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銮娟：为了守诺，借钱也要给员工发补贴

张尚瑶 张川闽 陈章卿

每天早上7点，陈銮娟准时起来，匆匆洗刷后来到路边小店，要一碗豆浆一个馒头当早饭。8点，她开着一辆六人座旧面包车准时上班。她的身份，是屏南一家服装公司的老总。

她的办公室，办公桌破了角，坐椅破了洞，茶几破了边。室内没有电风扇，更不用说空调，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

2013年12月，陈銮娟做了一项承诺：每月给工人发生活补贴，金额是其月薪的20%。

至今，这项决定让100多个工人共获得220万元生活补贴。她的公司年产值近2千万元，而她个人却背着100多万元的债。

心很大的打工妹

“从我懂事起，就知道父亲犯有哮喘病，干不了农活，而我打小就会干农活，能吃苦。没钱用了，就到隔壁村给人采茶，一季度下来能挣20多元。没饭吃了，就去地里捡没人要的小地瓜、小马铃薯，煮着一家人当饭吃。”这是陈銮娟的童年。

17岁，花一样的年华，陈銮娟却没有像其他农村女孩一样，忙着谈恋爱、找对象，而是找挣钱的门路。看着同村的堂小姨每天缝纫机一转，大把大把的钞票抓在手里，她很是羡慕，就跟着学了一个月。

但陈銮娟不满足于此。“17岁，独自一人背着行囊，到古田县平湖镇满街找师傅，好不容易找着了‘拐脚师傅。吃的是咸菜配米饭，睡的是裁衣板铺草席。”凭着聪明和勤奋努力，原本要学两年的手艺，她只学10个月就出师了。

不久，她回到新乡村，在自家厅堂拼凑了几块门板当台面，当起了裁缝。没几年，她就到镇里开起了店，生意日渐红火，逐步还清了结婚欠下的6000元债务。

然而，创业路上却遭遇了“滑铁卢”——丈夫做石材生意亏了11万元。

面对沉甸甸的债务，陈銮娟没有倒下，而是选择了坚强面对。“31岁，抱着4岁的小儿子，到福州一家服装厂当车工。白天，孩子由幼儿园老师接送，晚上，我在加班，儿子就放在脚边一个纸箱里睡觉。拼死拼活地干，每月只拿400元。一旦孩子生病，就得借钱。”

一年后，她跳槽到一家台资企业，“饭吃完，就到车间里埋头拼命干活”。

老板被感动了，一年之内，她连升三级，从普通的品检员升到小组长，再升到大组班长;工资也从最初的900元加到了1880元。

陈銮娟干得顺风顺水，丈夫也妇唱夫随，两人一起在福州打拼，可生活依然拮据。

“每月固定还2000元，想买一瓶啤酒、一杯珍珠奶茶，都舍不得。5年之后，债务终于还清了。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陈銮娟回忆。

咽下失信于人的苦果

2005年，陈銮娟背起行囊回到屏南长桥镇，以一年6000元租金租了镇旧粮站做厂房，又买了50部平车，当起了女老板。

“订单从福州接来了，才知道埋夹、热封、双针、打枣这些专用设备还没买，而当时身上仅有几百元。”眼见就要失信于人，没开张就要关门大吉，陈銮娟欲哭无泪。“还好有货主老张担保，给调来总价4万元的专用设备，解了急。”

为赶货，陈銮娟拼了命。“最长的一次，连续六天六夜都没在床上躺过。累了，就伏在平车上眯一会儿;饿了，就吃一包方便面。”如期交货后，陈銮娟这才能笑了。

然而，另一道难题又摆在面前。

“服装出口要一个月，这就意味着一个月后才能拿到加工费，而几十个工人却等不了一个月拿工资。”陈銮娟思虑再三，硬着头皮向人借了钱。之后，她又借了钱，归还了全部设备款。“借了还，还了又借。直到现在，我还是过这样的日子。”

2007年，创业刚有起色，家庭的一个意外变故却让她第一次失信于人，更尝到了失信的苦果。

“大儿子视网膜脱落，在上海开了三次刀，没有管理，没能按期出货。违约了，不仅一分加工费拿不到，还倒贴了2.8万元工钱，落下不诚信的坏名声，好不容易得来的客户也永远失去了。”陈銮娟说。

在长桥镇创业，还面临着另一个发展瓶颈。“离县城太远，加上人家不了解你，一直以来，接到的都是时间紧、价格低的单子，一直挣不到钱，最多时，欠下了50万元的利钱。”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2010年，靠着诚信经营，陈銮娟不但还清了历年债务，还在屏南县城买了房子，过上了美滋滋的小康日子。

不满足于小打小闹，陈銮娟有了更大目标：把工厂搬到县城去。

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能违约

陈銮娟如期把厂房搬到了县城，想攥起拳头大干一场。可是，一年之后，这家全县第二大的服装加工厂，被迫关门了。

“都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厂房、没有自己的地盘惹的祸。”陈銮娟懊悔不已。

“厂房上面是居民区，明知消防过不了，却相信了房东的鬼话。与房东对簿公堂，打了两年官司，弄得身心俱疲，还亏损了几十万。”陈銮娟为此不断自责，“都怪自己没文化，埋头做事，没问清楚。”

