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单身的李霞在某婚恋网站上注册了个人账号,希望能觅得良婿。哪知,却被骗子盯上,最终被骗去5万元,赔了感情又破财。这段糟心的经历促使李霞成立了“反击婚恋网络交友诈骗”QQ群,她要联合被骗的姐妹,揪出那些骗人钱财、骗人感情的不法分子。
成立“复仇者联盟”
45岁的李霞在广州经营着一家进口产品连锁超市,外貌出众,经济条件优越。年轻时,李霞一心打拼事业,耽误了终身大事,等有时间谈恋爱时,却总也遇不到那个对的人。
2010年7月,在家人的催促下,李霞在某相亲网站注册了一个账号,希望通过网络的力量觅得良缘。
2010年7月5日,账号才注册3天,李霞就在Skype(一款聊天软件)上收到了一个署名陈笑林的人的好友申请:“李霞,你好,我在网站看到你的资料,可以交个朋友吗?”李霞加了陈笑林。陈笑林向她透露,自己是香港赛马会总公司行政总监、投注部部长,36岁,在香港有车有房,因为打拼事业一直单身。
聊了几天后,陈笑林坦陈:“我年纪不小了,家人也催得紧,我是真心奔着结婚来找对象的。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我觉得你是一个好女人,如果你是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只想找个人陪你逛街、聊天,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拉黑我。”陈笑林的坦诚让李霞顿生好感,但她比陈笑林大4岁,他们有可能吗?陈笑林回复说:“女大三抱金砖,只要两人合得来,年龄不算什么。”没多久,两人便交换手机号码,从线上聊到了线下。
一连半个月,陈笑林每天早上都会打电话喊李霞起床上班,中午准点提醒李霞吃饭休息,晚上聊完Skype后还要短信催促李霞睡觉。这份细心体贴让李霞动心了,她接受了陈笑林的追求,彼此以“老公”“老婆”相称。如此迅速地坠入爱河,李霞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但陈笑林总能适时打消她的疑虑,还承诺尽快从香港来广州看她,如果合适,以后就在广州定居。
2010年7月25日上午10点,李霞正在店里忙,接到了陈笑林的电话:“老婆,我妈胃癌住院需要手术,我把香港的房子车子都抵押了钱还是不够。我们公司有内部人员说,可以给我透露这一期六合彩的中奖号码,中奖后就能拿到300万奖金。可是他却要我先给他1万元消息费,你能不能先借我1万元,等开了奖我立刻还你。”1万元对李霞来说不算大数目,考虑到两人的亲密关系,她当即给陈笑林转去了1万元。收到钱后,陈笑林很感激:“等我妈病情稳定一点,我立刻去广州找你。”
就在李霞憧憬着和陈笑林见面时,却接到了自称陈笑林同事的人打来的电话。对方说陈笑林因为涉嫌伪造六合彩中奖号码而被廉政公署拘留,需要缴纳4万元保释金才能释放。由于母亲住院,陈笑林欠了一身债,现在根本没人愿意帮他,李霞是陈笑林最爱的人,希望她可以帮陈笑林缴纳这笔保释金。
挂掉电话后,李霞心急如焚,没多想,就照着陈笑林同事提供的汇款账号将4万元打了过去。可是,这笔钱一打,陈笑林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音讯。
一直联系不上陈笑林的李霞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去香港。可她按照陈笑林提供的地址找过去后,却被告知查无此人。这下她彻底傻了眼,万万没想到,这一个月来的温柔体贴只是刻意制造的陷阱,等着她跳进去。
被骗后,李霞心情低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心疼的不是钱,而是自己付出的感情。对一个女人来说,真爱上一个人,也许一辈子不会忘记,可这些可恶的骗子却把别人的感情当儿戏。李霞越想越气,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着,朋友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李霞就是不愿意。
2010年8月8日,李霞通过搜索进入了“中国反诈骗联盟QQ群”。在群里,她发现有许多单身女性和她有过类似的遭遇,其中甚至有两位和她一模一样,也是被叫陈笑林的男人骗了。几个人商量决定,把陈笑林的诈骗过程写出来,发布到各大论坛,给大家一个警示。
这个帖子很快引起了关注,许多受害者通过李霞的介绍进入QQ群,诉说自己被骗的悲惨经过。人越来越多,2010年10月,李霞干脆新建了两个QQ群,自己管理。一个QQ群用来集中既被骗钱又被骗感情的网友,另一个用来集中只被骗了感情的人。QQ群取名“反击婚恋网络交友诈骗”,大家戏称这是个“复仇者联盟”。他们希望通过自己的办法把骗子揪出来,大家还为骗子们取了一个幽默的代号:我的骗骗。
跟“我的骗骗”斗争到底
之后两年,李霞在QQ群里越来越活跃,群友都称呼她“李姐”,大家都喜欢找她诉苦。
2012年6月20日,李霞在“反击婚恋网络交友诈骗”QQ群里认识了24岁的女白领龚娟。龚娟告诉李霞,她在交友网站上认识了一个叫李国强的澳门人,对方外形俊朗,温柔体贴,一下就俘获了她的心,没多久,两人就进入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我记得那天是六一儿童节,我正和闺蜜两个人在婚纱店里挑选婚纱,接到了李国强的电话。他说,‘公司董事局合议商定了一个方案,为了保护赛马奖券公司的客户利益,推出返利80%的活动,但这活动不能由公司内部人员参加,他希望我可以帮他代签香港马会奖券有限公司的申请书。我当时想,反正就是代签一下而已,我俩都准备结婚了,他还能害我?”
