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婵娟
摔伤了腿的万朵朵幸遇 “陆雷锋”不辞辛苦背上楼,却在转身时看见面无表情的 “顾男神”。笑起来有一颗小虎牙的陆一鸣果然阳光,温和文雅的顾君然却有一身尖锐长刺。他嘲讽她,却又忍不住靠近她。谁从那零落辗转的旧梦经年里翩翩而来,对她说 “讨厌”和 “爱”?
九:唯一的宝贝
做了好事又逞能的后果,就是我回到家后接连不断地打喷嚏,倒在床上时全身都烧得迷糊滚烫,朦胧里听见保姆阿姨给我爸打电话。“在发烧。38点7……嗯,马上送医院……您明天要回来……”
很想拿过手机跟老爸说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不就是一个风寒感冒么,哪里用得着他万里迢迢从英国飞回来。但全身绵软根本没有一丝力气,昏睡过去之后顾君然在风雨里奋力蹬车的身影和那张雨水纵横的脸,整夜都在我眼前。
老爸心急火燎地赶回来时我正趴在沙发上啃苹果,是星期天的下午。“你都没住院观察两天?”
“爸——”我一下蹦起来老高攀住他脖子,却痛得龇牙咧嘴又松手抱住左脚作袋鼠跳。“我就是个感冒而已,你也要我住院,我同学知道了会笑死我的。爸,你别紧张好不好,是骑自行车摔了。对!摔伤了脚踝。对!没断骨头没事!擦了跌打油。照X光?爸,你不是吧?爸!”
虽然没有了妈妈,但是老爸给予我的爱,从来就没有让我有过什么失落感。这个在楼市萧条的情况下异军突起的儒雅商人是令我无比骄傲的人。他关心我,疼爱我,总是对我说:“你是老爸唯一的宝贝啊,爸爸不爱你爱谁?”
星期一上学时我迫不得已坐了老爸的迈巴赫,“我是要自食其力长大了养老爸孝顺老爸的无敌小美女啊。”我这样跟老爸撒娇时他只好放弃了将我打造成名媛公主的努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我穿匡威,身上披着廉价淘宝然后蹬一辆捷安特。今天实在不行了,甭说鼻子塞住还没完全好,就是那瘸子一样的腿,老爸无论如何也不放心我骑着自行车上学。
我没跟老爸坦白我的自行车压根就不在家里,我鬼鬼祟祟地拎着装有顾君然衣服的袋子,然后企鹅一般地跳上车。“陈叔叔我们走吧,您送我到校门口就好。”
十:不必跟鸡鸭讲道理
我背着书包,抱着袋子用兔子一般的步伐往教学楼跳去的时候,陈佳一脸惊诧。“万朵朵,你怎么了?下个月开运动会你是报了蛙跳这个项目吗?真看不出你还挺有为班级争光热爱体育的心。”
我翻了她一个巨大的白眼。
“唉,美妞你别跳啊,怎么回事是哪里受伤了?”
