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lly Kan
“All Roads Lead to Rome”——条条大路通罗马,相传这名著名的谚语最早出自罗马皇帝尤里安之口,它让我们在平常生活中也会时进提及“罗马”。占罗马原本是意大利的一个小城邦,公元前3世纪罗马统一了整个亚平宁半岛,公元前1世纪,罗马帝国为加强其统治,共筑造8万公里的硬面道路,修建了以罗马为中心,通向四面八方的大道。当时从意大利S半岛甚至欧洲的任何一条大道开始旅行,只要不停地走,最终都能抵达罗马。
今日,罗马的这些大道已成为传说。但罗马从未丢失过它决意作为世界中心的意志,这也许与那些城中随处可见的令人联想到恢宏历史的见证物有关,当废墟和残缺也成为美的一种,更让人坚信,“人类创造了建筑物,建筑物又创造了人类。”诸多游客奔赴这座史上最伟大帝国的首都,是为了古竞技场、万神殿、许愿泉、圣彼得大教堂而来,它们构建起了人类社会发展历程中诸多精神领域的衍展,包括宗教、艺术、建筑等等。世界上很多首都只是国家的一部分,但罗马就是意大利,它是意大利的心脏,只要想到罗马的面积还有那些伟大的建筑、罗马街头无处不在的雕塑和喷泉、你就会抑制不住对这座“永恒之城”的敬佩。它们塑造了西方世界,本身也成为了文明的象征。
曼妙的雕像之城
罗马是美妙的雕像之城,随处可见美丽的雕塑,它们历经风雨洗礼,早已如纹身般刻入城市的肌理,任再多岁月亦无法洗刷。不过我有我的最爱,且一再造访,那就是波各赛美术馆。这里满是雕像,其中有一位艺术家的作品傲视群雄,他叫乔凡尼-洛伦佐-贝尼尼(Giovanni Lorenzo Bernini,1598-1680)。罗马历史上杰出卓绝的艺术家遍地,但我最推崇贝尼尼。
推崇他的理由,是因为当同时代的其他艺术家都在为教皇而创作时,贝尼尼已在为个人自由意志而创作。正是波各赛美术馆的作品开启了他的事业,也界定了巴洛克雕像风格。巴洛克风行于17世纪,它被赋予诸多意义,但若只用一个词来定义,那就是“运动”,或者说是“动感”。在这以前,雕像都不曾像贝尼尼作品般“运动”。
波各赛美术馆建成于1613年,原是枢机大臣西皮奥内·波格赛的别墅,他是贝尼尼的赞助者,也是著名的收藏家。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和赞助者之间的佳话成就了一段段传奇,若没有实力充沛又真正心灵相契的赞助伙伴,米开朗基罗不可能寻找到一块600多平方米的房屋顶棚尽情地挥洒自己的创造力,达·芬奇也无法在米兰完成《最后的晚餐》。
走进波各赛美术馆,你就能领会将艺术奉若珍宝是何等体面的事情。《阿波罗和达芙尼》、《攻占普罗塞尔庇那》,大量贝尼尼的作品充斥着一楼展厅,至今,他仍是全球最抢手的艺术家。由波各赛美术馆启程,终又回归原点,人生是一场奇妙的旅程。
我欣赏贝尼尼对细节的雕琢和讲究,他的作品总是因充满生命力而栩栩如生。米开朗基罗也曾说过,“完美不是一个小细节,但注重细节可以成就完美”。贝尼尼塑造的人物总是处在激烈的运动中,富于动感,例如《抢掠普罗瑟皮纳》,冥王挟持年青女孩普罗瑟莲娜,不顾她的挣扎,从我们眼前将她带走,手放在肌肤上由于用力而致使手指几乎要掐入少女柔嫩大腿肌肤的深深凹陷,少女在空中无助而挥舞的手,因惊惧而跷起的左脚拇指,眉毛因推挤而扭曲……这些强烈的动感皆是贝尼尼对艺术界所做出的最重大贡献。大理石材在他手中仿佛失却了重量,幻化为轻盈如风,衣袂飘飘。
