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菲
2015年,万隆会议召开60周年。
1955年在印尼召开的万隆会议,是历史上首次由亚非国家自发举行的国际会议,是国际关系史上的一个伟大创举。万隆会议所确立的处理国际关系的十项原则,为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奠定了重要基础,会议所倡导的“团结、友谊、合作”的“万隆精神”,有力推动了亚非国家的联合自强,促进了世界的和平与发展。
为了纪念万隆会议召开60周年,探讨“一带一路”战略背景下中国与亚非国家合作的新形势、新特点和新方向,纪念万隆会议60周年高端研讨会最近隆重举行。国家主席习近平也赴印尼出席亚非会议和万隆会议60周年纪念活动。如果说60年前和平相处、求同存异是万隆精神的时代主题,那么60年后的今天,共同发展、合作共赢则最能抓住时代潮流和民心所向。
(一)到底还去不去,周恩来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去
1954年12月31日凌晨,周恩来还在办公室批阅文件。秘书轻轻地走进来,低声说:“总理,黄镇大使从雅加达来电。”
“哦,茂物会议有结果了?”周恩来接过电报仔细看后高兴地对秘书说:“好。黄镇大使给我们送新年贺礼来了。”
原来,亚非各国人民呼吁联合起来共同反帝反殖、维护世界和平与民族独立的意愿越来越强烈,亚非一些国家领导人也希望坐下来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1954年12月,由印度尼西亚总理沙斯特罗·阿米佐约倡议的亚非国家首脑会议,得到缅甸、锡兰(今斯里兰卡)、印度、巴基斯坦等国的一致同意,5国总理在印尼茂物举行的会议上正式提出召开亚非国家首脑会议,并一致同意邀请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导人参加。这对于尚未恢复联合国应有的席位且被许多国家孤立的新中国来说无疑是个喜讯。
1955年2月10日,周恩来收到了印尼政府方面的正式邀请书。随后,参加亚非会议的具体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
亚非会议定于4月18日至24日在印度尼西亚的避暑胜地万隆市召开。谁去,怎样去?在中南海丰泽园毛泽东的书房里,毛泽东、周恩来和公安部长罗瑞卿商讨亚非会议有关事宜。
包括中国在内的29个亚非国家的代表将共聚一堂,讨论同亚非国家与人民切身利益密切相关的问题,一时间在国际社会引起强烈的连锁反应,亚非会议要达到预期的目的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制定符合客观实际的正确方针和政策,是妥善处理会议可能出现的变化多端的事态、挫败有些西方国家的阴谋或企图、开好会议的前提。自2月开始,周恩来立即着手抓了会前的准备工作,为中国代表团确定了总方针:和平共处,求同存异。
正当在紧张为周恩来这次出行做准备之际,中国有关部门获悉:盘踞在台湾的蒋介石特务机关正策划趁中国代表团出席亚非会议之机谋害周恩来及随行人员,并已分头行动,其行动代号为“1”号。
情报确实、可靠。情况十分严峻!到底还去不去?周恩来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去。
经与有关方面的同志研究,认为走海路不行,放弃了周恩来最初提出的坐船走海路的设想,改为由香港乘飞机去印尼。
由于当时西方国家对中国实行封锁,只能租用外国航空公司的飞机。经与印度航空公司商谈,决定租用其“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并商定:4月11日中国代表团乘该机启程时,该机作为正常航班,上午飞抵香港,下午再改为中国代表团的包机,于1时从香港启德机场起飞,起飞雅加达。
正在周恩来主持起草出席会议方案的时候,他突患急性阑尾炎,不得不于3月12日至28日住院接受手术治疗。
中国正全力以赴进行准备之际,周恩来接到了缅甸总理吴努发来的电报。电报邀请周恩来去万隆参加亚非会议前,先在仰光休息两天。并称,届时他将派飞机到昆明来接,将安排一个由中国、缅甸、印度、埃及和阿富汗等国总理参加的小型非正式会晤,研究一下出席亚非会议的有关问题。
