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峰 王秀敏
2013年11月10日,四川省达州市一所中学炸开了锅,这所学校初二学生李宁宁(化名)失踪了。老师们迅速在学校里展开搜寻,没找到。李宁宁的二妈发动十几个亲戚四处寻找,还是没有下落。
二妈一夜无眠,宁宁是在外打工的宁宁爸妈托付帮忙照顾的。第二天上午十点,警方接到报案,一具少女的尸体出现在当地水库中。家人最不愿相信的事情发生了,死者正是宁宁。
当天,在温州打工的宁宁爸妈赶回老家。
手里拿着女儿生前最爱的毛绒熊,宁宁妈妈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知道宁宁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连最后一次和女儿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抓住,妈妈对不起你。”前一天晚上,宁宁妈妈加班至凌晨12点。
警方排除了他杀的可能,认为是宁宁自己走入水库,溺水死亡。
爸妈不明白,一向乖巧的女儿为什么会选择自杀呢?
年年在家留守,学校处处碰壁,没有人愿意去了解宁宁的苦闷
宁宁留下的日记解开了谜团,外表看起来乐观开朗,喜欢拍照、唱歌的孩子,其实内心是压抑的,自卑的,失望的甚至绝望的,而且已经很久。
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爸妈出外打工,或者一人出去,一人在家,或者俩人同时出去,宁宁就留给家里老人或者亲戚照顾。宁宁爸爸说,自己40多岁了,就这么一个女儿,十分疼爱。
只是爸爸口中所说的“十分疼爱”,女儿没有感受到。
宁宁生前的日记里这样写道:“上天,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你是有预谋的!先是让我没有亲人的关照与支持,没有亲人的关心与喜爱,后是让我在学校里不讨人喜欢,没有好人缘。”
宁宁在家没有家的感觉,生活抹上了浓重的阴郁色彩,在学校,她也感受不到阳光,学习不好,朋友不多,默默无闻。偶尔跟同学发生点小矛盾,在内心抑郁脆弱的宁宁看来,都像天一般大。
宁宁已经是个半大姑娘,正值青春期。每个孩子在青春期都会有一次人生的蜕变,心态从孩子转向成人。这时候,孩子会开始琢磨自己是怎样一个人,会很关注别人是怎样看自己的,很在意跟同学和朋友的关系。宁宁尤其在意。
在学校里,宁宁感觉自己处处不合群,只有一个朋友,小琳(化名)。但她从小琳这里得到的慰藉并不多,并不让她满意。
当她向小琳说出自己的苦闷——父母在外打工让她觉得很烦时,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应,比如说句“确实很让人烦”之类的话。小琳也有苦衷,她觉得那是宁宁的家事,她不好多说,她只能劝宁宁别烦了,她可以跟宁宁一起玩,劝宁宁理解父母。
后来,宁宁不再跟小琳说太多自己的烦心事,而是写给小琳,在那本小琳看不到的日记本里——“小琳,你知道我在学校里过得有多么地艰难,同学们的嘲笑让我怕到这个学校去。小琳,我从小就是一个特别自卑的人,什么也不愿意跟别人说,我怕嘲笑,怕别人玩弄我的感情,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待我,我做错了什么,要让我失去一切,让我失去信心,让我失去希望。上天,你难道要把我逼疯你才甘心吗!我不服气,我不服输!”