龚娟敲下这段文字后,过了好久才继续写道,“也许怪我太傻,居然那么信任他,他说要我先帮他垫付34万申请费用,我就照付了,一点没有怀疑。如果不是昨天我打电话找他商量结婚流程,却发现电话成了空号,我可能还不知道,原来一直都在被他欺骗。李霞姐,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很谨慎的人,可是为什么就信任这个李国强了呢?”说完没等李霞回复就下了线。
再次找到龚娟已是3天后的晚上。李霞下班回家后习惯性地打开QQ群查看群里的消息,意外看到龚娟的头像亮着。李霞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过去:“龚娟,你终于上线了,好几天没见到你,真担心,你怎么样?”过了几秒钟,李霞收到意想不到的回复:“我是龚娟的同事,龚娟今天早上在家里自杀身亡了。”
李霞惊呆了,几分钟都没缓过神来,群友们开始为龚娟默哀。看着屏幕上一排排蜡烛刷过,李霞心里非常难过。龚娟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因为感情骗子而陨落了,可那个骗子还躲在某个角落里好好地活着,继续欺骗着别人。李霞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她想,骗子肯定会用同样的方式再度行骗,不如联合群友把这个叫“李国强”的人抓出来。
李霞迅速发布了“寻找骗骗李国强”的通知,希望姐妹们帮助寻找线索。群友反映,骗子会用不同的假身份证注册不同的账号,然后在交友网站中寻找猎物下手。李霞想,既然骗子可以用假身份注册,她们是不是也可以用假身份去注册,然后主动去找骗子,进行反骗?
李霞将想法告诉了平日里和自己走得比较近的几位群友,然后在某相亲网站注册了一个假身份,寻找“李国强”。用骗子曾经欺骗自己的方式给骗子“画饼”,然后套取他们的相关信息。
跟骗子周旋了几天后,李霞发现,和骗子比起来,自己真的“太嫩了”,骗人的本事就跟幼儿园小朋友级别差不多,最后不仅没套出自己想要的关键信息,还被骗子发现,骂了一个小时。正当李霞一筹莫展的时候,重庆璧山县璧城镇的群友楚秋传来了好消息。
35岁的楚秋曾在另一个交友网上认识了一个自称香港赛马会六合彩人力资源部经理的人,署名陈文华。陈文华表现出的老实、干练赢得了楚秋的芳心,两人通过网络和电话交往了两个月。不久,陈文华用投资六合彩的借口从楚秋那里拿走了1.5万元,之后又用不同理由找她借钱,这让楚秋起了疑心。楚秋觉得,这个“陈文华”或许就是“李国强”。
得到线索,李霞激动不已,她叮嘱楚秋先稳住骗子,并保留通话录音和聊天记录,然后让其他姐妹去跟“陈文华”搭上线。几番试探之后,李霞确认“陈文华”就是“李国强”。随后,她让楚秋拿着证据向重庆市璧山县公安局网安大队报了警。
有这么多人被骗,甚至还有人因此自杀,警方十分重视。
2012年8月28日,警察在漳州市芗城区一小区内将包括陈文华在内的5名诈骗犯罪嫌疑人抓获归案,当场查获作案用的笔记本电脑6台,手机11部,3G上网卡2张,银行卡若干张。
该团伙成员交代,从2012年3月起,他们冒充香港公务员,在国内各个交友网站上,针对不同层次的女性,采取交友、征婚等方式获取信任,以投资六合彩、赛马会奖券等方式骗取女方钱财。破案后,璧山县公安局民警把抓捕现场的图片传到了QQ群上,感谢李霞和群友们的帮助。
2013年3月16日,重庆市璧山县人民法院以诈骗罪判处陈文华有期徒刑三年。
陈文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李霞很高兴,她给龚娟的同事留了言:“龚娟在天上可以安息了,天堂里不会再有欺骗。”这个抓到“我的骗骗”的成功案例,大大激发了群友们的信心,他们希望揪出更多的骗子,还大家一个公道。随着“反击婚恋网络交友诈骗”QQ群的名声越来越响,加入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竟不乏前来一探究竟的骗子。
斗智斗勇的诱骗之战
2014年11月的一个周末,李霞正在群里跟群友聊天,一个ID为“受伤”的人突然开始在群里发消息刷屏:“你们这群蠢货,还真以为这低级的骗术能骗到我吗?你以为装着喊我几声老公我就信你了?”“你们天天上线不是问我今天什么天气,就是要我给你打电话或者语音对话,居然还有几个人要和我视频。呵呵,我要是信了,那我就是傻。”“乖乖被骗不就行了,你们也就适合被我骗,不要再花心思来骗我,烦不烦!”“哎,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再浪费我们时间了,我和我兄弟天天都要开十几个QQ窗口来应付你们这群蠢货很烦的,别再浪费大家时间了。”“要真想学我们骗人,能不能上点心啊!”
