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欣 丁玉琴
20世纪初,许多中国学子东渡日本学习物理学,这些留学生归国后克服各种困难,以个人或团体名义传播物理学知识、与国外科学界交流,为中国近代物理学的发展做出了贡献。本文以中华学艺社为中心,系统阐述周昌寿与中华学艺社在传播相对论和促进中国近代物理学发展方面的历史贡献。
周昌寿(1888-1950),字颂久,贵州麻江县人,18岁时到日本留学,1906年进入日本东京第一高等学校学习,1909年考取东北帝国大学,四年后获理学学士学位。回国后,周昌寿通过译书、教学等活动,促进了西方近现代物理学知识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尤其是在留日期间与郑贞文等人一道发起组织了中华学艺社(原名丙辰学社),并作为社中骨干,为学艺社事业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中华学艺社
1915年5月8日,为得到日本政府支持,袁世凯不顾全国人民反对接受了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这让一些有“科学救国”思想的留日中国学生意识到他们必须马上行动起来,以自然科学为武器,报效祖国。1916年,中华学艺社由留日学生陈启修、吴永权、周昌寿、文元模、郑贞文等47人发起组织。并于该年12月3日成立,设事务所于东京小石川原町。因年属丙辰,故定名为丙辰学社。丙辰学社以研究真理、昌明学术、交换智识为宗旨。学社同仁希望能在中国传播黑格尔、卢梭以及笛卡儿等的思想学说。
丙辰学社成立之初,中日关系极端不稳定,日本侵华势头不断上涨。留日学生纷纷回国。特别是1918年日本帝国主义勾结段祺瑞政府签订《中日军事协定》,企图侵占我国东北及外蒙,引起中国人民的强烈反对。留日学生亦群情激愤,引发了大规模的归国风潮。《学艺》杂志第1卷第4号的《丙辰学社启事》称“本社自戊午五月、留日学生以争中日军事协约。连袂归国。一时社员。风流云散。本部机关。久不能恢复。”在这艰难的时刻,周昌寿挺身而出承担社务。《学艺》杂志第2卷1-4号的《丙辰学社启事》中都写道“凡关本社一切事物,希与日本东京本乡区森川町一番地本乡馆周昌寿君接洽”。
1920年,社员郑贞文赴山西太原参加全国教育会联合会议,归途经过北京,遇陈启修、吴永权等社员,商议整顿学社办法,决定设机关于上海。1920年9月。上海事务所正式成立,并且于10月16日召开了第一次会议。后来周昌寿与郑贞文一道任丙辰学社驻上海干事。同一时期,东京、北京两处事务所先后成立。一切社务,由三事务所干事商议进行,但以上海事务所为主体。
干事制度扭转了丙辰学社的命运,并把它推向繁荣。1922年11月11日,东京事务所召集社员在东京神田中国青年会开会,商议修改社章,要求以上海各干事组成起草委员会。1922年12月10日,上海事务所亦举行六周年纪念会。“于讨论改订社章及一切进行方针外,并议诀在新章未通过以前,暂以上海事务所代行总社职权”。于是,上海干事周昌寿、郑贞文在与各地社员商议后,提出一份《丙辰学社社章草案》。周昌寿等人提出的这一草案得到了多数社员的赞同,新社章于1923年6月11日通过成立,丙辰学社改名为中华学艺社。遵照新改社章的规定,上海事务所于7月20日起开始寄发正副总干事选举票给各社员,投票结果为郑贞文以144票当选为总干事,周昌寿以88票当选为副总干事。
新社章第四十四条规定“本社每年举行年会一次,报告本社进行状况,由总干事召集之。”所以在1924年3月15-17三日,中华学艺社在浙江省教育会召开了第一届年会。周昌寿作为副总干事致开幕辞,并做总事务所总务报告。
此次年会除了讨论社务,另一中心议题是演讲。中华学艺社社员绝大部分在当时都是学界精英。这么多精英分子突然齐集杭州,自然引起杭州学界的高度关注。浙江省教育会及杭州中等以上各学校均邀学艺社社员讲演。16日下午,在浙江省教育会周昌寿就以《相对性原理》为题进行了生动的演讲。一小时的讲演是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的。
