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放牛娃到共和国将军

徐忠友

2015年是陈锡联上将诞辰100周年。回顾他一生走过的历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军队担任领导职务，特别是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他以自己的勇敢和智慧，为新中国的建立立下了赫赫战功。

聪明的放牛娃当上“红小鬼”

1915年1月4日，陈锡联出生与湖北省黄安县（今红安）高桥陡山彭家村一个普通农民家里。在他三岁时，父亲因病去世了，母亲一个人抚养他，生活十分艰苦。为了能够吃饱，陈锡联到七八岁时就到本村的一个地主家放牛。尽管他很勤劳，却仍过着经常挨饿受冻被欺凌的日子。有一天，他从山上放牛回来，帮地主家扫地，不小心扫帚没有放好，倒下来打坏地主家的一只猫碗，地主婆就不给他饭吃。他饿着肚子回到家里，看见母亲就嚎啕大哭。母亲把他抱在怀里安抚，心疼地流下眼泪。这件事情以后，陈锡联开始动脑子想办法解决问题。

陈锡联虽然没上过学，但小脑袋瓜子很聪明。到10岁的时候，他除了放牛，还要再干些别的农活。地主婆每天给他吃的都是些剩菜剩饭，还常吃不饱。陈锡联心想自己现在已经学会种地了，总应给母亲弄点吃的吧。他发现地主家的鱼塘里养了很多鱼，可鱼塘里水很深，鱼又游得很快，用手不好抓。当天气闷热时，他发现鱼儿会跃出水面透气，这让他想到了一个抓鱼的好办法。他从稻田拿来一大把稻草，动手编了一个较厚的草垫子，先放到水塘里让其漂浮在水面上，然后他跳入水塘中，用手和脚打水，驱赶塘中的鱼儿。鱼儿受到惊吓后四处狂蹦乱跳，有的就跳到草垫子上，他就迅速把鱼抓住，然后上岸烧一堆火烤着吃。自己好好饱餐一顿后，他把一些烤好的鱼用荷叶包起来带回家给母亲吃。

陈锡联在地主家放了几年牛后，看到村里成立了农会，再也不愿意替地主干活了。他回到家中，参加了农会的童子团，为农会送信、贴标语。后来，他又参加少先队并当上队长，每天挂着红领巾、扛着红缨枪带着少先队员们在村祠堂前做操、站岗放哨。1927年11月13日，湖北黄安、麻城3万余名农民自卫军和义勇军在中共“八七”会议精神指引下和中共湖北省委领导下，攻打黄安县城，打响了鄂豫皖地区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史称“黄麻起义”。起义后，黄安诞生了游击队，14岁的陈锡联就想去参加游击队，可是他母亲不同意，说他是家里顶梁柱，如果他一走家里怎么办？可他最终还是决定去参加游击队。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趁母亲睡着，轻轻推开房门，跑到了游击队的驻地报名参军。这支游击队的队长就是徐海东，副队长叫詹才芳。1929年4月，这支游击队由詹才芳率领，转到黄安县七里坪，正式编入中国工农红军。从此，陈锡联就正式成为一名红军小战士。由于他思想要求进步、作战机智勇敢，1930年就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同年8月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往往都会经受种种磨难，陈锡联也是如此。到部队后，陈锡联就经历了一次政治风波，那次风波险些让年幼的陈锡联丧命。那是1930年10月，红军攻下光山县城以后，陈锡联在街上遇到了老班长孙玉清。孙玉清见到陈锡联后很高兴，拍了拍身上的匣子枪说：“告诉你，我现在已当上连长了。”孙玉清看他生活很清苦便说：“我口袋里还有几个铜板，明天早上请你们吃点东西。”于是第二天一早，陈锡联叫上班里的十几个伙伴，由孙玉清拿“大头”，大家再凑了点钱。他们在街上买了几根油条和一碗鸡血汤，每个人都尝了尝。这件事被张国焘的部下知道了，当时红军内部正在搞肃反，他们的行为被定性为“吃喝委员会”，要逮捕班长陈锡联。在这危急时刻，徐向前来部队视察，有人向他汇报了这件事。听说陈锡联要被抓，徐向前发火了：“几个小孩子，家里穷，跑出来参加革命。肚子饿了，在一起吃点东西嘛，什么‘吃喝委员会？抓了的，放掉！没有抓的，不许抓！”徐向前发话后，前来“肃反”的人才罢手。不然的话，陈锡联很有可能被逮捕枪毙。

