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母女“奋战”婚姻，天塌了天也黑了

天使

2013年9月30日，河北保定新市区南奇乡发生一起命案，一名少女被人杀死在南奇村外。南奇乡派出所民警很快通过技侦手段锁定犯罪嫌疑人张翼琨。令人惊讶的是，死者原是张翼琨相恋一年多的女友胡玉珠。张翼琨为何要杀死女友？记者经多方采访，还原了这起案件背后的真相——

贫寒女孩自卑的“任性”，要把寡母“嫁”出去

案发后，当记者辗转找到位于东风路天纺社区胡玉珠的母亲刘桂云家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这是一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成的低矮破旧的储物房，红砖墙斑驳地覆着白碱。推开房门，15平方米左右的面积塞着一张窄小的双人床，仅够两人容身，紧挨床边靠墙放着一个破旧衣柜，衣柜周围都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和厨具……刘桂云抽泣着告诉记者，这就是她和女儿生活了18年的家。

26年前，20岁的刘桂云从河北唐县川里农村嫁给保定化工厂工人胡泽恩。第二年生下女儿胡玉珠，一家人幸福美满。谁知胡玉珠4岁时，胡泽恩染上赌瘾，输光了家当，还欠下一屁股赌债，后因债主追债跳楼身亡。刘桂云流浪街头。后在居委会的帮助下，在小区楼一排储物间里给她们腾出一间空房安身，并把刘桂云安排在化工厂宾馆打扫卫生。

刘桂云告诉记者，女儿从小内向自卑，她从没带过任何一个同学来家里，也不去别人家玩，每天放学后，她就一头钻进屋里再不出来。“这孩子总是独来独往。有事也从不愿意说。上初中后变得虚荣和任性。初一时，她特别喜欢一件墨绿色的上衣，穿了大半个月都不肯换。我看实在是太脏，趁她睡觉时候就把衣服洗了。但第二天她竟然穿着这件湿衣服上学去了。”刘桂云又气又无奈。但真正发觉女儿虚荣则是初三发生的一件事。当时，班上有个助学金项目，几户贫困家庭都填了表。刘桂云也想申请，女儿却坚决不同意，甚至很固执地说：“我们越穷，别人也越瞧不起我们。我不想让同学知道我们穷！”一直以来，女儿用这种特殊的方式保护着自己，这也让作为母亲的刘桂云非常内疚自责，她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有一个尽头。

但很快她又失望了。2009年，在保定学院学前教育专业读二年级的胡玉珠做了件让刘桂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寒假开学两周后，老师给刘桂云打电话，说胡玉珠这学期学费还没交，一周前就让她回家取学费，一直未返校！刘桂云怕女儿出了什么意外，刚想去报警，女儿却戴着口罩闪进门。刘桂云追问学费的事情，胡玉珠支支吾吾说出了实情：原来她竟然拿着学费偷偷去北京一家私人美容院做了隆鼻手术。女儿取下口罩，露出微微隆起的鼻梁。为给女儿挣学费，刘桂云每天早出晚归，单位下班后，还要去一家家政公司做钟点工。女儿竟然这么糟蹋钱！她气得脸色铁青，嘴唇发抖，伸手第一次打了女儿。胡玉珠呜呜哭着给母亲道歉，然后竟轻描淡写地告诉母亲隆鼻的原因：“班里漂亮的女同学都找了有钱的男朋友，我不想像妈妈一样辛苦，才去隆鼻。只有我变漂亮了，才能嫁个有钱人，让妈妈过上好日子。”这荒诞的理由让刘桂云又气又心疼。她多么期望女儿能懂得生活艰辛，通过努力改变人生命运啊！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是女儿成为“双面”女孩的开始！

2010年7月，胡玉珠大专毕业后应聘到保定市瀚海教育培训机构做内勤。工作后，她把收入都用来买衣服和化妆品打扮自己，没给过妈妈一分钱。刘桂云知道这些年亏欠女儿太多，也听之任之。但据其同事江美静说，胡玉珠在单位不但讲究穿着，平时出手也很大方，单位除了胡玉珠，其他4人都是农村出来的，胡玉珠在她们面前很有优越感。有几次和同事聊天，胡玉珠绘声绘色地说：“我两三岁时爸爸妈妈就经常开车带我全国各地旅游。”胡玉珠吹嘘的家庭条件让同事们羡慕不已。可下班一回到家，胡玉珠又被打回原型，跟母亲交流极少。刘桂云问她工作情况，胡玉珠只是不耐烦地说：“我说了你也不知道！”