总算还记得我们是朋友。我继续辛苦地往前跳。
“万朵朵,要不我背你上楼吧。”我和陈佳齐齐转身,身后站着短发平头一脸阳光笑容的帅气陆一鸣。
“呃,这个……”
“这个什么啊,你以为人人都会像陆一鸣同学这么学雷锋做好事!你不轻吧,100来斤总是有吧,人家将你扛上楼不比扛了两大袋水泥重啊!你还犹豫个什么?快!立马!趴上!”陈佳过来就抢我手里的包装袋。
“我自己拎。”我一脸宝贝地抢过来抱在胸前。
“万朵朵你是猪脑子还是怎么的,陆一鸣背上你再加个书包再加个袋子他背着不重啊?什么好东西谁要你的不成。”陈佳一张毒嘴连珠炮机关枪似的。蹲着的陆一鸣抬头望着我们,我真替她脸红。
我认命似地将书包和手上袋子交给陈佳,趴在陆一鸣背上,嘴里很委屈地嘟囔了一句:“人家哪里有100来斤,我昨天还在医院的电子磅上称过,88斤好不好。”
上着楼梯的陆一鸣兴许是听到了我的抗议,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
“哟,这不是3班陆一鸣吗?这么快就改旗易帜投靠别人了。上个星期还是谁在给谢思琪写情书来着。你们看,果然思琪就是有远见啦,这种人,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别说了啦你,人家谢女神又怎么会看得上他……”
我抬起头,一帮堵在楼道里嚼人舌根跟着谢思琪混的几个女生。身下少年的脊背在那一刻有些僵硬,放在我身边的手用力握紧。这些乌鸦嘴一般的女生,她们并不明白自己这样的肆意取笑会伤害到一颗怎样青涩敏感又骄傲的少年心。
“你们够了没有!是对谢思琪羡慕嫉妒恨啊,还是暗恋垂涎着人家陆一鸣的阳光帅气?收起你们那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猥琐无耻心理。”对一众楞在楼道里的女生吼完后,我故意将双手环紧陆一鸣脖子,整个人都趴在他背上,笑着对陆一鸣说:“走吧陆一鸣,像菜市场十几只鸡鸭一起叫唤的噪音,听都不需要听。”
为首的女生伸出手指:“你、你——”
“郭小芳,不怕迟到了吗?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高跟鞋敲出一串清脆的足音,永远无视校规打扮得娴雅得体,令人赏心悦目的谢思琪从楼道的那一边走过来。身边还有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圣元高中男神顾君然。
十一:少年有颗小虎牙
我知道那是顾君然,从他翩翩的身影伴着谢女神那摇曳的身姿从楼道那头出现时我就已经知道是他。明明不过才两日未见,明明他害得我摔伤了腿大半夜的吹了风淋了雨去医院挂了好几瓶点滴,但是我乍一看见他,心就剧烈地跳起来,像有人在我胸腔里疯狂擂着小鼓。我想我一定笑得比陈佳更花痴。
“顾君然。”我唤着他的名字,想从陆一鸣背上挣扎下来。
冷漠的男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什么话也没说就拉着谢思琪走了。
笑容在我脸上呆滞,我不能明白这个谜一样的少年,他为什么会有着这样多变的双重人格。明明前天我们还很好啊!
陆一鸣脚下步子不停,一气将我背上五楼。在6班教室我十分感激地拉着他的手说:“陆雷锋真是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我非得将这右脚蹦断不可。”
脸红脖子粗的陆一鸣站在一边一反常态地忸怩起来。“那个,不用谢。”
陈佳将书包和衣服包装袋扔在我身上。“你还说,不是你像个胆小鬼一样死勒着人家陆一鸣的脖子,人家会到现在连大气都喘不出?”
“啊?我?”我想解释说我这是为了故意气气那帮损陆一鸣的女生,但还不容我开口,陆一鸣早就红着一张如同煮熟了的虾子似的脸跑出了6班教室。
那天的午饭我是叫陈佳带上来的。电话里我一副痛哭流涕的表情:“陈佳美人,我的脚痛得快要断了……已经断了不能走路。跳?不!爬都爬不下来了。美人你可怜可怜我,帮我把饭端上来吧,我晚上请你吃饭。”
那个午间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室里玩手机,教室门响,推门而入的却不是我的大救星陈佳。
“陆一鸣,怎么回事?怎么是你啊?”我接过他手中的饭盒。
“陈佳说我人高腿长比她爬楼快嘛,所以她就委托我给你送饭上来了。”坐在我对面的男生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我。
我接过来,往嘴里扒拉一口饭,含含糊糊头也不抬对他说:“就你傻呗,陈佳她那是懒啊不想爬楼梯,她叫你活雷锋你还真就上当了。”
