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书法:正脉与创造

2015-05-30 10:48:04邱世鸿
创作与评论 2015年6期
关键词:精英人文精神文人

邱世鸿

文人本来就是雅士,社会的先知先觉。从书法存在的历史空间来看,民间书法、宫廷书法、文人书法鼎足而三,而以文人书法家占多、留名者众。民间书法分散、率意、质朴,宫廷书法集中、精致、典雅,而二者很难有交流沟通之机会。而处于二者之间的文人书家连接庙堂与江湖,上可顺达天听,下可混迹巷陌,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和巨大的接触机会。文人从古代的“士”演变而来,最初为低级“武士”,最后变为高级的“文士”,有着相当长的历史原因。文士之生活存在“大隐”“小隐”等形式,然多为东坡所谓“中隐”即“亦官亦闲”状态,不为生活所忧,又得自由之乐。热闹场中,不乏山林之趣味;冷寂界外,又抱忧乐之情怀。故文人之于书法,常可见其情性之寄托,修养之高致也。

自魏晋文士在书坛展露才华以来,钟繇、卫恒、王羲之、谢安、庾翼等武兼文职,除事功之外,在书法的建树上颇多成就。南朝至唐的文人如梁武帝、王僧虔、陶弘景、智永、孙过庭、欧阳询、褚遂良、虞世南、张旭、颜真卿、李邕、怀素、徐浩、柳公权、韩愈、柳宗元、杜牧、刘禹锡等,无不在诗坛、文坛留下历史的足迹,而其书法的造诣亦能彪炳史册。宋元以来,文人、学者的地位彻底巩固,诗书画印的全面发展和综合修养,导致了文人书法的黄金时期的到来。直到清末民国,文人书法的权威也未曾动摇。即使像晚清的“碑学”运动,也主要是文人在参与,碑帖相济,文人书法又增添了不少新鲜血液。从整个历史发展来看,文人书法作为中国书法的正脉,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中古、近古之书法史,应是文人之创造史。文人书法作为中华文化之正脉,有着几个方面的因素。

一、文人书法体现着中华人文精神

文人身上所体现的文化传统,最典型的即是对“人文精神”的张扬。唐君毅先生曾说:“一切学术思想,都是人的思想,一切文化,都是人创造的。因而一切文化之精神,都是人文精神。”(《中国人文精神之发展》)书法自然是人文精神的代表。人文精神是以“人”为本,对于人性、人伦、人道、人格、人之文化及其历史之存在与其价值加以肯定和尊重。书法艺术关注人的情感发展、生命意识,弘扬人的内在质素。中国文人通过书法实践和理论研究,不仅自觉承受其“斩伐历史葛藤、内化时代病痛”的命运,而且以儒家人文主义独有的悲愿与担当,疏导西方文化的狂涛巨浪,凝聚中国文化的主流正脉,融摄一切文化的价值理想,以万物皆可调适而上遂、转化而升华的生活意识和终极关怀,以及对人类文化和前途的绝对信心,为后世留下一份精神财富和思想遗产。书法中精微的哲学思想和道德人格,与时代命运相契合,其真实的性情顿然可见,激发起后来者的无限情思。天下三大行书《兰亭序》《祭侄文稿》《寒食诗帖》,皆为文人在生命的真实环境中所作,或忧伤、愤怒、悲悯,皆生命之真性情也。篆书《峄山碑》的凝重典雅、隶书《礼器碑》的瘦劲飘逸、楷书《九成宫醴泉铭》的北骨南韵、草书《自叙帖》的狂放飞动等,无不透露出强烈的人文精神。没有士族文人之参与,即使象东汉精美隶书中许多作品也不可能达到那样的高度。文辞的拟定、书写之规范、排练之美观,都渗透着士族文人之艺术精神,主要是儒道之审美观念。(秋子《中国上古书法史》)中国书法的人文精神,主要体现出儒家精神之文质双重、弘毅阳刚、厚德载物品质,道家精神之自然无为、大美朴拙、玄妙适性之品质,佛教精神之涵养心性、圆融内观、妙悟禅悦之品质。书法家如苏轼,出世为政则以儒“兼济”为怀,出则以道“独善”遣怀,穷则以佛之“妙悟”养怀。中国传统的人文精神,如周代之“礼乐精神”、孔子之“仁德精神”,孟子的“人性”精神,汉人的“天命”精神,魏晋之“温情”精神,唐人之“尽气”精神,宋人的“理性”精神,清人的“朴学”精神等,都可互相和融,互相补充。如“天人合一”,即是“自然的人化”与“人的自然化”的合一,是儒道互补的美学精神。(李泽厚《华夏美学》)钱穆先生认为,中国人最讲究人生艺术的要推北宋的邵康节(邵雍)。中国人讲道德和艺术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从中国历史来看中国民族性与中国文化》)宋明理学吸收和改造了佛学和禅宗,从心性论的道德追求上,把宗教变为审美,亦即把审美的人生态度提升到形上的超越高度,从而使人生境界上升到超伦理道德的准宗教性的水平,并因之而能代替宗教。(李泽厚《实用理性与乐感文化》)中国文人精神的“乐感”性质,奠定了我们民族的审美心理和鉴赏趣味。林语堂《中国人》中已经阐述,书法最能体现中华民族的审美原则和思维方式,自然最具能代表中国之人文精神。“书为心画”有着深刻的文化内涵。徐复观则直接认为,中国文化是“心”的文化。“仁者浑然与物同体”(程颢《识仁篇》),“心”的文化强调文化内在于个性自觉而向文化的共性升进的实质。