刘桂云知道女儿跟着自己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也不希望自己的悲剧在女儿身上重演，所以在工作上帮不上女儿，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女儿物色个好人家嫁了，过好后面的生活！

2011年10月，刘桂云带着女儿的资料去了附近的婚介所。婚介所工作人员向刘桂云介绍：交100元婚介费，就能成为VIP客户，直至介绍成功结婚为止。虽然有些心疼100元钱，她还是咬牙交了。可谁知一连三个月，婚介所给胡玉珠介绍了四个男友，都无果而终。刘桂云担心被中介的人骗了，去打听，才得知：“你女儿总想找有房有车的，可人家条件好的，也想找个相当条件的。”言外之意，男方都嫌弃她们家太穷。于是，刘桂云回家劝女儿：“你也应该看看自己的条件，咱们这样的家境，也高攀不上。”屡遭挫败的胡玉珠突然爆发：“我条件怎么了？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对方嫌弃我有个寡母，我早就找到男友了！”

女儿的这句话正伤到刘桂云的痛处。以前也曾有人劝刘桂云改嫁，她怕亏了女儿，一直没考虑过此事。但她没想到的是她这样的付出竟然拖累了女儿。当晚，刘桂云辗转反侧，思绪万千：自己嫁出去了，女儿负担就轻一些，找对象的筹码就大一点。刘桂云带着这个最朴素的想法，第二天一早，再次来到中介要求介绍个老伴：“只要对方人好，家庭条件好一点，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几天后，在中介安排下，刘桂云与比自己大18岁的私营业主、腿有点瘸的何明礼见面了。何明礼在馨香园小区内开了一家茶叶店，条件不错。他早年丧妻，两个女儿都已先后成家。两人接触一段时间后，很快谈婚论嫁，但婚事遭到了何明礼两个女儿的坚决反对，她们认为刘桂云相中的是父亲的钱财。何明礼为此跟两个女儿闹得很不愉快。最后，两个女儿让步，“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但不允许他们登记结婚。”无奈之下，何明礼向刘桂云承诺，以后会慢慢找机会说服女儿，就算不登记，也绝对不会亏待她。为讨好刘桂云，何明礼还背着女儿，按当地风俗，给了刘桂云三万元彩礼钱。刘桂云感觉他对自己也是真心。更重要的是，她也急着把自己嫁出去，最终同意了何明礼的安排。刘桂云赶紧把收到的3万元彩礼钱偷偷交给女儿，建议女儿出去租一套像样点的单元房，并告诉女儿以后不要再为母亲操心，只要自己能安心工作，找个合适的男友，好好恋爱，她也就放心了。

18年了，终于要告别那间低矮的破旧储物间，胡玉珠兴奋不已，她高兴地对刘桂云说：“妈，早知道这样，你就应该早点改嫁，婚姻是能帮女人改变命运的。”刘桂云当时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怎料寡母再杀回马枪，姐不能这么“任性”了

一周后，胡玉珠很快在南大街新畿辅租了一套60平米左右的两居室，每月租金1000元。2012年10月，胡玉珠还主动地邀请几个同事去她新畿辅的家里嗨皮。胡玉珠很得意地说：“我爸妈买这套小户型房子就是想出租投资，可总和爸妈一起住都烦透了，我缠着我爸要搬过来。”同事啧啧称羡：“将来谁娶了你，谁有福气，连房子都不用买了。”“这算什么，我爸说了，我将来结婚时，他最少也要给我买套三居室。”这次聚会让同事们都知道胡玉珠家庭条件优越，也开始热心地给她介绍高端男友。男友张翼琨就这样被同事江美静介绍给了胡玉珠。

张翼琨长胡玉珠两岁，家里独子，父亲开一家商贸公司，有房有车。两人见面后，很快发展成一对恋人。张翼坤对胡玉珠也特别呵护。从小就没有得到多少关心的胡玉珠对张翼琨甚至有很强的依赖。越是这样，她越担心失去他。爱之深，怕之多。但穷女扮富，显然是“任性”不起来的，很快母亲给的3万元钱就被胡玉珠花得精光。“她每月房租都跑来找我要。”刘桂云哽咽着告诉记者，“那段时间女儿花钱也很厉害，总是换不同的衣服和包包。有一次，我说她，她还很委屈。”案发后，警方也通过技术手段解开了胡玉珠加密了的QQ说说，它记录了胡玉珠的一段心路历程：“这是一个SB年代。你穷，得到的只能是别人的鄙视和嘲讽。我已经不能忍受那样的眼神，我必须富起来，装富都要装起来，这样你才有机会去接触到富人群体，才能吸引到自己喜欢的男人，才有可能要到自己想要的婚姻！”