陆一鸣没有作声,坐在对面挠着头发笑了。我抬起头,在校园午后明净的阳光里望过去,就看到这大男孩居然有一颗可爱的虎牙。
教室门再度被推开时我和陆一鸣一同转过头去,那闪身进来看了我们一眼却又迅速离去的人居然是顾君然。
“6班和1班很容易搞混么?顾男神刚刚这是怎么了,走错教室也不必这么健步如飞的。”我夹起一块麻辣鸡翅,又爱吃又辣得忍不住伸出舌头哆嗦。
陆一鸣从对面递过来一瓶水,什么话也没有说。
十二:温和文雅的少年有一身尖锐长刺
那天放学后我打了电话给陈叔,我说要和同学出去吃饭会晚点回来,叫他不必来接我。等到我像个兔子一样地蹦下来时,陈大美人早就没了身影。
“万朵朵。”有人在身后叫我。
白衬衣黑外套学生领带系得工整,就是这被圣元学生集体吐槽穿出去太难看的制服穿在这人身上也别有一种风范和气质。是顾君然,当然他推的是我遗留在他家的捷安特。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我有些怀疑他的好心,确切地说是琢磨不透他这个一时如春风般和煦一时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的人。我在后座上瞎嘀咕着我也不是人民群众的阶级敌人啊,顾君然他为什么要这么反复无常地对我。
“哎,我家住天府花园呢,你这是往哪里骑?”我在身后拉住他袖子。
弯弯曲曲的小巷子,乱搭乱建垃圾成堆污水横流,不同于那一日晚间黑灯瞎火里我看不分明,今天这一趟跟着他行来完全就是走进了难民营的感觉。
他从来就是那样干净优雅在圣元高中如同王子般闪耀的男生,从来不会让人想象他来自这里,这城市生活的最底层。
他在那幢陈旧得掉了墙皮的房子前停下来,支住单车,径直拿了车前篓子里的一个袋子进去。我如同丹顶鹤一般地蹦下来,我不能企鹅跳或者兔子跳,这房子太小,太狭隘逼仄,施展不开。
顾君然猫着腰在厨房里点火开始做饭时我还有些纳闷,直到他打开袋子拿出里面一盒饭菜我才恍然大悟。我恍惚在那个和陆一鸣开玩笑说他有一颗可爱的小虎牙时看见过匆匆推门又仓皇离去的顾男神手上,曾经有过这个饭盒的痕迹。
没有抽油烟机的小厨房里烟雾熏得我直咳嗽。“顾君然你这盒饭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中午你要拿给我的?”
娴熟地挥着锅铲的少年并没有理我,他将饭菜热好盛在碗里,然后熄火端出去敲一间紧闭的房门。
房门在我面前打开,瘦弱的中年人蜷缩在阴影里,怕光似的拎着一瓶酒。“爸,我跟你说了,少喝一点啊,你身体不好,要多吃饭多吃菜。”顾君然上前去拿开他手上的酒,然后将筷子递给他,看那个人默默接过去往嘴里扒进一口饭才笑了笑,然后又掩上门。
“顾君然……”
“饭菜才不是给你的,陆一鸣不是给你送上去了吗。”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傻到买了学校的饭菜再带回来。这样想着,看着冷漠桀骜少年那不承认的脸,我不禁有些欢喜地笑起来。
“你的衣服,我已经洗好了。早上就想拿给你,你总是臭着一张脸不理人。”我将那件棉白T恤拿出来,柔软的棉T恤散发着一种安静的馨香,我叠得整整齐齐的捧到他面前。
顾君然看了我一眼,老房子挡着的黄昏夕阳里,少年的眼眸不明就里的那一抹流光,那么忧伤。
“送你回去吧。”他将门锁好,扶我上了单车,一转身载着我向天府花园行去。
“顾君然,你爸爸他,他的身体……”我不敢肯定我的怀疑,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的怀疑是一个事实那这少年他一直以来是怎样在承担。
“你想说他什么?精神病?酒鬼?还是一事无成要靠儿子带一盒剩饭回来活命的可怜虫?”少年猛然捏住单车手刹,回过头来厉声质问我。
只觉得眼前一黑,眼冒金星的我磕在他的怀里。他知道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我只不过是想要关心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撞在他怀里撞得这么头疼而流泪,还是他尖利的语气刻薄的质问让我难堪的流泪。总之我很没骨气地低着头,咬着唇,泪水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我猛地推开他,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眼睛然后跳下车。我不要他送了!我自己蹦回去也比在他车子上被他毒舌说死的强!