每次我在西班牙广场的“破船”喷泉池前停留,总能感受到历史如风而来,这是贝尼尼为罗马奉献的第一座喷泉。它古朴又华丽,厚重又轻快多姿,是建筑与喷泉设计的完美融合。古老的罗马有一条台伯河穿城而过,这是一条完完全全属于意大利的河,它曾冲刷罗马几千年来的血腥和仇恨,也曾多次引发损失重大的洪水,“破船喷泉”正是为纪念1598年罗马大水灾而建造的,当时台伯河泛滥成灾,洪水一度漫进西班牙广场。今天的台伯河宁静美丽,祝福着人世间一切灾难过后的笑脸。贝尼尼人生中的第一件建筑作品则奉献给了梵蒂冈圣彼得广场,广场周围半圆形的长廊里耸立着284根圆柱及88根方柱,内列柱顶上刻有140尊圣像,广场中央还屹立着一座高26米来自埃及的方尖碑,气魄与雄心幻成旷世奇作中跃动的荷尔蒙,在荏苒的时光中始终葆有沸腾的灵魂。
喷泉里涌出的永恒浪漫
罗马有几百座喷泉。此地乃至欧洲每一座水花园的灵感来源,都始自于那片由拥有巨大财富与野心的伊波利托所创建的埃斯特庄园,这座为世人震撼的宫殿还有个名字叫“干泉宫”,这里有51座喷泉,398个喷嘴,364个喷水口,64座瀑布,220个水池,还有875米的水道,徜徉其间,人显得如此渺小。
其中,特雷维喷泉是真正的“大泉”,它由可尼拉·砂维在1732年设计,耗时近30年才完工,完整呈现了海神驾驭世界水域的景象。喷泉建造在罗马三条街的交叉口,特雷维本身就是分岔路的意思,《罗马假日》中奥黛丽·赫本向池边抛去硬币,时至今日,它成为最广为人知的罗马许愿池,人们对于美好的向往和希冀令许愿池超越建筑之美,散发最纯真温暖的气息。每次途经这里,我都渴望重听一遍《喷泉里的三枚硬币》那首歌,它出自和《罗马假日》同属上世纪50年代的The Four Aces乐队,歌词唱道“被充满希望的恋人丢进喷泉里的三枚硬币,每颗心都向往自己的家,哪一个才是为这喷泉所庇佑的?”在罗马有种说法:扔一枚,代表你会回到罗马。扔两枚,代表你会认识一位罗马美女,扔三枚,或许会在罗马娶到一位曼妙娇妻,我不知道扔中四枚会怎样,但一定非常不错!
罗马,亦因奥黛丽·赫本而镀上一层浪漫金色。她的《罗马假日》成就了爱情经典,亦成就了她和格里高利·派克之间长达40年的情谊。1954年赫本在瑞士和派克的好友梅厄结婚,派克特意从美国赶去赴他们的婚礼,并送上枚蝴蝶胸针作为特别的礼物,此后,无论赫本的情感历经怎样的变迁,无论她的事业有怎样的跌宕,这枚蝴蝶胸针始终是她生死相随的挚友。2003年,苏富比拍卖行举行赫本生前衣物和首饰义卖,已87岁高龄的派克买下了赫本一生珍藏的蝴蝶胸针。拍卖会结束后49天,派克与世长辞,手里握着的就是那枚蝴蝶胸针,人生兜兜转转,百折干回,这一份浪漫从当年的许愿池激起的涟漪,一直蔓延回荡数十年,最后的一刻终听从自己的内心,仍是欢愉和完满的。
其实,随着人生阅历的增长,我们所期待的浪漫已不再是轰轰烈烈的形式和排场,所谓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说回罗马的浪漫,西班牙广场是必去的。广场周遭的分岔路口并不宽敞,窄窄的街角常常会涌进来一群群的人,他们是欢声笑语的背包客,忙不停地拍照。环绕着许愿池周围,罗马有很多家冰激凌老店,我相信每个去过罗马的女生都会效仿电影镜头中奥黛丽-赫本举着一枚甜香软糯的甜筒,坐在西班牙广场的台阶上,春日的风轻柔地吹过,那些硬朗的雕塑在甜蜜与温情的浸泡中亦变得委婉动人起来。
