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非医疗“金字招牌”依旧亮否

如今的中国和非洲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非洲国家还需要中国医疗队吗？中国援非医疗的“金子招牌”依旧亮否？

1963年4月中旬的一天，一行由13名中國医生组成的医疗队经历曲折而漫长的旅程，终于抵达北非国家阿尔及利亚西部城市赛义达市，他们在这座位于撒哈拉沙漠边缘的小城开启了中国对非洲持续半个多世纪的医疗援助。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正值非洲大陆争取民族独立的运动风起云涌时，对于阿尔及利亚等一批刚刚取得胜利的非洲国家来说，一切百废待兴，医疗系统则由于西方撤走医生和设施陷入困境，中国医疗队的到来无异于雪中送炭。中国的义举赢得非洲国家的真诚友谊，然后才有非洲国家把中国“抬进”联合国的佳话。

迄今为止，近2万名中国医生在非洲40多个国家和地区，服务了数以亿计的非洲病人，同时为非洲培训了数以万计的医疗技术人员。

52年白云苍狗，如今的中国和非洲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非洲国家还需要中国医疗队吗？中国援非医疗的“金子招牌”依旧亮否？带着这些问题，记者近日重访中国驻非医疗队。

喀麦隆的“中国医院”

吉德医院位于西非国家喀麦隆北部马尤·卢提省省会吉德市，这里常年气温在40度以上，物资匮乏，通讯闭塞。

吉德医院院长皮埃尔告诉记者，吉德医院13名医生中有11名是中国医生，中国医生是医院的主导力量，他虽然担任院长只有10个月，但对中国医生的敬业精神印象深刻，“中国医生在当地威望很高，几乎吉德市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中国医生。”

作为马尤·卢提省最大的医院，吉德医院不仅为该省50万人口提供医疗服务，还经常接待来自周边国家，如乍得和尼日利亚的患者。

而位于中部大区的姆巴尔马尤市中心医院是喀麦隆第一个有中国援外医生的医院。目前有喀麦隆医生5名，中国医生12名。中国医生成为医院的工作主力，80%以上的手术由中国医生完成。

姆巴尔马尤医院院长米卡埃尔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姆巴尔马尤医院有中国医生，中国医生在当地也是远近闻名，因此很多人把姆巴尔马尤医院称为“中国医院”。

与吉德医院一样，姆巴尔马尤医院因有中国医生而吸引了全国各地的患者前来看病，周边国家如赤道几内亚、加蓬和刚果等国的病人也慕名而来。

在吉德医院中医科工作了15年的迪昂每年跟着中国的中医大夫一起工作，现在可以独立为患者做针灸、按摩和拔火罐等治疗。

“我对中医很感兴趣，看到病人经过中医治疗身体逐渐好转别提有多高兴了，因此特别感谢中国医生把这个本事传授给我。”迪昂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自己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把自己所学的中医知识传授给他的两个学医的孩子，另一个是退休后开一家中医诊所。

中医不仅受到喀麦隆普通人的青睐，连喀麦隆总统保罗·比亚都对中医非常认可，他会定期请中医大夫给他做保健。

医疗队员当下的无奈和困惑

不过，50多年来，非洲大陆的社会经济发生了巨大变化，医疗水平也有了快速发展，随之而来的是援非医疗机制也面临优化调整。

“尽管援塞医疗队做出了突出贡献，但随着驻地医院医疗水平的快速发展，院方对中国医疗队的依赖性逐年降低，中国医生所能发挥的作用也开始受到限制，由于在医院内部缺乏自主权和管理职能，医疗队的很多想法和计划都受制于院方并常常陷入被动局面。”中国援塞内加尔医疗队队长翁卫称。

翁卫指出，非洲不少国家实行“医药分家”，医生看病开处方，病人去药房买药。因此往往出现这样的情况：中国药品援助给了当地医院，病人却还是要去药房买药，享受不到中国提供的免费药品。另一方面，医院接受了免费药物，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常常是放着不用，过期再处理掉，白白浪费。