“上车!”一条腿蹦的总是比不上两个轮子跑得快,少年将单车横在我面前,一条长腿撑着霸占住了大半个人行道。
我蹦到一边想要绕过去,人家车子一滑照样路虎恶霸一样地将我挡住。
这是我的车啊我的车!我猛然抬头怒视着他。
不知道渐亮的路灯照出了我眼里多少积蓄的红色,总之少年看着我这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将车子停到我面前。“上车,刚才……算我对不起。”他说得很轻,偏过头去没有看我的眼睛。
十三:在你面前我想是最美的自己
“这车子该今天还给你的,看来不行了,要不我明天载你去上学吧。”这城市不眠的灯火璀璨如暗夜流虹,照在他的脸上。他开口说:“你的脚扭伤了我也有责任,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直到他的身影在繁华大街上融入人群中再也不见,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17岁初次青春的梦里,只因为有个人他说明天早上会来接我我便开始整夜的失眠。我突然开始思考我明天是不是还要继续穿那白衣蓝裙的校服,在午夜里我摁亮了房间里所有的灯,然后拖出我所有的箱子,翻找出我自己认为最漂亮的衣裙,将它们一件件地在身上比划。很久之后我哀嚎一声栽倒在床上,无比的惆怅。只因为镜子里那单薄纤瘦的丑小鸭,是无论如何也不配与谢思琪相比的。
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来时我已经忘了自己昨夜是如何睡着的,推门进来的老爸看着他那把自己埋在一堆衣服里的狼狈女儿发笑。“朵朵,你到底是怎么了?想去捐赠衣服,还是想要去义卖?”
“爸,我赶时间哈我没空跟你说。别,我不要陈叔送我,我骑我的捷安特。”
从桌子上拿一袋牛奶顺便往嘴里塞一个面包,我得空在奔下楼时往穿衣镜里照一眼。如果嘴里没有这个热面包我一定会嚎啕出声,顶着两个巨大无比熊猫眼的我,一头长发凌乱如拖把。单腿做金鸡独立跳下楼梯时我鄙视地对自己说:万朵朵,你要是有自知自明,你知道你就是穿了金子在身上也没有谢思琪闪光。
顾君然说:“万朵朵你昨晚没睡好吗?”
“哪有,睡得很好。”
“睡得很好这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哪里来的?”少年一根纤长食指伸过来拨开我的刘海。
果然,所有伪装和遮掩统统无效。我苦着一张脸:“你说得没错,睡得不好,因为太紧张所以失眠。”
“失眠?”高深莫测的英俊少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我很想将手中的牛奶扔到他的脸上去,这种持美装傻持美犯愣装出来的卡哇伊形象,是要逼着一个单纯天真的好少女亲自开口说喜欢你,你的虚荣心才会可耻地满足么?
少年微笑着退后了一步。“朵朵大小姐你千万不要拿牛奶扔我脸上,你喝了它才是最明智的。”
“为什么?”
“你不知道喝什么补什么吗,万朵朵,学校请来的营养师好像说过。”他极其潇洒地锁好了车子,将钥匙晃了晃装进了衣服口袋里,然后一本正经从我面前走过去。
我伫在车库里想了半晌,后知后觉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叫:“顾君然,你死定了!”
风度翩翩立在教学楼台阶上的顾君然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的气质,看着冲到他面前涨红了脸挥舞着小拳头的我。“我说了什么很不好的话吗?万朵朵你气成这个样子。”
“你!”我拳头向他挥去,少年轻而易举就将我架住,然后扛起我往楼上走。“我说喝牛奶补钙啊,这样你的脚才会好得快,我有说错吗?”
