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秋莎”到底是谁

2015-05-30 10:48吴戈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5年5期
关键词:昵称战役首歌

吴戈

会唱《喀秋莎》的中国人起码是70后,而且肯定是受其50后父母的影响,更年轻的中国人不知道这首歌很正常。即使对50后,它也只是少年时期一段懵懂的膜拜,最终镶入怀旧镜框。当今天这首歌应现实需要再度响起,其实对大部分中国人,围绕它的历史依然似是而非。

要回答《喀秋莎》是首什么歌,八股是必需的,因为它在正史和课堂上分量不轻。从这个角度说:它是一首苏联爱国主义民歌,在“伟大卫国战争”中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不过,现在的小学生也未必满意这个答案吧。这就对了,因为这首歌值得深入赏析。

喀秋莎(Katyusha)是俄罗斯一个常见女性爱称,它有多俄罗斯呢?中国网络上流传着一个出处无考的段子,说许多德国士兵也喜欢这首歌,有一次用留声机忘情欣赏时,激怒了对面战壕里的红军。

该连擅自出击,用8条生命夺回唱片,一群汉子抱着唱片失声痛哭。也许这情节有点离谱——德军不是没干过坏事,可是听唱片恐怕不等于“同胞姐妹被法西斯豺狼蹂躏”吧,因而另一版本说:部队纷纷要求提前总攻,为心爱的姑娘“报仇”,幸而被劝阻。当战士们最终迅猛攻进敌阵,留声机还在播放着这首歌……

其实,Katyusha是俄语女名Katenina或(E)katerina((叶)卡捷琳娜)的昵称。其源头Catherine/Katherine是基督教世界极为普遍的女名,出自希腊语,意为“纯洁”,最早的记载是公元4世纪初的基督教圣徒“亚历山大的凯瑟琳”。

随后英语中演变出Kates(凯特,昵称Katie),德语中有Katharina(昵称Kathi),Katharine则英、德都用,发音不同,俄语还有昵称Katushka,而昵称Katja(卡佳)更是德语、荷兰语、斯堪的纳维亚和斯拉夫语国家共用。

有趣的是,1725~1727年的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一世原为立陶宛农民之女,受彼得一世恩宠,皈依东正教后更名。

更有名的叶卡捷琳娜二世(1762~1796在位)则干脆出身在普鲁士王国的什切青,是德国公爵的女儿,后成为彼得三世的未婚妻。

还好,纳粹德军总参谋长凯特尔元帅(Keitel)的姓与凯瑟琳无关。

关于歌曲《喀秋莎》的产生背景,一致认为是由苏联诗人米哈伊尔·伊萨科夫斯基写于1938年的一首诗谱曲而成。

这一年7、8月苏日之间爆发了张鼓峰事件(苏军称哈桑湖战役)。

作者当然并未到前沿,而且年初就已写好了开头(梨花开遍[原诗还有苹果花],江岸陡峭,雾如轻纱,女主角出场),但当夏天作曲家催他完稿时,他笔下的“遥远的边疆”和“勇敢战斗”显然已有这一战役的背景。有人可能从“草原的雄鹰”推测背景是1939年发生在呼伦贝尔草原的苏日诺门坎战役,但时间晚了,而且哈桑湖的东边也是草原。

值得一提的是,诗人讴歌苏军英勇保卫了祖国边疆。

实际上,当时苏军利用《中俄瑗珲条约》故意留下的漏洞,将边界进一步向中国方向推至张鼓峰,只在图们江边给中国留出一条通往防川村(今属吉林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珲春县)的狭窄通道。

当时中国东北为伪满州国统治,与苏军作战的是驻朝日军,都不影响被抢占的是中国领土的现实,也使现在有人将这首歌说成“描绘俄罗斯春回大地时的美景”显得可笑。

当前中国流传的故事中还有一个分歧,一说此歌诞生后迅速唱遍苏联,掀起爱国主义热潮,一说当时并未流行,直到两年后苏德战争爆发。

其实,不要说为“哈桑湖战役”抒怀的一首歌,这次战役本身的指挥者——布柳赫尔元帅战役结束一个星期即被免去远东方面军司令员,11月被含冤枪决,罪名居然是从1921年起就充当“日本间谍”。

