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年·思乡

2015-05-30 10:48刘磊
山东画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爆竹回老家祖先

刘磊

原乡是此时回不去的家,乡愁是当下难解的思念。

最这个叫“年”的节日里,总有人因无法团圆而一腔愁绪。于是,所有关于乡、关于年的记忆也就尤其清晰而深刻。无论身在何处,城市的霓虹与喧嚣,

终究挡不住望年思乡的情愫。

同一时间,现实与记忆,两条空间线,

串起了作者对乡的思恋。

腊月二十七,我从潘庄回到济南,27年来,我有两次春节没有在潘庄度过。一次是在2001年,我突发奇想体验一次在县城过年的感觉,后来后悔不已,一次是在2013年,我和未婚妻到她家商量婚事。2015年2月18日,农历大年三十这一天,我的妻子和母亲边忙着照顾4个月大的双胞胎女儿,边筹划着我在异乡这个崭新的小家庭的第一次年夜饭。

小时候,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盼望过年的小孩之一。过年意味着放寒假离开学校一段不短的时间,意味着回老家生活一段不短的时间。爷爷和奶奶还会安排我去参与有趣的祭祀仪式,但压岁钱对我的诱惑不大,因为它们终究会被父母骗走,而即使不过年,只要我回老家,奶奶也总是塞给我百十块钱零花。我的爸爸有一辆小摩托车,后来换了一辆大摩托车。回老家时,他在摩托车的后座用绳子捆结实一个纸箱,我没注意过纸箱里是什么,大概是些鱼肉年货。我爬上后座,背倚在箱子上,只等摩托车咯噔一响。从出发地一路向北,平坦几十里,我龟缩在大衣里,风声灌耳,忘了冰寒。路过十个或者八个村庄,就到了我特别熟悉的一片地方,那是一个门口总是停着一排货车的水泥厂,然后再过二三里路就到家了。

就算是我的爷爷和奶奶知道我们会在哪一刻走进家门,他们见我们第一句话总是,哎呀,你怎么回来了。是啊,我们怎么回来了?我们回家过年了。

这是在济南度过的第一次大年初一,我睡到了上午11点多还未醒来。我的妻子开始催促我起床去给邻居拜年,睡眼迷蒙的我感觉回到了潘庄。

我们搬来不足一年,和同楼层里的两家邻居交往极少,只是经常在电梯里打照面。我和其中的一家邻居不仅不熟,甚至还红过脸。大年初一,我们没有拜访成几户朋友。给同一个小区住的朋友打电话,他们都回老家过年去了。打开手机微信朋友圈,有几个朋友正实时分享他们的度假旅行。大年初二,我们看电视、吃饭、哄孩子,值得写下来的是大女儿开始灵活翻身,二女儿可以被大人托举着做飞行般的动作。我守着未来,想着过去,满心欢喜。我想,明年一定要带她们回潘庄过年。

初四,我回到了潘庄,初五就被妻子的电话召回。

下午六点钟,初春的夜幕显现,楼下的爆竹声开始频繁响起,经世不多的两个女儿在身边哭闹。妻子和母亲准备的年夜饭差不多了。

今年春节,我们一家四口和我的母亲在济南度过,我的父亲在今天回到了潘庄和爷爷奶奶过年。我突然很羡慕父亲,五十八年来,他所经历的春节都是在潘庄度过的。这个时候,他和奶奶差不多包好了水饺等待下锅,而爷爷应该已经做好了祭祀准备——备黄纸、请神和摆香台。我和妻子、母亲不用考虑祭祀,她们喊我去吃饭,我终于可以解脱看孩子的繁琐了。 她们忙碌了一下午,晚饭十个菜品倒是非常简单,不似我想象的那般复杂。妻子说,厨房里有两个被她做失败的菜品没有出锅,明天再收拾,我笑了。