我双颊滚烫,恨不得两眼一翻死在他肩膀上算了。这文雅的一本正经的少年却弯起嘴角恶劣地笑了。
十四:天才脑子的结构不喜欢冷笑话
陈佳!石化了的陈佳!看着顾君然将我扛进6班教室,又听到叮嘱说午饭他会送上来的对话,陈佳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我一扭一扭地蹭到陈佳身边时这姑娘还在被雷劈得不轻的状况中。
“陈佳你醒醒!快醒醒等会要上课了!”我摇晃着她呆滞的身体。我正准备伸出双手在陈佳面前晃悠时这姑娘一把抓住了我。
“你好啊给我坦白交代啊你是怎么勾搭上顾男神的啊。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陈佳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
“他背你上楼?他说要给你打饭?他还说要送你回家?”
我忍住了没有继续打击她,我想如果我说出今天早上还是顾君然送我来的,不知道陈佳还会怎样地狮子吼。
“就因为顾君然借你单车摔了一跤,害得你扭伤了脚踝所以他就对你做了这些?”
我点了点头。陈佳一副绝不相信的样子,我只好开口说:“是的。就是因为这样,他说他要对我负责。”
陈佳晃了一晃,我赶紧用金鸡独立的姿势将她稳住。
陈佳跟我说此刻她的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疯狂奔腾而过。“为什么那天借给他自行车的不是我?万朵朵。”陈佳咬牙切齿,“就你那辆破捷安特,顾男神他是怎么会专门找你去借的?”
挥舞着手臂呐喊了无数遍 “苍天不公”的陈佳又义愤填膺地对我说:“万朵朵,你不怕被人堵在厕所、植物园、黑楼道、小树林子里划花脸吗?招惹了顾男神那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我没招惹他啊,是他招惹了我。你看,我脚都是他摔伤的。”
陈佳忽而一副要崩溃了的表情,捂着一颗被顾男神虐到千疮百孔的心转身出了6班教室。在教室门口又扭头跟我说:“万朵朵,你好自为之吧,你被人群殴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迫于陈佳的警告,认真听课之余我不免竖着耳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有时我扭着一只脚去上厕所时,对面的男厕所门外会碰巧站着四面望风景的陆一鸣。
一次是巧遇,二次是巧合,三次我就不知道该算什么了。我洗完了手出来,陆一鸣还是一副欣赏校园大好景色的模样。
“陆一鸣,”我继续扭着脚走过去,“你看嘛呢,这厕所风景有哪里特别好看的?”
平日里生龙活虎谈笑风生的大小伙子吭哧了半天:“那个,陈佳不是说怕你最近会有麻烦吗,所以,所以……”陆一鸣低下头去拿脚划着地,就只差没说出是担心我会被一群因爱生恨、丧失理智的彪悍女生摁在厕所里暴打,所以守在厕所门前给我望风。
我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肚子疼。“陆一鸣,我要是真被人摁在厕所里打了你还真敢往女厕所里冲啊?”