杭州年会的次年,中华学艺社原定在武昌举行第二届年会。在确定好会议流程,做好后勤工作之后,10月中旬苏浙构兵,武汉响应,大局动摇,道路梗阻,年会被迫取消。第三届年会定在广州召开,广州方面亦来电表示欢迎。周昌寿等20余人被推举为该届年会筹备委员会委员,但不幸的是在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之后,因北伐战事推进至上海附近而宣告年会延期,实际上也就是取消了。
在第二、第三两次年会流产之后,中华学艺社召开的比较重大的会议是1929年的十二周年纪念会了。其中最重要的是东京全体社员提出的“请改总干事制为委员会制。在执行委员会外增设监察委员会”案。根据这个提案,当即成立了以周昌寿为委员长的社务改进委员会。
1920年代末至抗战前,中华学艺社的活动达到高潮——召开年会,成立学校,建设社所,《学艺》杂志也顺利出版发行。然而日本的入侵打断了学艺社的发展进程,特别是“八一三”事变使学艺社总社所在的租界成了孤岛,大部分社员去了后方。社中的重要文件、档案、图章等都在寄到重庆去的时候遗失了。国民政府要求所有社团在重庆重新登记,但学艺社没能赶在最后期限前登记上,所以连存在的合法性都成了问题。最后费尽周折才在1944年4月15日被允许重新挂牌成立。
1946年7月1日,中华学艺社回到上海。回归伊始,百废待举,首先恢复《学艺》杂志和《中华学艺社社报》作为联络社员、开展社务的先声。但历经多年抗战,社员星散,联系不便,只能先行办理旧社员登记,再行改选理事、办理社务。1946年12月31日,总社将选举票寄发各地社员,截至1947年3月底,共计收到263张回复。周昌寿以215票当选为理事长。4月20日,中华学艺社在总社会议室召开第三届理监事第一次联席会议。周昌寿做1946年度工作概要报告。
和日本学术界的交流
中华学艺社前身丙辰学社成立于日本东京,由留学生组成。虽然后来丙辰学社迁回国内,但与日本学界一直保持着联系。他们希望能与日本学者交流,接触前沿的科学知识、学习先进的技术手段,为中国科学的发展乃至兴盛做贡献。1925年10月,以周昌寿为社长成立学术视察团,赴日列席日本学术协会的第一次大会。学术视察团成员受到了日本文化界人士以及东京事务所社员的热烈欢迎和盛情接待。
10月27日,学术视察团“全体参观理化学研究所”,感慨“该研究所为日本最新最大之科学机关,成立方数年,研究成绩已甚可观”。10月29日学术视察团成员顾寿白等五人参观“芝区北里传染病研究所”。11月7日清晨抵京都,访问“京都帝国大学本馆”。11月12日,“全体往八幡制铁所参观,此为日本唯一之巨厂,其原料大部份仰给于我国之汉冶萍。当由总务部长川久保氏及各部专门部长邀乘厂内特备之客车,周览各部,洪炉鼓铸,光可烛天,‘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不期竟于此见之,科学势力之伟大至是盖叹观止矣。”
1926年10月至1928年10月,中华学艺社又先后五次组织学术视察团,出席日本学术协会会议,参观日本科研机构。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投降,中国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中日文化交流出现中断。但是中华学艺社大多数社员认为中日邦交必将恢复,“以其边境密迩之故,彼此关系自亦非常频繁”,且“日本虽然战败,但各方面之进步,极为可观”。因此中国应“对日本诸般事情求得广泛深切之了解,并能取得相互之联系,使中日学术文化能达到更进一步之接触。”本着这一宗旨,1947年1月18日,周昌寿、罗宗洛等人组织了中华学艺社日本研究委员会,以周昌寿为主任委员。经过学艺社社员的努力,编辑成《日本研究资料》一套十余种,打开了中国了解日本的窗户,促进了中日两国间学术交流。
对国内科学发展的贡献
中华学艺社的成员大都具有留学背景,归国后由于没有良好的科研环境,他们大多都在学校和出版社任职。教书育人、翻译图书、撰写文章成了他们的主要工作。
