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功能论视野中的调查性报道及其演变

2015-05-30 10:48杜涛
今传媒 2015年9期
关键词:栏目功能

杜涛

摘  要:从媒介功能论出发,通过对调查性报道正反功能的考察,本文认为其在我国的正功能远强于反功能。由于多种原因,调查性报道的发展较为曲折,一些社会要素发挥功能替代作用,形成了报告文学模式、特例模式、跨地区调查模式、网络爆料模式和数据新闻模式,实现了部分监督功能,但都具有较大的负面作用。因此,调查性报道仍有自身独特的优势和无可取代之处。

毋庸讳言,调查性报道的反功能包括调查性报道作为揭露报道,天生具有冲突性质,容易引起社会的短暂危机;秘密采访中容易产生侵权纠纷;调查记者的伦理问题会带来社会问题,如报道失实,报道偏见甚至新闻讹诈等。综合考察调查性报道的正反功能,可以发现,其正功能是长期的,反功能是短期的;正功能是有利于社会公众的,反功能是不利于少数群体的;正功能是主流,已被证明的,反功能是局部,是可以弥补或挽救的;正功能是符合时代发展方向的,反功能则是将被历史所淘汰的。这种报道形式对社会总体发挥强大的正功能作用。

尽管调查性报道总体来看对于社会具有强大的正向功能,但它能否实现其应有的社会功能,则取决于多重因素。有学者认为其主要取决于盘旋其间的政治、商业、专业逻辑之间的博弈[5]。首先,调查性报道因其针对性,往往并不为社会强势势力所乐见。与西方新闻事业不同,我国的新闻事业并不是外在于国家的权力系统,它们与政府、国有企业一样是这一系统的重要构成部分;新闻媒体负有重要的舆论引导和维护稳定的职责。这种新闻体制在开展调查性报道中存在着“先天不足”;其次,调查性报道受到媒体商业目标的限制。一方面,媒体更愿意采取的操作方式是“以最小的政治风险赢得最大的商业利益”[6],因此不少调查性报道,某种程度上也是媒体机构的麻烦报道;另一方面,调查性报道本身成本较高,实现直接经济效益的链条太长,这使它未必能得到媒体决策者的青睐。由此导致中国的调查性报道并非是一帆风顺而是充满变数,随政治形势等因素曲折发展,高潮期和低落期相互交替存在[7]

从媒体功能论考量,只要媒体存在,只要黑暗和腐败存在,调查性报道就会生生不息。调查报道是媒体实施舆论监督的利器,是除政府监督、司法监督、纪律监督外最重要的社会纠偏机制。新闻媒体影响力大,新闻记者是专业调查研究人员,他们通过深入的调查,发挥监督作用,是新闻媒体重要的功能表现,这一作用也是其它监督形式所取代不了的。当这一监督工具缺位时,社会系统必将处于不稳定状态,一定会以其它形式表现出来。因此,调查性报道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下,会以替代性形式、替代性栏目或替代性媒体等来履行类似的功能,使通过深入调查发挥新闻监督作用这一重要功能得以延续。

二、调查性报道的功能替代机制及其不足

当由于种种原因,使调查性报道不能承担正常的社会职能时,就会由功能替代物对其实行功能替代。在社会学家默顿看来,功能替代物是受到社会结构限制的,社会结构各种要素的相互依赖,会对功能替代产生限制作用。我国的调查性报道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每当其陷入低谷时,都会通过体制张性、科技力量等有所演变,采取不同的替代模式实现着功能替代作用,但这些模式也都会带来较大的负面作用。

一是报告文学模式。20世纪80年代,调查性报道仍面临着较大的政治风险,因此许多新闻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报告文学形式刊载深入的调查性新闻,多刊载在书刊上。以文学形式出现的调查文学性较强,可以有效地规避可能带来的政治风险。如全景表现1976年唐山大地震惨状和内幕的《唐山大地震》(1986年),作者的写作就得益于他所受到的新闻训练[8];暴露中国体育界弊病的《强国梦》和《兵败汉城》(1988年),尽管发表在文学期刊上,仍被人批评为“政治倾向不好”[9];戴煌揭露政府内部某些腐败的《权柄魔术师》(1989年)率先以报告文学形式发表,后被当地政府起诉,打官司后不了了之。杂志书刊时效性差,社会风险小,成为一些调查性新闻的“避风港”,但同时严重地弱化了其针对性和社会反响。