但那段时间，胡玉珠完全沉寂在自己编织的童话里，并越走越远，完全忽视了母亲的生活。

其实，刘桂云嫁给何明礼后，时不时受他两个女儿的委屈。有一天，胡玉珠过去看母亲，正巧有人送了何明礼一高档保温怀，刘桂云就悄悄送给了女儿，谁知无意中却被刚一进门的何明礼的小女儿看到。胡玉珠走后，其小女儿便指桑骂槐地说：“怪不得最近家里总少东西，真是家贼难防呀。”刘桂云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还有一次，刘桂云偷偷把自己的私房钱塞给女儿又恰巧被何明礼撞见，由此又吵了一架。

日子过得不舒心，她甚至想跟何明礼好合好散，但当她不经意流露出这种想法时，胡玉珠立马急了：“妈，这好的日子你要放弃？你是不是想住一辈子储物间，要住你去住，我可不想回去。”

刘桂云转而想想，忍住了，想等女儿结了婚再做打算。但她和女儿都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的张翼琨正犹豫要不要从他和胡玉珠的感情里退出！张翼琨在接受讯问时告诉警方：“刚开始，看她穿衣打扮都很有档次，而且性格也很高傲，这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慢慢地我觉得她这个人谎言多，非常神秘，比如她用的普拉达手包，我偶然从她的支付宝记录中发现是淘宝上买的A货，但她就是能理直气壮地在同事面前说是让朋友从香港带回来的！我以为是女人都有的虚荣心。还有一次，我和她在看电影，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就神神秘秘跑到外面去，很久才回来，我问她什么事情，她说是高中的同学要举办一个10周年的校友会，而后来我确认没这事……胡玉珠却总能找到各种理由自圆其说，证明她是对我好的。可后来，我慢慢地觉得她就像谜一样的存在。我觉得越到后面我越不了解她。”真正让张翼琨搞清真相已经是半年后了。

原来，已经45岁的刘桂云发现自己近几个月月经没来，以为颠沛流离的生活使她过早进入更年期，根本没意识到怀孕了。发现时经查孩子已经五个多月，做人流风险很大，没一家医院愿意为她手术。何明礼托关系做B超，查出竟然还是个男孩，他建议把孩子生下来，并说：“只要你把儿子生下来，到时咱们再登记结婚，丫头们不同意也不行。”刘桂云也觉得这是她真正“嫁”入何家的好办法，答应把孩子生下来。可世事难料，当刘桂云怀孕7个多月的一个下午，何明礼准备去外面散步，但刚走出门，脚下一滑，突发脑溢血摔倒在地。等到送到医院时，因为抢救无效死亡！

祸从天降，又没一纸婚约！刘桂云感觉天都塌了。而此时，何明礼的两个女儿更是借机要将刘桂云扫地出门。刘桂云慌忙把当年没领证的事告诉了女儿。胡玉珠和刘家姐妹交涉，对方只答应给刘桂云5万元钱。刘桂云哪里肯依。一旦孩子出生，她拿什么去养这个孩子……她也为此咨询过律师，律师告诉她，虽然法律已经取消事实婚姻这个概念，但刘桂云毕竟怀的是刘家骨肉，有权向刘家提出补偿的。此时，刘桂云要女儿支持自己打官司！但让刘桂云很诧异的是，女儿并不支持。她只是很坚定地告诉母亲说：我会通过法律程序来解决这些问题的。因为对女儿的信任，2013年3月初，刘桂云挺着大肚子再次回到原来的储物间。她一边养身体，一边询问女儿打官司的进程。然而直到5月2日，刘桂云在依棉医院早产下一名男婴。她问起打官司的事情时，女儿却说不出任何进展。她不由得生气了。

而案发后，警方了解到，为母亲的官司，胡玉珠其实是咨询了相关律师，了解到费用大概需要1.2万元，而且诉讼可能非常漫长，有时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什么结果。那她为什么没有起诉刘家姐妹呢？一周后，刘桂云和女儿吵了一场大架，也正是这次冲突，母亲明白了女儿没有起诉的真实原因，两人也因此达成了同盟，但让刘桂云没想到的是，某种意义上，这个同盟让女儿走上了不归路。

爱情难容谎言，真相揭开逐爱女孩倒在血泊里

原来，母亲产后身体非常虚弱，胡玉珠只得经常瞒着男友偷偷去探望母亲。疲惫不堪的她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甚至强烈要求母亲将弟弟偷偷地送到孤儿院去，动不动就冲母亲大发雷霆。一周后的一天，当母亲再一次问她打官司的情况时，她竟然哭了起来。也就在这晚，她告诉母亲，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生活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能早日和张翼琨结婚，嫁入豪门。即使婚后，张翼琨发现这些她的虚假身份等秘密，毕竟木已成舟，她又是真心爱他的，她应该能求得张翼琨的谅解。所以她只希望平稳过渡，不要有任何节外生枝……“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已没法再过下去了。”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彻底击碎了刘桂云的心。