有骗子进了QQ群!还在这里叫嚣!原本喧闹的群瞬间安静了下来,骗子的叫嚣冲击着每一位群友。大约安静了10分钟后,群里炸开了锅,大家开始猜测自己“楼上楼下”的群友会不会是骗子派来监视大家的卧底。互相猜疑了许久,骗子没有挖出来一个,倒是吓得不少人直接退群离开。
这怎么行?随后几天,李霞在群里展开一对一的私聊,通过这种方式找出了骗子,并把骗子赶出了群。与此同时,李霞号召群友将各自的被骗经历整理成文,发布到各大论坛、贴吧上。李霞提供的一些有用线索,又相继帮助民警侦破了好几起网络诈骗案。她成了群友们心目中的“破案专家”。
2015年3月12日,下班回到家的李霞接到了新进群友“我本爱你”的求助:“李霞姐,我被人骗了12万,对方说他叫刘峰,是广州一家外贸公司的主管,他以买房买车为由从我这骗去了12万,我查了那家公司,确实存在,并且也有刘峰这个人。前几天,我说自己需要用钱让他还钱,他一直推脱说正在想办法,我现在还稳着他,希望你帮我想想办法。”
双方还没有闹僵就好办,李霞迅速让群里的一些姐妹去加刘峰。哪知,刘峰警惕性很高,很少深聊。一个星期后,姐妹姚然终于跟刘峰搭上了线。
姚然知道,对付刘峰这样的人,你越主动,他便越怀疑,所以她一直对刘峰爱答不理,百般推脱,还透露了自己生意忙,不想在网上交友的想法。
姚然的欲擒故纵,让刘峰感觉自己遇到了“大鱼”。刘峰发起了爱情攻势,多次给姚然送小礼物。姚然装做动了心,说要回送他一个贵重的礼物。刘峰掉以轻心,提供了他位于广州市白云区的地址。但李霞她们根据刘峰提供的地址去找人时却发现,那只是一个快递代收点。没办法,李霞只能跟几个姐妹守株待兔,并央求店主帮忙。
当天下午,刘峰来拿快递,被李霞她们抓住,并当即报警。通过广州市白云区公安分局的调查,刘峰交代了自己骗人的经过。
自2014年3月开始,刘峰通过注册各大婚恋网站,编造不同身份,把自己伪造成“高富帅”,与5名女子保持男女关系,并以家人生病、买婚房、投资开公司等为由,骗取受害人共计43万元。得知结果,“我本爱你”哭了:“钱没了就没了,只要他被抓了,我就觉得自己值得了。”
2015年清明节前夕,李霞点开聊天窗口,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只看见屏幕上出现几行字:“李霞,你在贴吧发的帖子,建立的这几个群,我都一清二楚。我们不说话不过是觉得你翻不出什么花来,做样子做足瘾就给我适可而止,别给你脸不要脸。这次我来这里警告你别再多管闲事,再管下去,下次用什么方式警告你我可就不敢保证了。”李霞点开对方资料,是一片空白。没有找到任何有用资料的李霞也只能将这个废号踢出群,并挨个儿去私聊管理员,让大家都仔细审核后再放人进来。即使被骗子如此“警告”,李霞仍无所畏惧,她相信,邪不压正。
“反诈骗联盟”成立5年来,共有2000多名成员加入,抓住骗子38人,光李霞一人就成功揪出骗子7名,帮助重庆市璧山县公安局、深圳市龙岗公安分局、广州市白云区公安分局等地公安机关破获了几十起婚恋网络诈骗案件。据被抓的38名骗子交待,他们诈骗的女性多达867人。
李霞提醒急于找对象的人们,通过网络交友,一定不要被一时的甜言蜜语所迷惑,特别是聊到涉及财产的话题时,切莫冲动给对方转账,态度谨慎、认真考查才是“王道”,这样才能防止上当受骗。
李霞知道,骗子的骗术千千万,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很微薄,但如果受害的姐妹能联合起来,大家不仅能相互安慰,走出被骗的阴影,也能让更多的人引起重视,不再上当。这是她的初衷,也是她努力的方向。(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人物皆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