二是特例模式。在调查性报道整体存在风险时,由政府支持的带有“特殊”性质的特例模式会得到优先发展。这些“特例”包括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栏目、《焦点访谈》栏目等。以《焦点访谈》栏目为例,它已经成为中国调查性新闻节目的形象,得到了中央政府的大力支持。三任总理李鹏、朱镕基、温家宝先后为该栏目题词,以示支持。政府的政策支持使这些栏目在调查性报道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并且带动其他媒体的效仿,推出面向本地受众的类似栏目。但是,这些媒体或栏目在新闻体系中仍属极少数,远远难以负载全社会的需求,在调查报道中独力难支,勉为其难。相反,这些栏目本身还会受到社会大环境的影响。一方面,这些栏目很难实现自身的重新定位和转型。一旦其正面报道比率升高,就会引起社会的广泛质疑;另一方面,这些栏目或媒体除引起少数媒体跟风,起到一定的示范作用外,其他媒体则在一定程度上把本应承担的职责完全丢弃。

三是跨地区调查模式。跨地区调查模式无疑是一种变通的方法,它相对于本地新闻媒体的新闻調查而言,指的是彼地新闻媒体对发生在此地的人和事进行调查性报道。有学者分析,这种模式的必要性在于躲开普遍存在的地方保护主义对本地调查的抵制,同时避开媒体企业化经营后本地调查可能涉及的广告客户。这种模式的典型代表就是《南方周末》[10]。观察近年来的调查报道实践,可以发现有不少地方媒体身居一隅,其调查触角却伸到各个地方,实践着跨地区调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积极作用。但是,这种做法的负面作用也很突出。外地媒体由于情况不熟,开展调查事倍功半。而有些地方媒体对外地的丑恶现象不惜版面、时间,而对本地区的丑恶现象要么不闻不问,要么“只打苍蝇,不打老虎”,没能真正发挥新闻媒体舆论监督的功能。

四是网络爆料模式。在网络快速发展的背景下,网络媒体、手机媒体成为调查性报道的新途径。近年来发生的重大新闻事件,多有网络媒体参与其中,并通过新闻的报道和网络舆论形成共振,有利于民意反馈和公共领域的构建。网络爆料突出表现在微博和微信爆料上,尤其是作为偏社会性传媒的微博,促使传统媒体在新闻生产、传播方式、受众信息接受等方面发生了从“组织化”向“社会化”的转变,挑战了调查性报道的新闻生产路径和传播模式[12]

事实上,网络爆料不能取代调查性报道。调查性报道要求记者调查采访时必须搜集最具价值的一手证据,避免使用二手证据;然后由果溯因探寻其中的联系,形成因果完整链条;记者在写作中需要融入自己的思考,并运用背景帮助解读事实[13]。如果把搜集一手证据称为调查性报道的第一个环节,探寻因果链条和背景解读称为调查性报道的第二个环节,那么,网络报料虽然提供一手证据,但多属于“碎片化”信息,仍有待记者的调查核实以及“深加工”。相比调查性报道,它缺失了第二个环节。或者说,网络爆料只是调查性报道的一个手段而不是全部。由于网络、手机用户并非专业的调查人员,调查能力低下,由普通网民实行调查职责也影响了网络媒体自身的良性发展。突出的是,一些鱼龙混杂、虚假煽情的“调查”堂而皇之地登上新闻首页,误导受众,引发社会混乱。如在2014年《新闻记者》评选的年度“十大假新闻”中,超过半数的虚假新闻来自网络爆料,而许多虚假新闻的澄清还要依靠专业记者的进一步调查报道。