这种精神常常与生活实践紧密联系,“艺道一体”的生存方式,体现出东方美学之生命色彩。正如徐复观所说:“文化是人性对生活的一种自觉,由自觉而发生对生活的一种态度。”(《儒家精神之基本性格及其限定与新生》)文人之生活态度包含书法实践,正是其人性自觉的结果。清代何绍基深于中国文化,学殖深厚,善与融和会通,楷书、隶书皆有静穆之致,妙处在拙,被马宗霍推为“集分书之大成者”。功力既深,而“及其自运,奔赴腕下,不假绳尺,和以天倪”。(《书林藻鉴?清代序论》)曾国藩评价何氏长于五事:仪礼精,汉书熟,文精,格体诗好,字好。可见其学养非同一般。清人重视“脱化”,如果笔笔仿真,不能脱化,谓之古人习气。中国文化的“变通”精神,在善于吸纳而能“扬弃”,择精而用之,择其不善者而弃之,自然能够“日新之谓盛德”,葆有强大的生命动力。中国人文精神,自然是更一种生命精神,“甄陶万象,孕育百灵”,书法之仰观俯察,取法万物,裁成心相,融合书家之灵智,陶铸出震撼人心的生命意象。正如《中庸》所谓:“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当然,“反身而诚”的态度不能少,这更需要心性之陶养。

二、文人书法承载着精英文化传统

每个时代都需要精英作品作为时代的象征而影响后世,这些精英作品一般由文人书家来完成。徐复观认为文化可分为“基层文化”和“高层文化”。“高层文化”是少数知识分子,对于知识的追求、个性的解放、新事物的获得、新境界的开辟所作的努力。徐氏认为传统可分为“低次元传统”和“高次元传统”,前者是一种静态存在,而后者是“精神的存在”“须通过反省、自觉始能再发现的”。(《论传统》)文人所代表的精英文化传统,就是“高次元传统”。儒家文人以进德为第一要务,在“性即理”“心即理”之基础上提出人格修养问题,要求“成人”、成物”必须先“成己”。书家必须贯通“三才”(天地人),修己在学术上的标准,总是将自然生命不断地向德性上提升,反求诸己,三省吾身,在心、性自觉中,圆满自足,无假外求。精英文化可以说是修养之文化,是文人心、性凝聚而成的修养境界,是高次元的传统对“心”的自觉,是反求诸己的精神或功夫。所谓“尽精微而致广大,极高明而道中庸”的“中和”之美,本身就是一种理性的高度。宋元文人禅悦精神,“悟道”为乐,成为一种完全的个体感受和直观体会,亦即个体感性经验的某种神秘飞跃。(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精英文化传统必然在人格本体论上获得最高的人文价值。既超越又不离感性,既是瞬间感受又是永恒的生命形象。

