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一梦

姚敏儿

一个古镇一个梦，一个古镇和另一个古镇也会有一部分重叠的梦境，在这种重叠的梦境里面，人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和亲切感，会不知不觉回到我们生命中最初的地方。

在铅山，我走进了一个名叫石塘的古镇。我不是一个人走这座古镇，而是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初次见面的很多作家老师一起走进古镇的。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石塘河里，水面上泛起了粼粼波光。小镇也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面纱。我一直走在队伍的后面，只想在慢巾感受更多的细微。我想起了认识的一位画家以前说过的话，他说要看古镇最好的时刻莫过于夕阳西下。遇见你，在你最美丽的时光里。澄澈的天空还挂了一轮洁白透明的月亮，月亮镶嵌在夕阳里，很美。

沿着青石板的小路，走曲曲折折的弄堂。古镇的小路有很多条，把古宅围绕了起来。“随便选一条路就开始走吧，总会走出来的。”随行的一个老师说。于是，我们就选择了一条就在面前的小路。

古镇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多，就像一位安静的老者，但是却有着很浓的生活气息。我们走进了一间古老的民宅。走在前面的几个老师礼貌地问候了声：“不好意思，我们能进来看下吗？”老屋的主人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妇人，她坐在一张竹椅上，露出几颗稀稀疏疏的牙齿，那些摇摇晃晃的牙齿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微笑着。她说：“没事的，进去随便看好了。”好亲切的一声允许，让我一下子对这间老宅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是一间偌大的宅子。跨过木门槛，走进了屋里。屋里的光线不太好，地面也是泥地，一张老旧的八仙桌靠着一面的墙壁摆放着，边上还有三条长凳。再往里走，看到了廊檐和窗户都是精细的木雕花纹。突然间视线明亮起来，原来是一个小庭院。小庭院里种植了一些花花草草，边上还有一口和古屋一起沉睡的天井。将视线投射到另外一个里屋，房间里挂了他们家祖上的照片。再往东面的房间窥视，这应该是这位老妇人的卧室。木质的床挂了一顶白色的蚊帐，床边放了几个老式陈旧的酒红色柜子和衣橱。屋里零零散散还放了其他的一些杂物。我倚在门边，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我似乎闻到了一种味道，我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味道，好像是一种药味。我想起了我的姥姥，她的屋里也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味道，那是难以忘怀的荷包的味道。每次去她那里，她都会把精心制作的荷包拿出来，挂在我的脖子上。我开心地摸着它直到这种香味也萦绕在我全身。姥姥走了已经有十多年了，我的内心不禁一阵酸楚，我生命中的荷包香味被带走了，至今这种味道从来没有来过。突然间我被人推了一把，我才回过神来，匆匆跟上了行进的队伍。

古宅一间挨着一间，走完了一间又是一间，就像在走迷宫一样。这些宅子的主人都很友善，他们都笑着让我们随便参观。小溪从相互挨着的古宅面前缓缓流淌。

“这一带的人家风水很好的。门前有小溪，就是顺风顺水。”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样一番话。记忆中我爷爷也曾经跟我讲过村子前面若是有小河，那是风水好的特征之一，是要出人才的。我想石塘镇历史上曾有那么多有名的商铺，如天和号、胜春纸号等纸行，流传至今、名扬全国的纸中的佼佼者的连四纸以及那些有名的古建筑，结构严谨的胜春别墅，雕刻精美在江南罕见的上下祝家花朝门等无不是才智聪明的人所创造和成就的。

在古镇里穿行，夕阳披在颓圮的墙面上，靠在墙上，霞光移到了我的脸上，想去看看几百年前这堵墙里面究竟是什么风光？也想听一场雨，看淅淅沥沥的雨滴顺着屋檐滴下来，均匀而有节奏地打在青石板路面上溅起的白色水花，究竟是一场冷雨还是一首乐曲？会不会从巷尾里走出来一位丁香一样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墙角的小草绿得耀眼，它们在衰老破败的墙缝里疯一般的蔓延。它们的春天来了，将所有的能量都释放出来，等待全身疲惫的时候再到秋天里做一个梦，睡完一个冬天。

迎面飘来一股味道，将视线移过去，看到一位挑着担子的老农夫，一根扁担一前一后挂着两只木桶，他的脸镶嵌在夕阳里，黝黑发亮，不知道是夕阳的光还是生命的光，挂满了整张脸。他要到地里浇肥吧，他绕出了巷子，无影无踪，只将一股味道洒在了青石板尽头。

赶紧走吧！再去寻一个相似的梦。白天的喧嚣将要退去了，夜晚的风已经从遥远的路上赶来了。从半遮半掩的门缝间能看到当地农民的家庭光景。从巷子的尽头远远地传来几声狗吠。农民的挂在外面晾晒的衣服被晚风轻抚着。路上的老人和小孩用单纯而好奇的眼神看着我们。

这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一所学校。校门口黑板上那些洋洋洒洒的带有潇洒而娟秀的赵体和柳体的印记粉笔字吸引了我。好潇洒的字，人生也无非是潇洒走一回么！透过窗户，教室里一排排整齐的课桌椅让我不禁回想起了儿时就读的，但是已经不复存在的小学。脑巾也依稀浮现出了老师在讲台上讲课，而我们坐在后排的几个人窃窃私语，偷传小字条的情形。

累了，找一个地方坐坐吧！于是我在一块被磨光的大理石上坐了下来。时光就像流沙一样在脚下流淌。天空的颜色渐渐变暗了，古镇的烟火味越来越浓了。我已经被落在队伍的后面。我不想走了，我的眼神一直在青石板上玩耍的小女孩身上。她扎着两只辫子，穿着一条黄色的毛衣追赶着另外一个小男孩。我的童年回忆翻江倒海地涌来。那些被成长所偷走的不再归还的快乐时光，在青石板上嬉戏，在鹅卵石上跳舞，就这样被所谓的成熟扔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想起了沙滩上的脚印，往前看不见，往后看只能看到越来越小的脚印，最后消失不见。

我想，如果时光在这里能停止下来，我也愿意在这里停止前进的脚步，然后再回望巾找回一种因为快节奏生活而被磨灭的细腻的情感，细心地品味，温暖地触摸。但是青春的河流激越向前，我怎能向后奔跑呢？我感到一丝清冷和不安，天空会下雨吗？黑夜来临了吗？我想赶紧躲进一个梦里，一个不被扰乱的梦里。

走进古镇也如躲进一个梦，一个江南的梦，一个故乡的梦，一个不被打扰也不想去打扰的梦，一个繁华与落寞交叠的梦。

幸福短暂，因为梦总会醒的。醒来，我也该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