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法亚：小王子的撒哈拉沙漠

曾敏儿

摩洛哥塔尔法亚海边的卡萨玛要塞。摄影/Fabrice Frank GETTY

在阿尤恩小镇北边，有一处专门去塔尔法亚的出租车集散地。出租车全部都是极老极帅的奔驰，看起来很宽敞，却必须要凑够六个人才能发车。前排坐两个，后排坐四个，这样浩荡拥挤着，去穿越百余公里的沙漠公路。

我和同伴在车场等了一个小时后，决定两个人买四个人的票。20分钟后，终于凑齐了一车。穿过阿尤恩，经过一面蓝色的湖水，我们正式踏上了穿越西撒哈拉的沙漠公路。

冬末的沙漠，阳光猛烈，一片寂静的枯黄。公路边有很多风车，大概是风力发电。路旁竟然盛开着一丛丛紫色的小野花，在眩目的日光里，优美而奇异，让人觉得，在这片神奇广褒的沙漠之地，任何奇遇都不足为怪。那个飞机出故障的飞行员，不就在撒哈拉沙漠遇到了一个来自B612星球的小王子吗？而且，小王子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可以帮我画一只羊吗？

喜欢《小王子》很多年了，一直都记得第一次读到狐狸向小王子解释“驯养”的含义时的感动。那个写下了全世界最动人童话的法国男人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1926年在斯特拉斯堡服兵役时成为一名邮政飞行员，往返于法国南部的图卢兹和塞内加尔首都达喀尔之间的邮政航线上。从1927年10月始，他在塔尔法亚做过18个月的空中邮政站站长。为了纪念他，2004年，这里建起了一座博物馆。

阿尤恩所在的西撒哈拉至今仍是联合国争议之地，被摩洛哥占领着。一路上，经常能看到英武严肃的士兵。从阿尤恩去塔尔法亚的公路上，设着好几个关卡。当地人似乎都习以为常，那两个浓眉深眼窝的大汉挤在前排座位一直谈笑，而我们却在关卡处被叫下车反复盘问，仍然是那几个哲学问题：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90分钟后，塔尔法亚小镇到了。这是一个任何酒店预订网站都找不到信息的小镇。我们找到网友推荐的旅馆，老板是个友善又迷糊的老头儿，带我们上楼，几乎把每个房间都检查过了，才遗憾地告诉我们——没有房间了。

我们这两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东方面孔，显然是塔尔法亚街头唯一的外国人。很快就有人跟我们打招呼，问要不要旅馆。我们跟着他走，被带到了一处民居，就在警察局旁边，没有任何店招，设施也相当简陋，但我们立刻就决定住在这里。因为，它的大门是美丽的蓝色。

塔尔法亚是一个蓝白色的小镇，绝大部分的建筑墙面，都随性而肆意地刷成蓝色。深深浅浅的蓝中，偶尔跳跃出几块艳丽的色彩。这样的安静热烈，与沙漠的炽热苍茫完全是不同的气息。

一群小男孩在拐角处玩耍，看到我们，嬉闹着一路相跟。问他们邮局在哪里，他们听懂了“邮局”这个英文单词，开心地比划着带路，还争相跑到我们的镜头前大方地摆pose。那样单纯灿烂的笑容，让我觉得，他们每一个都是我幻想了很多次的小王子呢。

小镇邮局有着摩洛哥邮局典型的黄蓝标识，一道拱门进去，是邮局大楼，建筑外立面挂着摩洛哥国旗，墙上悬挂着阿拉伯文和英文的“摩洛哥邮局”字样。问工作人员有没有明信片，那位帅哥摇头，说只有图书馆才有（后来才知道图书馆里也没有）。

出来后，我们在邮局门口的小摊上吃了现烤的鱼汉堡，逛了小小的市集。当地人在各色蔬果面前精挑细选着。这显然是专属于北非小镇的本地市集，略显杂乱，自顾自地，完全没有任何讨好游客的气息。

时近傍晚，清真寺的唱经声响起。天色暗下来，云层越来越厚，风刮得大起来。冷风凛冽的沙滩上，没有日落和星空。当然，你不可能像小王子一样，挪动一下椅子，一天就可以看到43次日落。

第二天清晨，我们去参观以安东尼的名字命名的博物馆。博物馆离我们住的旅馆很近。清晨的阳光清澈又温暖，我特地穿上了一件带尖顶帽子的蓝色外套，那帽子极像摩洛哥当地人的长袍。博物馆里面只有一位工作人员，陈列的主题是与安东尼有关的航空历史。

在出版了被誉为“阅读率仅次于《圣经》的最佳书籍”的《小王子》的第二年，已经超过空军飞行员服役年龄的安东尼，经破格批准，执行了8次空中侦察任务。1944年7月31日清晨，他又一次驾驶洛克希德闪电P-38侦察机执行任务，却再也没有回来，时年44岁。直到2004年4月，飞机残骸才在法国南部马赛附近的海底寻获。2008年，前德国空军飞行员里佩特承认，他在那天于地中海上空击落了一架P-38。身为小王子迷的他，对此追悔莫及。不过很多小王子迷不相信这个说法，宁愿相信安东尼是去了另一个星球。

博物馆里只有很少的与《小王子》有关的痕迹。除了安东尼为小说手绘的那几张插图、几款他的飞行主题的明信片，再没有别的纪念品了。我在两年前开始收集世界各国版本的《小王子》，想当然地以为这里肯定会有当地版本出售，竟是没有。无奈之下，只得掏出护照，请那位工作人员为我盖了这一天的邮戳。

坐在街边咖啡馆里写下寄给自己的明信片的时候，我默默想起安东尼说过的一句话：相爱不是互相看着对方，而是一起看向同一个方向。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样的塔尔法亚，或许才是我们真正需要和应该喜欢的塔尔法亚。

前些天，我终于收到了这张明信片。上面，是我写下的《小王子》里一段话：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会觉得漫天的繁星，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