文人书法传统充满了辩证精神。文人书家克服了民间书法之粗率、稚嫩过的成分,加以“雅化”和“提炼”,也克服了宫廷书法之“程序”“精熟”“呆板”的成分,而加以“生动”和“自然”,达到一种“中和”之境界,这就需要先天之素养与后天之学养。培养审美鉴别力,先器识而后文艺,然后可得“精英作品”。精英之作浓缩着集体的审美观念,代表着多数人的审美感受。如王羲之行书《丧乱帖》、李阳冰篆书《三坟记》、颜真卿行书《争座位帖》、黄庭坚草书《李白忆旧游帖》、赵孟頫楷书《三门记》、祝允明草书《前赤壁赋》、王铎草书《自书诗稿》等,无不成为后世学习之经典。鉴赏得失、评价高低,往往取决于文人之修养和学识。沙孟海《近三百年书学史》能够看出康有为极为推崇的张裕钊之缺陷:“没有开张跌宕的本领”。马宗霍《书林藻鉴》不盲从大家之吹捧,而敢言吴昌硕“略无含蓄,村气满纸”,评价曾熙“纳碑于帖,独得悬解”,等等,新见迭出,远见卓识令人佩服。朱熹所谓“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非志存高远、卓荦多才者难以企及。

精英书法必须由优秀文人来完成。文人书法包括才情、学识、修养、阅历、师承等多方面,非长期呆在狭隘的庙堂和散漫在偏远地方的民间艺人所能完成。时代总是由精英所涵盖,书家必须是时代杰出的精英,天才创造历史,是因为他们善于从时代动向中掌握时代脉搏,加以提炼、生活和创造。如种繇正书之“古雅”,王羲之行书之“今妍”、李阳冰篆书之“铁线”,郑夑楷书的“六分半书”,赵之谦之“魏体行书”等,都是在历史大潮中的弄潮儿,取精用宏,融合贯通,代表着时代发展的趋势。而经过文人的修养、才情、学问等灌注其间,使本来平常、呆板、平庸的东西顿时活泼起来了,充满了性灵,有着强烈的生命活力。黄山谷的“连绵”草书,如蛇斗龙争;祝允明之草书如壮士挥拳,天骨烂漫;王铎的草书的“一笔书”,如万马奔腾,跌宕起伏。这些创造,源于取法之正,而出以性灵之真,故能超逸千贤,自铸伟格。时代塑造精英,精英创造时代,这是互相感悟的。优秀之文人雅士,异于常人者,所求获者少,所付出者多。在生命的各种体验中,把稍纵即逝的感受,赋予不朽之艺术形式,长留人间,丰裕了人们的生活。书家必须自重其艺,不为蝇头微利而动摇上进之心。追求“价值”而非“价格”。东坡给刘沔回信所云:“如此知文章如金玉珠贝,未易鄙弃也。”其视书法亦然。“乐道”的创作态度必然产生精品,以书寓怀,《黄州寒食诗帖》情感沉郁,悲伤而凄美,故能成为“天下第三行书”。

精英艺术以人格修炼为手段,以创造 “境界”为目标,以表现“韵趣”为效果,最终是表现“人”的最高精神境界。如于泠芳所谓:“书必异境独辟,夭矫不群,乃能耐久。”(《方石书话》)也如宗白华所说:“中国音乐衰落,而书法却代替了它成为一种表达最高意境与情操的民族艺术。”(《美学散步》)今年八月在广州召开了“第二届新文人书法研讨会暨作品展”,我提交了《新文人书法论纲四题》,阐述了古今文人的四个特点:智慧生存、技道双进、诗酒风流、独抒性灵。这与我近年在许多高校、企业讲座所提倡的“精英文化”意识一致。有了文化高度,精英艺术方能脱离“三俗”(媚俗、浅俗、庸俗)的困扰。若没有文化、人格的要求,仅有技法的普及,精英文化是很难产生的。

