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

2015-05-14 09:08既禾
知识窗 2015年7期
关键词:黄毛宿舍老师

既禾

2015年同学聚会。再见当年302宿舍的哥们,还真有点白驹过隙之感。

高中毕业八年,彼时一起逃课去网吧的少年,已然成了当之无愧的大老爷们儿,西服代替了运动装,成熟代替了稚气,甚至有的双眸,还能望见或多或少的倦怠。情理之中,徐一是变化最小的那个。依旧是黑框眼镜,有些松垮的衣服随意地挂在他那颀长的身上,简单却舒适。我知道他还是当初那个斯文却倔强的少年,一旦一意孤行起来,岁月也奈何不了他。

听说他后来自学拿下了本科文凭,听说他现在在小城一中教语文;听说徐阿姨的病有所好转;听说他操劳起生活的手依然没忘了写字;听说他每年春季都在街头支起桌子,给邻里写最传统的春联;听说有人把他的字发到网上后,还获了奖;听说有人请他“出山”但被他回绝了;听说每年春节都有人不远万里前来,只为看他写几个字;听说他身边坐着的女孩就是为了看他的字来的,两人一见钟情……

八年,有人成了业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人成了大腹便便的土豪,但徐一似乎仍旧是大家谈论的焦点。他从来如此,不争吵着发光,但光环却一直都在。

徐一坐在角落里,听着别人或称道或调侃,他只是笑。

我努力从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中提炼出他生活的轨迹,在目光触及他身旁那个温婉美好的姑娘时,看着她长长的头发,跳动着萤火的眼睛,以及似曾相识的一笑一颦,霎时在时光的罅隙里,回不过神来。

高中入学的第一天,302宿舍里的除了徐一以外的五个人便在老陶的带领下和徐一划清了界限,老陶是上届因为打架受伤被记过的留级生,据他的小道消息称,徐一是学校在我们这届里捡到的宝,小城唯一一所初中的状元,为了一个女生,留在了当地这所本科上线率不到百分之五十的高中。在我们这些被家长连哄带骗、连打带骂、软硬兼施弄到高中混毕业证的“差生”眼里,那些在老师、家长眼里高高在上的优等生,无一例外是冷漠、骄傲、自私、无趣的代表,除了学习,别无所长。所以受传统观念束缚,尽管站在我们面前的徐一一副温文尔雅、文弱书生的样子,我们还是选择了淡定地忽视、冷静地对抗。

不过,我们的冷战政策到底没能像美苏那般维持那么久。开学第二天的政治课堂上,年过半百的政治老师让坐徐一旁边的男生回答问题,男生懊恼地从手机里抻出目光,不耐烦地说了句:“我不会。”政治老师好脾气地说:“既然来念高中了,就别太荒废时光。下课去办公室把知识点背给我听。”接着,男生的脸就垮下来了,边坐边嘟囔了句:“真贱。”声音不大,但教室里每个人都能听见。就在政治老师尚未爆发或者尚未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摔在地上了,然后男生起身对着徐一那张秀气的脸就是一拳,再然后事情衍变成了一场恶战,或者说是302宿舍对纨绔男的一场群殴。

教室里的人对这场让人应接不暇的战争表现出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其实只有我们最后一排的几个人看到了,在纨绔男吐出那句脏话后,徐一淡定但豪不犹豫地踹翻了他的凳子。

后来我们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领了处分。回宿舍的路上,我们看着彼此或青或紫的脸,仰天大笑,豪迈得像拯救地球的英雄。

“徐一。”

“嗯?”

“你真帅!”

“谢谢哈。”

“小白脸都是潜力股啊!”

“去你的!”

他这么快就学会了用我们的方式表达感情。我们亦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消弭了亲手搭建的横亘在我们和徐一之间的高墙。就在他蹬翻纨绔男凳子的那一瞬间,他在我们心中的定位,立刻从书呆子,变成了兄弟。

这就是我们年轻时的样子,武断、鲁莽,但是非分明,敢做敢当。

第一次看见传说中那个让徐一放弃上重点高中的小女生,是在女生宿舍楼下,她朝一个染着黄头发的男生说再见,长发散在肩上,巧笑倩兮,美好得像那天的阳光。徐一淡淡地问了句:“可乐,这谁啊?”“哦,徐一哥,那是我同学,挺喜欢我的,我也,我也挺喜欢他的……”徐一沉默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被可乐推走了,她撒娇般地说着,“哥,你就别操心了,回宿舍吧!”

徐一从没讲起过他和可乐的过去,我们所能捕捉到的联系,就是那一声徐一哥。老四开玩笑时矫情地学着可乐的语气喊徐一,徐一也不反驳,他只是笑。

后来没有故事,因为我们不知道情节。只知道可乐和那个染着黄头发的男生在一起了,在这所情侣多得像一次性筷子一样的高中高调地在一起了。

老陶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传达给徐一时,他依然没说话,但是这次他没笑。当天晚上徐一愣是像老佛爷一样坐了一宿,不知道有没有背上几遍大悲咒。第二天他逃课了,依然坐在床上,岿然不动。我们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在他金蝉脱壳的时候把饭放在他身边。

那晚他没继续坐着,在上厕所的路上,这个低血糖的瘦弱少年很悲催地躺进了医务室。

那时候,十六七岁的男孩是不会有忧伤啊、悲伤啊这种情绪的,至少在那时的我们眼中,有的只是游戏、篮球,与动漫。我们都以为徐一只是年轻气盛,为了心里的女孩子留在一中,只是出于冲动。甚至觉得,在那个不可一世的年纪,爱与不爱无非是挥霍时光的机器,错失一个,就像游戏里掉了一滴血,懊恼一下就过去了,掉N次还是能满血复活呢。

可是他完全就是个另类。

或许,另类的人只有一滴血。

一次偶然,替徐一接电话时,看见他未关的博客,简单的风格,背景里一只麋鹿站在雾中,有点忧伤,但眼神骄傲而且笃绝。

博客名字像背景一样简单,长乐。里面写了好多文章,从06年起,每一篇都记录了他和可乐的点点滴滴。可乐和徐一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打打闹闹,跌跌撞撞,就这么一路走到高中。

他说,从小到大的老师都觉得我将来会是一个很牛的作家,可是我的字只有写给你的时候,我才觉得它们是美好的。

他说,你总是叫我徐一哥,也许在你心里我们距离近了,可是在我心里,每一声哥就是一个难以跨越的天堑。

他说,我不喜欢分别,至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想跨过千山万水去找你,所以我只能放弃万水千山留在你身边。

最后一篇,他说,树是最木讷的,不懂表白,也不懂挽留。倘若鸟属于这里,那它不会飞。倘若鸟厌倦了这里,就让它飞吧。树,等等就是了。

好像忽然看到了他隐藏着的小宇宙,像高山上的雪线,阳光洒满的地方温暖美好,无人知晓的高度苍凉绝迹。

终于,老陶先开口了,然后大家一呼百应,再然后,全宿舍撇下徐一去和黄毛决战,我们幼稚地认为爱情是可以像勇士一样争取来的,我们把黄毛围在了胡同,二话不说和他们一行三人打在了一起。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叫来了帮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被绊倒在了地上,不知道徐一啥时候跑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朝我挥来的棒球棍被一只胳膊挡了过去。

画面就那么停住了。

战争结束了。

徐一再次成了病号。

可乐来了。

黄毛脑袋流血了。

可乐冲我说“照顾下我哥”就跑去追黄毛了。

黄毛甩开可乐说:“烦,滚,别找我了。”

他们分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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