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
入园、入学、小升初、中考、高考。在孩子成长的路上,这一个个路标似的节点,是为人父母者一次次冲锋陷阵的隘口。对经历了一次次战斗的过来人来说,回忆过往不胜感慨—那些还在路途之中的人们,充满了未知与焦虑。
本专栏将连载《中等生妈妈的高考打怪记》的部分章节,真实呈现一个妈妈在儿子升学过程中的心路历程。书中称之为“怪”的那些拦路虎,是焦虑的情绪、不合理的期待、亲子关系的僵持,等等。作者与“怪物们”厮杀鏖战,本书便是这过程中各种体验的真实写作。主人公中等生是南宁某中学的学生,本书为非虚构类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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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是理科生,他必须向自己的短板—化学挑战!
我像个痴情的女子,化学二字在我脑海里缠绵萦绕。
我像一只章鱼,把捕捉化学绝技的腕足伸向一切可能的地方。
寻找化学补漏的传奇
高三的暑假,每个家长心里都打着各种给孩子功课进补提升的算盘。
儿子的化学成了我心头越结越大的包块。
作为化学老师的班主任使尽了浑身解数,儿子的化学成绩仍无法达到及格水平,60分对他来说,仍像天边那颗难以触摸的星星。我感觉到了化学老师对我儿子的无力和无奈,但我的心中却从未放弃儿子化学一定能学好的信念。我常幻想自己是威力无边的超人,能用自己发出的X光射线对儿子上下里外进行扫描,最终找到了启动他化学神通的那个小按钮。
有一个念头常常试图钻出来告诉我儿子学不好化学的原因,我从来不给这个该死的念头见光。这个被我堵在心中不许它爬出来作祟的念头有着这样的因果链条:我的化学不好,因此儿子继承了我的基因,也就是说,儿子化学不好是天生注定的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自己化学这门功课的成绩记录就从未及格过。母亲给我找了化学老师补课,我每次都准时出门,在外面晃荡到规定时间,又准时同家。我上中学的年代,没有手机更没有互联网,补课也不需要交费,因此,我在马路上能够成功地晃荡很长时间也没有被戳穿,化学的噩梦延续到文理分科时自然终结。
可是,儿子是理科生,他必须迎面向化学挑战!
儿子的化学成绩的记录并没有超越他的妈妈:班级60个学生里他保持倒数5名以内的水平,年级800名理科生,他的化学成绩位置在750名上下浮动。不管试卷难易,别人考多少分,他始终“淡定”地保持在25分。
在化学大拖全学科总成绩的情况下,他的总分还能保持在班级20—30名的位置,年级800人的排名他也通常在400名上下浮动。
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个严重偏科的学生。如果高考时其他科目稍微出点儿状况,后果必然很严重。我被这种如果折磨得坐立不安。
我像个痴情的女子,化学二字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和朋友聊天,两句话不到,我就问人家:“你学文科还是理科?”如果是理科生,接下来的问题自然就是“你学化学有什么心得”?(一个文艺女中年逮着人就问化学,会不让人错愕吗?)
如果参加某个并不算熟识朋友的饭局或应酬,凑巧其中有个陌生人无意中提到他大学学的是化学专业,我就会抓住一切机会向他询问学习化学的问题。(常被人敷衍,人也常被我吓到。)
一帮比我更不懂化学的三姑六姨加外婆,倒是很能陪我共情,“化学人家说不难啊!”“物理都能学好,为什么不能学好化学啊!”“化学不是只需要死记硬背么?”“你为什么不让他学文科呀?”
废话,我要知道答案,我还着急上火吗?
