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丽春
人间懒和尚
我在学画不久,就有幸遇到了懒悟。当然不是法师真身,而是懒悟之画。画册是从淘宝网上买来的,买回家后便置于案头,常常翻看。而很多画册,却被我扔在阳台或束之高阁。我的案头中,只有少数几本画册,有幸享受此等待遇,我和懒悟不得不说有些缘分在,尽管我从未见过他本人。
一年前,我便临过他笔法,还颇像;一年后仍从其学,有时就用一支破笔散锋,画懒悟似的树和山,画一角水。他的画老辣纷披,意趣无穷,我从他画中,感受到了他的才情和审美,这样的人端的是我行我素,品性高洁。富贵从不在他眼中。关于他的传说坊间很多,说他很少洗澡,也几乎从不洗碗,觉得费那时间干吗?懒得出奇,遂被人呼为懒和尚。
一个多月前,我去拜访他的弟子贺泽海先生,想讨贺先生一本画册来看。话语间便说起那些传闻来,贺先生说懒师并不是这样的。传闻毕竟是传闻。那天画册没讨着,次日便跑到很远的一个地方,去问贺先生弟子拿画册。那地方有一个“懒悟—贺泽海艺术馆”。在包河工业园区,他弟子打开艺术馆大门,让我饱览里面的所有作品。那天我还带去合肥城的几位作家,这些作家们看着这些画,也颇好奇,东瞅一眼西望一望,东边一侧是懒师的四十几幅作品,西边大头的是贺泽海先生的画作。这师徒俩作品风格出奇一致。我把他们的笔墨细细看了一回,大爱之。贺泽海先生画册讨回来后,我把它置于案头常常翻看,号称研究也未尝不可,那阵子,我的画风也为之一小变,这和我痴迷于研究这师徒俩画风有关。
其实我所在的南薰社里,就有不少贺泽海先生的高徒。有人扳着指头数了数,说有四个。后来听说某画家也拜贺老为师了,那么懒师的徒孙应该再加上一位吧?合肥城里懒悟弟子和再传弟子也还有不少。这些人似乎都有些特点在,比如,都不太俗气,画不俗人亦不俗,还颇有些文化修养,不是世俗那一路让人看不起的画家,比如只有匠气而无趣味,只论金钱缺乏人情者。这样一类画家的存在,让我对懒悟笔法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我有阵子心里颇犹疑,要不要拜一个名画家为师呢?在心里数了数,如果真要拜师,大概也只有拜贺老为师了。别的人,并没打算拜。贺先生的山水画得那么萧然雅致,皖省画家中,他也的确算一座高峰了。不光如此,贺先生还是一位天真的老诗人。他送过我一套线装上下两册的诗词集。我对诗词没研究,但对诗人,尤其是老诗人,是很有一种敬畏心的。贺老说自己诗比字好,字比画好。这种表达颇似林散之。这当然是文化人的谦虚和低调。在社会上,他们以画而名,但在心里,画毕竟只是小技而已。而诗若要达至高峰,就是大文化了。就像我现在这样,写一篇懒悟文章压力空前大,比画一幅画累多了。这样看来,文章的确比画画难度高。——可不会画画的人,他们只会写文章,也许又会有别一种看法。我认识不少画家,你让他写篇文章出人命还写不好;可让他画画,也许半天时间便会出几张作品。这两种技能都能玩转并能玩出高水平,那当然是高人了;而很多人,穷其一生也只能玩一样。甚至一样都玩不好。
贺老能玩好这两样,被视为高人。不久后他在合肥亚明艺术馆举办画展,很有些轰动。艺术馆破例提出延长展期的要求——这是十分罕见的。不问你要钱还帮你延期,这认钱不认人的时代此举颇有点不寻常。可这拜师的事毕竟没办,我甚至连口都没开过,理论上我算不得懒悟的再传弟子。可在我学画路上,懒悟的确是我心中的那位老师,我追摩他的画风,以至日夜心追手摩的——这样的学生,懒师也会承认吧?
