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永明
乡村有个习惯,每年的黄梅季节过后家里总要买一次肉,不知是为了犒劳一家人夏季播种的辛苦,还是期待秋熟的丰收。能吃上肉是件好事,因为过完年大约有四五个月没见荤腥了,所以心里充满着期待,农忙中的苦和累似乎也不在乎了。那一年黄梅过后,娘竟然让我去买肉,我有些惊讶,觉得此事不该由一个小男孩去做。娘见我犹豫,说:“不想吃肉了?”
“想!想!”我一连说了两个想,“可……”我心里有些害怕。
娘好像察觉了我的心思,说:“男孩大了不要连肉铺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那会闹笑话的。”听到娘鼓励我,我却看着娘没说话,因为心里没一点底,不知怎么买。
娘“噗嗤”笑了,说:“凡事都有第一次,不锻炼你永远不知道如何买肉。”
那晚娘将一切都关照好后便早早睡去。我却激动得睡不着了,想想明天有肉吃,而且自己去买,心里新鲜又紧张,猜想着买肉的情景,怎么都无法入眠……总算挨到凌晨四点,我就急着爬起来,拎着篮子买肉去了。
路上行人稀少。我在黎明的星空下一路小跑。到街上,东方还未露鱼肚白,肉铺前却早已人头簇拥,排起了很长的队伍。我站在人群中很矮小,远远望去像留了一个空档。
镇上就这一个肉铺,所以想买肉的都起得很早。肉铺的伙计长得肥头大耳,买肉的人围着柜台不停地喊:
“为民,给我1斤项圈肉。”
“为民,给我1块钱肋条。”
“为民,我要半个猪头。”
肉铺前声音嘈杂,你推我拥,生怕买不到“软肋”和“项圈”。“腿精”一般无人问津,至于买“大排”的更是少得可怜,除非哪户有钱人家生了孩子。
我站在队伍中挪着步子,担心轮到我肉已卖完了。我记得堂哥结婚时为了买肉整整排了两个通宵,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过了好久总算轮到我,我忙踮起脚,学着大人说:“为民,我要买1斤软肋。”当时我感到大人对肉铺伙计的称呼很有意思,“为民”即为民服务。我趴在柜台上,只见“为民”操起大刀“嘭”的一声下去,随后迅速地挑起秤钩一拎,便脱口而出:“1斤2两,9角4分。”尔后将肉往我眼前一扔,我赶紧付钱。后面的几个人已挤到我前面,“为民,给我来1斤硬膘。”
“急什么,人家钱还未付呢。”有人抢着说。然而我找遍全身就是不知道钱在什么地方,急得直转圈。后面的人边挤边推。“走,走,没钱买什么肉。”当时的我尴尬极了,简直无地自容。我蹦高一尺说:“为民,把肉留着,我回去取钱。”说完撒腿就往家跑。
跑到一半,我一摸屁股,发觉钱在内裤袋里。这时我才想起昨晚娘生怕我把钱丢了,事先放在内裤袋里。等我再回到肉铺,天已亮了,肉铺前冷冷清清。那个“为民”正在冲洗砧板,见了我就说:“明天再来吧,肉卖光了。”我只好悻悻地离开肉铺,心里空荡荡的。第一次买肉出了那么大的洋相,回去不知跟娘如何解释,一路上懊恼至极,心里暗下决心:日后做啥事绝不可再马虎了,否则不仅浪费了时间,还会成为别人的笑话。
发稿/赵菱
插图/蝈菓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