女儿苦心经营的爱情不能丢！这对贫穷的母女达成同盟：刘桂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女儿隐瞒真相。当晚，刘桂云还把手上仅剩的3万元钱交到女儿手上。但生活靠谎言去维系难免穿帮。

2013年8月，天气闷热，刘桂云带着儿子蜗居在逼仄的小屋里，午后，突降暴雨，因房子年久失修，屋顶漏雨，刘桂云拿块塑料布，冒雨爬上房顶遮雨，不小心从房上摔下来。幸好房子只有两米多高，刘桂云所幸只摔折了左臂锁骨，刘桂云不得不住进了保定市第一医院，只得把孩子也带到医院。胡玉珠不得不向单位请假去照顾母亲。可怕同事知道实请，她只好撒谎说跟男友一起出去旅游，反过来又对张翼琨说单位派她去上海出差学习一段时间。本想瞒天过海的胡玉珠完全疏忽了张翼琨是其同事江美静的熟人。

这期间，江美静一次上街，偶遇张翼琨不由惊讶地问：“你不是跟玉珠去南方旅游了吗？”张翼琨也很惊讶：“她最近去上海出差了，你不知道？”两边一对，谎言揭开。胡玉珠见事情马上就要败露，不得不说出实情：“我妈妈在医院住院。”张翼琨听说胡玉珠在医院照顾妈妈，急忙赶到医院。却意外看到胡玉珠母亲身边躺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张翼琨悄悄把胡玉珠拉到一边问孩子是怎么回事。胡玉珠想隐瞒实情，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她慌乱地说是表姐的孩子，表姐生孩子时因大出血一直住院治疗，而其他家人在照顾表姐，孩子只能托她妈妈照顾。已经对胡玉珠起疑心的张翼琨越发怀疑这孩子的“来历”。

据张翼琨交代，他当时怀疑孩子是胡玉珠的私生子，可根据两人相处的时间推断，又觉得不可能。当晚，张翼琨直奔新畿辅胡玉珠的住处，想让她亲口告诉自己真相。这一次，他又被震惊了。“当晚8点半的样子我去敲门的，胡玉珠不在。巧的是门口还站了一个人，也是找胡玉珠的。对方竟然是房东，找她收下半年的房租。我当时就震惊了，她不是一直说房子是自己的吗？怎么是租来的呢？到底她有多少事瞒着自己，那孩子到底是谁的？”（张翼琨的询问笔录）张翼琨抑制不住的激动，歇斯底里给胡玉珠打电话：“你到底是谁？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你每天这样骗我，觉得有意思吗？我们还是分手吧。”那一刻，胡玉珠一直精心构筑的城池坍塌了。

2013年9月29日，绝望的胡玉珠给张翼琨打电话，说想分手前再见他一面。当晚，两人在山水人家饭店见面，席间胡玉珠苦苦挽留张翼琨，但张翼琨去意已决。晚上九点多钟，张翼琨开车送她回家，到花园里小区附近，胡玉珠却突然不顾一切地开始扑向方向盘。张翼琨紧急踩刹车，把车子停在路旁：“你是不是找死呀！”谁知，胡玉珠真的从包里掏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架在自己的手腕上：“你说对了，我还正是想死了！如果你今天不答应我不分手，我就死给你看。”女友醉醺醺的行为让张翼琨恶心。他拉开车门，准备撇下女友自行离开。胡玉珠突然疯狂地把手中的水果刀刺向他的胳膊。于是张翼琨反手夺过刀朝胡玉珠狠狠地刺去。三刀过后，胡玉珠倒下了……杀死了胡玉珠，张翼琨有些慌乱，他急忙把胡玉珠塞回副驾驶座上，拉着胡玉珠的尸体开始在公路上乱转。行驶到南奇村村外时，他壮着胆，把胡玉珠的尸体背下车，抛入一间破房子。谁知，第二日一早，被一村民发现并报警。南奇派出所接警后，很快赶到，并根据现场遗留的重要线索，将张翼琨抓获。

得知女儿死讯后，刘桂云更是痛不欲生。至今她依然走不出丧女之痛，只在陈旧的储物间里带着年幼的儿子艰难度日。

（犯罪嫌疑人为实名）

编辑/沈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