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友国
疑惑
○田友国
仅只6019号房间还没有做卫生了。刘媛媛敲了敲6019号房门,房门发出的声音很瘦弱。她没见里面有什么回应,但她知道,里面还住着人,并没有退房。她不敢将钥匙插进锁眼,更不敢打开房门贸然撞进去。干酒店服务这行,高境界就是避开房客的隐私。
刘媛媛刚回到值班室,经理艾森进来了,不着边际地说:“我喜欢上了你。”她就有点惊恐了。艾森从她手里拿走钥匙,亲自去给6019房客开门了。之后,有个女人出来了。间隔了一会,有个男人也从6019房里走了出来。刘媛媛想不通:6019房里怎么有个男人?这男人是怎么从她眼皮底下溜进她“管辖”的套房的?问题是,这男人路过值班室,还看了一眼刘媛媛,“你是这里的服务员?怎么没见过你?”从这句话里,刘媛媛判断出他是这里的常客。刘媛媛说:“前天,我才调到六楼来呢。”
刘媛媛转身进入6019房间去打扫卫生。她环视了一下房间,任何物件都没有动过的迹象,烟灰缸也一尘不染,连沙发也没人坐过似的,唯有窗帘以闭幕式的形式,依然壮丽地关着。不一会,艾森也进来了。艾森巡察了一遍,说:“你说他俩是夫妻,还是情人?”刘媛媛说:“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情人。”艾森马上纠正说:“他俩是一对夫妻,是来这里度周末的。”刘媛媛感到蹊跷。一对夫妻跑到酒店来度周末,没听说过。艾森又添了一句:“来这里比在家里,新鲜,刺激嘛。”
刘媛媛清楚艾森指的是什么,也知道套房里完成了一项怎样的程序,她一进来,就闻到了一种气息,但她却装出一副自顾不暇收拾房间的样子,没跟艾森搭腔。艾森顿了顿,突兀地说:“哎,我告诉你,有个人看上了你。真的!”刘媛媛说:“又来了,艾总,你尽拿我开心。”艾森说:“我说什么了?我没说什么嘛。”
下班以后,刘媛媛就把以上发生的事都给柳地讲了。
柳地是她的丈夫。柳地一听,就警觉起来,说:“媛媛,你要提防那个姓艾的。他没安好心。”刘媛媛说:“哪有那么严重!你是不是酒喝多了?”柳地说:“我没喝多,我没喝多。就是醉了,我的心里也是明白的。那个姓艾的,是只典型的黄鼠狼。”刘媛媛说:“那你这是为什么呢?艾总不喜欢我的时候,你担心我,怕人家看不起我,把我辞退了。艾总喜欢我的时候,你也担心我,怕人家对我动了手脚。真是的!”
柳地目前的职业是一家私企女老板的专职司机。之前,柳地在这家私企做保安。有个夜里,柳地裹了一件棉大衣,正站在门前岗台上值班。柳地有个习惯,一站到岗台上,他就会努力地把自己站成一座碑。
大约午夜时分,一辆小车开了过来。一看车标识,他就知道是女老板李卿的座驾。柳地按了一下遥控器,电动门就徐徐地敞开了。小车靠过来,李卿摇下车窗,伸出一张疲惫的脸,柔情地问:“你能喝酒,或者,你能开车吗?”柳地说他喝酒行,开车也行。李卿的脸立即绽放出喜悦,叫柳地上了她的车。
第一次坐女老板的车,又第一次单独跟女老板在一起,柳地不免有点激动,或者说是局促。车内弥漫着一股烟草味,经久不息。李卿告诉柳地,有一帮客户还在市郊临湖的一家土菜馆吃宵夜,我方陪酒的人大都英勇地倒下了,剩下的一两人正在前仆后继。情急之下,李卿只好赶回来调动援兵。李卿叫柳地选择,是喝酒,还是开车。李卿说:“我也可以喝个半斤八两的。可我喝了酒,你得把我送回家。”柳地说:“我还是喝酒吧。宁可伤我的身体,也不能伤你的身体啊!”
说话间,小车就停到了土菜馆门前。
柳地是竖着身体走进土菜馆的。先是站着跟人喝了两杯,接着就是坐喝了三杯,再接着就是趴在桌上,端起酒杯跟人家喝了半杯,另半杯是洒掉了。柳地有些醉态了,可他还在喊:“再来一杯。这笔单子好几百万呢。”李卿就对客户说:“你们看看,我的员工多么诚恳。”正是李卿与客户坐在酒席上耳鬓厮磨的时候,柳地从凳子上滑到地上了,整个人突然不见了。柳地当场喝醉了。
柳地的样子十分壮烈。他是横着身体被人抬走的,抬到了车上,接着又从车上抬到了医院的急救室。他醉了,而且,他的胃也喝出了血。一般来说,喝醉了酒,在医院吊两瓶点滴,向人体注入一些液状的营养素,深深地睡一觉,醒来就可以从病床上爬起来,没大碍。这是规律,李卿也不止一次两次亲历过,所以,李卿先是不想把柳地醉酒的事告诉给柳地的妻子,但柳地的醉酒有些超常,出现了严重后果,胃出血,这就不能“私了”。
李卿亲自驾车到柳地住处的时候,天将亮未亮,就像一个人想睁开眼睛又没睁开眼睛。柳地的住所很简陋,就一间房,而且,这间房还不姓柳。当初,柳地来到座城打工,就租住这间房。没几天,来了个打工妹,就是刘媛媛。刘媛媛租住在他的隔壁。这样的格局容易诱发许多的想法,何况又都到了燃烧的年龄,于是,两人邻邦没几夜,就钻进一个被子里去了,也好,把青春住到同一张床上,彼此慰藉不说,还省了一笔租房费,够他俩乐了。有一天,柳地信誓旦旦地说:“媛媛,等我有了自己的房子,哪怕是小点,我就娶你。”刘媛媛说:“牛皮不是你这样吹的。”她说的也是个实情,一个从乡间泥地里跑出来打工的,那时他还是个“守大门”的,再怎么勤劳,再怎么攒钱,确实也难得买一套房子。这样一分析,都觉得还是切合实际的好,早点把婚结了算了。至今,柳地还在沾沾自喜,说他有生以来干的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没花什么钱,把美人儿刘媛媛娶到了手。不过,他没敢当着刘媛媛的面得意洋洋。
刘媛媛正在做梦,梦做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她就止住了剩下的梦,支着眼,张望门外的动静。见室内迟迟没有动静,李卿就叫了起来,“我是李卿,有急事找你。”唯恐刘媛媛听不清,李卿还重复了几次。刘媛媛这才拉开门。“李总,出了什么事?”
刘媛媛揪着心赶到医院,门还没跨入病房,她就号啕大哭起来。柳地一听就知道这哭声来源于刘媛媛之口,便马上佯装没事,对刚进来的刘媛媛说:“我这不还有一口气嘛,你哭什么!”在印象中,柳地是个少有幽默感的男人,可今天不知哪来的灵感。还幽了一默。刘媛媛停了哭,却又笑不出来,僵硬地站在那里。
柳地康复以后,就成了李卿的司机,或陪酒员。
李卿说:“酒呢,不是像你那样喝的。喝酒,要找由头,一个一个地找,缠得对方把酒喝进肚子,而自己不喝,或者少喝,或者不喝进肚子里去。”柳地略有所悟:“哦,这么复杂啊!往后,我试试。”
本来,柳地被酒伤的时候,刘媛媛对李卿多少有点看法,认为,当时李卿征调柳地上“前线”,就是要他去堵“枪眼”。刘媛媛心里在疼柳地,可几天也没给柳地好脸色看。她觉得,结婚了,身体就不是一个人的了,而是一家人的。柳地太不爱惜身体了。
这一天,柳地回家,欢欣鼓舞,他告诉刘媛媛,李老板要他去给她当司机。换岗位,是求之不得的事。又何况,柳地突然之间换了一个令人十分眼热的岗位,刘媛媛的眉毛都往上弯了起来。可她的表情马上又回落了。刘媛媛叹了口气:“这是因为你伤酒过重,感动了李老板。她才发了善心。”柳地说:“嘿嘿,我醉酒,总算也没白醉吧。”受了启发,刘媛媛也觉得心里平衡了一些。
从此以后,柳地进了天堂。柳地几乎天天是跟着李卿吃香的喝辣的,穿肠而过的尽是五花八门的菜肴。有时候,柳地就觉得,他的肠壁、胃壁糊了一层厚厚的油。柳地有的是机会喝酒,而且可以喝上名酒,可是,柳地要开车,出于安全考虑,胃袋里不能含有酒精。就是瘾上来了,实在熬不住,也是回家才灌几口。其实,这也是偶一为之。因为,一是李卿叫车没个时间概念,要求他随叫随到;一是刘媛媛生怕他发展成为“酒麻木”,管得也紧。
今天是个例外。柳地喝酒,刘媛媛还陪坐在他的身旁。这样,柳地就越说越带劲了。柳地说:“什么时候,我去会一会那个姓艾的。”刘媛媛早已吃完了饭。她没有离开饭桌,是怕留下柳地一个人“想不开”,喝闷酒。哪知,他还没个完,继续给刘媛媛打预防针。刘媛媛就烦了:“你别丢人现眼的。人家又没对你老婆怎么样,你怕什么,你跳什么!再说了,你老婆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说后,刘媛媛就搓衣服去了。
那个男人还是住6019房间。刘媛媛这才明白,平日里6019房间没人住,是专门给他留着的。艾森把那个男人安排妥当,正要离开,那个男人说:“艾总,这酒店一大摊子的事等着你料理,往后就不要为我操心呐。”艾森大脑发达,马上领悟了,说:“好的,我知道了。”
艾森到值班室,对刘媛媛说:“6019房是他包下来了,住不住,都有人给他买单。”刘媛媛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惊奇了:“他是谁?又是谁这么有钱,给他包房?”艾森说:“他叫林虎。嗯,我事多。往后,对他的迎来送往就交给你了。”刘媛媛说:“他是个什么人物?”艾森装糊涂,“这个我还不清楚。”又说:“你也不要打听。反正你呢,多动动脑子,要是身体和脑子一起动,女人的日子就好过了。你好好琢磨琢磨。”
刘媛媛懒得去琢磨艾森的话。她对艾森了解不多,但艾森的油腔滑调,还有总没个正经,让她不大习惯,甚至还有些发怵。也许,柳地提醒她是对的,防患于未然嘛。
这时候,有个女人从值班室前掠过,刘媛媛本想例行服务员之职,上前盘问她找谁。但一看样子,有点像是上次来的那个女子。按艾森上次的介绍,是林虎的妻子王丹。王丹径直向6019房走过去,并没把刘媛媛放在眼里。刘媛媛心下气愤,却也只好忍气吞声。王丹走到6019房门前,并没有敲门,而是自己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实际上,她手里那把钥匙,是她吩咐艾森给她配的。刘媛媛望了望那个女人,就感觉到王丹身上安装过了许多假部件,比如,她的胸,她的鼻梁,她的臀部,尺度都超过了正常范围值。刘媛媛想:可能林虎喜欢丰满型的女人。
正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艾森打来电话,对刘媛媛说:“林虎的老婆又来了吧。”刘媛媛不解地问:“今天星期二,她也来度周末?”艾森说:“王丹盯林虎盯得紧啊!嗨,我开始盯你了。”艾森就这德行,说话没个分寸。刘媛媛不吱声。
刘媛媛学乖了,关于艾森这一次对她的电话骚扰,刘媛媛没告诉柳地。柳地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小。要是跟他说了,柳地不但不会给她出主意——如何狙击艾森的骚扰,反而还会胡思乱想,无端地添了烦恼。刘媛媛有刘媛媛的把握,就是事到临头了,艾森有什么企图,她也不会让艾森得逞的。
再说柳地。