懒师是在非常时期——1969年,我曾多次走过的合肥桐城路上的月潭庵,他在那里被夺去笔墨纸砚,夺去他一生的至爱——那些有着血肉情怀的书画收藏,终于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他的生命之光也因此骤然熄灭。说来懒师离世,已忽忽四十余年矣。他后来归葬九华山,他无数次在纸上描摹的那座山——1964年安徽省美协组织山水画家去黄山画画,独他不肯同行,他说“黄山虽好,人人都热衷于画它,我倒是愿意再看看九华山”。懒悟画了很多九华山。他应该算画九华最多最好的那位画家吧?肯定是。
懒师是河南潢川人。一个穷家出来的苦孩子,俗名李绩成。父亲是瓦工,懒悟3岁时父亲病故,母亲葛氏不久后便改嫁给一个屠户。懒悟这个拖油瓶,8岁时因家庭生活困难被当地一位士绅介绍,去了潢川县远铎庵,被住持寂参和尚收为门徒。因他聪明能干,甚得住持的欢喜。18岁时,便被寺庙推为住持。该寺清规不严,部分和尚在外吃喝嫖赌,小住持管不了他们,不久,便向当时一杂货店老板借钱40串投奔上海。后来他去厦门读闽南佛学院。那个时候的佛学院也才创办不久,居然也闹学潮,学不到什么东西。没多久,有一个到日本学习佛教的机会,懒悟被选上东渡日本。他在日本一待就是五年。有的人没待多久就跑回中国来了,而他待了五年。这五年的留日生涯,应该对他一生有不少影响。
有人说,懒师学画是从日本回国后。但更有资料表明,他在日本居留期间便已开始画画。他早期画作,受日本画风影响很大。归国后曾居杭州灵隐寺,据说此时他与林风眠有交往。有人说他曾师从林风眠,但基本上属传说范畴。和林有交往是肯定的,但是否跟他学画则没有确切证据。两人年龄相当,画风却迥异。据他自述,河南少林派和尚有两门功课,一拳术,二画画。但画的多是蝴蝶和猫,他不愿意画这些,便自学画山水。所以他画画也许可能更早一些。
居留灵隐寺时,懒悟别无他事,终日与一些画家往来甚密,如唐云、若瓢及当时杭州艺专的学生。这些人聚在一起,除谈画事外,便是弹琴、练剑,极其风雅。
住灵隐寺一年后,不久即往扬州高旻寺挂单。不久该寺发现他是法师,准备请他任库房一职,懒悟闻讯连夜出逃,赶往镇江金山寺。住居数日后又离开金山寺前往庐山。因途中无钱,即来安庆迎江寺挂单。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在杭州便认识的老熟人,于是他被迫留下。当时迎江寺准备请他当住持,他没答应。不久,安庆沦陷,他避乱于合肥紫蓬山和舒城春秋山,长达八九年。这八九年间,他一门心思研究画事。抗战胜利后,返回安庆为迎江寺的书记禅师。后来掌怀宁太平寺住持。不久后又回迎江寺。1956年,住持合肥明教寺。“文革”时,被逐居于合肥城南桐城路油坊巷月潭庵。1969年,在最荒唐的岁月里因病去世。
“人间懒和尚,天外瘦书生”是林散之悼亡懒悟一句著名的诗句。1953年,林散之因筹建安徽省博物馆时住在明教寺几个月,与懒悟朝夕相处、过从甚密。可懒悟是1956年应安徽省委统战部之邀始住持明教寺的,他跟林散之在1953年真有此种交集吗?也许有过短期交往。林散之听闻懒悟去世后,写下五律一首:“云树年年别,交游谈更成。人间懒和尚,天外瘦书生。好纸何妨旧,颓毫更有情。平生任疏略,墨里悟空明。”1973年,书法家、懒悟生前好友葛介屏携懒悟山水册去南京拜访林散之,林散之见画如见故人,在懒悟画册上逐一留下题款。
