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梅
引 言:徐业毅老师是江苏省著名特级教师,其学术成果可谓文章丰厚、不乏专著,其教育思想则是深刻广博、新锐独特;但他曾是一所镇办中学里的一名普通教师。他早过天命之年,竟仍当班主任,仍上专业课;他的语文课深受历届学生欢迎,考试成绩总能名列所在年级前茅。江苏省教育科学研究院已将这位“草根”教育专家、“布衣”特级教师作为研究课题立项,此《教育真假说》即是我们课题组的研究成果之一。
徐业毅老师对于教育之真假有过非常独到的见解,教育的本质倘若用一句话将其说白,竟然就是你“哄”我、我“哄”你的事。他提出了一个完全与众不同的新锐命题,走近“假爱”,调适真爱。
一说假字,就让人觉得不好,似乎这命题已有了问题。那我们就暂且将这假字搁下,先说些真的。家庭中,夫妻俩之所以常常是冤家生死对头,也许正是由于你们动了真爱。一真爱,双方的要求就严格就高了,就容易生气闹别扭。单位里,男女同事一般总能相处得很好,抑或原因也往往是他们都在做着假爱的游戏。
这真与假的问题对我们的教育教学是颇有启示的。教育历来倡导一个真爱,教育的实践却给了我们种种悖论。我们的一些失误,有时不是因为老师们不真爱,也许倒正是因为你太真了。一动真,就十分计较、敏感多疑,就会抓住不放。教师的孩子不适宜放在自己班上,原因就在这里。那是你自己的孩子,要求自然比较高。你跟他只能动真的,是爱之没商量的事。你的眼睛总注意着她,嘴也整天挂在他身上。什么话都会说,什么事都要问。孩子常常处在一种紧张压抑的状态,听了你那些永不变更的话,心里就烦得要死,实在难以达到你那种种要求。你便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动辄生气。这样的教育不能不说充满了失败感。
教师家的孩子是这样,熟人家的学生也会出此类问题。一位学生,老师本不“认识”,一视同仁地对待他。老师教得好好的,没有额外的精神负担;学生学得也还可以,为自己设置了一定的精神屏障。
不久这位学生家长“认识”了老师,而且适中地表示了点意思,向老师打了招呼。这一来就要对他给予特别关照了,关照的结果有时恰恰相反。
老师会突然发现,这学生听课老走神,回答问题不得要领;记忆力不行,记得慢忘得快;语言滞涩,字也写得笨拙。你甚至还察觉他竟有其它一些很不好的习惯,上课时喜欢抠鼻子咬手指盖,摆弄尺子玩钢笔。这些毛病都是以前没有发现察觉的,现在全被你一一觉察发现了。
于是你努力要改变他,一心想教好他。实际的情况却是,你叫他这样做,他做不到;你叫他那样改,他也改不了。你是动了真爱的,所以特别执著;但同时你觉得这位学生也相当固执,甚至固执得有点古怪而不知好歹。这位被你动了真爱特别关照的学生,越关照越糟糕。你终于叹气,不得不对该生家长歉疚地表示自己实在没有高招,宣布这学生不行。这不能不说是个真爱的悲剧。
假爱的结果有时却不是这样。徐业毅老师有过例证:一次他去一位朋友家,见其正为小儿子的学习生气。说起孩子在校的表现,朋友深叹了一口气:班主任对我们家这孩子是一头脑子。
这时正在那边写作业的小儿子却转过脸来反驳道:就不!昨天运动会上,班主任老师坐在我后面,有一次还一下把我搂在怀里。
听了这话,徐老师和朋友相视无语,但徐老师的心里着实一震。这样一个调皮的孩子,对这样一种爱的细节,心灵竟是如此敏感。那位班主任老师或许是看到本班的学生跑了个第一名,一时高兴顺手将前面这位调皮的男孩子搂了一下。
这个爱的小动作是那样随意,但对这位学生却有一种异样的积极心理暗示作用。自己虽然很调皮,老师也经常整治他,但心里对他还是很好的。他记着了,还有希望。
这一点是何等重要,说不定就有一个人生的转折。如果孩子自暴自弃也绝望的话,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我们真该感谢那位小学老师这个随意的爱的小动作。
这偶然与随意的例子与我们文章前面例述的真爱的情状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一种是爱的压抑与别扭,另一种则是爱的轻松与和谐。真可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蔭。