大高个子的陆一鸣被我笑得不好意思起来:“冲啊,我当然要往里面冲。”
那天中午顾君然提了一盒便当给我送上来,我一边挑着盒子里的青菜一边把上午陆一鸣的事情讲给他听。
“顾君然你说好笑不好笑,陆一鸣居然说他一定会往女厕所里冲。”
“没人会在你脸上划花脸,也没人会将你堵在楼道和厕所里。”挑起一筷子米饭送入嘴里的少年冷漠地说。
我停住了筷子,抬头去望他的脸,专心吃饭的少年似乎觉得这个笑话一点不好笑,而且他还很生气。非常生气。
“我吃饱了。先过去1班教室,晚上等你一起回家。”然后少年便端起自己的饭盒,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哪里有惹到他,令他突然这样冷漠和生气。但想一想自从我认识他他就这样喜怒无常,我想莫非高智商能够每个学期都拿到第一的天才脑子结构都是异于常人的。
十五:浓浓奶香情,甜蜜如拥抱
放学时候其实我左脚已经不怎么疼,但我还是跟顾君然说要去药店。
“你哪里不舒服吗?要去药店干吗?”前方蹬着单车的少年刹住车子回头,那么近地凝视我,上上下下在我身上打量似乎要找出病况。
“没有啦。”我被他看得一阵窘迫。
“没有哪里不舒服你还要去药店。”他凝视我的眼睛咄咄逼人。
“哎呀,我脚疼、头疼、胃疼,我全身哪里都疼,反正我就是要去。”跟智商140的才子讲逻辑和道理我注定是要败北的。
他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还是认命地载我去了本城最大的药店。
我掏出老爸给我的信用卡刷了好多东西,将两个购物袋都装满,先一天我已经在网上搜索过顾君然爸爸的这种情况,又打电话问了跟爸爸交好的刘医生,所以来这里选购药品,我已经能直接向导购要那些戒除酒瘾和控制精神疾病的药。
“你是将吃药拿来当零食吃的吗,万朵朵?”看着我拎着两个满满的大袋子出来,顾君然竖起眉毛。
我向他笑笑:“先去你家啦,你先回去给叔叔做饭。”
顾君然没有表示什么异议。其实我已经大致能够猜到,这品学兼优的少年在什么功课都不能落下的情况下更不能落下照顾他的父亲。他可以先不吃饭,但必须先照料他那精神癫狂嗜酒成瘾的父亲吃饭。
在那个臭水和垃圾弥漫的小巷子里顾君然刚刚停好车,不知道是哪家邻居的小孩子就迈着两条小短腿跑过来,伸出十指皆是黑泥的小手拽住顾君然裤子。“君然哥哥跟我玩。”
“小弟弟先自己去玩好不好,君然哥哥还有事,他改天有时间了再陪你玩行不行?来,姐姐这里有糖果,可以把手洗干净了再吃。”我掏出一把瑞士糖。
拿到糖果的小屁孩蹦蹦跳跳地走远了,顾君然楞在青苔斑驳的墙边看着我。“怎么了,你也嘴馋想要一颗糖吃么?”我笑笑地拎着两个袋子向他走过去,然后亮出了手心里的一颗糖果。“姐姐很公平的,还有一颗留给你。”
他来不及拒绝,那颗被我剥开的瑞士糖就喂到他嘴里。我想起我很喜欢的一句广告词,里面说,“浓浓奶香情,甜蜜如拥抱”。我不知道该怎样把人世间的一切美好甜蜜都如拥抱一样的送给顾君然,可以让他不再露出那样疏远冷漠的表情,可以让他年轻而英俊的脸不再忧伤。
十六:前尘旧梦里的少年
少年晕红的脸在天边斜阳中有一种介乎于欢喜和悲伤的我不能懂的表情,他闪身进了小厨房,开始熟练地给他父亲做一顿晚饭。我试了试,努力平息自己的心情然后推开了那扇掩着的门。
房内光线依然阴暗,蜷缩在旧沙发上的中年人对于我的到来无动于衷。我推开窗子,让最后一线金色的斜阳照进来。然后坐到他的对面:“顾叔叔,”我这样叫他,然后去拿他手上的酒。
“顾叔叔,我问过医生,像您这样的情况并不严重,以后不要再喝那么多的酒好不好?顾君然他很辛苦,他只是不说。谁有他那样出色的儿子谁家父母都会骄傲和自豪的。以后都不喝酒了好吗?”
我拿过他手上酒瓶,放在角落里。“顾叔叔,真的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您相信我。”
“朵朵……”他突然这样叫我,嘶哑的声线,却令我感到无比的困惑。难道顾君然竟肯向他的父亲提起我吗,他又是怎样的介绍我?