老师向我反映的情报是:他一个学期从来没有主动问过老师一个问题。只要不检查,他的化学练习册大部分都是空着的……儿子给我的解释和答复是:等我做完语文、数学、物理、英语、生物那些卷子,就已经没有时间再做化学了。今后有时间我一定多做化学题。
……
表面上,我要在儿子面前装得乐观,不断给他淡化困难。
事实上,我完全迷茫。
给儿子的化学补课经历也让我颇为受挫。高一年级时,在学校另一个化学老师那里一对一补课,每周一次,一个学期下来毫无成效。之后,又到社会上的补习学校寻找周末化学补课班,进行一对一辅导。儿子回来说“没我们学校的老师教得好”。
我像一只章鱼,把捕捉化学绝技的腕足伸向—切可能的地方。
终于有一天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有个化学一姐,什么样的孩子只要到了她手上,没有不被调教好的。
我期待的就是这样的神话,寻找的就是这样的传奇!
儿子的化学高考成绩基本达到了补课前我们提出的目标。儿子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成绩的原因,用心理学知识解释,就是我对于化学的恐惧和焦虑的消除,卸掉了儿子心理上大部分的压力;再加上老师巧妙地利用信任,积极引导儿子自信心的建立。一姐之“神奇”,值得太多年轻老师认真学习。
不得不说一说的化学一姐
各种打听和求证,反馈回来的信息,让我既兴奋又沮丧。
“一姐确实很厉害,是全市的学科带头人。”
“听说,她好像只带奥赛的尖子生。”
“一姐太忙了,她应该没有时间帮学生补课。”
“没有听说过谁能请得动一姐啊,据说她的资历比校长还要老。”
为了儿子,我当然不会放弃去尝试任何一丁点小小的可能。
在外围迂回的N个路径中,事情的困难程度远比想象的更大,没有一个人答应说能帮我把儿子介绍给一姐。焦头烂额中,一姐不可近身的壁垒被委托的各路熟人以及熟人的熟人越传越邪门。一姐的同事、我的大学同学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完全不知道他是被一姐拒绝了还是压根儿都没有向一姐开口。他对我说:“我们学校还有很多其他优秀的化学老师,我帮你介绍一个别的也不错的老师吧。”而且,也只有他,因为是几十年的老同学才敢对我说了句不太顺耳的真话:“学得好不好,原因应该在你儿子自身,不要指望哪个老师能点石成金。”
我从来都不否认这个道理。但是,我要找到的是那么一个人,他有办法激活我儿子脑中沉睡的化学神经。老同学的各种说服教育劝阻无效之后,我让他把一姐的电话号码给我,我自己直接为儿子求师。老同学看我的眼神无异于看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一般,充满了同情和无奈,在他看来,我是肯定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了。他把一姐的电话号码找出来给我时,还无意识地摇了摇头,那神情似乎在说,祝你好运。
我拿着一姐的号码,准备拔通这个至关重要的“陌生拜访”的电话时,人们对一姐的各种描述在我脑袋里“唰唰唰”地高速闪现。
万幸的是,就在我即将被放大了的困难和恐惧吓退的刹那,P博士每次与我进行工作谈话时神一样镇定温和的表情及时浮现在我眼前,同时,瑜伽冥想放松术、静坐调息法等等“降魔大法”也来帮忙。
通过自我调校,冷静下来的头脑进行了认真细致的分析。
综合分析:关于一姐纷杂的传说和各路联系人的反馈,只能得出两点结论。A、一姐教化学有独门绝技;B、一姐不接受补课的说法全部都是“估计”“听说”“据说”“好像”。
我的困难:A、一姐不认识我,我的陌生拜访未免冒然;B、一姐不轻易接收补课学生。
我的诉求:希望神奇的一姐帮助儿子补习功课。
我的行动:亲自打电话给一姐表达诉求。
我的表达:我是谁、儿子是什么情况、您是否可以提供帮助。
我相信,我所托去联系一姐的熟人,以及熟人的熟人,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加发自内心地希望一姐能够答应,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加了解我儿子的情况;我还相信,一个同样是母亲,且经验丰富、德高望重的优秀老师不会毫无理由地拒绝另一个母亲真诚的恳求。