笔者对此亦深有同感:课堂上你发现一位女同学身体不适,随口关照了一句,课间操可以不去。下课了,你和同学们站在一起,无意间用手抚摸了一下身边一位男同学的后脑勺。下雨了,你很自然地将自己的雨具让给一位远路的同学。批改作业,你即兴在某位同学的本子上用红笔多写了几个字,有进步,或干脆就是一个好字。家长来访,你没有说出一位同学在校犯下的一个不小的错误,却提及该生一个不为人注意的优点。考试时,一位学生企图作弊,你没有立即点名没收起其试卷,而是看了他一眼,对其意味深长又严肃关切地一笑。一位同学未吃早饭就到校,你掏出钱来真诚地叫他去买些早点来吃。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些教育细节看似微不足道,实则举重若轻。不乏其假也颇具其真,是假爱之真爱,是调适性真爱。它们虽然均为平常琐屑之事,但都充满了理解和体贴,因其理解与体贴,所以常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很好的教育效果。
常听一些优秀教师的家属们这样抱怨其优秀教师:他们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孩子,一包快餐面就把孩子打发了;可对那些学生却是关怀得无微不至。他们爱学生远远超过爱自己的孩子。其实这只是事物的表象,并非深层的内质。可以肯定地说,这些优秀教师深爱自己的孩子。那是一种真爱,因是真爱,所以就不必掩饰情感,无需顾及小节。他们对学生的爱则是另一种爱,我们不妨把它叫作“假爱”。这种爱恰恰要有所掩饰,特别得注意小节。那些优秀教师爱自己的孩子远胜过爱他们的学生。结果是你真爱,人家说你不爱;你“假爱”,人家却认为你爱得无微不至。
事情全真了不一定能办好,全假了肯定不行。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有时竟能事半而功倍。艺术上讲究一种像与不像的效果,教育上或许也存在着一种真与假之间的境界。从哲学的观点看,客观事物的许多状态都是真真假假,对立而统一的。水至清而无鱼,人至诚则无友,教育至真恐怕也就很有那么一些差生乃至流生了。
真爱有时反而失去了爱,甚而演变出一种恨来,至真或许就不顾场合,不管态度,不讲方法,因而也就至蠢了。真爱看起来关怀得无微不至,有时却伴随着一种对受爱者的折磨,一种从形体到精神的折磨。人都要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才舒服,其实当你感觉最好受的时候,说不定正是对方心里最难受的时候。
徐业毅老师提出了一个走近“假爱”,调适“真爱”的命题。这“假爱”、这调适性“真爱”,就是将你内在原质的真爱,有所抑制,进行一些调适,甚至来点包装。这“假爱”上加了引号。这里的“假爱”实质上还是“真爱”,只不过这“真爱”与我们通常所说的真爱有所区别。它是一种经过包装,被克制了的调适性“真爱”。
我们认为,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仅有热爱教育事业、热爱学生的真爱还是很不足的,还应具备一种走近“假爱”的教育胆识和调适“真爱”的职业素质。
这“假爱”、这调适性“真爱”,其内核虽是真爱,表象却是偶然与随意。载体是教育教学中的细节,要义是理解与体贴。特点是着眼于受爱者,而不是立足于施爱者,不是以教师的主观动机为标准,更多的是以学生的客观需要为目的。其方法则是因势利导顺其自然,多鼓励表扬少求全责备。不管得太严拢得过死,尽可能给学生自我发展的时空机遇。特别尊重学生的人格。甚至对他们的一些“缺点和错误”有时要有视而不见、见而不问的勇气和魄力,而对他们的点滴进步又格外关注、能够等待。一个学生能否成才,有时就在于老师是否具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走近“假爱”,调适“真爱”的效果如何,不仅取决于方式方法、手段策略、技术艺术的高低,而且与教育者的能力文化、气质形象、性格品行、情感心态等多方面素养的优劣有关。这实际上是对教师职业素质的一种较高的综合要求。那些成功的“假爱”、那些恰如其分的调适性“真爱”,其教育细节,看上去偶然随意,实则是一个教师优秀职业素质自然而然的流露与体现。有勇气走近“假爱”,且能够调适“真爱”,是一种很高的教师职业素质的表现。其结果是使我们的一些老师获得了很好的声誉,成为优秀的教育工作者。对于学生则让众多的学生感受到一种实实在在、平等而广泛的真爱。它使学生身心健康成长,学业长足进步。它甚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令差生逆转、优生奋进。它给予同学们的是一种潜移默化的真正的思想与情感方面的素质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