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全秀
七夕之前,我就认识了厚朴,它是一种药材,长在大别山的路口。宽大的叶子,挺拔的树干。本来,在这样浪漫的夜晚,应该写点温柔的文字,怀想一下刻骨铭心的爱情。可是我偏偏想起一种树,它长在那里,带着绝世的孤独。因为挺拔,高于众树之上,所以显得异类。我不知道这种树有没有爱人。逢场作戏也好,生死相随也好。有爱的人,总是有柔情的一面。而树呢?我希望它充满柔情地望着我,让尘世的心软下来,并布满忠贞。
多么可怕,以爱的名义结下的果,很快萎落。青涩的味道,不亚于正在生长的茶叶。
在岳西的山里,一群人尝了山前的桑叶,又尝了茶叶。桑叶甜丝丝的,难怪蚕喜欢咀嚼。而茶叶,十分苦涩。但厚朴在一旁是漠然的,它不认同我们的举动,好像我们是山里的入侵者。但我依然走在它的树下,数了它的叶子。每条枝端都有那么多,十片的也有,八片的也有,最少的六片。我看着它革质的叶面,充满了好奇。
只是山里的人,开始割下它的许多树枝,那些枝叶倒在原地,覆盖着地面。经询问才知,它的树皮、根皮、花、种子及芽皆可入药,以树皮为主,为著名中药,可以化湿导滞、行气平喘、化食消痰、驱风镇痛;种子有明目益气功效,芽作妇科药用。我终于明白,它为什么那么高,高得远离尘世。
只是今晚,我希望它拥有爱人,可以遥遥相对,可以生死相守。
在蓝色的山头,一抹亮丽闪过的叶脉,从潺潺的流水间飘过。这里没有红豆,没有鹊桥,没有银河两岸聚拢的人群,只有厚朴,覆盖着,搭起厚厚的浓荫。走在树下,一种阴冷的感觉,我竟然想不起爱情,想不起踏歌而来的岁月,你站在何处微笑?!
好像很久,一种遥远的思念放纵着泛滥的情感。我期待的静好的岁月,一次次远离。没有风,没有桨,我的船身依旧在远离海岸。千山万水之中,七月之殇仍在。
我没有聆听葡萄架下的私语,没有在孩子的辣椒地里,装一口袋辣椒回家。在这个七夕,我依旧影单形只,依旧在一个遥远的山里,怀想世事。一些人一些事,都神话般的消失。再也泛不起涟漪,宁静的河流,怀拥着天空的蓝,水底那么深,又那么浅,一朵云飘过,两朵云飘过。从我的水面、山头、林中……
我想象不出,厚朴这种树,它的质地,厚度,它的万千灵气。
想不起爱情,这么至美至善的字眼,如何从心里生起怨毒,生起一把把箭镞,射出去,直指心脏。爱本来应该是一种灵药,可以医治缺憾,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唯美、温馨。但为何隔着一条河流,就会变得千疮百孔!隔着那么远,还应该想起最初的温柔、期盼、不安,最初的美,最初的含露初开。那是怎样的人生境界,因为一个人,让自己有了成长的契机。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那时节,你含羞带怯,他温柔倜傥。两个人的心一下子走近,温暖而深情。本以为可以生生世世,可以长相厮守。怎么那么短,像桃花零落,一朵一朵的粉飘在有风的梦中。但必定有长久的爱河,可以漂流,可以泅渡,可以架起一条软软的桥,直达对岸。不会伤怀,只有甜蜜。人世间的爱恋,依然那么美,那么动人。纵然有的凋零,有的黯然失色,而许多爱情的果,依然结在树上,结在秋天的山野。
我希望看到厚朴的花,结在高高的树上,满怀深情地望着树下的人,人间的人。希望爱的种子,可以长出一棵树,一棵草,一朵花,让整个人世温情脉脉!我希望,穿过七月的河流,有更多的幸福,更多的真情,直达人心。
那个让时光回望的村庄
闪念之间,一个村子的原形,初出。用什么样的文字,才可以记载,高大的门楣,以及门楣之上的期盼和幸福。雪白的墙壁,墨绿色的瓦块,镶嵌在一片洁净的背景里。紫金石的锋芒被岁月打磨成一块块圆润的模样。风雨之下,阳光之中,成为页岩的看台。许多人围过去,坐在棱角分明的石头上,欣赏着一个村庄的疏放和紧凑。一线清澈的流水,游来一群一群洁白的鹅,它们在最低的水面,聚集、嬉戏、闲聊往事。