三、文人书法塑造着完善的圣贤人格

文人书家受着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儒、道、佛(禅)的影响甚深,儒以治世,道以治身,佛以治心。在“独善”与“兼济”之间,在“出世”与“入世”之间,在“功名”与“退隐”之间,都充满了矛盾、徘徊,如何处理二者之关系,体现出他们的人格魅力。“成人”“成己”之学,在生活之沉浮中,特别能反映出他们真实的心境。宋代士人之“忧乐天下”之抱负,直接挺起了中国文人之脊梁。社会责任感使文人身先士卒,不为艰难,成为时代的“先知先觉”。在书法审美趣味和审美风格上,首先得开风气之先,以此作为人格修炼和完善之手段。儒家是从人际关系中来决定个体的价值,道家则从摆脱人际关系中来寻求个体的价值。文人的敏感神经常常成为时代的晴雨表,如魏晋文人正是对外在权威的怀疑和否定,才有内在人格的觉醒和追求。理想的人格自然是外似超越而又内涵深情,神明超然而五情不废,内外兼修,理性与感性之互补,方称完善。

文人书家之“致中和”是一种境界,虽极狂狷而得“中行”。王献之之劝父“宏逸”,求书风之博大,外朗不废神峻;李邕之“学我者死”,倡导气骨而兼守雅韵;米芾之“得趣为难”,倡天真烂漫而渊雅沉着;苏轼之“不践古人”,以意到为佳,而古法不灭;杨维祯之“粗头乱服”,傲岸独立而气象空灵;金农之“漆书”横扫,掉臂独行而饶有隶则。再如鲁迅之行书雅淡兼沉劲,郭沫若之行书开张而兼雄茂,沈尹墨行书之精丽而兼秀逸,周汝昌行书之瘦劲而稳健……无不是其多重人格精神之写照。书法者,人文精神之寄托也。有其人方有其书,有其品方有其格。寻求“孔颜乐处”、培养“浩然之气”、涵咏“圣贤气象”、谋求“天人合一”,这些努力,皆是文人生命境界之提升,内在人格之超越。牟宗三认为,唐代文人之生命精神是“综合的尽气之精神”,充沛不滞;宋代文人则尽情“发掘理性生命之灵气”,表现人格生命之高致。宋代之心性之学,强调通过修养功夫,把先天本有之道德心性扩充出去,完成德性人格应有的事功。“经之纬之,斡之旋之,道准备于己,功如其志。”(王夫之《宋论》卷13《宁宗》5)

文人又不可以“文人”自限,而需要“进于道”,深味义理,培养圣贤气象。如杨希闵《黄文节公年谱序》谓山谷“极有道气”“深契濂溪德器”“熟读书史深求义味”“不可以文人自了”。(《黄庭坚全集》附录五《历代评黄》)宋以来文人多是学者,重气节、人品、艺格,力求“道问学”与“尊德性”之合一,“书因人贵”或“书因人废”等,皆决定于人之修养和气格。苏轼被林语堂盛赞膜拜,认为他是最为复杂和“元气淋漓富有生机的人”。宋孝宗六年,赐东坡为“文忠公”,又赐“太师官阶”,圣旨中赞曰:“养其气以刚大,尊所闻而高明;博观载籍之传,几海涵而地负;远追正始之作,殆玉振而金声”,“不可夺者峣然之节,莫之致者自然之名”。林语堂在肯定了他的坚定的艺术主张和作品卓绝之美后,赞赏道:“他的人品道德构成了他名气的骨干,他的风格文章之美则构成了他精神之美的骨肉。”(《苏东坡传》)由此可见,文人书法之精神内涵,仍然是吸收儒、道、佛文化之精髓而融通变化而出者,从容中道,衍为高格,故尔林语堂叹道:“苏东坡虽然饱经忧患拂逆,他的人性更趋温和厚道,并没有变成尖酸刻薄。”这就是三教调节之功,文人神而化之,故能超越凡庸。文人之人格,更为典型的浓缩了“圣”“贤”之德性,以期大德敦化。宋明理学的贡献在于建立个性自觉的道德主体性,也即是海外学者所说的“新儒家的道德个人主义”,虽然远离“经世致用”,削弱了“外王”的功能,但在塑造文人书家主体人格方面贡献尤大。如刘熙载《游艺约言》云:“劲气、坚骨、深情、雅韵四者,诗文书画不可缺一。”民国张之屏《书法真诠》云:“若字者,亦文饰人道之一事也。”论法书即是论人格,此可谓知言。