这次血的教训，让陈銮娟损失惨重，从小康人家一下子跌落到“负翁”，负债60多万元。“但也有收获，培训了100多个熟练工人。”

2011年1月，陈銮娟被迫把服装厂搬到南平市建阳区。“2400平方米的厂房，四条生产线，接了单子，工人不够，每天180元请零工，做了5个月，亏了40多万元。整整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搬回屏南。”说到这里，她又是一阵心酸。

这次陈銮娟学乖了，花大价钱租了宾馆做生产车间，心想消防应该没问题了。“又是因为消防安全问题，只生产了7个月，就被勒令三个小时内搬迁。”每一次搬迁，对她都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说起第四次搬迁，陈銮娟再一次泪如雨下。“当时，天下大雨，机台搬进厂房一部，地上就铺上布，拉来一根电线开始生产。”可当时只有20多个工人，想按期交货简直是天方夜谭。

“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能违约。”为在短期内招到工人，陈銮娟竟然做出一个令当地服装业为之震惊的决定：工人每月按工资总额的20%进行补贴。

重赏之下，工人蜂拥而至，订单如期交货。虽没挣到钱，但总算保住了诚信名声。

即使给工人发补贴这个举动，在同行看来无异于自断财路，但如果顺利的话，陈銮娟一定能咸鱼翻身。“可厂房只租了两年就被拆除了。借钱添置的20多万消防设备、10多万装修费、每年24万房租，加上印花厂的投资，都打了水漂！”陈銮娟说着说着，眼中噙满泪水。

可是，她并没死心。2015年1月，她以一年28万元的价格，租用了一家新厂房，签约三年。这是她的厂子第五次搬迁。

“别人是接不到单子，我却是不敢接单子，因为不知道会有多少工人来上班。这样连续三个月下来，每月亏损十几万，一共亏了60多万。老公曾说，‘你心太野了，站在你身后太累了。我扶着梯子，不知你会爬多高。”

是放弃，还是坚持？陈銮娟陷入两难境地。

“四条生产线，光设备就值170万元，可卖出去，20万都没人要。”陈銮娟一直处在矛盾之中，“要是不做下去，这么多跟了我多年的留守妇女、计生姐妹怎么办？”

思前想后，她最后选择了坚持。

“只有我是上班没工资，还倒贴钱”

“我没文化，管理能力已顶天了，上不去了。要想发展，必须另找门路。可路在何方呢？”陈銮娟一直思索着。引进专业管理人才，成为她首要目标。

“今年初，以2万月薪聘请了一名高管，我也从中解脱出来，专心埋头做品牌设计。”陈銮娟信心满满。

陈銮娟做对了。

“目前，企业由小工厂升格为公司，由单一品牌，升级为双品牌双核运营，制定了五年发展战略目标，目标直指‘中国童装50强排行榜和‘中国童装十大最具成长力创新品牌榜。五年之内，年产值要由2千万，升到8千万。”有了奋斗的目标，陈銮娟干劲十足。

“今年，我主要做三件事。”陈銮娟说，“一是‘以外养内，走高端路线。在福州成立贸易公司，布置好展厅，专门做服装出口，目前已接了两单400件。二是正式启动O2O电商模式，在阿里巴巴注册网店，启动童装内销。第三件最大的事，就是今年无论再苦再难，也要拿下一块地。”

陈銮娟是幸运的，想什么就来什么。

2015年5月，她把用地、资金、环保、企业转型升级四大问题，提交给了上门服务的古峰镇精准帮扶工作服务队。工作队把问题提供“三转办”，转交有关部门，将限期得以解决。

人永远是生产力第一要素。

现在，困扰陈銮娟多年的工人队伍问题，也得到了解决。“上班的大多是留守妇女，要照顾家庭孩子。公司上班时间定得很人性化，早来晚来都没事，只要一个月上足28天，每天8小时就可以了。第二，工人的工资福利高。工作时间和工作待遇有了保障，队伍就稳定了。现在，厂里有120多个工人。”陈銮娟随后自我调侃了起来，“工人最高工资每月有1万元，最低的是搞卫生、做饭的两个阿姨，每月也有1800元。只有我是上班没工资，还倒贴钱。”

“做人要懂得感恩。”这是陈銮娟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这样说，也这样做。

“拐脚”师傅当年赠送的一把剪刀，她舍不得丢弃，一直用到现在。当初借钱给她创业的三名老人，她一直记着，11年来，每年都会送上礼物和红包。当年给她担保设备款的老张，她每年都会提着礼物去看望。工人一旦急需用钱，她也愿意去借钱救急……

走在“诚信”创业路上，陈銮娟一步一个脚印，步履坚定而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