1924年1月,社员王兆荣、何崧龄建议在上海建立学艺大学,该建议在总事务所干事会议上得以通过。为此,中华学艺社成立筹备学艺大学委员会,推选王兆荣、周昌寿等人为委员。为筹得经费,又另组建募捐委员会,推举王兆荣、周昌寿等25人为委员。大家热情很高,当即有周昌寿等24人发起向社员募特别捐,周昌寿首先认捐二百元。募捐委员会正式成立后,于4月1日正式开始募捐。方法为分队劝募:上海方面计有15队,冠以“学”字,京津方面计有7队,冠以“艺”字,其他各省,则以省名冠之。周昌寿任学字第四队队长。但是由于招生限制条件太多,学生人数很少,再加上最初募得的万余元在短短两个月后即已告罄,接着领导班子和教员也出现离职现象。学艺大学办不下去,终于在第二学期结束后不得不关闭。
《学艺》杂志创刊于1917年4月,1958年10月停刊。㈣可以说,《学艺》杂志与中华学艺社是同始共终的。《学艺》杂志不仅是学艺社同仁联系感情的纽带,也是他们传播先进科学思想、施行报国之志的阵地。周昌寿在中华学艺社创建之初就担任编辑科的编辑员,还在《学艺》杂志上翻译发表了大量的文章,如《相对律之由来及其概念》、《相对律之文献》等,为宣传爱因斯坦及其相对论做出了重要贡献。除了相对论,周昌寿还向国人介绍了其他国外的新发明、新理论。《无线电信电话之新利器》一文附图15幅,图文并茂地介绍了无线电信电话的新武器——真空管的由来、革新,二极管的整流作用以及三极管的发振、检波、放大作用。而《光波诱电论》一文则系统介绍了光电效应的发现、研究、应用,并且着重叙述了爱因斯坦(A.Einstein)的量子论解释与理查森(O.W.Richardson)的统计论解释。在描述光波与电波的区别时,周昌寿写道“滚滚海水与粼粼池水,其不同处,惟在波长。光波与电波之差,亦犹是耳”语言生动形象,引人入胜,以求达到他写作之目的——“由此引起初学者求知之心”。旧《学艺》杂志1921年第2卷第9号《热辐射律及其作用量元之假说》一文中,周昌寿首次介绍量子假说,介绍了早期辐射定律的矛盾及普朗克的量子说缘起。1921年,他撰著《量子说梗概》,进一步介绍了能量子概念、光电效应、卢瑟福一玻尔原子模型和索末菲原子轨道理论。
周昌寿不但积极宣传新知识、新理论,对于国人做学问的态度和民众基本科学素养的培养也是兢兢业业、尽心尽力。在爱因斯坦第二次访问上海的一星期以前,周昌寿在《东方杂志》的“爱因斯坦号”上发表了一篇名为《相对性原理概观》的文章。文章除了扼要介绍爱因斯坦科学理论外,还提出“现在适值爱因斯坦将次来华讲演,我们一面预备欢迎他,一面就不可再蹈这种盲从的恶习。务必要踏踏实实的将他真正的价值研究一下,要不然,恐怕不特我们这一番景仰思慕的感怀,无由表示,就是爱因斯坦先生对于这样毫无了解的欢迎,也决不会表示满意呢”,言简意赅地道出了中国学人的心声和学习爱因斯坦应持的正确态度。
1921年发表在《东方杂志》的《迷信》一文中,周昌寿剖析了迷信长久存在的原因和迷信的要素,并举例说明自古以来不论是东方的或者西方的、物质上的或者精神上的迷信,都是造谣骗人的。希望国人“能够不为迷信的奴隶”,做到“真真的解放”,希望我国的自然科学“能够将今日的迷信,变成后日的科学”,达到“真真的进步”。此外他还写了《六十年来中国自然科学的进展》,发表在《申报月刊》创刊号上。文章介绍了六十年前自然科学发展的情况;六十年来自然科学在理论与使用方面的进展;自然科学的进步对人们思想和社会生活的影响:我国从明崇祯年间至今自然科学的发展;发展自然科学我们这一辈人应取的路径。周昌寿希望今时今日提倡自然科学的人,要脚踏实地,从自然科学的基础抓起,从科学精神的培养抓起,不要好高骛远。
近代中国的历史是一部艰难的奋斗史。不少正直的知识分子和爱国的仁人志士,抱着“科学救国”的坚定信念,为了探索民族富强之路,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努力。他们有的长年操劳在教学科研岗位上,为民族振兴而呕心沥血;有的不远万里到西方和日本学习科学技术,为祖国昌盛而发奋读书,回国后不仅为国内引进了大量西方近代的科学技术,更带来了先进的科学思想和科学方法。在当时的条件下,这些留学生回国后大多在高等院校教书育人,或开拓科研领域,或筹建科研机构,或组织学术团体,或出版学术刊物。中华学艺社就是这其中极为重要的一个学术团体,对于当时中国的科学教育以及文化出版有着巨大的影响。周昌寿一生致力于中国的科学文化事业,并以中华学艺社为平台,与外国科学家对话,亲自去国外考察;又以《学艺》杂志为阵地,发表了大量的科学文章,向民众传播科学知识,普及科学思想,为中国近代科学的发展做出了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