自从当上李卿的司机,柳地就身不由己了。李卿客户多,应酬多,夜生活多,她到哪,柳地就得鞍前马后跟到哪。有时候,李卿高兴了,玩个通宵达旦也是常有的事,一般情况下,都在凌晨二三点才收场,还余兴未了。之后,柳地还得把李卿送回家。李卿有钱,跑到市郊购了一幢别墅。柳地搞不懂:乡下人正拼了一条命往城里奔,可像李卿这样的城里人夜间住到乡下去了,白天上班还得往城中心赶。李卿住乡下不打紧,问题是苦了柳地。再晚,柳地也得把她送到乡下去睡一宿。第二天,床头的闹钟一响,柳地就会条件反射地爬起来,开车去接李卿上班。这样,柳地的时间大都是这个女人给占用了,他剩下的时间本来没多少了,那么,给刘媛媛的时间就更短暂了。
刚开始,刘媛媛是坐着等待柳地回家,一听到柳地把钥匙插入锁孔,再困,她的心也会应声沸腾起来,并跑向柳地的怀抱。可没几天,她的确撑不住了,因为,柳地的确回来太晚了。于是,刘媛媛就躺在床上,期待柳地回家。还是一样撑不住,往往柳地还没回家,她自己却迷迷糊糊睡了。柳地回家,虽有跟她亲热一番的激情,可是,见她早已睡了,一则不想打扰刘媛媛的睡梦,一则他也自觉身体有些困倦了,只好把那件事搁下来,等以后再去做。等来等去,没个好时间碰在一起,那件事一拖就是一二十天做不了。就是做了,柳地也是身体不支,十分的勉强。几次下来,还是没有预期的质量。柳地就有些慌乱了。照说,他这个年龄应该像匹狼才对。可刘媛媛清楚柳地身体不支的诱因。表面上看,柳地当司机,是个轻松活,事实上,一点也不轻松。柳地一天到晚围着李卿转,本来就转得他够呛了,到了夜晚,还要继续绕着她转,柳地就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啊!她没责怪柳地,倒是对李卿颇有微词。她听柳地说过,李卿天生就是一只“夜猫子”,可她白天也精力充沛。要是困了,就是天打雷,她倚在车座上就可以打起呼噜。刘媛媛对柳地说:“她是个怪物!可害了你。”
柳地想再做出一次努力,还是没有成功。他有些灰心丧气了。刘媛媛就鼓励他说:“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你也是知道的,开车踩油门有紧也有缓的时候,开车有慢也有快的时候。”柳地觉得,这个比方很通俗,柳地却很通达。
这一天,刘媛媛前脚跨进门,柳地就跟进来了。刘媛媛顿觉稀奇:这么早就回来了?她希望柳地按时回家,可一旦柳地真的按时回家了,她不止是不适应,更确切地说,她觉得不正常了,并产生了许多疑问,比如说,是不是柳地得罪了李卿?是不是李卿下了柳地的课?柳地是不是丢了这份工作……在她看来,柳地深更半夜,甚至于清晨回来,才是正常的,才是她放心的。
刘媛媛开始紧张起来。
柳地告诉刘媛媛,是李卿放了他的假,还叮嘱他回家一定好好陪陪刘媛媛。刘媛媛的心柔软了一下,又柔软了一下。原来,李卿这么近人情啊!柳地说:“李总她还给我配了一个手机,2000多块呢。”刘媛媛感慨起来:“人家待你不薄,你好好跟人家开车才是呢。”
今夜是个节日。他俩心情都很好。柳地觉得自己的身体血液流动比平常要快许多,还有另一个感觉,就是“纲举目张”了。他便有了一个行动,一把抱住了刘媛媛,说:“我们不能辜负了这个假日。”刘媛媛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没有附和,可用嘴唇开始欢迎柳地了。
正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手机突然爆发出一阵铃声。铃声响亮,瓦解了柳地的注意力。他突然崩溃了,再也不能做进一步的动作了。刘媛媛也愣住了。而铃声并没感觉到他俩停止了鱼水之欢,一个劲地响着,响彻狭窄的房脊。
柳地知道这个电话是李卿打来的。他的电话号码只有他自己知道,再就是李卿知道。当时,他只顾回家向刘媛媛报喜,还没告诉任何人,也就没有“第三者”知道了。柳地勉励自己,不去接这个电话,让它自个去焦急。柳地要跟刘媛媛把爱续完,来个圆满。柳地跃跃欲试,几次下来,柳地都没能生机勃勃。
柳地烦躁起来。他恶狠狠地瞅着手机。在这一刻,手机安静了下来。刘媛媛也安静了下来,她用圆润的手臂环绕着柳地的颈项,以此安慰乱了章法的柳地。于是,柳地的呼吸声开始走向均衡。
手机躺在一张破落的桌面上。柳地望过去,手机与桌子,很不协调。不过,这张桌子早已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手机也从此进入了他的新生活。从内心里,他还是感谢李卿的。柳地是个明白人,他的饭碗是李卿发给他的,他就应该回报李卿。要是惹得李卿不高兴,李卿砸他的饭碗是瞬间的事情。于是,柳地就想把电话回拨过去,听一听李卿有什么吩咐。
柳地还没有捉住手机,手机却又蹦出了铃声。柳地很不爽,烦了,骂了一句:“嚎叫嚎叫,嚎你妈的个屁!”骂了,却还得接听电话。柳地按了一下接听键,听见李卿说话的口齿有点粘连了,叫他马上赶过去。刘媛媛说:“她不是给你放假了吗?怎么又把你从我身边叫走?”柳地说:“听的出来她喝高了。”刘媛媛想了想,似有所悟:“原以为,她给你配手机,是提高了你的待遇。我算是想明白了,她这是遥控你,叫唤你更便捷了。”柳地说:“我操李卿的妈!”骂了,柳地还得把刘媛媛凉在一边,十万火急赶往李卿指点的地点。
李卿的确喝了不少酒,但没喝醉。不过,她感觉到身体有些飘,像是悬在半空中。在这样的情况下,驾车回家,那很危险。李卿珍视生命,就把柳地叫过来了。
今夜的应酬是突发性的。几位外地客户来了,还是从天上飞来的。人刚着陆,就给李卿打电话,也没说要她请客,只说打个问候问候她一下。李卿人在江湖,通晓江湖上的游戏规则,也明白人家打电话的真正用意,是要她去埋单,而问候却是附带的。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上帝。李卿只好赶过去,花钱,尽地主之谊。
李卿点了一瓶“水井坊”,想把上帝灌个高兴,也给今后在生意上的合作铺一条道。可上帝一高兴,收不住了,喊着“再来一瓶”,那场面,豪气冲天。于是,李卿追加了一瓶“水井坊”。
刚开始,李卿只是象征性地给上帝敬了酒。上帝不依不饶,说她“这是不把男人当回事”。李卿就苦口婆心地解释,说她带了车,没带司机,酒后驾车不安全。上帝仍然不依也不饶,硬逼着她喝,而且还要“男女都一样”。李卿头一回抗不过上帝,就喝了起来……
柳地心里烦着呢。可是,到了酒店,一见到李卿,柳地的脸上就璀璨起来了。
李卿坐进车里,对柳地歉意地说:“说好给你放假的,还是把你叫来了。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说话不算数?”柳地说:“怎么会呢!李总,你把我看成什么人?”李卿喝了酒,话也多了。李卿说:“你看我风光吧?我衣食无忧吧?唉,我累啊!我有苦说不出啊!”柳地不知道,她的苦从可而来。他更不知道,李卿心中的苦为什么说不出口。柳地说:“李总,以后……你有什么应酬,还是把我叫上吧。就是深更半夜,我也高兴。”
到了发薪水的那一天,出乎柳地的意料,他领到的工资又增长了。柳地出人头地了。柳地算得上是个人物了。柳地马上给刘媛媛买了一部手机,三星的,品牌。
这个夜晚,飘飘洒洒雨着。跟往常一样,柳地先是柳地陪着李卿,以及李卿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在循礼门饭店吃了顿大餐,大约从晚七点到晚十点,耗时近三个钟头。接着,又陪李卿,以及李卿的一群“狐朋狗友”,前往新视听唱歌。到了第二天二三点钟,李卿还难耐亢奋,像吃了摇头丸一样,又拉着一群人,到美食一条街“黄眼睛雅座”宵夜。柳地困得不行,哈欠连天,眼睛都支不开了。每到一个地方,柳地的座位最偏,不能喝一口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井坊”空了一瓶又一瓶;当然,他也没唱一首歌,只能坐在点歌台,给李卿们点歌,恪守职责。
曲终宴散的时候,柳地才暗暗一喜。
柳地赶回家,刘媛媛早睡着了。按以前的习惯,他会悄悄爬上床,睡去。这个夜晚,柳地破除了习惯,一把捏住了刘媛媛的鼻子。刘媛媛惊醒了,连忙爬起来,“谁?”柳地笑了一下,拉亮灯,随即又亮了亮手机,“我给你一个惊喜。”
刘媛媛第一次有了手机,当然是满心惊喜,但更多的是心疼。她问柳地:“这要花多少钱呀?”柳地说:“当初,我和你来打工,就是想多挣钱,多挣钱,没想别的。眼下,李总给我的工资已超过了我的目标啊!另外,你也该用上手机了。”刘媛媛嗔怪地说:“小农意识,就知道自己只值这么多钱。”柳地说:“我的身份是个打工的,我满足了。还有,李总舍得给我加薪,说明她看重我,我也就站稳了脚根。”刘媛媛说:“你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我也就不再提心吊胆了。”
甜言蜜语说了一段话,柳地忽然产生了一个动机,就是想跟刘媛媛来一场爱,想是这么想,也想得非常圆满,可就是武器弹药跟不上来,实施不了。他心越急,身体就越疲软。柳地恨铁不成钢,觉得自己最没用,一派沮丧。刘媛媛口里说她不在乎这个,心里还是十分渴望的。看来,柳地受了那次电话的惊吓,加之经常熬夜,蚀去了男人的本钱。
一晃就是大半年了。柳地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于是,刘媛媛只能把自己冷冷地闲置起来。她才二十四五岁,血是滚烫的,肉是圆润的,身体迫切需要绽放,刘媛媛也有过若干的冲动,但她唯恐柳地没能力跟她一起“演奏”,伤了他的自尊心,就压抑自己的饥渴,尽量不去碰柳地的身体,因为柳地的身体热不起来了。
终于有一个夜晚,柳地沉睡的身体醒了,有了一些动静。虽说是个偶发现象,但是,这个讯息已足够令柳地兴奋起来,也疯狂起来。刘媛媛的身体立刻响应,流着热泪,跟着他一起圆月。
刚刚开始发生奇妙的感觉,刘媛媛还禁不住呻吟了几声,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手机偏偏响了起来。就一瞬间,柳地凋谢了,刘媛媛也凋零了。
夜很黑也很暗。柳地冲过去,咬牙切齿地关掉了手机,往桌上一扔。电话铃声断了,可他的惶恐还在继续。刘媛媛摸黑地说:“别跟手机过不去。”柳地本来像一只油桶,刘媛媛这么一说,就点燃了导火索,柳地怒气冲天:“不怪它,怪什么?”刘媛媛说:“要怪,就怪李卿,不是她打过来,手机会自动响吗?”柳地似乎找到了冤家,“就是她,就是她废了我。”刘媛媛辛酸地说:“自从你跟她开车,你沾了她许多光,有了手机,工资也比旁人要高……可是,她占有了你的时间,也拖垮了你的身体,你我之间几乎没有了一次像样的夫妻生活。唉,你明白吗?你为什么没有了男人的本钱?”柳地说:“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女资本家!”
