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玺
上期回顾:上官想中途跟错商队,阴错阳差地来到益州。原本想去流镜派比武招亲会场找夏游,却因为没有请帖被人阻拦,后来得傲剑山庄庄主相邀,得以进入会场,上官想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崇安公子章玦。
第十一章
傲剑山庄的旗帜迎着风飒飒作响,藏蓝为底白为字的旗帜上,正面写着一个“傲”字,背后是半轮如钩弦月。
还没到深秋,章玦穿的却比寻常人厚得多,膝上盖着毛毡毯子。
章玦听到唐晖叫他师父后,都没有看他一眼,视线专注于台上。他从膝上的毛毯中伸出一只手,敲了敲椅子扶手。
唐晖转身对上官想笑道:“师父让我们坐。”
“哦。”上官想点点头,收回大部分注意力。然而,唐晖、阮幼笙和徐治锋三人却把她安排在章玦身旁的空座,他们三人坐在他俩后面那排。
“我,我坐这里?”上官想双眼发直,无比震惊。
“是啊,你就坐那里。”唐晖把上官想按回座位上。章玦一直沉默着不吭一声,到底不知是个什么态度。
擂台上响起连串刀剑交击声,比武紧张而激烈地进行着,看席上看客疯狂叫好,观众亦如痴如醉。明明那样精彩,上官想却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观看打擂,此时章玦,那个书里才会出现的人物,就坐在她身边,他们紧挨着。她感觉到胸膛里的心一阵狂跳,她的脸红彤彤的。
看台的尖叫声喝彩声此起彼伏。台上那名名叫拂晓的流镜派女弟子已被打擂之人克制,一掌推到了擂台边。
上官想走神。是不是该主动跟章庄主说点什么呢?刚才都没有喊人,这样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那汉子赢了拂晓得意至极,直接对风涵秀发出挑战:“小姑娘,让你师姐上台,看今儿我不把这婆娘制得服服帖帖跟我回山西!”
汉子说话糙,长得也粗犷,一脸络腮胡子,胸前敞露大片春光,两块结实的肌肉跟着他的呼吸起伏。看台上的人跟着瞎起哄,吆喝声不绝,只有傲剑山庄这边非常镇静。
徐治锋道:“怎么今天打擂台的,都是些长相略捉急的家伙?”
阮幼笙笑得清脆:“因为长得俊的小哥都要在后面救场,才叫英雄救美嘛。”
徐治锋嘴角微扬,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接着道:“不知道风涵秀会不会上场,毕竟上次流镜派惨遭屠杀后,能上得了台面的高手已经不多了,现在拂晓也被打败。”
“拂晓姑娘上擂台都打了多久了,他才把拂晓打下去只当是自己本事,不够利落。”唐晖突然出声插进两人的对话。
阮幼笙听出唐晖言语里对那汉子似有不满,煽动他出手:“要磊落可不简单,大师兄你上啊,仔仔细细地打死他。”
上官想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埋头嘀咕,我是不是该问问他是不是认错了人?万一人家邀请的是安京的另一个尚观享,或者尚关饷,或者邀请的是下官想?我这么自觉地对号入座,也是要崩溃的!
拂晓擦了一下嘴边血迹,与身边流镜派弟子低声嘀咕,不知在商量什么。
阮幼笙食指放在唇上道:“噤声,好戏上演了。”
拂晓刚被人扶下去,风涵秀果然是坐不住了,她如箭般凌空射出,落到擂台中央都没发出一点声音,站定时衣袖拂动,轻盈若蝶。
“来战!”风大美人扬手挽出一个剑花,剑花在空中浮出一朵白莲幻影,剑尖直指打擂者的喉咙。
看台上立刻爆发崩山式的呼喊。
听说是万众期待的风涵秀上台,上官想立刻收敛心神。风涵秀看着是个弱质女流,手脚还挺重,并不是虚有其表的花拳绣腿。那打擂之人估计是小看了她,下场很仓促,三招之内就被她踢飞出去,一颗大头撞在木桩上,撞飞了一颗门牙,满口是血,很是滑稽。
“承让!”风涵秀对擂下的败者拱手做礼,态度谦逊。
一时狂风乍起,吹走了风涵秀遮面的白纱,她白纱后雅丽犹如凌波水仙的面容现出以后,仿佛一瓢冰水浇在热炭上,现场顿时静得鸦雀无声。片刻后,一个刀客不按规矩冲上了擂台,直接对着风涵秀弱势进攻,招招制敌毫不手软。
场面再度升温,这次却少了很多喝彩声,一眼望去,可见观众都是满脸紧张地盯着擂上的战况。这突如其来的进攻让风涵秀抵挡得很吃力,上官想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背心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
但不多时,风涵秀就拿捏住了对方的软肋,反败为胜。上官想跟着长舒一口气,差点都呼吸不过来了。
唐晖好奇道:“上官姑娘,你不讨厌她?”