这位元帅曾化名“加伦将军”担任孙中山的军事总顾问,为北伐甚至南昌起义立下大功,回国后1929年又在“中东路事件”中打败张学良的东北军,1935年位列首批五大元帅之一。

他帮助国民革命军移植了一整套苏联政治制度,却保不住自己的人头。而张鼓峰事件的起因之一,也是预感要在“肃反”中被清洗的远东地区内务人民委员部部长留希柯夫上将于1938年6月叛逃伪满。

可见,虽然这首歌未受大清洗牵连,1938年就已在莫斯科演唱,但在气氛极端恐怖的那两年,苏联国内的主题显然不是爱国热潮。

关于《喀秋莎》因战风行,中国还有一个出处无考的故事流传:1941年7月的一个黄昏,新编的近卫军第三师开赴前线,送行的莫斯科某工业学校一群女生唱起此歌为战士们送行,随后该师在第聂伯河阻击战中几乎全部献身。

遗憾的是,近卫称号苏军只授予战功显赫的部队,除非以原近卫编制重建,否则不可能新建即授。第三近卫步兵师(不是近卫军第三师)的前身,第153步兵师1940年8月组建后一直在乌拉尔军区训练,1941年6月上旬已调至白俄罗斯东北部,22日战争爆发时仍在调动和补充。

一周内,仓促备战的该师就展开防御,7月5日与德军接战,但受阻的德军迅速绕过,4天后将已损失惨重的该师合围在维切布斯克附近。到8月初,一直在突围的该师6000人只剩约1000人,但仍在第聂伯东岸坚持抵抗。

虽然9月18日被授予近卫称号,但也基本损失殆尽,两天后被撤回总预备队。到1942年夏重新以第153步兵师的名义参加斯大林格勒战役时,下属编制已全部换掉,当年末又获第57近卫步兵师番号。

因此,这支部队的确英勇,但《喀秋莎》是否因他们而传遍战场就不好说了。有趣的是,用喀秋莎称呼1941年6月投产的多管火箭炮也并非只出于浪漫,因为该炮BM-13的军用代号只见于秘密文件,直到战后才公开,连类别也用的是生造的“近卫迫击炮”。

战士只好先用火箭发动机研究所所长的名字称其为科斯蒂科夫炮,后以炮身上的“沃罗涅日共产国际工厂”的首字母K自行命名为“喀秋莎”,而德军一直称其为“斯大林风琴”。

到1945年春,当苏联随军记者激动地将2000多门“喀秋莎”火箭炮的呼啸写成“简直是‘喀秋莎的歌声在向柏林进攻”时,德国的凯瑟琳们的受难日也开始了。

听过《喀秋莎》的人也许从未奇怪过,描写一个姑娘思念远方军中爱人的歌曲为何要用2/4拍这样典型的进行曲式?

这当然不是为“节奏明快、简捷”,而是斯大林时代的基本任务——服务于军事需要。也是出于这种需要,出身贫农、只上了两年中学、18岁就入党、还深受高尔基赞赏的伊萨科夫斯基对在冰冷战壕里生死难料的战士描述了浅显直白的希望(或者说条件)——“勇敢战斗保卫祖国,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

他1942年的作品《在靠近前线的森林里》中也有类似句子:“人人怀念家乡亲人,都知道惟有去战斗,才能重返家乡……一旦祖国需要我们,人人坚强如钢,……同志们,奔前方,为了昨天珍贵的一切,也为明天的希望。”

而他作于1945年的《敌人烧掉了我的小屋》出版后就被官方批判为悲观主义,直到1956年才允许付印和演唱。待他写出完全儿女情长的作品《红莓花儿开》时,已是战后的1949年。

其实,有托尔斯泰和普希金的民族怎会忽略文学触及人性的一面,只不过在苏联,这要与不同历史时期的政治需要纠缠。

(选自腾讯·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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