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八首

2015-05-15 14:43冯娜
诗潮 2015年5期
关键词:鹤群母亲

冯娜

云南的声响

在云南 人人都会三种以上的语言

一种能将天上的云呼喊成你想要的模样

一种在迷路时引出松林中的菌子

一种能让大象停在芭蕉叶下 让它顺从于井水

井水有孔雀绿的脸

早先在某个土司家放出另一种声音

背对着星宿打跳 赤着脚

那些云杉木 龙胆草越走越远

冰川被它们的七嘴八舌惊醒

淌下失传的土话——金沙江

无人听懂 但沿途都有人尾随着它

癸巳年正月凌晨遭逢地震

一场雪崩睡在我隔壁

母亲睡在我的身旁

她的鼻息 脆弱得不像孕育过的妇人

我搂着他耳普子山的袍袖

它让我贫瘠 荒芜

无法知晓在凌晨 谁人使出利斧

砍断了大地的琴弦

母亲的声音 沉毅得不像瓮中的女人

“你要像天明一样,穿戴美丽”

我想 发髻上最好有一朵白山茶

他耳普子一定不会吝惜赠我

奔逃的路 还未苏醒

巫师未与我话明吉凶

母亲的手随着大地颤动

她抚摸过烛台 再抚摸过我的头顶

——我想我的脸上肯定盛满了光

我心愿了无

母亲的遗憾是没有年轻的男人在这个时候

爱上我

生 活

她在虚构一个实在的爱人

戒指 鲜花 湿漉漉的亲吻

蜡烛底下的晚餐

他有影子 笑起来微微颤抖

还有鼾声 多情得让人在夜里醒着

她的梦突然发作

拨通一个电话 在让人信以为真的对白里

没有说话

只低低地哭

听说你住在恰克图

水流到恰克图便拐弯了

火车并没有途经恰克图

我也无法跳过左边的河 去探望一个住在

雪里的人

听说去年的信死在了鸽子怀里

悲伤的消息已经够多了

这不算其中一个

听说恰克图的冬天 像新娘没有长大的模样

有阳光的早上 我会被一匹马驯服

我迫不及待地学会俘获水上的雾霭

在恰克图 你的

我多需要一面镜子啊

驮队卸下异域的珍宝

人们都说 骰子会向着麻脸的长发女人

再晚一些 露天集市被吹出一部经书的响动

你就要把我当作灯笼袖里的绢花

拍拍手——我要消失

再拍一拍 我变成灯盏

由一个游僧擎着 他对你说起往生:

水流到恰克图便再也不会回头

你若在恰克图死去 会遇见一个从未到过

这里的女人

牛羊藏在草原的阴影中

巴音布鲁克 我遇见一个养鹤的人

他有长喙一般的脖颈

断翅一般的腔调

鹤群掏空落在水面的九个太阳

他让我觉得草原应该另有模样

黄昏轻易纵容了辽阔

我等待着鹤群从他的袍袖中飞起

我祈愿天空落下另一个我

她有狭窄的脸庞 瘦细的脚踝

与养鹤人相爱 厌弃 痴缠

四野茫茫 她有一百零八种躲藏的途径

养鹤人只需一种寻找的方法:

在巴音布鲁克

被他抚摸过的鹤 都必将在夜里归巢

你不是我的孩子

——献给亲爱的小孩W

我还没有自己的孩子 我凝视你

如同一条河凝视一场雨

如同一块骨头凝视另一块骨头上的血肉

一处癌变凝视一叶干净的肺

你让我怀疑自己的心悸 骨盆 子宫中幽

 暗的突起

如何能生出一个你

生出沼泽的浮草覆盖我的溃退

生出一个破碎的心神 如同你凝视我

我们彼此再看对方一眼

你拔我头上的花簪

你睡在我滤过梦境的呼吸当中

你凝视我如羔羊啃食过的草垛

我是你的骨中血 是赤身的火焰

一柄哽在数十年间的匕首

最初用来防身 有时用以伤人

还有无数次自戕 我的骨中血

我要向你隐藏一个女人的咒语

她的生以及再生

在黄昏

路上的行人都不看我们

我笨拙地抱着你走 像一次漫长的永生

潮 骚

天擦黑的时候 我感到大海是一剂吗啡

疼痛的弓弦从浪花中扑出阵阵眩晕

我们都忘记了肉体受伤的经过

没有在波涛上衰老 生长就显得邈远卑微

深秋 海水秘密增加着剂量

过度的黑过度的取信

作为临时的灯塔 我被短暂地照亮

光的经验不可交换

指南针和痛感均失效

我在船只错身处成为昏沉的瘾君子

渔父 街市 鸟羽上镌刻的箴言

幻象一样闪现、安抚、退出

天幕和潮汐一齐落下

再也找不见人间流动的灯河

一个人的眼睛

怎么举起全部的大海 蔚蓝的罂粟

龙山公路旁小憩

近处有松树 苦楝树 我不知道名字的阔

叶树

它们高高低低 交错生长又微妙地相让

大地上 腐叶正顺从着积雪

我知道 之后的岁月

是孤单难以自持的融化

是寂静无声的繁华

是风偶尔打乱高处的秩序

也依然 是枯荣如年轮滚动

一世重叠着一世 碾进沉默的土壤

那种感觉 也许就像——

我坐在公路旁 听人说起天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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