第二天,柳地很消沉,闷着不吱声,也没有去上班。刘媛媛催了他几次,说:“要是丢了工作,那才更划不来呢。”柳地不挪步,说话很冲:“别来烦我!”刘媛媛没办法,向艾森请了假,就跑去找李卿。
李卿接待了刘媛媛。刘媛媛诚恳地说:“李总,柳地病了,我来替他向你请个假。”李卿说:“难怪的,我昨晚给他打电话,他不接,还居然敢把手机关了。我说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原来,他病了。这样吧,我这就上你家去看看他。”刘媛媛连忙说:“你忙你的吧……李总,我有个请求。”李卿问:“什么请求,直接说出来。”刘媛媛说:“你看,柳地身体越来越差了,你能不能给他换个工作?”柳地那方面衰落了,属于重大隐私。刘媛媛不可能把“家丑”扬给李卿听,只能用这样的含糊其辞。
到了下午三点多钟,李卿登门看望柳地。
李卿说:“你病了,去看看医生。花多少钱,我都给你报销。”柳地说:“我没病。谁说我病了?”李卿说:“没病就好,今晚我要宴请几位客户,你先帮我订餐,晚上跟我一起去。”柳地阴阳怪气地说:“要是我不去呢?”李卿懵了,说:“不去?你在开玩笑吧?这么好的差事,你不干?天下有你这么傻的吗?”柳地说:“你什么时候把我当人看了?”李卿从未遇到这样的打工仔,说:“不识抬举!不是我发给你工资,不是我养活你,你晚上只有去睡大马路,白天只有沿街乞讨呢。”柳地争执道:“你抬举我?你养活了我?你心里没个数,你们城里人是老子们乡下人养活的!你知道不知道?”李卿不屑:“谁养活谁?你们乡下人养活了我们城里人?笑话。你们乡下人这么有能耐,跑到城里来干嘛。”柳地的嘴巴更锋利了,他说:“你赚的钱,不都是从我们乡下人的身上榨取的。”话音未落,柳地把手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一片碎屑。
跟李卿闹翻后,柳地真的把李卿给“炒”了。虽说有些闹情绪,带有一定的赌气成分,但柳地坚持认为,他做好了一件最像样也最男人的事。
柳地丢了工作,无所事事,在出租房里吃闲饭,坐不住,也睡不着。一个大男人靠自家女人养着,很丢脸啊!柳地开始寻找新的工作。一连几天,他找遍了整座城市,除了没找到合适自己的工作外,还到处碰壁,看够了万千冷脸。柳地青着脸回家,刘媛媛责怪他,说:“后悔了吧?当初你顶撞李卿,说不干就不干了,逞什么能?”柳地心里窝着火,说:“我后悔我就不是人,就是找不到事做,回乡下去,也比李卿把我当狗使要强几百倍!”刘媛媛说:“人家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听老板的话,也没丢什么脸。坐着没事做,是什么滋味?想必你也不好受。”柳地说:“我就不信,这个城市就容纳不了我。”刘媛媛说:“你还把你当人才了,你有什么绝技?你有多少斤两?还是先把自己放在秤上秤秤吧。”柳地说:“李卿‘摧残’了你我的夫妻生活,我恨不得杀了她。如果再跟李卿干,我一定会疯的。”刘媛媛沉吟了一声,说:“你身体出了毛病,我们还是去治吧!”
治了几个月的时间,也吃了一堆又一堆的药,柳地仍然不见好转。柳地灰心了,说:“白花钱了,不治了。”刘媛媛说:“有病就治嘛,就是借钱我也给你治。”柳地眉毛在笑,鼻子却“哼”了一下。柳地阴阳怪气地说:“你这么积极给我治,为什么?我知道,你耐不住了。”刘媛媛听出他的声音有些走调,生气地说:“你的心理扭曲了吧?我可是一片好心啊!毕竟,你我都很年轻。不错,我需要你给我,我不想过‘活守寡’的生活……你可是我男人,你做不到,还来唱雅调。你这还算个男人吗?”话不投机,火药味升级。柳地也开始对刘媛媛冷嘲热讽:“你不是说你在‘活守寡’吗?你去外面找野男人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艾森不清不白?”
“本来,我跟他没那回事,你却硬把我往他怀里推。”刘媛媛这下彻底被激怒了,她一把将桌子掀翻,引发出一阵剧烈的破碎声,碗、筷、杯、盘,还有药瓶子,均被击中了要害,而且呈现出千姿百态。刘媛媛说:“我怎么瞎了眼,找了你这样的男人!”
眼前的景象,以及刘媛媛的爆发力,柳地从未领略过。柳地来不及“鉴赏”,突然迸发一声沉闷而又响亮的号啕,稍顷,是泣不成声。之后,伴随而来的是一脸的泪水。又之后,柳地的哭声戛然而止,他凄怆地说:“我不是男人,我不是男人。反正,我没工作,又是个废物。”紧跟着的,是柳地从牙齿缝里闷出的一片笑声……
一上班,刘媛媛就给艾森打电话:“艾总,你在办公室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刘媛媛跟艾森见面的时候,艾森的眼睛蓦然一亮。刘媛媛说:“你会不会说我擅自脱岗,扣我的工资?”艾森嬉皮笑脸,说:“我在酒店管理上是一点也不含糊的。该扣该罚的,我可不能因为你长了一张好脸,就网开一面。说说,你找我,是不是想向我投怀送抱?”刘媛媛一听,就明白艾森说话的导向,如果顺着他的话说,艾森就会顺着竿往上爬。刘媛媛表情严肃地说:“人家有急事找你呢。”艾森说:“你怎么板着脸?我可不差你的工资。”又暧昧地瞄着刘媛媛。
照往常看,刘媛媛是不会主动跟艾森接近的。今天她出格了。柳地的呜咽声虽然隔了几夜了,但仍然还响彻在她的耳畔。刘媛媛的心有些疼痛感。她观察发现,柳地的行为超乎寻常了,开始有些变态,白天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是,刘媛媛也跟着他沉痛。而且,柳地又诱发了心理上的毛病,疑神疑鬼,喜怒无常。
刘媛媛轻轻叹了一口气。刘媛媛告诫自己,这些事,就是烂在自己肚子里,也不可向第二个人透露半个字。刘媛媛诚惶诚恐地说:“艾总,你能帮我吗?”见刘媛媛开始求他,艾森就摆谱了,说:“那得看帮你什么。”刘媛媛小着心,说:“我想请你给我丈夫……安排个事做。”刘媛媛话音刚落,艾森就说:“行,看你长得漂亮,我就做回慈善事业吧。”
下班后,刘媛媛就近在一家菜场,买了一斤白萝卜,一把小白菜,称了半斤肉。时值傍晚,菜是一天最贱卖的时候。刘媛媛总是选择这个时候买菜。
刘媛媛兴冲冲赶回家,柳地还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刘媛媛叫他快起来,跟她一起择菜。柳地把她的话当耳边风,没动。刘媛媛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给你找了一份工作。”柳地马上警觉起来:“你讥笑我,可怜我?我不去!”刘媛媛问:“为什么?”柳地答:“我要是去了,我就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刘媛媛说:“这是什么话!你神经过敏吧。”柳地顶嘴道:“你才是神经病呢。”刘媛媛欲哭无泪:“你知道我求人,心里是什么滋味吗?要是早知道你不去,我就不该去求他的。”柳地按捺不住了,急切地问:“谁?他是谁?”刘媛媛也没好气了,说:“艾森,酒店老板。”柳地跳了起来,“你为什么背着我去找他?你用什么跟他交换的?”这话剌伤了刘媛媛的心,她说:“你怀疑我的贞操?你太可耻了。”
柳地的大脑灌了水,他就是想不明白:如今找工作这么不容易,他自己找了几天,鼻子都快被撞掉了。而刘媛媛这么轻轻巧巧,就给他找到了一份工作,干什么事,还由他任意挑。刘媛媛说:“你少废话了,是去,还是不去?”柳地斩钉截铁,说:“因为,是艾森,我更不去!”刘媛媛眼泪在飞,可她强迫着自己把气静下来,她缓和地说:“你不是怀疑他和我吗?你到那里工作,可以监督,也可以给他威慑,保护我啊!”柳地说:“就是去了,我也不能把你捆扎在我的裤腰上。还是不去好,耳目清净。”
这话有点无聊,刘媛媛不想跟他再说下去了。她跑到阳台上去透气,到了很晚。她还在迷茫地看着夜色,情绪杂乱无章。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一个星期以后,刘媛媛刚一回家,柳地就从上到下,翻来覆去,把她看了个遍。柳地还凑近她,嗅她的身体。刘媛媛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随他便。柳地嗅了一遍又一遍,突然说:“你身上有烟草味。”刘媛媛这才知道他贼头贼脑,是在“侦查”她。刘媛媛气坏了:“你给我滚远点!”柳地没滚,一把抱住了刘媛媛。
刘媛媛木然。
第二天,刘媛媛穿着酒店统一发放的裙子去上班。柳地跑过来,马着脸,令刘媛媛穿长裤去上班。刘媛媛坚持不渝,说:“穿裙子上班,是酒店的规定。”柳地说:“艾森没安好心。媛媛,你的衣服结实吗?”刘媛媛满怀反感,眼睛狠狠地戳了一下柳地。
刘媛媛打开门,正要走。柳地却把她拉了回来。柳地一把抱住刘媛媛,刘媛媛的目光很空洞,说:“别耽搁时间了,我还要去上班呢。”柳地徐徐放开她,双膝跪了下来。刘媛媛震惊了,马上把他搀扶起来,怜惜地说:“我知道你心里苦。知道。”柳地支吾了半天,又把刘媛媛紧紧地攥在了怀里。好久,他才嚅了一声:“媛媛,我们离婚吧。”
一连好多天,刘媛媛上班都回避着艾森。有时候,值班室的电话一响,她就估摸着是艾森给她打来的,刘媛媛就不理不睬了。刘媛媛有手机。刘媛媛没向艾森公开自己的号码,她担心艾森骚扰她。如果艾森给她发了情色短信息,被柳地“捉住”了,柳地是不会放过的。
刘媛媛还在等待,等待某一天柳地回心转意,答应到艾森酒店来上班。所以,目前她不想回绝艾森,也就害怕跟艾森见面。
然而,电梯间,艾森还是把刘媛媛逮到了。艾森说:“我跟美女有缘分啊!”电梯从上到下的垂直距离有点矮,艾森的话没说完,电梯就到底了。艾森说:“你到我办公室去一趟,现在。”
经理办公室在7019房。刘媛媛心里叫苦不迭,可还得紧跟着艾森,再坐一程电梯上楼去。一进7019房,艾森就突然冒出一句:“我怎么一见到你,就有种冲动的欲望?”刘媛媛知道,艾森又开始使用黄色语言进攻她了。刘媛媛不敢恼着脸,却也没接他的话,全当艾森在窃窃私语。刘媛媛哑着的时候,艾森拿她没招。
艾森点了一枝烟,问:“你丈夫怎么没来上班?”这是一条简单的问题,却令刘媛媛头疼。她不能不编个理由遮掩一下。想了想,刘媛媛说:“他最近身体不大好,要是来了,不是给你添麻烦嘛。”艾森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还真想帮帮你呢。”
这时候,刘媛媛的身上响起了铃声。对此,艾森十分惊奇。
刘媛媛以为,这个电话是柳地打给她的。她担心,柳地说话牵不断,也扯不断,想换个地点接听。可是,这个电话响得急不可耐,刘媛媛便就地接听了。一听,刘媛媛差点昏倒。好在艾森及时上前抱住了她。艾森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刘媛媛惊魂未定,“我丈夫出车祸了。”
柳地躺在医院的急救室。艾森陪着刘媛媛坐在走道上的一条长凳上,殷勤地安慰着刘媛媛。刘媛媛咽着泪,又泣又泪。柳地开车,有好多年了,他从未肇事,可他不开车了,却被肇事者撞了。艾森原打算,要找肇事者算账,也给刘媛媛家索取一笔赔偿。可是,交警在勘查事故现场以后,有了结论,说不是车撞了柳地,而是柳地撞到了车上,柳地负全责。
艾森怀疑这样的结论,他不相信柳地会去撞车。柳地的艳福那么深厚,竟把刘媛媛娶到了手,睡着了他都会笑醒的。再者,柳地又没精神病。他干吗要去撞车找死!艾森说:“我给你找个人,叫交警重新勘查!”