懒悟确实懒得出奇,可据学生看来,他也并不那么真懒。他只有一只碗一双筷子,可能也不太洗,但人并不是那么脏。如有客来,他出让筷子给客人使用,他自己用毛笔当筷子;如来一对客人,他出让筷子和毛笔给客人,自己就用双手抓菜抓饭吃。这是颇有礼节的一个僧人吧?他的资产也就那么多。他自己有一个解嘲:“俺是懒得要命,不是懒得去悟禅理,或借懒劲睡大觉去悟出什么道道子来,那是瞎掰罢。‘懒字写成篆书,便是上赖下心,就是靠多思多想多用心慢慢参悟。”
他的画中果然处处透出禅心。其山水一派萧疏简淡,尤其画树,老辣纷披,独树一帜。即或二石(石涛、石溪),亦未必强过他。
画家、张大千弟子曹大铁是懒悟的方外友。据他回忆说,懒悟住室,并不见释藏经卷,有的只是书画碑帖与医药书籍而已。懒悟中医也是自学的,曾为他看过病,但他不信中医,还被懒悟臭了一顿,说他是“洋奴”。曹大铁说,懒悟话语并不多,但偶一出语,却极幽默。一旦谈诗论画时,他便滔滔不绝,腹笥甚丰。
这样的人,在别人眼中也许是怪人,因为他压根不睬什么官人和富人,传说他老乡刘镇华当安徽省长时,派人请他去吃饭,结果呢,他一进门便连喝两壶,把自己喝醉,人家没法开口要画,只好送他回寺里。他一回寺里便出逃两年多,等他下台才回安庆。后来乌以风(他的方外友,安庆师院中文系教授)为他写墓志铭,中有一句:“高官显贵则弗予,贩夫走卒求之则立应。”
懒悟在安庆时喜欢拿着自己的画作去收藏家那里,以求一饱眼福。这种时候他是最高兴的。但平时他从不上别人的家门,哪怕是好朋友。1954年,周恩来总理出访东南亚,从四大名山中各选一位高僧随访,懒悟被选中。随访人员集结北京,日课外交礼仪,散漫惯的懒悟哪里耐受得了呢?后来参观故宫,在后门集合时却找不到懒悟了,只好分头去找,原来他正在一幅宋画前如醉如痴地站着呢。后来懒悟坚辞不肯出国,滞留北京那段时间,他天天泡在故宫里看那些名家画作。
懒悟个性疏懒,不修边幅,不拘俗节,不念佛,也不参禅打坐。他能诗词,但不求其工,而意境却超俗。他对画研究颇深,且自成一格。构图超拔,意境高远,随意点染,奇俏生姿。林散之评价其画:大江南北无出懒师右者。他老朋友、名书家葛介屏则说,懒悟为佛门两大山水画家石涛与石溪后一人。
有书家不久前跟我说,他手里原来有懒悟一本册页,当年花八千块买就,去年以50万出让给朋友了。某弟子据说原来有懒悟师两百张画,可“文革”中却一把火烧掉了。懒悟一生作品甚丰,可惜毁的毁,烧的烧,现存世只有区区四百幅。
懒悟虽是庙宇中人,可究其实,仍是一天真的艺术家。他的我行我素,他的放浪形骸,他的懒和怪,他的无视富贵与功名,无一不是艺术家的核心标志。我读懒悟读得有点迟了,迟到最后差点和他擦肩而过,可毕竟仍有缘分在,在追慕懒悟有年后,写下这点文字,聊以纪念这位伟大的画家。
画家们的癖好
一旦迷上画画,似乎就是走向一条不归道。
早晨醒来,无论多早,常会果断告别对枕头的依恋。枕头注定不是画家留恋的对象。床上生活呢,小说家似乎是依恋的。构思一段故事,酝酿一段感情,也需要枕上生活吧。不过也难说,美学家郭因老说,他就是在床上完成初稿的。村上春树常在长跑时构思小说。而画家呢,可触可感处更多。比如一段文字,一张照片,一片风景,甚至偶尔的一闪念,也都会有刺激作画的念头。
画家们甚至常有些奇怪的举动或癖好。比如夏加尔,他画画时喜欢光着身子,他说不能忍受穿着衣服画画。喜欢不着一丝,且终生如此。