吴努总理对中国如此尊重,周恩来自然欣从。周恩来将先到缅甸参加小型会晤一事,并未让外界知晓。
中缅尚未通航,如何去缅甸?研究决定,中国代表团兵分两路:一路由周恩来总理、陈毅副总理率代表团主要成员先去昆明,待缅甸所派飞机试航成功后(当时中国与缅甸之间尚未通航),再启程去仰光,之后由仰光飞雅加达;另一路按原计划香港乘印航“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抵雅加达。
(二)前往昆明前收到重要情报:台湾国民党特务准备暗害周恩来
4月7日上午,周恩来带着尚未完全恢复健康的身体,率领中国政府代表团一部分人离开中南海驶向西郊机场。
与此同时,一个由台湾国民党特务制订的谋杀周恩来的方案也已出台,他们紧紧盯住了中国代表团租用的印度航空公司“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
在周恩来一行登乘伊尔—14飞机前往昆明前,总理办公室副主任罗青长将刚刚收到的一份重要情报交给周恩来。情报说,蒋介石特务机关已高价收买香港启德机场的地勤人员,准备利用“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在香港停留加油检修之机将定时炸弹放入飞机油箱里,以暗害周恩来和代表团人员。
周恩来阅后,极为重视,当即指示:请转给在京的有关领导办理。
4月8日,周恩来一行抵达昆明,等待中缅航线的开通。次日,喜讯传来:试航成功了。
但周恩来并没有忘记先行到达香港的代表团其他同志的安危,就在试航成功的当晚9时多,周恩来打电话给北京嘱咐邓颖超,并要邓颖超设法把此情况通报给新华社香港分社和代表团的同志们。邓颖超随即进行了部署。
敌人的破坏计划使所有人为周恩来一行的万隆之行感到担心。4月10日,邓颖超写信给一生“最亲爱的人”周恩来:“这次蒋贼是蓄意下毒手施行暗害的,他并从各方面的可能着手。因此,往返途中停留时,飞机着陆后严加封锁,起飞前的严密检查,是必须而不可疏忽的。在逗留地区对所用交通工具,亦应请看守与检查。你外出活动,必须严密警惕,仔细机警……我衷心地祝福你胜利平安归来!”落款是“你的知己兼好妻”。
新华社香港分社接到周恩来的紧急电话指示后,在当天晚上就将情况通报给了香港当局。他们怕没有得到落实,并于次日凌晨1时半又派潘德声专驰赴印航驻港经理住宅向他通报有关情况。经过两次通报,印航经理保证,“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在港停留之际,绝不允许任何非印航人员接近飞机,就连上食品、加油、押运行李也都由公司派人负责。
当天下午,还在昆明休息的周恩来接到北京打来的电话,说“克什米尔公主号”已从香港启德机场按时起飞,未发生任何问题。但是,晚上北京打来的电话却告知“克什米尔公主号”确已失事。据境外通讯社报道,“克什米尔公主号”从香港起飞后不久,即在空中发生爆炸,坠于南海,中国和越南代表团工作人员以及随同前往的中外记者11人全部遇难。
(三)特务机关秘密探访,寻找能“担任一项具有国家性重要意义的工作”的人选
原来,为了实施爆炸计划,国民党保密局专门准备好了一批炸药,其中包括4枚美国制造的“钟型定时发火器”,即定时炸弹。保密局将炸弹交给一个在“四川号”货轮上当厨师的小特务,由他从台湾基隆偷偷运到香港,然后交给以“就记电料行”为掩护的香港情报站“第五联络组”。接下来的事,是要选择一个实施爆炸计划的人。
经过一段时间侦察,一个叫周驹(又名周梓铭)的人进入了特务机关的视线。周驹,20多岁,受雇于香港航空工程公司,一直在启德机场做清洁工。他光棍一人,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烂仔”。据说当时公司正准备把他开除。
早在从3月27日到31日,国民党香港情报站一个姓吴的特务头子多次找周驹。几次下来,特务机关完全摸清了周驹的底细。
3月31日,姓吴的再次找到周驹,明确提出来,想让周驹“担任破坏一架共产党的飞机的任务”,而后又软硬兼施,告诉他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同时又对其许诺:事成之后,他可以得到60万港币的奖赏,而且还可以安排他去台湾定居等等。