刘媛媛嚅道:“不用了,不用了。”
柳地的命算是保住了,但他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刘媛媛一下就懵了。艾森站在一旁,说:“你别急,也别绝望,有条路,你想不想走?”刘媛媛当然求夫心切,表示什么路都敢走。艾森就给她出了个主意,叫她借钱给丈夫治疗。当然,医生也巴不得柳地留下来,住院治疗。可第一期住院治疗费就得4万元。
困难在于,向谁借钱,或者说,有谁敢把钱借给她。刘媛媛思来想去,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艾森会帮她的。不过,她也有犹豫。万一艾森提出非分的要求,她该如何应对?这事也容不得她想成熟,柳地还躺在医院呢。
刘媛媛过虑了。一说到借钱,艾森就没心思动她的脑筋了。艾森给她指明了一个方向。艾森说:“你去找林虎借吧。”刘媛媛说:“你都不借给我,人家林虎会借钱给我吗?我跟他总共才点过三次头,说话还没超过两句呢。”艾森肯定地说:“我敢打赌,他一定会借钱给你。他要是不借钱给你,他就不是林虎了。”
刘媛媛还是想试一试。
在6019房间与值班室之间,刘媛媛徘徊了好久。她没敢去敲6019房门,怕打扰了林虎的事,适得其反。刘媛媛回到值班室,心神恍惚地望着6019房间。
过了一会,6019房门打开了。刘媛媛唯恐错过林虎,连忙冲进6019房。6019房只有林虎一个人。他站在窗口,正在做扩胸运动。见刘媛媛慌里慌张的样子,林虎没怒,反而和颜悦色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就等着刘媛媛开口。刘媛媛上气接不了下气,也顾不了矜持,说:“林先生,你一定有钱,能借给我吗?”林虎觉得她有些唐突,有点不悦。刘媛媛一下就跪到了他面前,求助道:“林先生,我丈夫住在医院,急需4万块钱。你可怜可怜我们吧。”林虎见状,二话没说,就把她扶起来了。接着,他打开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皮包。刘媛媛顿时心冷了,里面没什么钱,只有几包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两管笔。
刘媛媛只看到了皮包里的第一层面,没看到它的里面。林虎从里面取出一张卡,递给她,说:“你拿去用吧。”刘媛媛感动了,一瞬间,热泪浸湿了两颊。她颤抖着手,从林虎手中接过卡,又双膝跪下,给林虎磕头,呼喊着:“林大哥,林大哥,你是天下最好的男人。”林虎说:“你是从农村来的吧?我也是。”这话有点温暖,惹得刘媛媛差点哭起来。
钱到账了,医院对柳地的态度也温柔多了。
有一段时间,林虎没有光临6019房。刘媛媛有点坐卧不安。她不明白,她怎么会对林虎有这样的牵挂,一如不明白,林虎为什么借钱给她。
鉴于刘媛媛目前家庭的特殊性,艾森动用了自己的悲天悯人之心。艾森专程跑了一趟值班室,嘱咐刘媛媛从今天开始回到医院去护理柳地,多长时间都可以。刘媛媛当然想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到医院照顾丈夫。应该说,她目前是人在酒店,心却在医院。但是,问题在于,丈夫没工作,整个家就覆盖了一层雪,现在卧病在床了,借了那么多的债,又给她的心加了一层厚厚的霜。若是她不上班,一家人一分钱的收入都没有了。这才是刘媛媛最忧郁的地方。艾森叫刘媛媛不要担心工资的事,他会按上月的工资水平一分不少地发给她。艾森说:“为了你,我破了酒店的规矩。”这话不假。艾森治店还是很有一套的,包括请事假怎么怎么扣钱,请事假超过多少多少天视自动退职等等。正因为规矩摆在桌面上,艾森又去坏了自己一手制定的规矩,主动放假给她,刘媛媛就感到不合乎常理了。艾森为什么这样宽待她?没理由啊。这会不会是一出阴招?或者向她发出一个暧昧的信号,或者借故把她辞退。
第二天,刘媛媛还是从医院赶到了酒店上班。艾森不可思议,说她在坚持上班与照顾丈夫的选择上有倾向性,并对她跟她丈夫的感情产生了质疑。既然艾森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刘媛媛不得不跟他争辩几句,不给艾森可趁之机。刘媛媛说:“我和柳地挺好啊!我只不过在想,不要耽搁了工作。”艾森说:“别幻想了,我不会树你当劳动模范的。嗨,哪有你这样当老婆的。这样吧,我还给你每月另加500元的生活困难补助金,你去照顾柳地。”刘媛媛认为,艾森对她的关心更是超出了常规,不可理喻。于是,刘媛媛就更加怀疑艾森别有用心。刘媛媛说:“我只希望你公平地待我,像对别的员工一样。”艾森说:“你丈夫躺在医院,你还跟我说这些,真是的!我就一直在想,柳地为什么非要往车子上撞呢?他是不是遇到了过不了的坎?”这个说法,更有怀疑刘媛媛跟柳地关系的意思。刘媛媛说:“艾总,我真的是怕失去工作,没别的。”艾森就“哦、哦”了两声,“哦”得刘媛媛心里发慌。艾森说:“我要还是个人,我就不会辞退你。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柳地的神志还是处于模糊的状态。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他病得怎样了,也没什么忧虑。从柳地的脸上,是看不出他有任何痛苦的。他比平常睡得要轻松。但是,刘媛媛一到病房,柳地就会有一种感应,比如,某个手指头会发生一两次痉挛。于是,刘媛媛就凑过去,轻着声:“柳地,柳地,你醒醒。”
柳地没醒来。医药费却如水一样漂流。刘媛媛怀揣着柳地的一只手:“答应我,快快好起来吧。”一个星期六的早晨,艾森突然出现在柳地的病房,吓了刘媛媛一大跳。因为刘媛媛没想到艾森会跑到医院来。刘媛媛有点慌张,虽说柳地没醒来,但是,并不代表他的听觉失去了功能。要是他知道柳地来医院了,一定会受刺激的。刘媛媛马上往病房外走,想把艾森引开。艾森跟了出来,对刘媛媛的诡异莫明其妙。在走道尽头,刘媛媛惊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艾森说:“我来看看柳地啊。怎么啦?”刘媛媛没表情地说:“艾总,你快走吧。”艾森说:“我是好心好意来,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刘媛媛支吾其词:“艾总,人家知道你很忙嘛。”
过了一些时间,刘媛媛去酒店领工资。艾森说话算数,兑现了他对刘媛媛的诺言。从酒店还没走出来,刘媛媛就感觉到了,大家看她的眼光布满了异样,也有些诡谲。“人家老公都躺在了医院,艾总对她好,不也很正常嘛。”“刘媛媛不显山,也不露水,艾总就是喜欢这样的型号。”话是温软软的,可就是经不起琢磨,一琢磨就知道这话中带刺。刘媛媛停下脚步,想质问背后嚼舌的人,或者,解释一点什么。刘媛媛放弃了,她头也不回地趟出了酒店的大门。
在去医院的路上,刘媛媛满脑子的疙疙瘩瘩。刘媛媛不明白,她总是躲着艾森,艾森也没对她毛脚毛手,应该说,艾森大体上还是尊重她的。至于,艾森对刘媛媛近期的关怀,直接与她丈夫的遭遇相关啊!可是,大家为什么要拿刘媛媛和艾森说事呢?真是冤枉!
