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路坝的春天

夏坚德

去汉中，正是我心中想念的。春天来了赶春花，陕西的春花在汉中。就在那一片油菜花海、一丛油菜花湖、一泓油菜花水间。西影集团董事长张宏相约，让我去看一个人，去看一个地方，去看一泓水域……其实，无论看什么，只要是春天的汉中，我就去！

3月31日中午，我们穿过秦岭蜿蜒的河道山洞，蓝蓝的天空，鲜黄的油菜花海，层层梯田的茶树，路旁笔直的水杉，还有搞笑的拖拉机后面自动旋转的圆风扇形扫街机……真是要说风景也是随了时代的风尚。国家战略路线指引着丝绸之路，习主席一路外交访问要直接在大陆开辟通往欧洲的大道，汉中——城固——古路坝，城市、县城、乡村都不再寂寞。

在城固县城的燎原宾馆住下，吃晚饭时赶来一个人。大门打开一阵风闪来，一位高大武勇的人跨入房间。他，白发稍苍已花，动作相当快捷。陈心亮县长介绍他是城固县委书记刘双耀。因为莫申编剧导演的电影《古路坝的灯火》（暂定名）要在城固拍摄，已经是卫生文明县的城固又正在打造文化县，县委、县政府一班子领导都很重视拍电影这件事。刘双耀书记虽然已经是汉中市常委，但听说我们一行人的到达，还是从汉中市区急急地赶回来了。

一碗白水面条，刘双耀书记是捧起来又放下，足足四十分钟，他讲的都是城固的文化家珍。他很像是大学老师讲课，滔滔不绝，只是间或有一碗白面条代替了教杆教尺激光棒。他坐在我右面，很像一座泰山，讲话时还会站起来，让我感到泰山升高很有压力。

他在讲一个人，张骞，城固是张骞的家乡。刘双耀说：“我们给他塑像，你去看看！”我好奇地问，那张骞面目的依据是谁？他说，就是现代城固的人嘛！在刘双耀书记的心目中，他说共有六个张骞，即政治家张骞，经济学家张骞，外交家张骞，军事家张骞，文化使者、世界人物张骞。他是丝绸之路的开拓者。在张骞之后，才有玄奘，才有今天的中国战略陆地大开发大开放。刘双耀书记坐在我身边，突然又想起另一个女人，三原县一个17岁出嫁到泾阳县安吴堡盐商吴家的女子，吴家寡妇周莹。他也完全不管别人是什么写作计划，完全是下命令的口气对我语重心长：“你是作家，你是女作家，就应该写出写好《安吴寡妇》。”著名的国学大师吴宓也是吴家人，1976年后由重庆西南师范学院抱病回泾阳，1978年去世，安葬在占地二十余亩的吴氏陵园里。我向县委孟副书记细探缘由，原来刘双耀书记曾经在泾阳当了八年县长，安吴商妇让他崇拜敬仰，但是一直没有人写好她，这让刘双耀觉得遗憾。他一再强调，这个女人多么不容易！17岁抱着一只公鸡出嫁到吴家，十几天后丈夫去世，之后撑起吴家贩盐、农业、房产的生意，风生水起。1900年，正是吴家寡妇生意兴隆时，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慈禧太后仓皇逃到西安，吴家寡妇向慈禧太后捐献了十万两白银以及一架价值连城的楠木屏风;慈禧十分高兴，认她作干女儿，并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又亲书“护国夫人”金匾相赐。抗日战争时期，安吴寡妇周莹又掏出钱款，在西安碑林区柏树林创办了十四期“安吴青训班”，三年中送一万两千余名热血青年去延安参加八路军救国运动、爱国救亡运动。安吴寡妇周莹42岁去世。1988年胡乔木为“安吴堡青训班旧址”题字。“这样的人你不写，怎么行？你要写安吴寡妇！要写好她！我乐意陪你去采访！”许多干部就是这样，在一个地方工作久了，就深深地融进了这片土地，并不由自主地爱上了那里已故的名人，还把宣传他们的重任一肩挑起，有兴趣，很坚持。

我？我很是在心里打起鼓。我说作为女人，作为爱好写方块字的女人，我更想写刘双耀乾县武功老家一位谜一样的女诗人——苏惠。可是，走出吃饭的大门，刘双耀书记定在他的坐骑小轿车前，还是用食指坚决地指着我说：“你写，安吴寡妇！”好像他是我们的作协领导，在给我分配写作任务。之后是到达城固，这是张骞的故里，还有张骞的墓地。张宏董事长要我来看的一个人，就是清明前要拜祭的城固伟人张骞。张宏董事长说，在这里，张骞、张良让他一下找到了故乡亲人的感觉，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张宏畅快地吃着康师傅方便面，神情惬意。西影集团想快快搞出五集纪录片《张骞》，年底就可以出来。

4月1日，在张骞墓地，我看见了高入云霄手持汉节杖策马西望的巨人张骞。仰望着这张面孔，感觉怎么如此熟悉？我突然想起了昨夜捧着白面条侃侃而谈的刘双耀书记，他们是如此的酷肖酷像，才五十岁的刘双耀，却有着七十岁伟人的气度。祭祀的香火中，大殿上最让我触动的对联是关于张骞一生的最好总结：“一人胜千军，两出惠万年。”横批“大汉之魂”。