上官想疑惑道:“为什么要讨厌她?”
唐晖右手放在下巴上,表情很有意思,轻咳了几声,却不说话,一脸“你来猜啊,我就不告诉你”的死萌死萌的傲娇表情。
徐治锋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打斗的人,笑得脸都要开花了:“听说你们东羽国有个所有女人都讨厌的女人,名叫上官想,我们益州也有一个全体女人都讨厌的女人,那就是风涵秀啊!可见讨男子喜欢的姑娘,其他姑娘就不待见她。”
徐治锋不说话,上官想还没注意,会场嘈杂声中,除了对风美人出场的喝彩声外,上官想还听到不少夹杂其中尖锐豪迈的女声。
“打她脸,打她脸!”
“踢她肚子,揍扁她的胸!”
这种似曾相识的言语威胁,上官想瞬间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这些男人知道什么叫好姑娘,这么大张旗鼓招亲,抛头露面,没脸没皮!”阮幼笙语气生硬地道。
上官想回神看到阮幼笙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手却没闲着,正拧着徐治锋的大腿,拧转幅度超过半个圆周。
徐治锋说:“人家那是为报师仇舍生取义,阮幼笙,你就该学学别人,什么叫温柔可人?什么叫深明大义?你要是有她一半好,肯定不愁嫁不出去了。”
“呵呵。”阮幼笙发出高贵冷艳的笑声,上官想看到她手拧转的幅度超过了一个完整的圆。
上官想大惊:“徐大哥,你不觉得痛吗?”
徐治锋双手托腮,眼里只有风涵秀,根本听不到上官想在说什么。
上官想:“……”
章玦岿然不动,端起茶杯的手,停滞在半空中良久,最后一口没喝,又给放了回去。如此反复好几次。
但即便前路被鲜血给铺满,也没有阻止人们对美女的追逐,一个汉子倒下了,千万个汉子站了起来。这千万个汉子成天女散花之势飞向四面八方的天空,场面可谓相当精彩,简直是火树银花,灿烂缤纷!
被风涵秀狂扁的人不说上百,也有好几十人,随着风涵秀出手速度渐渐趋缓,擂台上的局势又有了新的变化。刚才好歹是一个个轮着上台,现在大家却像约好了似的,群起而上,从擂台四周拥困风涵秀。
风涵秀如作困兽之斗,台下的人都看得出,她从上风转为下风。
唐晖、徐治锋还有上官想神色均是一变,徐治锋甚至猛地站了起来,指着人群喊:“你们犯规!”
唐晖紧张地看了章玦一眼,见章玦若无其事地喝茶,立刻甩了个凌厉的眼风给徐治锋。阮幼笙一只手捂住徐治锋的嘴巴,把他按回座位。
右侧青海门一位脸上有刺青的男子站起来吼道:“上台前又没明文规定只能一个一个上台打,当然谁抱得美人美人就归谁!”