艾森知道了大家在背后议论他跟刘媛媛的关系,也没制止,也没辩解,他惟一的做法是听之任之。刚开始,艾森给予刘媛媛特别的照顾,他就预料到了大家会有这样的看法。所以,他没有大惊小怪。艾总觉得,大家不这样说三道四,反倒不正常。
可就是害苦了刘媛媛。刘媛媛一向洁身自好,没给任何男人钻空子,从来没给人家说闲话。这次刘媛媛遇到这样的事,她感到很困窘,也很害怕。有一天。刘媛媛的几个同事到医院来看望柳地。柳地还在昏睡。大家就轮番拉着刘媛媛的手,说了许多宽慰她的话语。临别,还往刘媛媛手里塞了一个信封。刘媛媛不接受,流着泪说:“都是打工的,你们也不易,钱还是拿回去,家里都等着用呢。”推了半天,刘媛媛很感动,可就是不接受。有个姐妹烦了:“嗬,有艾总帮你了,就看不上姐妹搭伙送你的小钱?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刘媛媛下意识地瞄了一下柳地,又抹起了眼泪,把大家往外推。
刘媛媛没买过一双像样的皮鞋,她最缺的就是钱,但是,她最珍惜的却是名誉。刘媛媛跑到酒店7019房间,冲着艾森说:“以后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也不需要你的同情。”艾森从来没见过她发火,但他清楚刘媛媛发火的原因。艾森劝导说:“人家说点闲话,你就承受不了啦?我们又没怎么着,你怕什么呀?”刘媛媛哭了起来:“正因为你我是清白的,你为什么不澄清事实啊?”艾森说:“别哭了,你一哭,人家听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还以为我们怎么着了。”刘媛媛强行忍了忍,可心里憋着的委屈忍不住,突然间哭得更厉害更伤心了。艾森说:“这事越说越说不清,清者自清嘛。”刘媛媛说:“你说起来轻飘飘的,但是,我以后怎么做人。”艾森说:“你言重了。”在他看来,他并没有给刘媛媛什么施舍,也不涉及刘媛媛做人这么严肃的问题,叫他回去安心照顾柳地,用事实来回击闲话。刘媛媛觉得他的话有点道理,停止了哭,把眼泪抹了一下,就走了。
林虎又来酒店了,当然,还是住他的6019房间。林虎有一双大耳朵,俗语说耳大福大。林虎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认识到,这条俗语还是有一定的概括力的。林虎的耳朵还有个特点是,又聪又明。林虎听说艾森跟刘媛媛发生了绯闻以后,就跑到了7019房间,坐到了艾森办公桌对面。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艾森立即站起来,说:“林大哥,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我去你那儿嘛。”林虎没兜圈子,开门见山了:“听说你有绯闻,恭喜你啊!艾总,有这回事吗?”林虎说得轻描淡写,可艾森的洞察力不小,一眼就看到了林虎沉在心底的不悦。艾森说:“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造谣?”林虎说:“无风不起浪。要不然,人家怎么会瞎扯?”艾森说:“林大哥,我今天能赚钱,不都是全靠你吗?我再怎么着,这点我还是很清醒的啊!林大哥,你别听信那些流言蜚语。我照顾刘媛媛吧,不都是因为你……”林虎说:“算了算了,别说了。这是两码事,你跑题了。”艾森心照不宣说:“你总算明白了我的觉悟有多高了吧。”林虎说:“你还是有觉悟的,你这不是在自觉关心农民工嘛。”艾森说:“林大哥,彼此彼此。”
柳地苏醒过来了,第一眼看到的是刘媛媛。柳地流了一滴泪,有些浑浊。刘媛媛欣喜地叫了一声:“柳地。”柳地的眼睛眨了一下。医生告诉刘媛媛,柳地大脑还有意识,这是个奇迹。不过,要恢复意识,还得治疗。医生铺垫之后,对刘媛媛说:“不过,你还得马上续上下一步治疗的医药费。”医生一提医药费,柳地就闭上了眼睛。刘媛媛伏在柳地的耳边,深情地说:“你是我丈夫啊!我能不给你治好吗?”
刘媛媛又开始新一轮借债。刘媛媛自知许多人会怀疑她的偿还能力,有钱也不会借给她。一般的人又没钱借给她。刘媛媛考虑了半天,她咬了咬牙,还是敲响了酒店6019房门。林虎把她迎进了门,问:“你丈夫现在怎样了?”刘媛媛说:“大哥,托你的福,我丈夫好一点了……就是……”刘媛媛吞吞吐吐,泪水在眼眶翻滚。林虎说:“差钱治疗,对吗?”林虎从包里又给刘媛媛一张卡,“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嘛。”世上有这么好心的人,刘媛媛心中的千言万语汇聚成了一个词。刘媛媛动情地喊:“大——哥。”又动了身,扑进了林虎的怀抱。
应该说,刘媛媛扑进林虎的怀抱,是因感动而爆发的一种情感,很纯净,很环保。她没料到,这样的纯情突然之间演变成了一场肌肤之亲。与她相反,林虎具有战略眼光,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林虎顺其自然地把刘媛媛揽在怀里,又腾出一只手,展开配套工程。刘媛媛许久没碰过男人了,她的身体窜出了火苗,并烘托着林虎。于是,刘媛媛跟林虎就有了一段相得益彰的时光。
刘媛媛的魂丢在了酒店6019房间。刘媛媛心里乱糟糟,绕着人走。哪知,她刚下楼,却碰上了上楼的艾森。刘媛媛慌慌张张的表情,让艾森猜想到了她跟林虎发展成了贸易关系。艾森说:“呵呵,你以后的生活就好过了。”这话虽然有点含蓄,但刘媛媛还是领会了。刘媛媛迈着碎步,逃走了。艾森有先知先觉,曾料想林虎跟刘媛媛迟早会发生故事的,换句话说,艾森就一直在盼望林虎跟刘媛媛发生故事。艾森不得不佩服自己,首先是他具有远见卓识,看到了刘媛媛的潜在价值。之后,他就不把刘媛媛当乡里人了。其次,艾森果断地把刘媛媛调到了6楼,是英明决策。
刘媛媛接柳地回家的那天,艾森开车去了医院。但是,柳地坚决不坐他的车,闹得艾森很难堪。刘媛媛庆幸柳地的记忆康复了,而对柳地的钻牛角尖,她却哭笑不得。刘媛媛向艾森致了一场歉,不得不紧跟着柳地,去搭公汽。艾森白跑了一趟。学雷锋,柳地还不领情。
刘媛媛开始正常上班了。艾森就问:“柳地是怎么回事?”刘媛媛说:“他刚大病了一场,情绪没调过来,你原谅他吧。”艾森说:“是不是他感觉到我疑似情敌?”刘媛媛说:“没这回事。艾总,我真的谢谢你。这段时间里,你帮了我。”其实,艾森的思路很清晰。当初,叫刘媛媛去“分管”套房,就是因为她身上有一股引力,没有沾染城里女人的俗气。林虎讨厌俗气,“崇拜”清新。有刘媛媛在,林虎就不会厌倦6019房间,更不会到别的酒店去包房了。艾森心里有一本账,艾森有一个很高的认识,是刘媛媛养活了她自己,还给酒店创造了财富。
目前,6019房间纯洁了女人,就两人了,一个是王丹,另一个就是刘媛媛了。这一天,刘媛媛进入6019房间去做卫生。林虎说:“听说,你丈夫出院了?”刘媛媛说:“是,大哥,这辈子怎么遇上了你?要没你,恐怕他再也醒不过来了。”林虎说:“我这辈子没对谁动过情,除你以外。”刘媛媛说:“大哥,欠你的6万块钱,我和柳地会还给你的。”林虎就抱住了刘媛媛,说:“我借钱给你,就没想你还我。”刘媛媛慌作一团,“那怎么行啊!哪有借了债不还的……”
时间就这么仓促地流淌。
刘媛媛回家,心总是发虚,总是躲开柳地的眼睛。刘媛媛觉得,她犯了罪,对不起柳地。她自己可怜,柳地也可怜。柳地知道,刘媛媛给他治病,花的钱一定不是一个小数目。柳地就问刘媛媛向谁借的,这么慷慨的人是谁。刘媛媛没必要隐瞒他,可她就是说不出林虎的名字,或者说,她不愿“供”出林虎。刘媛媛只能含糊其辞。柳地起了疑心,“是不是那个姓艾的?他为什么要借你钱?你跟他是不是有一腿?”刘媛媛冷着话,说:“不是他。我跟他很正常。唉,人家只是想帮我们,你怎么啦?”柳地仍然要纠缠这个问题,他厉声叫道:“是谁?是谁?不是他,还能是谁?我恨他!”刘媛媛说:“人家借你钱,把你的病治好了,你倒仇恨人家了。柳地,借了那么多钱,我们怎么还给人家啊!我觉都睡不着,你也不想想这事。”柳地根本没考虑还债的问题,至少目前没考虑。他最关心的是谁借的钱。柳地说:“你肯定在外边有了男人。”半晌,刘媛媛都没作声。又过了半晌,刘媛媛歇斯底里叫了一声:“就是就是就是!”柳地惹急了,“那个男人是谁?我要杀了他!”