在学校里举步维艰,宁宁嘴里说不服输,其实内心已经缴械投降。她多次跟爸妈说,宁愿打工也不想读书了。这已经很明确地告诉爸妈自己在学校过得有多艰难了,已经很明确地在向爸妈求助了,可是,忙于生计的爸妈没能敏感地去问问孩子发生了什么。
女儿自杀后,宁宁爸爸说:“宁宁自尊心强,在学校因成绩差,受同学嘲笑,这些女儿都没有向我们说过。”
生活的一星点希望,宁宁想抓住,却扑了个空
生活在2013年暑假时给了宁宁一个转机,一个有些虚幻,有些脆弱的转机。
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星”的男孩。这个男孩自称是成都人,和宁宁年纪差不多。
没人知道这个叫“星”的男孩子到底是谁,甚至无从判断他真实的年龄、性别、职业。就是这个和宁宁连面都没见过的,在网络世界里和宁宁偶遇的人,却在宁宁生命中占据了重要的份量,成了她对生活有了期待的一点星火。
宁宁跟男孩无话不谈,每天晚上都想念着他入眠。男孩成了宁宁情感的寄托,她把不开心的事情全部讲给“星”听。
但是,好景不长,两个月后,这个男孩突然从网上消失了。
宁宁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在日记里写道:“你为什么要悄无声息地把我删了,为什么要让我从你的世界里完全消失?是因为你另有所爱了吗?还是你的QQ被盗了?”
宁宁伤心,失落,开始绝望:“我是不是该放手了?或许他已经有了另外的?我是不是应该等他?或许他早已忘却了我?我是不是太傻了?或许他是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因为星的出现,宁宁刚开始对自己有一点点满意,刚开始觉得自己不是人人躲避着她,刚开始觉得生活是美好的,刚开始的那些美好,瞬间消失了。
宁宁在日记中写到:“‘星,虽然我们的缘分很短很短,但我不后悔有这么一段短暂而甜蜜的爱情,今生因为有你我也没白来,我这一生我认为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最不美好的时光就是等你上线。‘星,我活得太累了,我累了,我走了,我们来世再做男女朋友吧。”
宁宁有了弃世的想法。
她的绝望
宁宁翻江倒海的内心世界,没有人看到。
朋友小琳说:“出事的上一周,我觉得她挺好的,她对我说,现在虽然是一个人,但是一个人的生活可以一个人去过,再也不会有其他的烦恼。”
一个刚刚失恋的人,最容易怀疑自己的价值,对于宁宁来说,更是如此。但,人又是矛盾的,不愿轻易就把自己否定了。宁宁这时正是内心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所谓的“放下”,仅仅是在尽力说服自己活下去。这时候如果有个人多陪伴她一段时间,听她说说这段感情,哪怕给她一个肩膀哭上一会,也许就能留住她。
出事前一天,宁宁和小琳去爬了山。小琳说,宁宁看起来很开心。
出事当天下午,宁宁最后一次找了小琳,交给她一个日记本。这是宁宁在交代后事了,但是小琳没意识到,她还是个孩子,之前宁宁的很多东西都放到她家里,那本日记她不好去翻,那是宁宁的隐私。
宁宁在日记里写下了遗书:“小琳,我走了!我要去一个没有你争我夺,没有悲伤,没有带有情字的地方,我累了,也不想再去战斗,我看透了这种生活,我在这样的生活里,我存活不下去,我坚持不了了。小琳,我跟你说实话吧,当我同时失去爱情和友情的时候,我就对这个世界失望了。
“对不起小琳,对不起婆婆,我不能陪你们了,我现在才发觉我自己是多余的,除了小琳以外没有人懂我,连我自认为是闺蜜的两个都不懂我,我现在的心情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小琳你是知道我的,懂我的,以后星和婆婆我希望你帮我代为照顾,谢谢。小琳,让我们来世再做好朋友吧,再见!”
这本日记打开时,宁宁已经不在人世。
水库的岸边散落着很多瓜子壳,宁宁那天下午去超市买了些瓜子,岸边的脚印,警方推断宁宁在周围徘徊了很长时间,在自杀前,宁宁应该在内心挣扎了很久。如果这时有人出现,跟她说说话,搂搂她,抱抱她,也许,她吃完那些瓜子就会回家。可是……
宁宁也牵挂着爸妈,朋友,网友,只是这些牵挂的力量没有强大过绝望的力量。
宁宁爸爸说:“我很想说一句,天下父母心,谁不疼自己的子女。再挣钱,或者家里再困难,也要多跟孩子沟通,多了解孩子心里面到底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