他说完,纵身一跃,也跟着一头扎进人堆。
万人哄抢之势,对风涵秀群起而攻之。眼见风涵秀居于弱势,出手速度越来越不利落。居于看台左侧的流镜派弟子全都站了起来,神色凝重,手都放在腰上的佩剑上,伺机待发。
正斗得如火如荼时,中间看台掠出一道白影,白影单足在空中一点,上官想擦了擦眼睛,似乎看到有水纹一样的东西荡开涟漪。
白影的最终目标还是擂台,只是他动作优雅,神色淡然,不似之前那些追求者,心浮气躁,当他在擂台中央站定时,像足了一朵白云,飘进了长满丝竹青松的小院。擂台上的人见到又来一个,还是个温良如玉,高雅风流的年轻公子,脸上均露出不同程度的不悦。
但那人容貌之清俊,气度之飘逸,那种已非任何锦衣玉带公子所能匹敌的华贵气质,也让这些人心中生畏,大多不觉竟也抱拳还礼。
“在下自作主张为风掌门解困,请各位赐教!”那人说完这句话,平和亲切的表情一变,瞬间变得不近人情。
上官想当下感觉胸口中了一箭,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总觉得有哪点不对劲。
那人话音落下后,也不正面冲进人堆中,而是跳到擂台边的桅杆上,用剑将穿花灯的麻绳斩断,一共四根桅杆,他斩了四根绳子握在手中。擂台上的人也不傻,纷纷朝他奔去。
那人如闪电般抽身后退,起身跳跃,绳子被他握在手中,自擂台外又拉扯其中。最后从人群正中跳出,拉绳子的手一松。
人流左右汇合,兵器互撞,乒乒乓乓掉了一地。
“失敬!”先前那些人全被绳子捆成一堆,摔在地上无法动弹,穿在绳上的花灯也掉了下来,兜头盖脸地罩在他们脸上全是红布。那人嘴角一扬,朝众人拱手,连收场都收得十分完美。
看官们还没从这极短时间的胜负中回过神来,待见到风涵秀走到那人跟前道谢时,会场立刻爆发出响彻云霄的喝彩声。
上官想也跟着“啪啪啪啪”地鼓掌,只是表情略无辜。她鼓掌鼓到一半时,听到后面三人组又开始评头论足了,于是扭过头,也加入了讨论:“是的,坐了这么久,就只有这么一个出色的,不过说起来,他的侧影长得有点像我相公。”
那三人蓦地闭了嘴。但这个话题并没因这三人闭嘴而结束,一直沉默不语的章玦突然出声道:“他就是你相公。”
上官想觉得自己胸口好像中了一箭,她不自觉地手捂胸口,很艰难地朝章玦望去。而那三人本能地闭上了眼,心中同时感叹道,哦,补刀师父又补刀了!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宋意天刚才的表现,身上这种迷人的风度,与其他人的狼狈不堪形成鲜明的对比,折服了在场所有人。
不知是谁带头先喊了一句,继而像点破了什么玄机,所有人发疯似的起哄,叫喊着擂台上那两人在一起。这声嘶力竭,众望所归之势,震慑住其他跃跃欲试的人,使得擂台良久都没新人上台挑战。
上官想脑门仍有余雷,正噼啪作响。章玦淡定如初,仿佛刚才那句话是别人借由他的嘴巴说出来的。上官想再抬眼望向台上,因为有点距离,所以看不清楚脸,经人一点拨,现在是目光如炬,怕是宋意天被烧成灰,她都能把他轻松人出来。
“所以,那是宋意天!”上官想语无伦次道,“所以,刚才你们师父是跟我说话了?噢,天哪,我到底想说什么?我现在都搞不清楚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混乱了。”
徐治锋汗如雨下:“上官姑娘,那就是宋意天,也是我们的师弟。”
“师弟!”
阮幼笙怕徐治锋越说越乱,一把把他的头按到凳子底下:“是的,宋意天是师父的入室弟子,也是我们师弟。所以我们知道你也在益州后,就主动来找你了,师弟媳妇!”
“所以,你们带我来,就是为了阻止我去搅乱他比武招亲!看来你们知道他要比武招亲,也知道他成亲了,但是你们坐看他犯重婚罪,甚至喜闻乐见!”
阮幼笙一愣,缓缓道:“你脑补能力,也太强了。”
唐晖安抚上官想狂躁的情绪:“不是你想的那样,小师弟不是真的要打擂台,我们也只是偶然得知你也在益州,怕你出什么意外所以找到你顺便照顾你。”
“嗯,上官姑娘,此事另有隐情,等事情结束后我们会告诉你事情始末的,”徐治锋在凳子上吚吚呜呜,“上官姑娘,麻烦高抬贵脚,你踩到我的手指了。”
上官想:“不,既然现在没人打擂了,那我就上去了,我手中的板砖很是饥渴难耐了呢!”