刘媛媛刚进值班室,艾森就派人送来了一台电视机。之前,艾森立了一个规矩,值班员不可看电视。艾森只给6楼值班室配了电视机。当然,没电视看的人开始嘀咕,有关艾森跟刘媛媛的绯闻有所抬头,但是,被艾森的一言九鼎粉碎了。艾森说:“你们也不想想,6楼的客户是什么人物。6楼值班室提升档次,那是配套设施。”
刘媛媛没看电视。刘媛媛最近心情不好,柳地老是缠住她,跟她吵,要他交出那个借钱的人。刘媛媛无奈了,说是一个叫林虎的男人借的。
对于林虎,柳地第一次听说。柳地开始审讯刘媛媛,他要弄清楚林虎凭什么借钱给刘媛媛,有什么严重情节。被柳地逼急了,刘媛媛就一字一句地说:“我实话告诉你,我跟他睡觉了。”刘媛媛的话,柳地一千个不相信。要是她真有这回事,刘媛媛能这么坦白交代吗?不过,柳地心下还是有疑点,他要找林虎。刘媛媛脸上没任何表情了,刘媛媛说:“你去把他杀了吧。”
柳地在酒店等候了几天,才等到了林虎的光临。柳地找到林虎的那天,刘媛媛当班。刘媛媛就坐在值班室,什么也没想,大脑一片空白。在6019房间里,柳地真的怀揣着一把刀。柳地一开场就气势汹汹:“你要是动我老婆的歪脑筋,你就活不了了。”林虎阅尽各色人等无数,他不会怯场。林虎声色不露:“你老婆借钱给你治病,我借钱给你老婆,你还不让我活下去?天下有这理吗?”柳地说:“非亲非故的,你借钱竟这么大方?”林虎不恼也没怒,他平静地说:“我要是不借钱你老婆,你今天还能跟我站着说话吗?”柳地说:“我不就是躺在床上,或者,死了。你本来就不该借钱给我治病。”柳地拉开窗。窗外,有一池的湖水。柳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刀在空中划了一道亮丽的弧,栽进了湖水里。柳地说:“林虎,我根本不感谢你。你借的钱,我当牛做马,也要还给你。”说后,他就走出了6019房间。没走两步,柳地又回来了。柳地逼视着林虎:“你要是睡我老婆,这样的刀我是买得起的。”
柳地从6019房间出来,进了值班室。柳地没闹出什么命案,也没见他杀气腾腾,刘媛媛反倒一惊。柳地说:“你带我去找艾森。”刘媛媛以为,柳地要找艾森的岔子,要跟艾森抖狠。她心里不免又一惊,“你怎么到处咬?”柳地说:“我不咬他,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赚钱。我要跟他打工,我要还林虎的钱。”
艾森问柳地适合干什么。柳地问艾森什么工作的工资最高。艾森就说:“当然是干我这行的,当总经理工资最高。”除此之外,厨师,柳地不会干。高管,柳地也干不了,艾森更不可能把他当人选。刘媛媛就劝柳地做保安,或者服务生。可是,柳地不愿干。磋商了半天,柳地突然说:“艾总,我给你开车。”艾森欣然同意,刘媛媛却不同意。刘媛媛认为,柳地就是跟李卿开车引发了一系列的事件。柳地说:“这事我说了算!”艾森见缝插针地说:“这就是男子汉大丈夫现在,我就把车钥匙给你。”刘媛媛知道,大腿拧不过小腿,也没多说了。
艾森花钱养个司机,带有照顾性质。上班没几天,柳地就知道,艾森天天在酒店盯着,也很少回家住,用车很少。柳地就觉得以前错怪了艾森,也对不住艾森给他的工资。柳地找到艾森,要求还干点别的事,对得起工资。艾森想了想,就叫他去设备部打零工。设备部很清闲,平时就是维修一下设备,没什么技术含量。柳地就去了。到领工资的那天,柳地领了双份工资。
柳地脸上有了生机,刘媛媛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有一天,刘媛媛坐在值班室,没事,就打开了电视机。电视正在播本地新闻。没什么看点。刘媛媛就准备关机。正要关机的那一刹那,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刘媛媛重又回到座位上。电视画面上是林虎,就是常驻6019房间的那个男人。主播说:常务副市长林虎在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上……刘媛媛惊诧:原来,林虎是副市长,而且,还是常务的!
艾森刚从电梯口出来,迎面碰上了刚进酒店的林虎。艾森就陪林虎坐电梯上楼。林虎说:“你安排刘媛媛的丈夫到酒店上班了,做了一件好事啊!”艾森说:“越是在他的眼皮底下你越是安全啊!”到了6楼,艾森一语双关地说:“你又要下基层,去亲民了。”
林虎跟刘媛媛笑了笑,就径直走进了6019房间。刘媛媛没想到,她一个农家女子到城里来打工,会跟一个常务副市长发生联系,还这么亲密。但是,在知道林虎的身份和地位以后,刘媛媛心里反而忐忑起来。
林虎躲进6019房间,是来准备一个讲话的。林虎配备了秘书,但秘书写的东西在他这儿通不过。早年,林虎也是秘书,是公认的全市“第一支笔”。所以,林虎眼睛长得高,一般的文字他瞧不起。
王丹从新马泰考察回来,她没有回家,而是直奔6019房间。王丹这样做,带有突击检查林虎对她忠诚与否的意思。王丹开门进去,林虎正在写讲话稿。王丹没捕捉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又枉费了一次心机。王丹上前拥逢林虎,但林虎的感觉尚未发动起来。王丹就有了几分悲伤:“你把我当橱窗?那好,我以后把你就当摆设。”林虎就哈哈哈地笑,“什么事也没夫妻间的事大啊!”于是,风起云涌了。
柳地也是从电视上知道林虎是常务副市长的。不过,比刘媛媛知道这个消息要滞后半个多月。这天下班后,柳地跟刘媛媛一起从酒店出来。柳地说:“难怪林虎那么有风度的。”他想起那天揣刀撞进6019房跟林虎抖狠的情景,林虎是那么镇定,让他想跟林虎斗也斗不起来。前几天,在酒店大厅,林虎还主动上前跟他握手,不计前嫌。柳地就有点相形见绌的感觉了。人家是好心好意,他却没心没肺。现在,柳地才明白了人跟人不一样。柳地又想起还债的事,平常里,柳地把工资都交给了刘媛媛。柳地问刘媛媛一共攒了多少钱。刘媛媛说:“6万,6万,你以为三五个月就能凑齐的?”柳地内疚起来,“你跟着我,没过一天好日子。我还拖累了你,要还这么多的债。我急啊!”刘媛媛说:“你别说了,我是你的女人,跟你一起共患难,是我的本分。”
冬季的某一个夜晚,有凛冽的寒风从破窗口刺杀进来,很冷。柳地跟刘媛媛抱得紧紧的,相互取暖。随之,刘媛媛的手就跑到柳地的身上去滑翔,承上启下。柳地也有类似的举措。柳地凄怆地问:“媛媛,我们多长时间没那个了?”刘媛媛凄凉地答:“三年多了。”到了后半夜,柳地蒙着被褥突然哭了起来,刘媛媛也跟着他哭。于是,两人就绞到一起,越哭越伤心……
柳地辗转反侧,叹气一声接一声。天快亮了,柳地痛苦不堪地说:“媛媛,你到外面找个男人吧。只是,只是别让我看见就行。”
通常情况下,柳地都是常上白班。那么,夜晚的时间就空闲下来了。柳地测算过,他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柳地不想再在家里呆这么长时间了。柳地跟一个出租车司机谈妥了,从今天起,这个出租车司机白天出车,每天晚上七点钟,柳地从酒店下班后去接车,然后柳地跑车跑到第二天清晨。具体时间由柳地自己掌握。
刘媛媛知道这事以后,跟柳地大吵了一顿。因为,那场车祸柳地差点送了一条命,后又差点成了植物人。柳地大病过一场,怎么能没日没夜地挣钱呢?别没挣到钱,到时还把命搭进去了。刘媛媛说:“这个家没你,我过不下去的。”柳地倔强地说:“这事你管不了我!”他狠起来,就会说这句。
刘媛媛憋了一肚子的气,好几天也没理睬柳地。柳地的工钱,按他的营业额提成,没底薪。一夜下来,柳地收取的工钱不过50元以内。但是,柳地已很满足了。这天星期天,柳地满心欢喜地把近期的工钱如数上交给刘媛媛。柳地说:“哪怕赚的少,也是钱。我们借林副市长的债要还清啊!”刘媛媛苗条的身材也载不动这笔债,她也想还清后一身轻。刘媛媛说:“还债也不能不要命啊!你说说,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丢下我一个人,你才这么糟蹋自己?”柳地说:“哪有这么严重啊!我不就是想早点还债嘛。”刘媛媛突然哭泣起来:“你怎么就不像个男人呢?借了债,就背这么沉重的思想包袱。让我也跟着你压抑得不行了。”柳地幽怨地说:“媛媛媛媛,你当初就不该借钱救治我啊!”刘媛媛听这话很不顺耳,火又上来了。刘媛媛气呼呼地说:“我借钱救你,还做错了?”没等柳地回话,刘媛媛就把枕头、被褥、衣服往地上摔。顿时,一片狼藉。
这个夜晚,柳地还是照常在七点钟去接车。到了第二天早上,刘媛媛给柳地做了一份早点,一碗粟米稀饭,还准备了一小碟萝卜泡菜。萝卜泡菜是刘媛媛亲手泡在一个罐子里,放在床下。这活是从她妈那里学到的手艺,现在她从乡下带到了城市。到了夜晚,罐子就会间歇性地冒出几声泡泡,香了一屋子。按说,柳地也应该回家了。可没有。刘媛媛等了一会,仍然没见柳地。刘媛媛估摸柳地是直接去酒店上班了,她也赶到酒店去上班。
柳地没到酒店,到了九点多钟,刘媛媛寻遍了酒店,也没找到他。这下刘媛媛心慌了。艾森劝导她,说:“前几天,我就看到柳地脸色不好。是不是太困了,他在出租车里打盹,还没醒呢?”刘媛媛的直觉告诉她,不是像柳地说的这样。究竟是怎样的,刘媛媛也说不清楚。正在刘媛媛愁容满面的时候,有人打电话到酒店称,柳地出事了。
艾森跟随刘媛媛到达出事地点,可柳地不在,柳地睡在了医院。艾森和刘媛媛赶到医院,柳地已被一片白布覆盖。刘媛媛的大脑凝固了,刘媛媛呆滞了:“这是怎么了?”柳地死了。刘媛媛号叫起来:“柳地,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处理了柳地的后事,刘媛媛开始考虑这样的问题,是留在这座城市,还是回到乡下去。刘媛媛有些犹豫不决。柳地从这座城市永远消逝了,这令她十分悲痛。如今,她形影相吊,偌大的地方没一个亲人,还不如回到乡下去。乡下苦是苦,可从来没让她像现在这样伤心过。刘媛媛转而又想,柳地走了,那笔债务就落到她一个人头上了。她要是回到乡下去种地,就更没法还债了。好几天,刘媛媛在去留之间都摇摆不定。
这座城市有两个男人从内心里是不希望刘媛媛回乡务农的,一个是林虎,一个是艾森。艾森一边挽留她,一边激将她。艾森说:“这一走,你欠林大哥的债就可以逃避了。对吧?没想到,林大哥待你这么厚道,你怎么对他这么薄情呢?”刘媛媛说:“我没说不还他的钱啊!”艾森说:“你本来应该属于城市,只不过你是投胎投错了。其实,你留在城里面,就会改变你的一生的。”刘媛媛说:“我何尝不想留下来,可我留下来,我也不会开心。”