1931年11月，鄂豫皖红军整编为红四方面军，徐向前担任总指挥，陈锡联被编入红四军第10师第30团担任通信班长。他作战机智勇猛，不久就从班长被破格（越过排级直升连级）提拔为30团通讯连指导员。在战场上，陈锡联擅于运用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打了好几个大胜仗。一天晚上，他带着3个通讯队去攻打敌人一个前哨连。这个前哨连驻守在山上，下面是班、排，最上面才是连部。按常规的打法，应当是从下往上攻，这样打下来算胜利，打不下来就撤回来。但陈锡联不这样干。他带着人深更半夜悄悄地攀上山顶，先干掉敌人的连部，然后从山上往下打，很快就消灭了无头的敌人的班、排。战斗结束时，天还没有亮。陈锡联的部队无一人伤亡，却活捉了100多个敌人。这次战斗后，陈锡联被上级首长李先念称为“小钢炮”，战斗多次作为经典案例被提及。1933年，陈锡联担任红30军88师263团营教导员、团政委。1934年，又被提拔为红4军11师副师长、师政委，并参加了长征。1935年后，陈锡联又担任红4军10师政委、师长，红4军11师政委，红4军10师师长，成为一名年轻优秀的红军指挥员。

奇袭阳明堡机场

抗战开始后，陈锡联所在的部队接受了改编，于1937年9月被正式命名为八路军129师，他被任命为769团团长，在刘伯承师长的带领下，部队东渡黄河向晋北挺进。

“万里长城万里长，雁门关下古战场，阳明堡里一把火，鬼子飞机全烧光。”这首抗战时期在太行山流传的民谣，就是说陈锡联当年指挥奇袭阳明堡的战斗。那是1937年10月的一天，陈锡联率八路军769团来到了山西代县苏郎口村。部队刚刚住下，便有敌机在宿营地上空飞行。他派侦察兵一打听，原来在隔河10里外的阳明堡有一个日军的军用机场。陈锡联心中盘算着怎样摧毁机场，也暗暗地提醒自己：既要慎重决定，又要勇敢杀敌，才能取得胜利。第二天一早，陈锡联带领几个营长去察看地形，他们顺着一条山沟悄悄来到了滹沱河边。登高眺望，他们立时为眼前的景色所吸引：东面是峰峦叠嶂的五台山，北面古长城像是一条巨龙蜿蜒在雁门关的群山怀抱，管涔山在岚气氤氲中飘飘渺渺……如此的大好河山，如今被日寇的铁蹄践踏。陈锡联在感慨中拿定主意：这一仗不仅要打，而且还要打好，要让日寇尝尝八路军的铁拳，让太行山区的老百姓感到八路军是能打败鬼子的。凑巧的是，在返回的路上，陈锡联等人遇到了从机场逃出来的一个做苦力的老乡，老乡一听他们是八路军，便向他们讲了机场的情况。原来，敌人机场里共停有飞机24架，白天轮番去轰炸太原等地，晚上全部停在这个机场。机场内只有小股部队守卫。

回到部队驻地后，陈锡联又派侦察兵再去机场附近侦察，看到的情况与老乡说的差不多。陈锡联抓住战机，立即安排3营袭击阳明堡机场。当夜，3营的战士一律轻装上阵，把刺刀、铁铲、手榴弹等凡是容易发出声响的东西都绑得紧紧的。战士们顺着漆黑的山谷行进，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机场铁丝网外边，此时的敌人早已进入梦乡。战士们铰断铁丝网，一个个悄悄摸进了机场，终于看到了眼前的敌机群。突然，有位战士不小心撞上了脚边的一块破铁皮发出了声响，守卫机场的日军打起了枪。幸好战士们已进入机场中心地带，一齐向停在机坪上的敌机扔手榴弹，并向敌哨兵猛烈开火，爆炸声响彻机场的夜空。敌人从梦中惊醒，他们胡乱开枪。一颗子弹击中了3营营长赵崇德的胸膛。“为赵营长报仇！”的喊杀声在战士们中响起，他们边打边喊：这一架算我的，那一架我包了！有的干脆往机身上爬，端起机枪3营战士完成袭击任务，敌机被破坏殆尽。八路军夜袭阳明堡机场并大获全胜的消息不胫而走，第二天，时任国民党忻口会战前线总指挥的卫立煌致电周恩来说：“阳明堡一战烧了敌人24架飞机、歼敌160余人，是我国战争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代表忻口正面作战将士对贵军表示敬意。”