一只胖乎乎的小狗,颠颠地跑来,又跟着一个人颠颠地远去。在曲折的路上,一条巷子的幽深,长出高低不一的花朵。
许多人,都笑着看着人狗同行。最温暖的一幕,属于怀念。
这里很暖,高高的台子上,长满开花的青草。园子的白菜,水嫩嫩的,青翠欲滴。整齐的蒜苗、香菜,暗藏着初冬的暖意。
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那里生长着花池,一池的菊,鸡冠花,亮起鲜艳的色泽。我看到了红,看到了紫,看到了金黄色的安宁。谁家的门里还盛开着米兰和杜鹃。那样的香醇和粉红,也只有春天才有。可是,在初冬,一个农妇的手,却可以种植春色。
干净的前院,后院,中院,让阳光的暖,温柔地聚集。
一棵红叶树印在绿叶之间,不同的地段,造型各异的紫金石,倾情演绎着清瘦或丰满。它们匍匐在树林间,花丛间。有的,以异样的高大矗立,那气势,好像镇守山门的将军。
岸边的老树上,系着长长的羊绳。一只羊,仰望着另一只羊。另外几只在静静地咀嚼红薯秧,干枯的叶子透着褐色。
几棵高大的古树,陪伴着一千多年的银杏。银杏树下,宋朝最早的故事,已经陌生。我们看到的是今天的真实。有人在盖着房子,有人在田间栽种着油菜。在不同的层面,那些砖石、瓦块,都可以用平凡之躯巧夺天工。漫山遍野的桃树,固守着生命的造型,慢慢地吐露芽苞。银杏上、梨树上,那些小小的突起,都在孕育新生。
石头上细致的文字,记载着一个村庄的历史和一个村庄的技艺。石锤、石磨、水缸,在废弃的院子里,长满野草。那些属于一个村庄的质朴,结下一窝蜂巢。高大的树梢,遥远的鸟窝,安静地高悬。没有人爬上去,没有人在八公山下,狩猎,采药。一千多年前的迁移,让闪氏三兄弟,有了一千多人的后裔。
我看到了星月的光辉,星月之下出走的人,一样沐浴霞光。
他们已经将城市的文明移植,在高高的小楼,飘拂的布帘,透着田野的一种淡雅。
破旧的老屋,逐渐老去,好像逐渐走远的历史。在一堵墙的背面,一丛黄色的菊,开满了所有的记忆,它们一朵朵展示乡野最初的缩影。比三层楼房还高的树,密集的叶,慢悠悠地飘落。一只鸟停在高处,留下一剪尾的轮廓,吸引眼球。
我看到了结满果子的楝树,不剩一片叶子。
它在冬天裸露着,不怕任何一双眼睛,一支画笔。
在越走越宽的路边,开始长出了人间的芭蕉。蒲扇一样的绿,晃动在一人多高的树上。两边都是整齐的楼房,雪白的墙壁,临近底部,以青灰色作结。同样的尺寸,高低不一的楼房,记述着一个时代的文明。
黄色和绿色圈起的窗边,至今还让我困惑。困惑的还有那些刻在门楣上的文字,我不知道它的读法、写法。但其中的深意,还可以猜想。人类共同的愿望,莫过于平安幸福。
文字的神秘,贯穿一个村子的信仰。一个村庄连着一个村庄,好像一片花朵碰触着一片花朵。那些美好的印记,让我们不想离开,不想在阳光普照的地方,告别静谧的源。
走出一个村子,山野的风,还是那么暖。远处的鸡鸣狗吠还是那么亲切,无法回头的生活让我们怀想起故园。怀念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那些山水,那些人,那些草木,仿佛与我们有了血脉亲情。
走了很远,村庄的桃园、梨园,还屹立在山坡,高低起伏的山地,长着冬季的庄稼和树种。一幅幅多彩的画,留恋着我们的身影。泉水清清,稀疏的芦苇,送我们离开。一次心灵之旅,在八公山的深处,达成。层林尽染的山坡,开出黄绿相间的花朵,开出一树树红,一树树绿,开出南塘的空阔。让一山的林木,都回望,那个生长在山脚下的村落。
责任编辑 何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