夏加尔自传读到这段时,我简直要大笑起来。还有这样的画家。不过,他的文字我实在喜欢极了,有梦幻般的感受。因为他的文字,我喜欢上了他那些古怪的画。他画着的人和鸟经常是横着在天上飞,牛是绿色的,好魔幻吧。后来去看同在本城的吕士民先生的画,居然发现吕先生的画也有很多是古里古怪的,以前人称他为漫画家,他是画漫画出身嘛,水墨技术学得晚一些,又不是学院派,有些构图师出无名,学院派会指责他的构图有问题,但我看过夏加尔的画后,觉得吕氏作品也蛮有魔幻色彩的。他的山和水,树木和人物,全部都是自己长出来的,要什么学院指导呢?学院派的教授看过他画后就说,就这样好,千万别学他们的。
伦勃朗是不读书的画家,但他喜欢买各种各样的古董。画家中有古董收藏癖的人真不少。其实伦勃朗是穷小子,虽然娶了个名门闺秀,可这闺秀并没多少真金白银,有的只是纸面财富,当不得真的。但他顶着一顶巨有钱的帽子,看到一件喜爱的古董就敢果断下手。不管手中有没有钱,外面欠了多少债。有人进过他家后,很奇怪,说你家里有那么多古董,为何看不到一本书呢?伦勃朗说画家是不需要看书的,画画嘛就是观察。有感觉,然后画出来。读书有什么用呢?
这样看来读书对于画画是没用的。
不过,中国画家是必须读书的。你画那些文人画,不光要有观察对象的能力,还要抽象出来化成你的笔墨吧。最后还得写上一段文字。文字要有诗意那是最好不过。所以中国画家得有诗书画印的综合能力。不过,中国画家也会说,学画是不需要学院派的。比如,溥儒就说过,字写好了,诗会做了,画自然也就会了。他的学生跟他学画两年,他都不教人家画画。把学生急死了,只好又花上一笔钱,私下跑到他家看他画画,借此瞟学一二。这样看来,我这样的自学派也经常有机会看画家们在电视上画,在聚会时画,偶尔也亲见他们画画。这样学画也不比溥儒那些学生机会少吧。
而那些收藏家,是不需要跟人学画的。他家里收藏的书画,天天观摩就会了。
我的老乡、大收藏家钱君匋先生最早就是搞篆刻的,帮鲁迅先生设计封面而出名,后来设计多了,此公有点小钱就买名人字画。光于右任的字他便收藏有一百幅。有20幅是他讨来的。见到一次便讨一次字。那时候的字画也便宜,像徐悲鸿、张大千,都是古书画收藏家。鲁迅先生那时并没多少钱,但也雅爱收藏,不过他收藏以拓片和版画居多。
这字画收藏一多,很容易出产一个画家。钱公君匋后来的学书画,大半得益于此。我在那些画廊出没,看那些老板,也多会画几笔写几个字。我逛画廊时,最喜欢和老板们聊天。这些老板生意清冷的时候,碰到我这么一个有点文艺感的女士,也都热衷于聊天。有一搭没一搭,把光阴慢慢打发,顺便还把画廊的画逐一评点一下,若碰到知音,老板赶紧泡上茶来招待聊天客。摆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徽州人黄宾虹算是现代画坛的学霸了。他生前虽然没卖掉什么画,但很自负,说他的画三十年后必出大名。——后来果然如他预言。真是预言帝。当然这已在他死后。他生前不寂寞身后更不寂寞。就安徽本土的黄粉,就有不少。他读书读得太多,真迹也看得多,那些画坛大家差不多都要拜他为师。他生前不太瞧得上扬州八怪,觉得他们出生贫寒,真迹见少了,眼光受限。所以这画画,看名家作品是必不可少的。眼力上去了,作品才能上去。很多大官人,周游列国的机会比一般人多得多,还常从博物馆里拿出真迹来看,有时看着看着就霸着不还了。所以成大师也都是有理由的。蒋宋美龄就常从台北故宫博物院里借出真迹来看。一次借一批,还了再借。宋美龄没成大师,我为她遗憾。
