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昌文
我有时候提不起精神,神思恍惚,百无聊赖,空虚透顶。事实上,这一刻正是我要跟你说的那个有时候,我神思恍惚,百无聊赖,空虚透顶,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一个男人在那头说,他认识我。这让我很奇怪,精神为之一振。
我认识你。我知道你。电话那头,他说得非常肯定。
哦。我一时想不起他是谁,只好先哦了一声。
我们见过面的。我们在一起吃过饭。我对你的印象本来不错。
哦。
应该说一开始,我对你的印象很好。你这人不错。
哦。
你要是不给她发那些短信息就好了。
啊?你说什么啊?我弄不清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短信息,你发给她的那些短信息。我全看到了。那些短信息暧昧得很呀。听声音,能感觉他很激动,又刻意压抑着激动。
我感到莫名其妙。我给谁发短信息啦?
你不要不承认。你的手机号码我知道。别在我面前玩花样。那些短信记录,我全打印出来了。
听他这样说时,我想起我的手提电脑D盘里的那个取名张三的文件夹,那里面保存着我的朋友张三与他的情人薇薇之间的手机短信来往内容的全记录。张三舍不得把它们删掉,说要留着将来做纪念,但他自己的手机和电脑里不能留,他不想给老婆抓了把柄。张三说,帮兄弟存你电脑里吧。好吧,我答应了他,我也想把它们保存下来作我写小说时的素材,我说,好吧。我的手提电脑D盘里从此多了一个取名张三的文件夹。我有时无聊进去看看他们那些肉麻的话,觉得他们很幼稚。
你怎么不吭声啊?你倒说说看你那些短信息是什么意思啊?
电话那头的这位仁兄肯定是弄错了人。虽然我的朋友张三喜欢给人家老婆发短信,但我不是张三,我是我,我没有这样的爱好。
我说,你弄错人了吧。
屁话。我怎么会弄错人呢?他说,你不就是她那个同事的同学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
你弄错人了。我再次耐心地向他解释。
谁弄错人了。他显得有点恼火,接着说,你是不是长鸡巴的?是的话,敢做要敢当。你倒说说看,你给她发那样的短信息是什么意思?
你弄错人了。我没有给她发短信息。我没给任何人发短信息。你从哪里搞到我的手机号码的?真见鬼!你弄清楚了再给人打电话好不好?我没想到今天碰到的竟然是这么固执的一个家伙。
你放什么屁啊,不弄清楚了我会找你吗?号码就是她手机上的。你他妈的别和我耍花样。有种的话,你倒说说看,你给她发那样的短信息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此刻告诉你这些事有什么意思。事实上,我说的这回事,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碰到过。这么说吧,我有时候喜欢虚构一些故事说给别人听。特别是我提不起精神,神思恍惚,百无聊赖,空虚透顶时,我喜欢虚构一些这样的或那样的故事。不过,虽然这不是我碰到过的一件事,但却是我亲耳听到的。那一天傍晚,我在二楼的窗台上,就听见这么一位仁兄,大着嗓门,冲自己的手机嚷。你倒说说看你给她发那样的短信息是什么意思?他在我家楼下的过道里,翻来覆去地冲着手机这么嚷着。
我探出身子,在逐渐暗下来的夜色里,想看一看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他在我家楼下的过道里来回不停地转来晃去,右手紧紧捂在右耳上,仿佛谁在那右耳上狠狠地扇了那么一下,让他吃痛不轻。他翻来覆去地质问对方,你倒说说看你给她发那样的短信息是什么意思?他的嗓音洪亮,身材高大,看样子即使不帅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是,那一刻,他被那些手机短信息给弄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我有点同情他。
你他妈的,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样。你倒是来给老子说清楚。不然,哼!他说,你倒老老实实说说看你什么意思?
他试图把话说得狠一点。我有点同情他。
我有点同情他,不忍再看他那焦躁不安几近崩溃的样子,便从窗外缩回身子。我缓步走到里屋床头柜前,拉出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藏刀。那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好刀,轻轻一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我决定把它送给楼下那男人。
我探出身子对楼下的男人说,喂,哥们!老是像你这样的打电话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我手里提着那把藏刀,手腕不由自主地硬了起来,我想试着轻轻在半空中挥一下。
我一连叫了好几声哥们,那男人才听见我在唤他。他仰起脸,望了望我。
哦,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我这就走。他说,朝我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我不是这个意思。谁能没个事呢?
我这就走。遇到了这样的事也没办法。
你不能光在这儿打电话。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了。
老是像你这样打电话也不能解决问题啊。我说完朝他扬一扬手里提的那把藏刀。房间里的灯光照在那亮晃晃的刃上,有点儿晃眼。看这个,我接着对他说,有些问题就得靠它来解决,特别是男人之间的那点破事儿。
我从楼上将那把藏刀扔到那男人的手中。轻轻一挥,什么问题都没了。
那男人真是一个差不到哪里去的主,他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右手握着刀柄,左手握着右手,他朝着窗台上的我做了一个典型的抱拳拱手的姿势,那样子让我想起古时候的侠客。很快,楼下过道里的暗黑中再也看不见他了,仿佛那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忧伤的男人。
当然,说着说着,我习惯性地又虚构了一把。我这人就这毛病,没办法。我现在回过头来再告诉你当时的真实情况:我有点同情他,不忍再看他那焦躁不安、几近崩溃的样子,便从窗外缩回身子。我缓步走到里屋床头柜前,拉出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藏刀。那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好刀,轻轻一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我拿着那把藏刀,在手里把玩了半天,甚至用食指在刀刃上轻轻地弹了一下,但是,最后,我又将它插回刀鞘,放进抽屉。因为我自己也不相信,轻轻一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更多的时候,轻轻一挥,虽然解决了眼前问题,但随之而来的后续问题,比如说,法律啊、道德啊、名誉啊等等类似的问题更让人承受不了。
我不知道此刻和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说,我现在一个人在家感到孤独。其实,没告诉你之前我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可以抓住你眼球的故事,只是我想找一个人说说话而已。我有时候提不起精神,深思恍惚,百无聊赖,空虚透顶。
还有一点,我必须要告诉你,我没有手机。我从没打算过给自己买一部手机,也没打算给我老婆买一部。我想和她过一些不和手机打交道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