杨东平
关于教育创新的讨论,一直有两个不同的方向,一是挟科技创新之力,畅想未来教育和颠覆传统学校,具有超越性的思想和批判的力量。世界教育创新峰会关于“2030年的学校”的调查,寄托了这样革新的创见和预言。另一个方向是面对现实,它要回答的问题是,创造力是可以培养吗?在现实的学校中如何培养创造力?孩子如何才能成功?这显然更为艰巨,也更为重要。
哈佛大学创新实验室的托尼·瓦格纳教授(Tony Wagner)认为,创造力是与生俱来的。为什么一个4岁的孩子每天有100多个问题?为什么随着受教育年限的增长,问题越来越少?瓦格纳教授的观点是学校在起着阻碍创新的作用:“创新是团队运动,学校却鼓励个人竞争;创新发生在不同学科的交界点,学校却在将知识箱格化;创新要求教师成为学习教练,现有教室文化却是消极的;没有试错就没有创新,学校却充满厌恶风险、惧怕失败的文化;鼓励玩耍、激情和信念才能造就创新者,而学校却太注重外部动机。”
显然,只有知识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培养能够解决问题的人。因为“我们这一代人可以去‘找一份工作。但是将来我们的孩子则需要‘发明一份工作。”只是,怎样培养年轻人解决问题的能力?瓦格纳提出了“七大生存技能”:问题解决与批判思维能力,合作与领导力,灵活性与应变力,首创精神与创业能力,有效的书面与口头表达沟通能力,信息的获取与分析能力,好奇心与想象力。
瓦格纳认为,对学习的真正激励,主要是来自内心的激动。这需要理解三个因素:玩耍、激情、信念。玩耍是一种基于探索的学习,它可以导致年轻人产生激情并孜孜以求,并将激情转化为更为深层的信念。即通过玩耍将好奇心、兴趣变成激情,并成为一种信念和目标。因此,有意义的玩耍比学习成绩重要得多。
保罗·图赫是畅销书《性格的力量》的作者,他将创造力培养转移到了对个性和性格等非智力因素的关注,被认为倡导了一场巨大的思想变革。这种非认知能力即性格:专注力、自控力、好奇心、责任感、勇气和自信心等。因而,培养创造力转化成了如何培养创造的性格。“重要的不是向孩子脑中灌输多少信息,而是能否帮他形成不同的性格。”图赫认为,创造的性格是可以培养的,例如,怎样对待失败。对失败的负面评价会使学生慢慢地避免去冒险。因此,要敢于失败,帮助孩子在失败中学习。例如,下棋之后的复盘就是一种有效的学习,它使孩子能够理性地看待得失,获得继续前进的力量。“性格的力量是由失败而生的。让我们帮助孩子们从失败中成功吧!”
围绕创造力的培养,峰会讨论的核心议题还有重点关注如何认识和处理科技的作用。教育创新往往与互联网、大数据、MOOC等令人炫目的新技术、新工具相连,客观上成为创新的一种阻碍。有一场关于大数据是否有利于个性化学习的讨论。赞同者认为,通过大数据可以更为精确地分析学生的学习过程,提供针对性的学习策略。反对者担心,大数据究竟是提供一种更为个性化的定制服务,还是导致一种现代的“泰勒制”,即对学习者精准的程序控制?现场调查,60%多的被调查者认可大数据对教育改善的促进作用。
可见,在教育创新领域有着“技术派”和“人文派”之别。我更为心仪的是这种观点:“创新不一定需要高科技,可以是低科技、高关怀。”“个性化学习,最关键的并不是很炫的技术,而是了解每位学生需求的教师。”“权威带来纪律,信任带来自主。自主带来创造力。”……这种“人文派”的观点,将我们从“星际穿越”的科幻中拉回现实。我们固然需要互联网、MOOC、手机和iPad,但更需要汲取高技术和互联网思维,如自主性、开放性、个性化、互动性、非行政化、去权威化等,而它们是完全可以与现行学校和教学嫁接,产生生物和化学反应的。这或许可以矫正我们一谈教育信息化,就认为是靡费巨资不断更新信息设备;热衷为农村学校配备“白板”、多媒体设施而不关注教师等弊端。80年前控制论的发明者维纳有著作《人有人的用处》,作为一个极具创造性的科学家,他却是个“人文派”,在那时就意识到技术和机器的有限性和人创造力的无限性。爱因斯坦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