上官想说完,手里掂着一块不知从哪里出来的板砖,正欲越过万水千山朝宋渣渣飞去!
“坐下吧。”章玦波澜不惊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上官想瞬间石化,一个旋身,条件反射坐回座位上。
台上叫喊“在一起”的声音没有奚落。上官想暂且按捺住满腹疑问,但深知台上那人是宋意天后,她不再有那种置身事外的看客之感,只是觉得心情异常紧张。
擂台上的风涵秀似乎有些尴尬了,如果再没有人上去,或者风涵秀自己不站出来直接拒绝,那宋意天这个上门女婿,怕是当定了。底下流镜派一干少女隐含着羞涩的崇拜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相公。
武功出类拔萃,人品样貌俱佳,这不正是她们想要的人吗?
上官想抱紧了双臂,若是普通的庸脂俗粉,她虽然觉得讨厌,但是并不像现在,心肝都绷紧了的感觉,只觉得浑身发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躺在一张床上睡成异地恋,而是我们是合法夫妻,你在台上勾搭妹子,我在台下为你鼓掌。
“什么好白菜你都要拱一拱!”人群中不知从何处冒出这样一句。
“本来我是来讨媳妇的,结果看得我怒气值飙升,三天两头你不荡漾一下你的花花肠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渣!”今天我不把你这混账东西仔仔细细暴打一顿!”
上官想寻声望去,看到夏游,夏游一路小跑,跑到了擂台前。
她激动得双眼发黑。
夏游站在擂台下,摘下帽子,脱掉外套,双手叉腰指着宋意天叫骂。
“姓宋的,将心比心!如果将来你的媳妇生的孩子不是你的,也希望你能愉快地走下去,毫无芥蒂地将孩子抚养成人!”
“你是谁?”宋意天听得这人胡言乱语诽谤,刚才还是三月春风的笑脸,瞬间寒若冰霜。
宋意天太出风头,实在太闪了!在场无论男女不分阶级都“哇哇哇”出了声!但听到他家里有个大肚婆后,在场无论男女不分阶级门派的都变了脸,一脸坦荡正直地唾弃之。
别人打擂台,要么是纵身一跃跳上擂台,要么是施展轻功飞过去,只有夏游是十分笨拙地翻爬上去的。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个十分打击士气的开场让大家太失望,虽然看到又有人来打擂台也跟着叫了好,但那声“好”叫得稀稀落落。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鄙姓夏,单字游,”夏游从地上爬起来,一脸轻松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你媳妇上官想是我结拜妹妹。”
宋意天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夏游敛了笑容,摆开架势,对他招招手:“花花架子就不拉扯了,来战。”
第十二章
绚烂的电波在两个男人之间噼啪闪过,下一刻,一个如疾电般抽身闪开,一个借力一跃空中翻身,带着簌簌劲风的激掌如漫天花雨般飞来,刹那全场哗然,眸中满是惊叹之色。
夏游轻功很好,纵横来去,招数千奇百怪,身影也令人眼花缭乱,乱得叫人看不出套路,宋意天的武功虽中规中矩,却俱有章法,端的是潇洒翩然。两人打斗时彼此都讨不到好处,便让战局激烈程度一再升级,到后来看官都看不清楚谁是谁了,只看到宋意天时而在这处出现,夏游身形时而又在另一处留下虚影。
两人打得太精彩,让观众也看得畅快淋漓。一时之间,大家心中各有权衡,也不知究竟该支持谁好!
作为会场焦点的风大美人,却对这场面司空见惯。她冷冰冰地站在擂台一角,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帮谁。
傲剑山庄,“傻白甜三人组”显然也误解了夏游的话,以为上官想有了。
因为徐治锋傻里傻气,唐晖爱装圣母白莲花,阮幼笙长着一副跟她毒蝎心肠完全不符的甜美面容,所以上官想在心中已给这三人起了个外号——傻白甜三人组。
阮幼笙:“我只知道宋师弟出手速度快,身法快,没想到造人计划也进行得快!掐指一算,成亲也不过十来日!”