60万港币,这在当时堪称是天文数字,周驹最终答应下来。接着,特务机关随即把周驹带到一个饭店里住下,姓吴的根据周驹提供的机场里面的详细情况,向周驹交代了爆炸行动的整个计划和具体细节,让周驹在房间里反反复复地进行了演练。
就在美蒋特务加紧进行破坏准备的时候,我情报部门也获得了美蒋特务阴谋在香港对我实施破坏行动的情报。得此情报后,周恩来立即进行了研究和部署。
4月11日上午近12时,“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自印度孟买飞抵香港启德机场。这是一架美国洛克希德公司制造的星座式749A型飞机,已经飞行了11163小时,飞机状况良好。
正值中午,飞机停稳后,机组人员除了机械师卡尼克留在飞机上以外,其他人通通下飞机用餐。虽然事先中国政府已经通报港英当局,但香港警方却并没有对飞机采取特别的保护措施,只是派了辆警车停在离飞机很远的地方监视,把观察的重点放在了行李检查处和机场入口处。
机组人员下飞机后,卡尼克发现机组的行李少了两件,于是赶紧去告诉准备用餐的其他机组人员。据卡尼克事后回忆说,当时他离开飞机有十来分钟,“如果要放爆炸物至机内,两分钟即够”。卡尼克估计,炸弹应该是放在了飞机右翼两引擎之间,“因该处机板只要两分钟便可打开,顺利放进去”。
炸机事件发生后,周驹的同乡、知情人周仕学和周国辉二人怕遭特务机关暗算,先是向港英当局投案寻求保护,后来又通过《大公报》的关系来到广州,向中国有关部门报告了当时的情况:
4月11日上午5点多钟,由姓黄的特务把一定时炸弹(约茶杯大用鸡皮纸包好)交给周驹携进机场。当“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抵机场时,周乘进行打扫的机会,把定时炸弹放于飞机右边轮头的上头(引擎部位)。周骗其领班余培说,这包是西药,还表示以后对余有好处等。得手后周把自己的咭纸(报到用的纸张)交给余培,不等放工时间即由铁丝网爬出机场,在特务分子的接应下离开机场。
据悉:当天中午12时45分,搭乘“克什米尔公主号”的中国代表团工作人员和记者等8人,以及波兰、奥地利的两名记者和1名越南工作人员乘坐航空公司的专车抵达机场。
这时印航经理已经站在飞机旁边,新华社香港分社潘德声上前询问:“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吗?”印航经理答道:“OK!”潘德声又问:“引擎也检查过了吗?”印航经理答:“检查过了。”两人随后登上飞机做进一步的检查,之后开始办理登机手续,一切进行得都挺顺利。
下午1时15分,“克什米尔公主号”从启德机场起飞。谁也没有想到,悲剧即将发生。
下午6点40分,香港《文汇报》和《大公报》突然接获英国路透社消息:“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在北婆罗洲沙捞越古晋100海里上空爆炸坠毁,除3名机组人员外,其他人员全部遇难。
新华社记者钱嗣杰是亚非会议记者团记者,在日后接受笔者采访时回忆:在记者团出发前,他和译电员刘茂俭于1955年4月1日提前抵达香港,采购一些摄影器材和记者团所需物品,然后准备与记者团会合乘飞机去雅加达。“结果第二天一早,(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黄作梅就通知我们两个人,说,你们的行程有些变化,外交部有两位信使要去万隆,随身携带了外交文件、礼品等很多重要东西,需要你们陪同保护前往。”
事实上,正是这个临时决定,让钱嗣杰和刘茂俭躲过了一场劫难。钱嗣杰回忆当时听到噩耗的反应说:“当时我们就懵了,这样的牺牲太大了,飞机上的都是我们社里的主力记者。”
(四)特意将邓颖超的来信和自己的回信一并寄回给邓颖超,“免得失落”
事件发生后,周恩来对劝说他不要再去万隆的代表团其他成员和云南省党、政、军领导人说:“我们是为促进世界和平、增进亚非人民对新中国的了解和友谊而去的,即使发生了什么意外也是值得的,没有什么了不起!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当时,缅甸总理吴努也曾致电周恩来,劝他慎重考虑是否参加亚非会议。但是,周恩来意志坚定。
财经界2015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