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荣
阶前自有一茎一茎的绿草葱翠着,窗前自有一棵一棵的行道树肃穆着,然而夏风过处,叶儿信手徐徐弹奏着的弦音,却是哑默着的。
哑默的叶儿身旁,一只蝉正忘我地歌唱。在这样的季节,无论你是贴着枕头冥想,凭着窗沿远望,或是脚步迅疾地忙碌,总是会有蝉的鸣音不绝于耳。
蝉的歌唱是乖张而又喧嚣的,它怪诞地将城市的嘈杂作为掌声,以一夏的热烈演绎着生命的价值。然而,叶儿哑默的弦音,又是生命的另一种境界了。
当晨曦尚且残留着夜风的打更声,当草叶上的露珠还深陷于甜美的梦境中,行道树叶便在清道夫清扫地面的沙沙声之中醒来了。
它记不得清道夫的眉眼,却总是凝视着那双挥动着扫把的手。那双手许是结满了一个个岁月打磨下的老茧,才会挥动得那么熟练;许是被如同树藤一般的青筋缠绕,其中的血液沸腾不息,却又平缓沉默着前行,沉默得仿若不存在一般;许是布满岁月的痕迹,却又是厚实而温暖的。那双手或许掖好过熟睡中儿女蹬掉的棉被,窗外的月光见证了那一刻的温情;或许抚摸过哭闹孩童的额头,期许而又略带笑意的目光便又铭刻于谁的心头……哑默的叶儿,随同微醺的晨曦,醉倒在这悠扬而欢愉的沙沙声之中。
当炙热的日光灼烤着大地,哑默的叶儿变成了跃动着的金色鳞片,疲惫不已的清道夫则在其洒下的一片阴凉之中小憩。燥热的风在一旁焦躁地奔走着,然而当看到金色鳞片所反射的璀璨日光时,又让它想起家乡的原野,仿若有泥土和野花的香味扑鼻而来,它又变得快乐起来。
歌唱不止的蝉怕是会粗浅地妄言行道树叶的哑默,说它们心如槁木,不若其多愁善感;说它们太过安静,不若其热烈奔放;说自己一夏的歌唱纵然是一口苦水,也胜于叶儿哑默的一盏白汤。然而那些聒噪而又自私的蝉,何曾想过它们的歌声是否会叨扰了夏天的宁静?
铅色的水泥地、井底似的天空,是夏虫们唯恐避之不及的枯燥乏味。然而哑默的行道树叶却驻扎在这样的枯燥乏味之中,任由仆仆风尘袭来,任由流水般的光阴雕刻下沧桑的木然,它却仍是不发一言地坚守着。行道树叶的哑弦,自是枯燥无味的,然而其在平凡中的坚守,在烈日下的沉默,却又蕴藏着生命的另一番别致滋味了。
当路灯洒下昏黄而又温暖的灯光,清道夫在干净的路面上默默独行着。行道树如同最忠诚的士兵,与它身旁的路灯一道,一动不动地,守护着微光中那一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夏風又起,叶儿哑默的弦音依旧无法与蝉的歌声“抗衡”,然而,纵然没有曲谱,纵然没有声音,平凡生命的哑默,亦为世间的绝响。
(指导老师:晁思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