1938年春，日军一边积极攻夺晋东南城镇要地，一边沿邯郸、长治、大道长驱突进，进占临汾。这样一来，从邯郸到长治、临汾的公路成为侵华日军为进犯黄河各渡口部队提供后方支援的重要交通线。根据掌握的敌情，129师首长决心以主力于涉县西南的响堂铺，伏击敌往返的运输部队，切断敌前方补给。3月31日9时许，日军辎重部队汽车180辆及其掩护部队进入伏击圈，徐向前命令第771团放过前面100余辆汽车，让其进入陈锡联的第769团伏击区。待其余汽车全部进入伏击区后，下令发起猛烈攻击。陈锡联身先士卒，亲临一线指挥战斗。激战两小时后，八路军共歼日军少佐以下士兵400余人，炸毁敌人汽车180辆，缴获长短枪130余支、迫击炮4门，以及大量军用物资，以较小的代价换取了重大的胜利响堂铺一战打得漂亮，陈锡联部因为表现出色受到上级嘉奖。

1939年冬至1940年春，国民党顽固派掀起了第一次反共高潮。在这期间，时任385旅族长的陈锡联率部奋起反击，歼灭国民党军队6400余人。1940年8月至12月，陈锡联率部参加百团大战，在正太铁路西段进行破击战，重点破击阳泉至榆次段。战役一发起，他就指挥部队抢先占领了狮垴山。为抢回狮垴山，驻阳泉的日军旅团部倾巢出动，先是派出多架飞机低空轰炸，不断施放毒气；然后动用地面部队轮番攻击，每前进一段就构筑工事，与八路军展开反复争夺。陈锡联亲临前沿，指挥部队寸土必争，与日伪军血战6昼夜，截断了正太铁路，有力地掩护了破路部队侧翼的安全。1943年3月，第385旅旅直机关和直属队大部与太行军区第三军分区合并，陈锡联调任太行军区三分区司令员、八路军太行纵队司令员。

在战斗的千锤百炼下，陈锡联从昔日的“小胖子”，成长为有力打击日伪军的“小钢炮”，为太行山革命根据地的创立、巩固、发展和抗日战争的胜利立下奇功。1945年6月，陈锡联被任命为129师太行纵队政委。

三纵的“老虎纵队”

抗战胜利后，陈锡联所在部队迅速投入到解放战争中，他担任中原野战军第三纵队司令员，跟随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参加了上党战役、邯郸战役、鲁西南战役、进军大别山、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进军大西南、成都战役等许多大小战役，真可谓战功显赫，被誉为军中“老虎纵队”。

如果说四纵有大将陈赓，六纵有战将王近山，三纵则有“军中赵子龙”陈锡联。三纵素来被中野作为主力来使用。纵观三纵战史，首先是纵队刚成立时就作为主力参加了邯郸战役。以后，无论是出击陇海，还是在鄄城、滑县、巨金鱼、豫皖边和豫北等役中，这只“猛虎”总是冲在最前面。在中野千里跃进时，三纵做为左路军挺进大别山，在皖西地区展开活动，开辟了皖西新区，完成战略跃进任务。之后，三纵在无后方依托的条件下，发起张家店战役，全歼国民党军第88师师部及第62旅5300余人，取得了刘邓野战军进入大别山以来的首次大捷，对发展、巩固皖西根据地和坚持大别山斗争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在淮海战役中，三纵参加了双堆集围歼黄维兵团的战斗。

1948年5月，陈锡联担任了中原野战军第3纵队司令员。在同年11月的淮海战役中，他率领3纵队（附9纵队一个旅）受领攻克宿县的任务。他带领各级指挥员抵近前沿勘察，作出周密部署，研究攻坚战法，经一夜激战，全歼守敌12000余人。后来一些军史专家称赞，这一仗在淮海战役中是画龙点睛之笔。