四、文人书法不断创造着经典作品

徐复观《论传统》中强调:“高次元传统的本身,便含有超越传统性的意义。”经典作品自然是高次元传统的范本,本身具有超越的意义。它必须是由文人书家汇集集体的智慧,在千锤百炼之后形成的楷模式样,流传已久并受到大家认可的范本。这些“经典”作品,无不包含着文人的才思、性情、思想、精神、学养、器识等,无不体现出文人的智能生存方式。技道双进、独抒性灵,笔墨之中立定精神,锋芒之下掘出智慧,为后人留下巨大的精神财富。弘既往之风规,导将来之器识。而且由于特定环境下的情感发挥,产生了难以模仿和复制的美妙作品,足以傲视千古。艺术价值的根源,即在虚、静、明的艺术心灵。创造者即心灵之超越和提升。庄、禅思想影响下的文人书家最富有艺术之心灵,因而最具有创造之动力。“心”的文化也是功夫的文化,实践的文化,更是创造的文化。

创造就是体现出文人的精神自由。“人之从事学术文化之创造,与成就其个人之道德人格,皆系于人有精神上的自作主宰之自由。”(唐君毅《中国人文精神之发展》)徐无闻先生称赞吴丈蜀先生“不创新时自创新”(《吴丈蜀书法辑》序),称赞戴明贤先生“他领会道‘书为心画的真意,用书、刻来书写情性,淳朴自然”。可谓对当今文人兼书家的总体概括。

创造就是创新,体现出文人的综合修养。宫廷文艺过于闭门造车,缺乏新鲜的营养成份的补充,全在皇帝意志指使下单一发展,故而缺乏生命活力;民间艺术又散漫不经,各自为政难以统一,粗率有余而韵趣不足。而宫廷与民间殊难交流沟通,截然相反。而文人则上入庙堂,下处江湖,很容易接触到民间与宫廷,故而其整合能力最强,综合修养最佳,取经用宏,扬长避短,择善而从,多成经典。如赵子昂之于大都文化圈、杭州文化圈子关系,为官之时则与宫廷士大夫、帝王周旋,光洁、典雅、秀逸为其特点;而一旦辞归故里,与非仕途朋友雅集,则无所顾忌,多有自由发挥,任情恣性,乐意优游,始见性灵。妙悟自是契机。

创造经典,就是创造文人“书文并茂”之形式。自《兰亭序》开创文人“书文并茂”之形式以来,“诗书合璧”“书文并茂”等多种形式基本上代表了文人的高度。米芾、黄庭坚、虞集、姚绶、杨维祯、唐寅、祝允明、陈献章、王铎等的《自书诗卷》,文气清芬,达到刘熙载《书概》所谓的“清而厚”的境界,“士气”成为最高审美标准,包含着书卷气、金石气、学问气等综合修养。文人手稿不仅诗文优美惊绝,而且书法也具有相当的艺术价值,或茂密淳雅、或愤激斑斓、或沉郁凝厚、或清逸空灵,都是文人心性情思之物化,本真精神之写照。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文人书家最终的目标自然是创造审美“意境”。这“意境”包括三个方面的层次:自观感相的模写,活跃生命之传达,最高灵境的启示。(宗白华《美学散步》)这是从平面走向立体、从浅显走向深刻、从静态道动态的过程。意境创造关系道文人书家主体之学养人格,天机灵性。如李泽厚所说:体用不二,天人合一,情理交融,主客同构,这就是中国传统的精神。以我神入古神,物我同一,天机自生,神明自得,就是创造的快乐。禅宗产生在中国,是因为中国文人重视“实践”,人伦日用的生活气息浓厚,方不至于“空幻”“神秘”。书法艺术之境界最后之趋向不是神秘的“宗教”或“绝对精神”,而是感性与理性结合完美的人生“美学”。在当今高度“异化”的科技社会里,儒、庄、禅思想对书法的创作大有裨益:可以塑造超越功利主义的经典人格,弘扬中华文化的正能量,这是时代最为需要的。

(作者单位:南京航空航天大学艺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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