我打开身后的两个塑料袋,将那些戒除酒瘾的药品和治疗精神疾病的药拿出来。“顾叔叔……”
像受到什么刺激似的,颓废的中年人一把扑过来,扼住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就是你!就是你!你害我的!就是你害我家破人亡的!我掐死你!我掐死你!你这个王八蛋……”
“顾……顾,叔叔……”我死命挣扎,我不知道这个颓废酗酒却一贯温和的男人他为什么要这样。我眼前晃动着他血红而狰狞的脸,他是真的要掐死我。
我觉得气息不匀,眼前已经开始出现模糊的幻觉。而他还在喊:“掐死你!掐死你,我掐死你……”
房间中一声脆响,有人扑上来掰开他的手,那样下了死命的带着无数仇恨的攥紧的手指。“我要掐死他!我要掐死他……”
“爸!爸她是朵朵啊!你看清楚啊爸!……你放开她,爸,放开朵朵!”
我几乎失去意识,喉咙被人掐得生疼,像是一片风中的叶子,被人争夺着扯来扯去。
最后我听见 “嘭”的一声脆响,然后有一缕血丝从他的脸上淌下来。是顾君然的父亲。
有人将我抱在怀里唤我 “朵朵”,像是零落辗转了无数的经年,那声音从我的前尘旧梦里而来,满是无法承担的疼痛。
泪水从我紧闭的双眼里不断地涌出来,有些是因为疼痛,有些是因为惧怕,还有一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好了。朵朵。没事了朵朵。”我睁开眼,顾君然的脸贴在我的额头上,他抱着我的怀抱在痉挛地颤抖。
“我没有想怎么样,顾君然,我只是想劝顾叔叔戒酒。我知道你周末还在快餐店打工,有一点空闲的时间就跑去洗车店给人帮忙……顾叔叔再这样下去你会受不了的,我只是想帮帮你……”
“我知道我知道。”少年的手擦去我脸上那些泪水。“你别怕,我爸爸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从来也没有这么激动过,他不是要伤害你,你知道他精神上不怎么好。”
他放开我,又扶起软倒在地上的父亲。
“我们要送他去医院吗?顾君然,你爸爸的头在流血。”我跪下去帮他,却看见顾君然手掌上同样鲜血淋漓。“你在流血!顾君然你在流血!”这样的情形让我话都说不完整,整个人都开始哆嗦。
“我没事。”被顾君然扶到床上去的男人醒过来,推开了儿子,从角落里摸出那瓶酒。
“你去把手上的伤口包扎一下,爸爸没事。哪有拿酒瓶子敲昏别人却把自己扎了满手玻璃渣这样的傻孩子。”他这样说着,又举起酒来喝一口。“去吧,带朵朵出去。我今天肯定是吓坏她了,爸爸真没用。”他举起手抹过脸上血迹,哈哈笑着又咳嗽了几声。
他看着我的目光是清明的,那双蓄满了酒液和血迹或者还有酸涩液体的浑浊眼睛是温柔的,不同于刚才一刻那样的血腥暴戾和疯狂。
“顾叔叔真的没事吗?”走到门外时我不放心地问那沉默着的少年。
“不要紧的,我自己砸的我有分寸。”
刚刚他父亲掐住我脖子,怎么也扭不开怎么也喊不醒的顾君然将酒瓶子砸在他头上。
“你的手非得上医院,有碎玻璃渣。”我咬住嘴唇瞪着他。
医院里值班的医生用镊子挑着那些碎玻璃渣。“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们这些年轻人。”
我看着医生拿了碘酒消毒,“都不打麻药的吗?这么疼。”
“没事的。我忍得住,打了麻药不好。”顾君然拍拍身边椅子叫我坐下。
那红色的碘洒倒在他皮肉翻卷的伤口上时身边少年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我捉紧他的手,他回过头来向我笑了笑。
爸爸电话打过来时我用一只手接起来,当众接电话并不礼貌,但我不能放任顾君然一个人疼痛。
“朵朵,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在哪里呢?爸爸派人来接你。”
“爸,我在医院。嗯,没事。我一个同学弄伤了手。我知道,嗯。您叫陈叔来市人民医院就好。”
顾君然的那只手捏得我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我不能甩脱或者挣扎,那些碎玻璃渣本来就是因为我扎入他的手掌中,我不想他一个人面对这份伤痛。
医生说:“好了。”
我偏过头看他一眼,呆坐的顾君然。如果这份伤痛不是来自受伤的手掌,那是什么,令他心生恐惧紧握着我不放。
十七:我一万零一次的二货和猪头
到家时老爸刚从公司回来,坐在沙发上看一张报纸。我想快快溜回自己房间去,老爸拍一拍沙发说:“朵朵过来。”
我蹭过去挨着老爸坐下。
“老爸的宝贝女儿万朵朵是不是交男朋友了?都要抛弃老爸喽。”
“才没有呢老爸。”我不知道怎么脸上滚烫,愈加不好意思去面对老爸目光。
“交男朋友也没有关系,朵朵也是马上就要满18岁的大姑娘了。爸爸老了,不可能一辈子守着我的朵朵。”
“爸——”
“好了好了,我不啰嗦了,你回自己房间休息去吧。”我正要走,老爸突然又说,“你那个同学,怎么受伤的?不严重吧?”
