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女人”

2015-05-30 10:48曾雨欣
北方文学·中旬 2015年5期
关键词:女性观龙应台

曾雨欣

摘 要:作为作家、批评家,龙应台的文章犀利率直、豪气万丈,她深刻的思想力和独立精神总是走在时代思想的前沿。作为女性主义者,龙应台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审视女性的生存困境,以此呼吁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她抨击男权中心的社会思想文化、号召女性走出男权价值体系的藩篱。本文拟从龙应台的杂文《女子与小人》、小说《在海德堡坠入情网》等作品入手,解读龙应台的女性观。

关键词:龙应台;女性观;《女子与小人》;《在海德堡坠入情网》

龙应台,华人世界率性犀利的一支笔。1952年生于台湾,1974年毕业于台南成功大学外文系,后获美国堪萨斯州立大学英文博士学位,曾任教于美国、中国台湾、德国等多所大学,曾任中国台湾“文化部长”。1984年开始写《野火集》抨击时弊,21天内再版24次,对台湾、大陆乃至整个华语世界都产生了深远影响,被余光中誉为“龙卷风”。她的文章往往言辞犀利、一针见血、抨击社会生活的诸多丑恶弊病。

身为一个女性作家,龙应台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生下来便不是白纸,纸上浮印着千年刻就的男权价值体系”。带着这样一个先天印下的轮廓,龙应台发觉社会——不管东方或西方,对男性价值的认同和肯定、对女性的压抑与偏见要“远远超过任何东西文化之争、任何大陆台湾之隔”。面对男权社会的巨大投影,龙应台一直在做着对抗与思索,由此衍生出种种呐喊和感悟。龙应台作品中反映出来的女性观主要体现在如下方面:

一、对男权中心主义的反抗

《自白》中龙应台表白道“我很遗憾我是个女的”,“在编辑、记者、读者、作家发现我是个女性之前,我被当作一个正常的‘人看待”,“而被人发现正身之后,我就不再是个‘人,而是个‘女人!”对“男性”作家龙应台的文章,人们从客观实际出发,该批评鞭挞的地方绝不容忍姑息,该赞美欣赏的地方也毫不吝啬倾慕之情。可在这些人发觉龙应台原来是个女人的时候,就只会掷笔长叹,他们甚至把她的成功归功于她的性别——因为你是女的,所以你不需要像男人一样优秀就可以名声大噪。龙应台认为,在当前的学术和专业领域,即使男性和女性拥有相同的实力,女性也得不到应有的尊重。类似的,《女人该看什么书》用反讽的手法批判了社会对女性教育的歧视:传统观念认为,格局较大、题材深刻、需要有严密的思考能力的书是不适合女性阅读的,以女人的心智她们只配读幽默小品,根本做不了大的研究。

龙应台大声呼喊“女性应该先为‘人再为‘女人,比做‘女人更重要的是做一个纯粹而完整的‘人”。《啊,女儿》是回应一位李女士的文章,李女士的女儿婉如不幸遭到强暴,护士、警察、同学不但没有给她安慰,反而认为她肮脏、下贱,失去了女孩最宝贵的贞操。她明明是一个受害者,遗信中却没有一个字指责暴徒,反而充满了自责,怪自己不该穿短裤。婉如背负着巨大的心理负担,连她自己也认为,贞操丢失了就意味着丧失了追求幸福的权利,她最后选择了自杀。龙应台愤怒地控诉:“杀了你女儿的,并不是那个丑恶的暴徒,虽然他污辱了婉如。是婉如用自己的手,拿起刀片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促使她做这个决定的,是她的观念,而她的观念来自这个社会;杀了你女儿的,是我们这个社会。”社会没有把女人当人看,而是当作“盛着‘贞操的容器,‘贞操漏出来,表示瓶子破了,就可以丢到垃圾堆里去”。龙应台认为女人的贞操和做人的价值毫无关系,失去贞操并不代表失去尊严。《我不是卫生纸》是龙应台闻某专科学校强迫已婚女职员辞职所作,她批判这类男性没有把女性当“人”看,“对你而言,我是一张茅厕纸、一朵花、一个可以性交的肉体。所以在婚前,我是一张洁白干净的纸、一朵鲜艳欲滴的花、一个有可能征服的身体——你雇用我。一旦结了婚,在你眼中,我就成为一张擦脏了的茅厕纸、一朵殘败的花、—个已经被人家“用”过的肉体——所以你要我离开。”