伦勃朗虽然后人封他为大师,但他实在是个糊涂虫。他为了买那些古董在外面借了不少钱。还是高利贷,二分利三分利四分利的。借了这家还那家。反正数学他没学好。最后资金链断了,债主盈门,他还躲在家里画画,法院只好宣布他破产。把他房子和古董全抵给人家还不够。他自己的画呢,也曾经一度红过,可画上的人儿,有的不愿如期付款,有的说他画得不像,甚至指责他在一组人物画中被挤到一边去了,或形象不佳,一气之下还想起诉他。于是这个靠画肖像成名的画家最终惨到没人找他画肖像的地步。画卖不出去,风景画估计行情也不佳,破产后的伦勃朗过得实在很潦倒。连安葬前妻的那小块地都得卖了出去才能安葬后妻。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惨。
齐白石翁也是靠画肖像起家的。他一个细木匠出身,二十几岁时还穷得叮当响。后来在一东家那里,得着一本《芥子园图谱》,如获至宝,借回家在煤油灯下整整抄了三个月,全部摹写下来。他画画就靠着这个起家。最早也是画肖像。祖母早年臭他说你天天迷画画又画不来大米,锅里无米下炊呢。后来他画肖像能养活全家了,便得意地说,画画可以锅里煮了。所以有一书名,叫《煮画记》。我仿他,也为一本书起名《煮字记》,实在是没有创意。
中西两位大师,同样画肖像,一个越画越穷,一个越画越富。折射出点什么来呢?
想来齐大师的肖像画,只是图个喜庆,像就行了,他也不搞大型人物创作。只有伦勃朗才傻,还要搞大型创作,把很多人物画进去,要出史诗般的效果。搞得那些人物全在指责他没画好。于是一个二个赖着不给钱,还赔上了一世英名。而白石翁不一样,他只要挣到钱就行了。后来徐悲鸿请他去上课,他说不会上。徐大师说不会上没关系,你只要现场画你的画就行了。白石翁这时候的画已经可以卖出高价了,他才不那么傻。往往是女学生围上来,折腾他老人家半天,把笔塞到他手里,硬逼着,哄着,老人家才慢慢地画上一笔,又一笔。画好了,还不盖章。于是女学生只好又想办法到他家逼他盖章。和伦勃朗一比,谁是真正的艺术家呢?
但齐大师精明,并不能说他不是艺术家。如果我敢这样说,那些齐粉都要跳出来骂我了。
其实画画的人都很单纯。比如脱光衣服画画的夏加尔。痴迷于算钱的白石翁。热衷于买古董的伦勃朗。我认识一位画家,一个人关在画室里可以从早画到晚。他也不读书,说有读书的时间还不如画画。我常以读书之乐诱惑他。他似乎会发一下怔,但旋即还是沉湎于他的画作中。一幅作品,从春节开工,一直画到五月份。这样的人,他其实是快乐的。他只享受画画的快乐,别的快乐于他如浮云。
凡高给弟弟亲爱的提奥写了几千封信。我看他的信经常跳着看。比如有一页是这样说的:画油画就像娶一位花钱永远花不够的媳妇。其实凡高37岁死掉时,还没娶上媳妇。画画虽然令他快乐,但一想到要买那些颜料画布还要吃饭都是花钱的事儿,他一辈子只出不进,伤够了心,巨惭愧,不疯狂才怪。他说只有画画,才能让他忘掉现实中的痛苦。他的疯因画画而致,那画画又是他的什么呢?是美人还是玫瑰?
我是个平庸的妇人。但自从学画后,一天最好的光阴都奉献给了画画。倘若画不好,便也十分沮丧。只有画好一幅画,我才有心情做别的事。比如像今天,完成四个多小时的字画练习后,终于可以放松一把。把人往土布铺就的沙发上一扔,听听王菲,抓一本《亲爱的提奥》,偶尔刷刷微博。这日子才终于有了一点玫瑰色。
这样的生活怪不怪呢?天知道。
责任编辑 何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