陈锡联从一个没有上过学的放牛娃，到后来成长为我军高级指挥员直至军事家，完全靠“自学成才”。而让他树立这种刻苦学习精神的，与几件事情有关。1933年秋天，红四方面军攻打达县，当时李先念任30军政治委员，陈锡联任30军263团政治委员。红军攻克达县后，缴获了守敌经营多年的兵工厂、造币厂和被服厂，缴获了大量的银元、金条、金砖。后来，陈锡联率部出击平汉路，攻打孝感花园，又缴获了很多战利品。陈锡联也收获了一支红色派克钢笔，尽管知道这是用来写字的，但他从没有用过，所以就在手背上划几下，却怎么也写不出字来，就想把它扔了。后来一位年轻的指导员告诉他，这钢笔只有灌进墨水才能写字。他觉得自己出了洋相，脸也红了。晚上睡觉时，他发现床铺有点晃动，就把那些金砖当铜块拿来垫床。第二天早上，李先念和后勤部主任郑义斋来到他的住处，看见床铺下垫着很多金砖，不禁大吃一惊，就对他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不上缴，竟然在床铺下藏着！”陈锡联不解地说：“这些铜块有什么好藏的，还有好多已被我扔到粪坑里了，你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郑义斋连忙摇头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是金砖啊！”陈锡联这才感到有点不对了。李先念说：“锡联啊！你和我一样，只听说过金砖，但从没看到过，这次可真是大开眼界了。”陈锡联赶忙召集人员，把扔在粪坑里的金砖打捞起来，连同垫床铺的、扔在各个角落里的金砖一同收集起来上缴。

这件事让陈锡联出了“洋相”，他深感自己学识肤浅，要带好兵打好仗，必须认真学习才行。《新华日报·华北版》有位记者曾采访过陈锡联，他就经常看到陈锡联在紧张的战斗间隙伏在桌前，读书学习。这位记者感慨地写道：“八路军是一所伟大而实际的大学。这里，理论的花朵真正从实际的土壤里培植出来。多少埋藏在地下的天才，人民的天才，由于得到充分的阳光与素养，而光荣滋发。陈锡联将军便是其中一个。”陈锡联善于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总结革命战争的规律。每次战役战斗前，他都尽一切可能，亲自勘察地形，了解敌情，与一级指挥员研究作战部署甚至战术动作。战斗之后，他及时写出作战报告，分析战术得失。只要条件许可，他还要带领各级指挥员重返战场，将作战经过进行复盘，从中总结经验。打胜仗多的部队，容易产生经验主义，在新的环境、对象条件下搬用过去成功的战法，付出本来可以避免的代价。陈锡联及时抓住类似教训组织指挥员进行分析，启发大家注意掌握不同敌人的不同特点，同一敌人在不同条件下的不同特点，从而使他所指挥的部队形成了打一仗进一步的好作风，干部的军事素养和作战指挥艺术得到不断提高，在解放战争中，陈锡联以毛泽东提出的十大军事原则为指导，创造和总结出不少成功的经验。他的作战实践为丰富毛泽东军事思想作出了贡献。

新中国成立后，陈锡联兼任重庆市委第一书记、市长、市政协主席、川东军区司令员。解放之初的重庆，百业凋零，社会秩序混乱，仅游荡在全市的乞丐就有1000多名，他们白天要饭要钱，晚上则偷盗作案，严重影响了市容和治安。陈锡联决定对这些人收容教育，改造他们重新做人。在收容所，陈锡联亲自去讲话，说明党的政策，做教育感化工作，还安排工作人员给乞丐理发、洗澡、检查身体、治疗病痛，不仅发给新衣服穿，还带领他们参加劳动和政治学习，使乞丐们大受感动。成渝铁路开工兴建时，陈锡联就把这批人有组织地运到工地修铁路、并按劳发工资。一次，陈锡联到工地去看望他们，一个乞丐跑到陈锡联面前说：“感谢陈市长，感谢陈青天！”陈锡联扶起那个乞丐说：“不要感谢我，要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虽然他以前没有担任过地方领导，但他在向政务院汇报工作时，令听取汇报的民主人士都惊叹不已，史良大姐称赞他说：“真没想到你这个领兵打仗的，管城市管得也这样好。”

从1950年4月起，陈锡联担任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司令员、临时党委书记、党委书记。1955年9月，他被授予上将军衔，是上将中最年轻的一位。1959年10月至1973年12月，他任沈阳军区司令员兼党委第二书记、第三书记、第一书记，中共中央东北局书记处书记、辽宁省委第一书记。1973年12月至1980年1月，他调任北京军区司令员、党委第一书记。1975年1月至1980年4月，他升任国务院副总理。他是第一、二、三届国防委员会委员，中国共产党七大至十四大代表、十五大特邀代表，第八届候补中央委员、中央委员，第九、十、十一届中央政治局委员。在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上，被选为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务委员。

1999年6月10日，陈锡联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