《终于嫁给了王子》揭示了童话中暗含的男权思想:童话的结局大都是女孩嫁给了王子并幸福地度过了一生,这无异于告诉小孩子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嫁给一个王子。而事实上呢?《查某人的情书》继而控诉了婚姻对女性的围困。在婚姻关系中,女人从未被当作一个平等而完整的“人”看待,女人出于爱而做出的奉献并未换来家人的感激或尊重,人们认为这是女人份内的责任,女人就得被男人当免费劳动力使唤,这是命。婚姻和家庭是套牢女人的枷锁,婚前的幸福浪漫也只是过眼云烟。

《美丽的权利》针对一则标语“穿着暴露,招蜂引蝶,自取其辱”进行了猛烈的抨击,大声痛斥了把女人受侵犯归责于女人太美丽的谬论,指出爱美是女性的正当权利,社会应当学会尊重女性、欣赏女性,心地龌龊的男人若侵犯了女人就是可耻的罪犯,与女人的穿着没有丝毫的关系。“我是女人,我有诱惑你的权利,而你,有不受诱惑的自由,也有‘自制的义务。”

二、对真正的男女平等的思考

龙应台认为“真正的男女平等,不在于女人模仿男人,而在于让男人学会尊重女性的特质”。她在《女教授的耳环》中大胆捍卫女性爱美的权利,“给那些女大使、女教授、女强人戴耳环、施脂粉、穿低胸礼服的权利吧!”。“面对一个刻板而精明的‘女强人,男人觉得‘她跟我一样而尊重她,这是假平等。因为他的价值观还是以男性的价值观为基础。反过来,面对一个精明能干却又充满女性魅力的对手,男人觉得‘她实在跟我不一样而仍旧尊重她的能力,这才是真平等,因为他了解女人有权利与男人‘不一样而依旧可以公平竞争。”女人争取尊重的途径不应该是与男人争强斗胜,比男人更“男人”。

在《男主外、女主内》和《胡美丽这个女人》中,龙应台认为“男主外,女主内”并没什么不好,前提是自由选择。一个公平的社会必须给不同需求的女性发挥潜能的机会,爱主内的女性应该得到尊重,爱主外的女性也应该有主外的自由、有公平的竞争机会。而这个陈腐的社会架构却认定了“老板是男人做的,秘书是女人做的”,这无疑将很多优秀的女性排除在了社会高层之外。

龙应台早期嫉恶如仇、敢说敢骂,对男权中心主义大肆鞭挞。但在她当了母亲之后,她发觉一旦加上孩子这一环,男女平等问题就变得双倍复杂:她爱自己的孩子,同时也不愿放弃工作;她想让丈夫分担教育孩子的责任,却不忍心看到劳累的丈夫再为孩子操心。对于“男人和女人如何在养育儿女和追求事业之间寻找平衡”的这个问题,她也非常困惑,无法给出满意的答案。龙应台认为女性照顾孩子是因为相较于男性,她们更愿意也更适合照顾孩子,而不是她们活该呆在家里当主妇,“男主外女主内”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公平分配,女性和男性承担着不同的社会功能,没有高低优劣之分。

三、对女性自身弱点的反思

《缠脑的人》指出“愚女政策”在开始时也许是聪明男人的点子,女性却也甘之若饴。男人为了膨胀自我,希望女人以弱者的姿态来取悦自己,女人也就心甘情愿“缠脑”把自己塑造成自我局限的弱者。女人屈于“第二性”地位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女性自强观念的缺失。她痛心地质问这些女性“哭,有什么好哭的?!从小到大你不是深信女孩应该比男孩子身体纤弱一点、头脑愚钝一点、学历低一点、知识少一点、个性软一点吗?你不是一直在唱‘君是树来妾是藤吗?你不是一向瞧不起那批自称独立的所谓‘现代女性吗?既然心甘情愿地作楚楚可怜的弱者在先,又怎么能抱怨弱者的待遇在后?这不是活该吗?”

《遮羞费》中秀花勾引有妇之夫想跟他结婚,东窗事发之后,男人打算搬家躲开秀花,秀花不服向男人索要“遮羞费”。大家都认为是男人骗走了她的贞操,而秀花为了利益也乐意摆出一副弱者姿态。龙应台却说女人也可以享受性爱,不见得是被“骗”,秀花作为一个成熟的女人应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女人如果要遮羞费,就等于把自己当作展示台上的‘贞操玩偶,被男人扭坏了,就要他赔偿。”