西班牙台阶顺延Hessler Rome酒店的钟楼徐徐而下,是一件完美无缺的艺术品,创造者讽刺性地设计有缺陷的细节,反而达到了一个更高程度的完美。事实上,西班牙广场无论从精神或物质层面,都极度奢侈,它的街坊邻居都是那些叫做Valentino、Bvlgari、Gucci、Giorgio Armani的精品店,而17世纪以来,李斯特、拜伦、歌德、考夫曼、巴尔扎克、司汤达等等一大批名人都曾在广场附近的街坊居住过,英国诗人济慈就是在大台阶右手边的那间屋子里与世长辞的。西班牙广场上的咖啡馆曾是济慈、拜伦、雪莱最爱去的地方,空气中四处弥散着浪漫的味道。
意式咖啡与夜的街头
罗马究竟有多少家咖啡馆,也许和喷泉一样多吧。据说罗马人是这样分配时间的,三分之一在酒吧,三分之一在旅行,另外三分之一在剧院,但我觉得他们至少还有一大半的时间是泡在咖啡馆里的。就像我喜欢的纳沃娜广场,是罗马的大客厅,出没于广场上熙来攘往、形形色色的人潮,成为最生动的背景,露天咖啡座里的椅子整齐排开,有点像电影院,你把自己安顿下来后,掏出太阳眼镜戴上,便没有人管你的目光看向何处了。不见了肌肉壮硕的雄性荷尔蒙,代之以妩媚的女性躯体和线条,时髦以一种跨越性别与时空的方式永远飞奔在最前头。
意大利人的一天要喝了咖啡才开始,世界上有哪个地方还能比得上意大利最老的咖啡馆呢?意大利人不种咖啡,却让它变成了自己的特产。拿铁、玛琪朵、卡布奇诺,都是意大利咖啡,意大利人也会嘲笑英国人不懂品味意式浓缩咖啡,它看起来太小杯了,显得有点浪费钱,但意大利人觉得这才叫咖啡。有一次我故意配合意式幽默,跟帅哥店员调侃道“好喝,不过咖啡好少!”对方逗趣地说“哦,其实我觉得已经太大杯了!”我笑着说:“如果我点美式咖啡呢?”帅哥回答:“来罗马点美式咖啡,不如到隔壁喝汤,如果你要,我可以帮你煮一杯,加上同样的水,都可以拿来煮意大利面啦。”在罗马,你不会看到如美国曼哈顿街头带着速溶咖啡边走边喝的街拍,罗马人就坐定在路边,安安心心地喝上一杯咖啡。
而一个人逛的时候,罗马呈现予我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夜色来临前,天空的蓝如此纯粹,委婉的意大利情歌也成了美食的佐料。若餐厅正对永恒之城,便可以欣赏到圣伯多禄大教堂的圆顶建筑。那一刻所有的房子都变得沉寂而富有教养。广场厚重而静谧,旁边的咖啡馆正冒着热气,客人们在热情而节制地交谈,香气缭绕,所有的故事都蒸腾在几干年的空气里,晚霞中的天际线高远迷醉得令人震撼。
从餐厅出来,一抬头发现这里夜空是一种童话中才有的深蓝,月亮近得似乎伸手就能摘到,街角的路灯洒出一缕缕金线般的光衬映着蓝色的夜。脱掉脚上的高跟鞋,光脚踩在石子路上,沐浴着月光,我觉得自己前世一定来过。再次抬头,让我有种在梦中行走的幻觉,却又是那么真实,这时我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凡高的《星空》——这里是自由、浪漫,绝不做作的艺术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