在喀麦隆首都雅温得的妇儿医院，中国医疗队员的情况正好与驻扎在吉德医院和姆巴尔马尤市中心医院的同事们相反。由于该院本身医疗力量雄厚，有100多名当地医生，中国医生只有14名。很多当地医生是国外留学回来，因此对于中国医生并不重视。

中国在喀麦隆三个医疗点每年都会给所在的医院捐助一定的药械，妇儿医院是获得捐赠最多的，但效果却是最差的。据妇儿医院的医疗队员说，有的大型仪器捐了后医院也不用，捐的中医用的火罐被当成垃圾扔了，看着都令人心痛。可其他两家医院设备严重不足，“因为没有仪器，一些简单的病也无法治疗，后来自己想办法自制仪器，才得以为患者治病。”吉德医院的眼科医生李小军说。

而在马达加斯加，中国医疗队30名队员分布在四所位于乡镇艰苦地区的医院，医疗设备落后。中国医疗队在此呈现两种境况：一种是难以发挥专业优势，成为“鸡肋”;一种是当地医生都不愿去的艰苦地区，由中方医生“兜底”。

“医疗队成员多来自国内省市一级的医院，比较熟悉先进的医疗设备，擅长细分领域的诊断治疗，但到了类似于乡卫生所的当地医院，很多医生失去用武之地，诊断治疗水平有时候甚至低于当地医生。”援马达加斯加医疗队队长鄢卫东告诉记者。

这些问题困扰着医疗队的队员们。一名外科医生就感到很无奈，他在国内常做微创手术，自认为技术娴熟，但今年到马达加斯加以后，由于没有设备，又重新捡起传统手术方式。“长时间不操练，感觉自己不比当地医生高明，当地同行对此也有些微词。”他说。

位于马达加斯加南部的昂布贝医疗点在四所医院中条件最为艰苦。该医院位于戈壁干旱地区，经常黄沙漫天，饮用水长期依靠淡化海水，由水罐车每周一次运送到驻地。本地医生不愿前往工作，该医院目前由7名中国医疗队成员负责。然而记者在马达加斯加卫生部采访时发现，该国卫生部一些高级官员甚至不知道有中国医疗队在上述地区工作。

转变援助方式是当务之急

目前中国援非医疗主要以直接提供医疗服务和援助医疗设施为主，这种方式的好处是给非洲国家的帮助看得见、摸得着，容易产生直观的社会影响，但缺点是投入大，并且牵扯对象国配套能力而面临可持续性问题，也不符合中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医疗援助初衷。

业界人士认为，中国现在已有条件把医疗援助重点转向支持非洲国家发展当地的医疗专业教育，包括护校和医学院、培训职业护理、医生助手以及助产士，这符合成本效益，能够更好地支持可持续性医疗卫生系统建设。中国医生以教授身份而非亲身投入医疗行列，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留下永远不会离开的医疗队。据媒体报道，美国已有美国医学院和非洲医疗卫生项目合作的计划。

莫桑比克卫生部副部长赛义德日前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十分肯定中国医疗队在莫桑比克救死扶伤的重要意义，对他们的专业性和敬业精神表示赞扬。他同时希望中国医生能够在培训当地医务人员方面提供更多帮助，为当地医生提供学习提高的机会。

对能够提供专业培训的医疗队员派出问题，中国援纳米比亚医疗队成员王鹏认为，由于提供培训涉及医生的语言能力和教学能力问题，今后派遣医疗队成员中应有一定比例是国内各医学院教师出身的人才。

“现在援纳医疗队派出的医生大多是医学院教师出身，有丰富的教学经验和实践经验，可以让当地人来学习，目前援纳医疗队也正尝试建成当地一个中医临床实习基地，作为抓手对当地人才进行培养教育，希望能为当地培养医学人才。”他说。

中国援几内亚医疗队队长王振常也持同样的观点，他以几内亚为例，外国在几无常驻医疗专家，基本上为定期派遣医疗顾问为主。他说，“中国对非洲医疗援助应整合力量，有援建医院的集中在援建医院，把援建医院做大做强，并建设为医学培训基地，更加注重发挥中国医疗专家的教学特长，培养一批以我医学体系为主的当地医疗团队。”

（《国际先驱导报》 总第80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