《你是个好母亲吗》在这篇文章中,龙应台呼吁女性从家庭的小圈子中走出来、积极参与社会生活、关注时事并主动争取自己和孩子们的权利。女性不能只管关起门来辛勤劳作,只管自己要做个温柔的母亲,却无视社会大环境出现的种種问题,女人作为一个社会公民,必须发挥力量为新秩序的建立做出努力。她还举出发达国家母亲的例子:“日本的妈妈,发现巷口那家超级市场卖假冒的乳酪,她所加入的“主妇联”组织立即采取行动,抵制这家商店。美国的妈妈丧失了心爱的女儿——被酒醉的驾车人撞死,她马上组织所有关心的妈妈迫使警察作严格 的取缔。德国的妈妈担心核子大战及生态的破坏——她希望德国代代子孙都能享受黑森林的呼吸,于是她开始阅读有关核害及污染的资料,甚至组织了一个政党,来实现她们的理想。”

四、对当代女性命运的刻画

这主要体现在龙应台的小说《在海德堡坠入情网》中,这部小说刻画了三种典型的女性形象。

(一)传统女性的代表素贞

在牧师家庭长大的素贞就像没有受过任何污染的天使,善良、腼腆、乖巧、退让,但她没有丝毫的自我意识,从未偏离过父母和社会给她预设的轨道。素贞没有经历过自由恋爱,她屈从父权嫁给了子铭。在子铭看来,娶进门的妻子就是可以随意支配的附庸、是自己的私有财产,而不是有独立意志的人。他切断了素贞与外界的联系,素贞出嫁后不再有自己的朋友,甚至不能在娘家多呆片刻,而素贞的逆来顺受更是让子铭变本加厉。在这种死气沉沉的婚姻下,素贞很快得了躁郁症,为了养病,素贞来到海德堡借住在“我”的家里。在处处洋溢着自由气息的海德堡,素贞结识了一位街头钢琴师,这位美丽年轻的钢琴师被素贞看作是自由的化身,素来腼腆退让的她坚定而决绝地爱上了钢琴师,她奋不顾身地投向这段热烈浪漫的的爱情,以为这能让她重获新生,就此摆脱婚姻的牢笼,然而她最后的结局却是身首异处、遭到残忍杀害。

素贞纯洁得像一个天使,但也柔弱得像一只羔羊,她所接受的教育使她完全不能适应这个社会。她的丈夫取走了她的自由,她只能默默忍受;她的恋人钢琴师带给她自由,第一次给了她追求自我的勇气,却随意取走了她的生命。这两个男人都没有将素贞当作人看。

(二)现代女性的代表余佩萱

余佩萱就像是素贞的反面,她是独在异乡的大学助教,随性自然,刚烈率直,我行我素,有仇必报。但即使刚烈如她,也逃不掉感情上的伤害,第一段恋爱失败后,余佩萱努力成为一个贤惠的妻子来挽留第二场恋爱,但最终还是被恋人抛弃,原因居然是因为她太独立自强了,不像别的女人那样需要男人的照顾。在这之后,余佩萱彻底放弃了爱情,她与很多男人发生关系,然而这种放纵只能让她的内心感到更加寂寞和孤独。她说“我拒绝成为任何人的一部分,也无意拥有任何人”,但内心深处她厌倦了独立,讨厌漂泊,也渴望依靠。龙应台通过佩宣的经历揭示了现代女性在爱情中的危机,她们企图靠自己的聪慧能干来获得爱情,而现代的男人却独爱楚楚可怜的弱女子来满足男性的“自我”。

(三)男权的卫道者子铭的母亲

子铭的母亲早年丧偶,靠摆面摊将子铭独自带大,生活的苦楚让她养成了脾气古怪、尖酸刻薄的个性。她自己受过太多苦,认为别人受的都不够。“从前,她把别人的债记在一块黑板上,现在,她把它刻在自己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是人生的债据。”子铭功成名就之后,她也“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把“债”转移到了素贞头上。新婚之夜,她甚至不允许他们关门,以示一家人亲密无间。素贞的父母病了,子铭母亲也不许素贞在娘家多加逗留,她说“已经嫁了的人应该知道自己家在哪里”。这类女性在男权社会的多年影响下,不自觉充当了男权制的帮凶,她们不自觉地把自己在男权制下受过的煎熬和苦难理所当然地转移到了下一代的头上。

龙应台说“我知道,我既不能为生民立命、也不能为万世开什么太平”,她清楚自己写的文章并不能改变千年来形成的对女性的歧视与偏见,女性要真正从男权的阴影中走出来,这个过程必将是长久的。但她同时还说“我是一个有权利的人,手中的笔就是权力”,她以女人之心发女人之声,酣畅淋漓地痛斥男权的禁锢,向男权社会追讨男女平等的权利,同时也积极思考着女性的出路。尽管在一些问题上她也存在矛盾和困惑,但她始终坚持要做一个“女人”,更要做一个纯粹而完整的“人”,她的思想在混沌的角落发出启蒙之光,不得不说是为广大女性指明了摆脱男权束缚、实现精神独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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