“没事,爸。已经包扎好了,不严重的,玻璃碎片扎手里了。我回房间睡觉了哈。”
老爸对我点了点头,从报纸上越过的目光停留在我脖子处,我慌忙拨了一下头发掩住。
去学校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顾君然。圣元高中学生这么多,如果不是有心要去找一个人,连想和他意外遇到的机会都没有。
每天下了课我都是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陈佳从3班跑过来找我,聊到任何一款美食和任何一部韩剧我都没有兴趣。
“万朵朵,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上次是扭到了脚又不是扭到了脖子,智商还会打折人还会变蠢不成。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失魂落魄简直如同情场失意。你不会是真的爱上顾男神了吧?顾男神真不是我们可以招惹的我跟你说……”
我挥一挥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其实我已经借着诸多借口跑到1班教室无数遍,甚至在食堂,图书馆,但凡能够和顾君然偶遇的地方晃悠了不下10回,但是连顾君然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半个。
我从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可以如此具体地渗透到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情当中。那个下午我看着陈佳在我身边拿着手机对着 《来自星星的你》里的都教授花痴唏嘘流眼泪,我无比惆怅地想,如果我对着圣元高中的天空大声地呼唤顾君然,就像那个二货喊着都敏俊一样,顾君然他会不会从天而降?
可能是夏天的天气太过炎热,大汗淋漓导致我出现了可怕的幻觉,我看见走廊里一晃而过的影子,瘦高身形洁白衬衣,显然是许久未见的顾君然。
身体的行动来得比理智更快,我奔过去追着他的背影喊:“顾君然,顾君然……”
少年在我锲而不舍的追赶和呼唤下终于停住脚步,然后翩翩转身:“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午睡醒来的男生女生们逐渐将走廊和楼道挤了个水泄不通。很久以前陈佳讲给我听的那个痴情女生追求圣元男神的悲催历史又在上演,只不过这一次,我将自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笑得更为难堪。
“你有什么事?”英俊少年的眉目已经有些不耐,冷冷地打量我,疏远中甚至带了不言而喻的厌弃。
“那个,”陈佳骂过我一万次二货和猪头,但我从未有一次发觉自己有今天这样不识时务。“你的手好了吗?我去你家找过你很多次,你都不在……”
“有什么关系吗?我和你很熟?”
我扯住他袖子的手顿住,天气太过炎热,香樟林里已经有蝉开始嘶鸣,我背上有汗涔涔而下。
“顾君然……”
“你这样的女生,拜托多花点时间在学习和功课上,这种自作多情的把戏以后不要用了。”他从臂上狠狠扒开我的手。
不知何时一袭清凉裙装的谢思琪已立在人群背后,她娉婷行来,无声微笑,姣好清丽如池中初绽莲花。“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在教室里都听到,下个礼拜的期末考试你都准备好了吗?”
“我没事的。”温柔体贴的少年牵起女神的手,然后笑着和她并肩离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