促进刘媛媛留下来的关键人物,还是林虎。这是林虎第一次上刘媛媛的出租屋,林虎是步行去的,真正的微服私访。在这之前,林虎给刘媛媛打过电话,通知她在家等着。但林虎到达的时候,刘媛媛的眼睛还紧盯着桌子上柳地的照片。林虎跟她说话,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而泪水却不断线地往下滴。
刘媛媛心里盛着柳地。林虎体贴地说:“你不要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柳地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你这么消沉的。”刘媛媛哽咽了半天,说:“林市长,我以后怎么过啊?”林虎说:“你再难,还有我呢。你留下来,许多事,我来给你办。”到底是副市长,一拍胸,加承诺,让刘媛媛有了许多的期盼。刘媛媛就留下来了。
当前,最重要的工作是让刘媛媛走出丧夫的阴影。林虎给刘媛媛购买了一套复式房,家装色调是田园风格,家具也一应俱全。林虎通知刘媛媛,叫她什么东西也不用带,把她自己搬进去住就行了。刘媛媛的心情很复杂,也很惶恐。林虎没什么理由对她这么好啊!刘媛媛也没什么值得他这么慷慨啊!刘媛媛就犹豫起来了。
林虎容不得刘媛媛犹豫。林虎开车来接刘媛媛了,
刘媛媛哪见过这么宽敞明亮的房子!刘媛媛跟着林虎,转了一会,就发出了惊叹:“这是住房吗?”林虎递给刘媛媛一串钥匙,接着,又把房产证也递给了刘媛媛。房产证上的户主写着刘媛媛的名字。刘媛媛惊骇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了。林虎说:“我送给你的。”刘媛媛说:“这哪是我能享受的。不行不行。”说实话,追这套房子的女人有的是,但是,林虎没派给任何女人。林虎早就预谋着给刘媛媛。到如今才有机会。
林虎上了二楼。径直到了卫生间。林虎架稳一个梯子,站上去,掀开吊顶上的一块铝扣板,忽然就有几匝百元大钞空降下来,弄得刘媛媛目不暇接。林虎说:“这都是给你预备的,上面还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但是,也够你用一生了。”
住进复式房的第一夜,换了一个生态环境,刘媛媛一个通宵都没合眼。上半夜,刘媛媛很激动,没睡着。到了下半夜,又有点害怕,也没睡着。房子太大了,反倒没生机。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有回响。刘媛媛一个人住,很空旷。她把自己缩在一起,睁大眼睛望了墙头望墙尾,才熬到了天明。
刘媛媛向林虎痛说了第一夜的害怕。当晚,林虎就赶过去给刘媛媛压惊。林虎从包里取出几匝百元钞票,让她零花。刘媛媛没接,问:“你哪来这么多钱?”林虎不用刘媛媛管他的钱是怎么来的,从今往后,刘媛媛吃的穿的用的戴的,一切开销均由林虎承担。林虎殷切希望刘媛媛辞职后就在复式房住着。刘媛媛说:“大哥,你要是不跟我说清楚这钱是怎么来,我就离开这里!”林虎说:“这钱不是我偷的也不是我抢的,干净,你放心地用吧。”
刘媛媛是个做惯了的女人。她预计,一旦辞职圈在复式房里肯定很难受。刘媛媛不打算向艾森提出辞职,可艾森对林虎的思想却心领神会,又习惯看林虎的眼色行事,于是,他把刘媛媛“除名”了。刘媛媛跟艾森争论起来,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做。艾森没有扛林虎的旗帜,他自己把“责任”担当起来了。艾森说:“你的岗位我已安排人接替了。”刘媛媛没想到林虎跟艾森是串通一气的,向艾森搁下一句话:“我去找林副市长。”
刘媛媛的“维权”没成功。林虎没给她做主,反倒劝说起来:“媛媛,你要站在人家的角度考虑问题,也许,人家有难处嘛。”就这一句,林虎就说服了刘媛媛。至此,刘媛媛就不再去酒店上班了。
刘媛媛怎么也没想到,进城以后,不上班,还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过,刘媛媛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很不自在,也很寂寞,闲得心里直发慌。到了夜晚,林虎来看望她。刘媛媛就向林虎倾诉心中的烦乱。刘媛媛说:“我这人没这个命,一享福,不做事,浑身都是疼的。”林虎就给她一张卡,说;“你到健身馆,游泳场去。”刘媛媛笑了一下说:“这些,我都做不来,还是免了吧。”林虎因势利导:“媛媛,你来城里也有好几年了,你也该融入城市生活了,也该学会怎样享福。”刘媛媛说:“在乡下,我做梦也想进城,像城里人一样生活。现在,你给予了我这样的生活,可我心里总觉得空虚,不踏实。这几天夜里,我总是梦见乡下的稻田、杨柳,还有我家门前的那棵枣树……”林虎说:“在城市里怀念乡下,是我们共同的情怀。我到城里有些后年头了,可我照样梦见乡下的人与事,还有物。这样的情怀可能会伴我一生。”
过了十天半月,刘媛媛明显感觉到,她像要生病了。刘媛媛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荒下去了。刘媛媛跑到楼下,想在绿化区一角开辟小菜园,种植一些白菜、菠菜、茄子什么的。吃自己种的菜不是她的目的,重要的是有事可做。物业管理员从监控上发现了,跑过来连忙制止她。刘媛媛不解地说:“种草种菜是一样的,怎么就不能种菜?”要是业主都来种菜,这个小区会变成什么样子?物业管理员清楚,能住进这个小区的人都是经济环境优美,或者社会背景深厚,或者两者兼有的角色,所以,不可跟业主闹翻。刘媛媛也没说什么,上楼去了。
按惯例,林虎今夜会来。刘媛媛就坐在卧室里看光碟,等着林虎。光碟大都是中外经典影片,是林虎开的单子,刘媛媛去购买的。有的外国影片,刘媛媛看得懂。有的就不一定了。林虎心下是想提高提高刘媛媛的文化品位,把她的气质打造得更完美,更城市化。刘媛媛没这种认识,看不懂的,非言情的,一律不看。当然,影碟机放在刘媛媛的卧室,也是林虎的主意。卧室跟客厅的功能不一样。在卧室,可以省去中间环节,迅速进入状态。林虎的一只手基本上可以遮住这个市的半个天,可进了刘媛媛的门,林虎什么事都得身体力行了,包括把体温传递给刘媛媛。
林虎今夜迟到了。林虎出席了一个宴会,等散场了,才匆匆忙忙赶过来。一进卧室,林虎就向刘媛媛解释迟到的原因。刘媛媛偷偷地乐。乐了,刘媛媛说:“别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前程。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要是因小失大,我会后悔跟了你的。”林虎就开始赞美刘媛媛识大体,顾大局,是个难得的女人。刘媛媛说:“你别跟我戴高帽子,我只知道你不能有个什么闪失。”林虎自我感觉不错,而且,他被列为下一届市长人选了。
第二天一早,刘媛媛到物业管理办公室去了一趟。她要找“一把手”。“一把手”一个人坐在一只藤椅上吃烟,看着前几天的晚报。刘媛媛瞧准时机,就把一个信封塞给了“一把手”。刘媛媛说:“我就是想种种菜,一块不大的地方。”“一把手”说:“没事没事,你去种吧。”
刘媛媛有了一块菜地,她开始翻地,培植菜苗,浇水,施肥。刘媛媛津津有味地做这些事,重复做这些事,她很开心。刘媛媛明显感觉到,血液在身体里流动得很畅快,很轻盈。她欣喜地发现她有了充实感。
在这一点上,林虎跟刘媛媛发生了摩擦。问题出在感受上。林虎认为,刘媛媛种地,他理政,两人没法坐在一起。刘媛媛认为,她并不是王丹,并不是林虎的老婆。刘媛媛说:“外边也没人知道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也没给你掉价。”林虎就启发她:“你可以买书回来读,或者参加自修考试,或者去听听这讲座那讲座,你有好多事情可以做啊!难道就非得种菜?”刘媛媛捋了捋一绺头发,“你给我卖的巴黎香水,我很喜欢抹。你闻闻我的耳后根,是不是抹过?你来看我,我抹。就是你不来看我,我一个人,也抹。我真的喜欢这个香味。抹了,再去种菜,没什么不好啊?这就像抹了香水去上班一个样。”林虎说:“我给你买台跑步机,你天天锻炼身体,你的血液循环照样会好起来。”刘媛媛说:“我不要。就是你给我买了,也会是一堆废铁。”
林虎没给刘媛媛买跑步机,林虎花欧元,从英伦引进了一只小洋狗。这一夜,林虎走进刘媛媛的卧室,带去了这只小洋狗,特地送给刘媛媛。刘媛媛从小就怕狗,刘媛媛不肯接受。然而,这只小洋狗从国际大都市来,见过大世面,也特别爱美女,一点都不计较刘媛媛的冷漠。小洋狗跑向刘媛媛,蹲下来,向刘媛媛友好地笑了笑。林虎说:“纯英伦种,贵族血统。小洋狗温驯着呢。它不会伤害你的。”小洋狗立即开始图表现,向刘媛媛大献殷勤。小洋狗的舌头跨过海洋,舔起了刘媛媛一双秀丽的脚。刚开始,刘媛媛吓得直往后退,退到墙根,没地方再退了。小洋狗就“逼”上来了。刘媛媛怕它侵犯,向林虎求救。林虎没喝令小洋狗停下来,反而怂恿小洋狗“舔啊舔啊”的。不知小洋狗通不通汉语,反正它像是受到了鼓舞,舔了起来。刘媛媛魂飞了魄也散了,“啊呀”直叫,叫着叫着,不叫了。小洋狗舔得刘媛媛痒痒的,很舒畅。刘媛媛睁开眼睛,看了看小洋狗。小洋狗太可爱了,长得也有点帅。顿时,刘媛媛改变了态度,试着摸了摸它雪白的毛。
没几天,刘媛媛就给小洋狗取了一个名:遥遥。有点土,有点意思。
刘媛媛没上班了,跟遥遥打得火热起来。有时候,刘媛媛还是下楼去给菜园浇水,拔草。就是不浇水不拔草,刘媛媛也会站在菜园边,看看菜的长势,也看看天上的云。刘媛媛做这些,遥遥就跟着她望望菜园,望望天,也望望刘媛媛。遥遥对刘媛媛身上的香水味很熟悉,遥遥不懂刘媛媛心里在想什么。
刘媛媛离开酒店以后,艾森还是照常给她发了工资,跟上班一样多。艾森是心甘情愿的。刘媛媛也没推辞。遥遥吃呀喝呀,还有穿呀,比刘媛媛的月开销大得多。刘媛媛就把这钱列为专项基金,用在了遥遥身上。遥遥也没想到,它出了国,待遇会这么好。
刘媛媛住进了复式房,林虎就没再到6019房间了。6019房间仍然空着,仍然给林虎留着。林虎没住6019房间,但住宿费有人照常交给酒店,一月一结算。艾森知道,有时候,林虎坐车从酒店门前过,也不下车来看看他。林虎的车牌号有三个,交替更换。但是,在茫茫车流中,艾森一眼就能认出哪是林虎的车。
林虎泊下车,抱着一个纸箱,往楼上爬。刘媛媛开了门,见林虎黑汗水流,就从林虎手里接过纸箱。纸箱格外沉,刘媛媛抱着纸箱没走两步,就抱不动了。刘媛媛困惑:“这么重啊!装的是什么?”林虎没回答,接过刘媛媛手中的纸箱,直接上了楼。