爷爷和奶奶说过,过年就是回家,千里遥远的儿孙也要往家赶,回家就是为了供奉祖先和天地,再吃顿团圆饺子。敬天地、尊祖先、圆人事,即使是在他们所经历过的最困难时期,年的这种释义也没有被人们忘记。

大年三十下午贴好门联。天一落黑,爷爷就会带一些黄纸出家门向南去请祖先们回家过年,村南是我家祖坟所在的方向。准备黄纸和请祖先的事一定要家中的男者才能执行,每次爷爷去请祖先,奶奶都要催我同行,要我向祖先显示礼貌,还有意要我继承这项“事业”。爷爷背着手,不言不语,并不真的走到祖坟前,而是径直来到家门南边的一个路口,点着了黄纸,又用木棍翻了翻确保黄纸烧的匀实,口中念到,老爷爷老奶奶都跟我回家过年吧……

只有我们三个大人守着一桌饭菜略显冷落,孩子的吵闹和电视荧屏的闪烁活跃了些气氛,我喝掉了半瓶红酒、两瓶啤酒结束了自己的年夜饭,在11点钟给奶奶打了电话。奶奶说,他们还没有吃饭,正在喝酒。我听她那边的声音清切,她埋怨我这边烟花爆竹声太吵,我抱怨窗外的声响吓坏了孩子。

在潘村,这时候水饺正下锅,家人先把鸡、鱼、水饺等贡品摆上香台,上香磕头敬酒,然后再把贡品端进屋里大桌上,请祖先魂灵享用,上香磕头敬酒。香燃尽之后,这各色菜肴才会被端到正式的饭桌上,一年一次的全家团圆饭,正式开始。

将到十二点的时候,窗外彩光电闪,轰鸣阵阵。我住在十七楼,正是声波影响大的高度,耳朵哄哄响过,脑子还在嗡嗡,两个女儿闹觉啼哭,我的妻子和母亲各自怀抱着一个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我没有羡慕和欣赏的情思,骂着那些欢乐人家。

奶奶还没有吃饭是因为还没有祭祀老天,这段时间人们要在屋子里安然等待上供时间的到来,被称为“熬五更”,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守岁。等“熬”到凌晨十二点,潘庄的年正式开始。饺子下锅,盛出来和鸡、鱼一起搬到院子里的香台上,点香、焚纸、磕头,奶奶则会念着各种虔诚的话语,祈求全家人来年平安祥福。

磕头完毕,一挂爆竹被竹竿高高挑起朝向大门,我总被寄予全家厚望担起挑杆重任。爷爷一手抓住垂落的爆竹,一手把烟深吸一口,然后把烟头对向捻子,快步躲开。爆竹捻子起了火星,吱吱燃起,然后是电光闪烁、震耳欲聋……

凌晨一点半的窗外还有烟花闪烁,漆黑的楼群中保留着几点灯光。我躺在在床上听着妻子和大女儿的呼吸声。潘庄的热闹在这个时候也该偃旗息鼓了,有的人家或许正在继续喝酒或者打牌闲侃,他们精力充沛,不担心天亮以后去挨家挨户拜年。

潘庄的大年初一,满是串门拜年的人群。人们早早的起床清扫前夜散落在院子里的爆竹残屑,在屋里放置好坐人多的长条凳,在桌上摆好赶集买来的糖果和瓜子,打开了迎宾的大门。

上午,老人们在家里守着来访的客人,年轻的人们则出门去拜年。拜年的人们大多同性结伴而行,男人有男人的帮伙,女人有女人的队伍,孩子也有孩子的行列,反正不是一帮近门族亲,就是一伙志同好友,特别是在外回乡的人们,正好叙旧同行。在潘庄男女有别的社交秩序在此时可窥一斑,孩子自懂事起就会自然遵行。拜年,是一种特别的社交方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年轻的人们就逛的差不多了。下午,老人们就走出家门有选择的去拜年。老人在喜庆的日子里互拉家常,谈笑间化解或者缓和两家矛盾。乡村社会继替中产生的尊长权威在此时发挥着重要的社交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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