五是数据新闻模式。有学者认为,大数据时代,调查性报道会越来越多地赋予“数据”的烙印,报道内容会越来越多地依赖与新闻事件相关的大数据的挖掘和分析,在此基础上对新闻事件做出深度剖析和阐释[14]。数据新闻有翔实的数据做支撑,可以有效规避诉讼风险;多进行趋势性分析,减弱了冲突和对抗。事实上,一些优秀的数据新闻在反腐报道、突发事件报道中已经部分替代了调查性报道的功能。

但是,数据新闻仍远不能取代调查性报道。数据新闻报道多是对二手证据进行数据挖掘,并以图表、动画等可视化形式清晰呈现出来。相比调查性报道,它缺失了第一个环节,即搜集一手证据;并且在数据挖掘和呈现过程中,并不能确认其中的因果联系。另外,数据新闻中的数据源绝大多数来自于政府或其他公益组织主动披露的数据信息。数据新闻报道或许可以从这些庞杂的数据群中发现人们往往忽略的信息。但是,调查性报道中最关键的“他人或组织试图隐瞒的信息”仍需要记者通过采访调查来获取。拿数据新闻取代调查性报道的后果,必然是牺牲了调查性报道的批判性和针对性,对数据新闻的健康发展也是不利的。

三、结  语

从媒介功能论出发,通过对调查性报道正反功能的考察,本文認为调查性报道在中国的正功能远强于反功能,理应有广阔的发展空间。但调查性报道在政治、商业、专业逻辑的博弈下,经历着曲折发展的轨迹。在这种情形下,通过报告文学模式、特例模式、跨地区调查模式、网络爆料模式和数据新闻模式发挥了一定程度的功能替代作用,以保证媒体监督功能的实现和社会体系的正常运行。

分析这五种功能替代模式,每一种都具有较大的负面作用,难当此任,对发挥功能替代作用的文学文体、少数媒体和栏目、新报道类型以及网络媒体的自身发展也带来不利的影响。即使在当前的时代,作为新闻媒体专业从业人员的竞争利器——调查性报道仍有自身独特的优势和无可取代之处。最近部分媒体取消调查性报道部门的报道,希望只是媒体的“误读”而非媒体的现实。

对于学界来说,有必要深化调查性报道的研究,进一步探索现行新闻体制与调查性报道、舆论监督三者的相互关系,使它们能相互适应,各行其责,实现新闻、社会、监督的和谐发展。

参考文献:

  1. 黄钦.比较视野中的中国调查性报道[J].新闻爱好者,2010(12).
  2. Paul N, Williams, “Introduction” in his book, Investigative Reporting and Editing. 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ntice Hall, Engelwood Cliffs, New Jersey, 1978.
  3. 张威.IRE、调查性报道与中国观照[J].新闻与传播研究,2005(3).
  4. 默顿.何凡兴等译.论理论社会学[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0.
  5. 朱学东.解散深度部,谁傻谁聪明?[N].新京报,2015-05-27.
  6. 黄钦.论规制调查性报道的三种逻辑[J].新闻界,2011(6).
  7. 李良荣.论中国新闻改革的优先目标[J].现代传播,2007(4).
  8. 王克勤.调查性报道基本问题梳理[J].法治新闻传播,2011(2).
  9. 钱钢.唐山大地震和那个10年[EB/OL].http://www.mjlsh.net/ Book.aspx?cid=4&tid=211.
  10. 赵瑜.《我写〈强国梦〉和〈兵败汉城〉》[N].京华时报,2008-10-13.
  11. 孙旭培,鲁珺瑛.论推进舆论监督的三类经验[J].新闻大学,2003(2).
  12. 吴果中,胡琴.微博语境下新闻报道路径选择和模式建构——以调查性报道为例[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3(2).
  13. 丁柏铨.调查性报道的若干理性思考[J].当代传播,2013(4).
  14. 王艺.“大数据”催生的调查性报道之“变”[J].中国记者,2014(8).

[责任编辑:思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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