楼上卫生间安装了一个座式马桶,没用过。林虎把纸箱搬进了卫生间,才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林虎吩咐刘媛媛去找几张旧报纸来。刘媛媛一个简朴的转身,就找来了一堆旧报纸。林虎撕开纸箱,全是清一色的纸币。刘媛媛只认识人民币,不认识美元,也不认识英镑。凭感觉,刘媛媛只知道这是钱,却不知它叫什么。别说是这么多的日元,刘媛媛没见过,就是这么多的人民币,刘媛媛也没见过。刘媛媛惊讶:这钱……哪来的?林虎用旧报纸把纸币包起来,一匝匝地放进马桶。林虎淡然:“你问这么多干嘛。”刘媛媛声音开始颤抖起来:“你要是不说清楚,你就把这纸箱搬出去。”林虎不以为然,告诉刘媛媛是他的一个朋友送的。刘媛媛一听,就瘫软地坐在了地上。刘媛媛高考落榜就没再读书了,刘媛媛心里却明白,林虎不能这样收人家的钱。刘媛媛说:“林虎啊,别以为你的这个朋友在抬你,他是在害你!你知道吗?”应该说,林虎本来是不想收这个纸箱的,问题是他不能不收,身不由己了。林虎无奈地说:“有的钱,我可以不收。有的钱,我不能不收。常在河边走,鞋子不打湿,也不大可能啊!”刘媛媛不要这么多钱,她只要林虎清清白白。刘媛媛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了林虎的面前。刘媛媛泪水滂沱。刘媛媛说:“林虎啊,就算我求你了,行吗?”林虎说:“媛媛媛媛,有话站起来说。”刘媛媛说:“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一直跪下去。”林虎说:“好好好,我尽量吧。”
这个晚上,刘媛媛跟林虎讨论了一个严肃的话题,气氛就有点沉闷,心情也布满了云层。林虎早早地就要离开复式房,刘媛媛也没挽留。刘媛媛说:“你别不高兴,我这是为你好,啊?”林虎说:“我要是找你这样的女人做老婆,多好哇!”刘媛媛就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我哪有王丹姐的文化、地位!你跟她才般配呢。”
林虎把车开走了。刘媛媛顿时感到空落落的。回到楼上的卫生间,刘媛媛掀开那只座式马桶,想把那些纸币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刘媛媛考虑来考虑去,也没什么地方比马桶可靠。刘媛媛把马桶盖盖上,又回到了卧室。刘媛媛坐不安,又睡不着。时间尚早,刘媛媛打开电视,她想平息一下动荡的心情。换了几个台,没好节目,不是打打杀杀,就是男人娘娘腔,刘媛媛烦都烦不过来。刘媛媛把频道锁定在本地台了。刘媛媛想看看这座城发生了什么。赶巧,电视刚刚重播本地新闻,刘媛媛屏气凝神。第一条消息是市长林虎主持市长办公会,研究部署城市建设相关问题。林虎当市长了?什么时候的事?林虎怎么没跟她报喜?这个林虎!刘媛媛在辽阔的床上翻起了筋斗。这活还是小时候在乡下玩过,心情特别好的时候玩玩。
刘媛媛一夜失眠。
第二天早晨,刘媛媛还懒在床上,她想补睡一个觉。这时候,有人按门铃。刘媛媛跑去开门,是艾森。刘媛媛一惊:“是艾总啊。”随之,刘媛媛连忙给艾森又是让座,又是沏茶。艾森环视了一下复式房,啧啧起来:“媛媛,我说对了吧,你会有好日子过的。”刘媛媛说:“艾总,我真服了你。这地方我什么人也没告诉,你居然也找到了。”艾森说:“我跟林市长,除了老婆和情人没共享,什么都是互通的。”刘媛媛说:“艾总,你别跟人说我住这,一定!”艾森说:“我用人格担保,不说,不说。说了,对谁都没好处。”
艾森跟刘媛媛东扯西拉了一会,终于开始说明来意:“我打算扩大经营,在酒店后边圈一块地,再建个大酒店。你帮我给林市长吹吹风,让他出出面。”刘媛媛说:“艾总,吹枕头风这事你得找王丹姐去。”艾森说:“哎呀,你不知道,她那胃口……媛媛,还是你跟林市长说说,准灵。”说后,艾森留下一个硬纸袋,就要告辞。刘媛媛眼尖手快,马上把硬纸袋塞给艾森。艾森说:“媛媛,你这么不给我面子?”刘媛媛说:“艾总,我往实话里说吧。你要跟林虎是真朋友,你就别挖个坑,把他往坑里推。行吗?”艾森说:“是不是你的手太嫩,钱会烫伤了你的手?”
林虎例行情事,来到复式房。遥遥知道林虎和刘媛媛的作息制度,主动跳下床,跑到楼下客厅去了。平常里,遥遥陪刘媛媛睡,陪刘媛媛玩,陪刘媛媛吃,标准化的“三陪”。这个夜晚,林虎跟刘媛媛推心置腹地谈了许多事。林虎说:“媛媛,你就没想过,再嫁个男人?”刘媛媛说:“就跟你吧。这也不是挺好吗?”林虎说:“可我不能给你一个家。”刘媛媛说:“要那个名分做什么?我跟你这长时间了,我没坏心眼,我没想过拆散你跟王丹姐。”林虎说:“你这样的女人,没第二个。”
刘媛媛在等一个电话。那个电话刚叫了她一声,突然之间就哽住了,断了。记忆里,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一类的事。比如说,林虎跟她聊得血脉相通的时候,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于是,他从容地来一句“我这里还有一大堆事呢”,就收线了。刘媛媛知道是有人来找林虎了,也不多说一句话,也收线了。可刚才却不同,刚才,林虎的电话是戛然而止的,听上去像是关机。她有些焦急了: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按常规,林虎今晚应该到复式房来。但是,窗外的夜又厚了一层,把复式房裹紧了。林虎没来。
林虎会是什么事把机给关了,刘媛媛不知道。刘媛媛知道,林虎忙,别的不说,单说开会吧。林虎要讲话,就是不讲话,也得坐主席台。坐那个地方,最多也只能有一种表情,眼睛看什么地方,一直就得看下去,看到底,看到退场。就是短暂的东张西望,也不要发生。当然,眼睛还应该看正前方。其实,什么也没看着,所以眼睛不累,累的是心。林虎没地方叫累,就在刘媛媛面前喊累。刘媛媛说:“你不容易啊。”接着,刘媛媛又把自己摆成一个港湾的形状,叫林虎这艘船泊进来。
有一天,刘媛媛问林虎:“干你们这行的,哪来这么多规矩。”林虎说:“这些狗屁规矩不知是哪个狗日的兴的,但它又像是纪律,不遵守还真不行。”刘媛媛笑了个半死,因为林虎口无遮拦,说话带有许多的渣滓,与他在公众场合的形象一点也不沾边。刘媛媛说:“你跟我在一起就是这样的面孔,这让我感到轻松。”林虎兴致勃勃,就跟她畅谈心得。林虎说:“在外面,我不是什么市长,演员一个,表演起来累死我了。我对你不能这样啊!到你这儿,我卸下了面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林虎这话有点掏心窝了。刘媛媛的眼睛里应声就有了潮湿,她说:这儿可不是你办公的地方,要是你还端着那副架子,你说我会跟你到现在吗?”林虎说:“所以嘛,我再忙,也会到你这儿来。”于是,刘媛媛就在林虎的怀抱里波涛翻滚了。就这样,林虎的魂就散居了,三分在家,七分在刘媛媛。
林虎被“双规”了。
消息是王丹告诉刘媛媛的。王丹第一次给刘媛媛打电话,刘媛媛吓得有点哆嗦。王丹说:“你放心,我不是跟你吵嘴的。我来告诉一件事……”刘媛媛并不清楚“双规”的含义,但从王丹的声音里可以听出,“双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刘媛媛最担心的,就是林虎的锦绣前程。现在,没林虎了,刘媛媛的天轰然塌下来了。王丹说:“我早就知道你跟他有一腿,我没惊动你。这回,我不得不要跟你算个总账了。”刘媛媛说:“姐啊,你要跟我算什么总账?”说话间,王丹的电话也突然断了。
王丹也被人带走接受调查去了。
这个消息是艾森告诉刘媛媛的。艾森是个消息灵通人士,艾森神秘地说:“检察机关已介入调查林虎了。说不定,林虎还会被判刑。”刘媛媛顿时惊慌失措了:“艾总,那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坐大牢啊!”艾森说:“急也没用。我们还是想想办法吧。”
一入夜,刘媛媛更是焦头烂额。刘媛媛几乎想破了头,也没什么办法“救”林虎。刘媛媛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过了这一阵,刘媛媛静下来了。刘媛媛忽然想起乡下人犯了事,花钱可以保下来。这给她一个启示。刘媛媛连忙到卫生间,把座式马桶内的日元一匝匝地拿出来,装进一个纸箱里,然后用包装带扎紧。紧接着,她又到另一个卫生间,把吊顶铝扣板上的钱,通通取下来,装进了一个旅行包里。林虎只告诉过她这两个卫生间藏了钱,但是刘媛媛担心遗漏,在复式房的楼上楼下搜索了一遍,角角落落也没放过。折腾到了下半夜,仍然没有什么新发现。忙过这些,刘媛媛早已是汗涔涔的了。
天刚有点亮意,刘媛媛就给艾森打电话,催他马上到她的复式房来。艾森动作也迅速,开车没几分钟就赶到了。刘媛媛说:“艾总,我求你件事。你得把这房子买了。”艾森惊异,不知她为什么这样做。刘媛媛说:“卖了房子,我才有钱去保林虎啊!这房子值多少钱,你看着给。”艾森问:“那你以后住哪?住大街去?一个女人。”刘媛媛说:“顾不了那么多了。保林虎要紧。做人得凭良心啊!我要是不这样做,我会后悔一辈子的。”艾森说:“你还是好好想想。”刘媛媛说:“我还住这房子能心安吗?我没什么再想的了,就看你艾总的了。要是你不买,也行,我就是贱卖,也要卖出去。”
刘媛媛的一切努力并没有完全把林虎保下来,可也没有白费。刘媛媛主动替林虎退了赃,加上林虎认罪态度好,法院给林虎减了两年半的刑。宣判那天,刘媛媛坐在旁听席上,紧紧地望着被告人林虎。
刘媛媛就要回乡下去了。艾森挽留了她半天。艾森说:“你还是住这儿,还是到我酒店去上班,我还是给你发工资,总之,我会替林大哥照顾好你的。”刘媛媛说:“其实,城里的房子,城里的钱,都不属于我的。城市就更不属于我了。唉,我还是回乡下吧。”这时候,遥遥跳进了刘媛媛的怀抱,蓝色的眼睛里噙着清亮的泪水。遥遥也在挽留刘媛媛。刘媛媛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动摇的。刘媛媛抚摸着遥遥,说:“你跟我不一样,你应该在城市里。”接着,刘媛媛对艾森说:“艾总,你把遥遥照看好,林大哥出来了,你一定替我还给他。”
刘媛媛回到了生她养她的乡下。三个月后,她收到了一封信。信是林虎从监狱写给她的。林虎在信上说:“媛媛,要是早几年遇到你,我就不会坐牢了。媛媛,我想好了,等我出狱后,我就离婚,一定得离。然后,我把你接到城里来,再娶你。”
田友国,男,媒体工作者,湖北潜江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长江文艺》《当代作家》《北方文学》《芳草》《当代小说》《都市》《中华散文》等刊发表文学作品近180万字,并出版4部文学作品。
责任编辑谢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