一姐极尽详细地询问了我儿子化学及其他各科成绩的情况,更加极尽详细地了解了儿子的性格和习惯,还意想不到地询问了我和儿子沟通的模式,家庭教养的环境,儿子的兴趣爱好。最后找我要了我儿子的姓名和手机号码。
一姐对我说:“下周我就要去法国看望女儿,等我回来后,我会直接给你的孩子打电话。”并且安慰我说,“你不要太担心,你的担心对孩子有百害而无一利。还有一年时间,他的化学成绩从现在的20—30分水平达到高考的80分应该是有可能的。”
一姐还说:“你不要说求我,时间安排合适的话,能帮的我都会帮。我的帮忙能不能有效,还要看孩子和我的缘分。”
……
电话结束后,我才开始感觉到老心肝“噗通噗通”撞击着胸腔的剧烈震动。
一姐的话语犹如天边传来的福音,让我沐浴在一片吉祥和温暖的光芒之中。那些传言都是实情,不过加上了传话者各自主观的推测和渲染就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一姐真的很忙,除了正常的教学,还有整个教研组的管理工作,还有对年轻老师传帮带的任务以及对参加奥赛学生的辅导。
一姐身体确实不好,更年期的失眠、燥热、体虚等等身体反应,曾经让她在讲台上晕厥过去。
一姐有90岁高龄的老父亲需要照顾和陪伴,还有远在法国巴黎求学的女儿需要去探望,另外,她还带着毕业班……
一姐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勾勒出那样一个形象:每一个字都不带尾音,是一个干练果断的人;我表达时,她安静耐心地倾听,不会中途打断,不是那种强势逼人的人;她向我提出的关于儿子的问题,有些完全不在我预料之中却又让我觉得贴切,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懂得心理学的,有经验的教师;她的声线清脆甚至有些娇嫩,应该不是长得恐怖的“女汉子”。
一姐从法国回来后的第二天就直接联系了我儿子,每周一次的化学补习从高二暑假末开始,一直持续到高考前夕。
如今还能回忆起当时的一些片段:儿子在一姐那里补习后不久,周末有时会在电脑前兀自认真忙碌,期间还不时拨通一个电话,耐心细致地指导电话那头的人关于某个软件的下载路径和安装程序。从儿子的态度判断得出对方应该是个不太谙熟电脑的女性,便以为是儿子喜欢的女同学。儿子告诉我,那头是一姐。
有些时候,儿子会找出某一段音乐放出来给我听,问我是否喜欢,接下来很有兴致地告诉我,这是一姐家里放的音乐,很有品味啊。
有些时候,儿子会在吃饭时和我聊天说道:一姐的眼睛是发亮的。
说来也神奇,自从第一次和一姐通电话之后,我就像吃了定心丸似的,放下了对儿子化学的关注和焦虑。有意无意之间,我也不再只去关注儿子每次化学成绩多了几分少了几分,也不再想各种办法去换得化学科任老师对儿子额外的小灶,也不会小心翼翼地打听儿子学习化学的感受。有时候偶然觉察了这种状况,我还以为是自己把儿子化学学习的烦恼托付和转嫁给了一姐。仔细去推敲,好像并不是,总之,纠缠我的化学痼疾就这么在某一天神奇地消失了。
按理说,我是一个情感细密的人,尤其对一姐答应为儿子补习化学的意外成功应该诚惶诚恐,应该在这个过程中会在主观上保持着与一姐的密切联系。但是,我们之间的电话联系都极少。
我没有用成绩和分数去考量儿子化学进步的程度,但是能感觉到儿子化学激活按钮已经被开启。
期间,儿子倒是主动向我炫耀似地报告:“我现在每天中午都额外用一个小时写化学练习。”那神情,那语气,好像他每天都比别人多看了一个小时的小说一样开心。对比之前对于化学练习的各种推诿,我不知道在他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考结果显示,儿子的化学成绩基本达到了一姐十个月前提出的目标。儿子艰难补上化学短腿的原因,用我所学过的心理学的知识去解释,我只能这样说:是我对于化学的恐惧和焦虑的消除,卸掉了儿子身上大部分的恐惧和压力;是一姐巧妙地利用了信任,积极开发和引导儿子自信心的建立,让儿子主动去为目标努力。
一姐之“神奇”,值得太多年轻老师认真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