古路坝村，就是张宏要我去看的一个神秘的地方。抗战爆发，北方高校步行南迁。1938年7月，北洋工学院、北平大学工学院、东北大学工学院和私立焦作工学院，在古路坝联合组建起国立西北工学院，一时名师荟萃，文脉流长。汉中城固的古路坝与成都西坝、重庆沙坪坝形成中国抗战时期的“文化三大坝”。抗战八年，从古路坝毕业的本科生有1300多名，这里面诞生了师昌绪、高景德、史绍熙、李恒德等十五位“两院”院士，古路坝当之无愧地成为抗日烽火中的教育圣地、中国高校工程教育的发源地，在中国文化史上留下了历史的一页。电影《古路坝的灯火》就是讲述那个时期青年们在这里学习发生的生动故事。那时，学院之所以会在这里留存，是因为一所建筑于1888年（光绪十四年）西北地区最大的天主教堂。这座教堂拥有主教大教堂、修女院、育婴堂、医院、学校等诸多独立建筑，并处在四面环山的一湖清水间，酷似莲花盛开。这群连环建筑共建有房屋505间，加上民房延绵，900多间房屋连成一体，蔚为壮观！现在这些建筑群基本毁损不整，2008年汶川地震加速摧毁了它，现在只有主教大教堂的院落还依稀完好，院后的修女院只余圆明园似的残垣旧壁。

看西北国立工学院旧址古路坝天主教堂，就因为这是电影《古路坝的灯火》将投拍的实景地。我们一路前往的人里还有一位重要人物，西北工业大学教育基金会秘书长张英群。他代表西北工大不远百里来投资修缮进入当年古路坝地区的一条大道，并为抗日战争时期保存中国理工科教育的西北国立工学院树碑立传，因此被授予古路坝村名誉村主任，并被当地人亲切地称为现代版的“白求恩同志”。张英群在古路坝来来往往的工作期间，还与当地人一起开发汉中地方的青砖茶。我们这次在一起，张英群他依然是个思想活跃，身材细瘦精干，面目清新俊朗的中年人。可是到了夜晚，我的亲家母熊茂群也赶来与我相聚，我们在一起吃城固夜市的热凉皮子，张英群会给青梅竹马的妻子打电话说：“哎呀！肉墩墩，我在和几个大姐一起吃凉皮呢，你放心吧！”其实，电影《古路坝的灯火》项目负责人欧阳莹也在座，这样靓丽的妹妹在电话中被隐蔽了，恍惚是不能提及强调的。现在夫妻的电话，也真不知道说了姐姐就有啥安全？说了妹妹就又有什么危险？为的就是更能让他那青梅竹马的肉墩墩妻子安心睡个好觉吧。忙碌夫妻的电话，有趣！

古路坝是座美丽的小村庄。从1888年天主教进入汉中，古路坝便成为陕南天主教总舵所在地，也给这里的人们带来西方文明和宗教信仰。我们进入天主教大教堂，见到了着严谨黑衣、牛仔裤、大皮鞋的韩籍神父廉昌日。他已人到中年，古铜色皮肤，发如松针，健朗帅俊。他似乎很担心大教堂的损毁坍塌，一直在和黎副县长、龚副县长交谈着保护加固事宜。闲时他细心地看见我和欧阳莹在院子里转，还特地从大教堂的地窖里取出杏黄透亮的自酿鲜葡萄酒让我们品尝。味道非常甘凉爽口，这与我爱好自酿葡萄酒的许多朋友的紫色酒有天壤之别。神父得意地说，这款酒是有秘方的。

天主教的神父不能结婚，这让我为他健朗的体魄和帅俊的面容感到万分惋惜。男女之乐此生不能体会，岂不白活？廉昌日神父却说：“我有爱！我会爱天下众生。我很快乐！没有白活！”问问生活，神父他也只拿到教会的三百元生活费。三百元可怎么活？廉昌日神父连连说：“够了，足够了！教堂来的信徒香客吃饭住宿我们都是不收费用的。”我们一行很多人听到就往捐款箱里塞百元票。院子里，院子外，都有神父开垦新翻的土地……廉昌日神父说，也有信徒为他送来生活用品与食物，他活得很好！

中午饭在古路坝村村支书左清波家中吃农家乐。米饭，豆豉腊肉，辣椒炒土鸡蛋，鱼腥草，青笋丝，土鸡汤……张宏董事长坚持不喝酒，还要付账，这让村支书左清波很惆怅。

我们最后一站是到南沙湖看看水上风景。在陕西，最好最难得的风景，就是有水！负责文化的黎副县长和负责城建的龚野副县长，一边看南沙湖风景，一边向董家营乡镇党支部书记黄小康布置工作：“农家乐你们要快快搞起来，等电影一拍，这里的旅游马上就会热起来，游客的吃、住都要快快准备好。”又对城固县文化广播电视局很有明星范儿高高大大的伍宏贤局长说：“配合！你要好好地配合这个电影，搞好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