阮幼笙说完,目光落到上官想腹部。上官想脸色黑了黑:“我没有怀孕!”
唐晖:“阮师妹,什么叫百步穿杨一招击中,这就是这就是!”
严肃的唐晖突然不严肃了,这场面真是违和。于是上官想的脸色黑得发青:“我没有怀孕!”
徐治锋兴高采烈地刚站起来,看样子是想抓住上官想的肩膀摇晃,上官想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个戳爆他双眼的动作。徐治锋朝上官想伸了一半的毒爪中途伸向了章玦。
“师父,你马上就可以抱徒孙了!”
上官想:“你们够了,我真的没有怀孕!”
章玦端着茶杯的手被徐治锋一拉扯,手一晃,茶水荡出一半洒在腿上。上官想惊了一下,立刻掏出帕子帮他擦拭,毫不敷衍。章玦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并不是无坚不摧,而是一块冰块,冰块看上去很硬,其实很容易就化了。
章玦心安理得地接受上官想的伺候,他低头看她时,面具下的眼睛无比温柔。
上官想与他视线相对时,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一树海棠在荫翠的绿叶间缓缓绽放。
上官想突然觉得崇安公子人真的很好,儒雅睿智,又特别体谅人。
“上官姑娘,咱们还是不讨论你的肚子了,现在台上两个男人不是为了那个风涵秀大打出手而是为了你唉,力压了那不可一世的风涵秀一回现在有没有特别过瘾?”阮幼笙拉仇恨的声音打断了上官想的神游。
上官想道:“不觉得。”
阮幼笙噎了一下,无奈道:“那好吧,那换个话题,这场比试,你希望谁会赢?”
擂台上宋意天和夏游之间仍未分出胜负,擂台下排山倒海的一阵呼喝声一声连着一声。
上官想神色严肃,眼中跳动着悠远的光:“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输。”
正当大家都全神贯注于这两人之间的比斗时,章玦看到风涵秀跷起的手指间,闪过一条银光。
那光跟发丝一样细,若不是他一直紧盯着她,怕是根本无法察觉。
章玦站了起来。然而他还没出手,一声金锣落地的巨响,振聋发聩。宋意天和夏游的比试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均收了手,而会场再次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一阵狂风刮过,卷起地上的碎纸打着旋儿飞过。头顶蔚蓝天空,被红色的阴霾迅速笼罩。
章玦握着玉杖的手隐隐用力。正欲回身叫大家撤退时,从空中飘下无数巴掌大的千瓣莲。莲花缥缈婉转,忽东忽西,不知是从哪个方向飘来的。漫天花雨,分外惊艳,那花下落并无章法,零散分布于整个擂台中。
风涵秀看到那莲花,脸色突变,戴上面纱,匆匆从擂台上隐去。夏游见她跑了,张手朝她跑掉的方向“嘿”了一声,但风涵秀进了人群就没影了。夏游无奈转身,朝背后的宋意天摊手。
见宋意天看着会场诡异之状陷入疑惑,夏游看着那落地莲花,露出久违的神色,提醒他道:“天玄教啊!”
宋意天瞳孔陡然收缩,登时色变。
会场内有人认出这是天玄教标志后,内部率先爆发暴动。人群乱作一团,惊恐尖叫声不绝。
“魔教人来了,魔教人来杀人了。”
“天玄教……”上官想喃喃道。
她仰头望着章玦,只见章玦对“傻白甜三人组”吩咐道:“唐晖,你带弟子们去帮忙,小心有诈。”
唐晖三人接到安排后立刻率领众弟子维稳,章玦则继续就现场的状况分析对策。上官想有些百无聊赖,坐下时看到脚边正好有朵莲花,见那花娇小别致,不由得就想伸手去接。
“咦,这莲花上好像写了字。”
“不要碰,这花有毒!”
劲烈棍风袭来,上官想闭上眼睛,只觉得刘海儿被这股温热的气体吹得飘飞起来,而那朵莲花擦着上官想的肩膀飞远了。
“小心了,”上官想睁开眼睛,章玦刚才用玉杖击开了她周围一米之内的所有莲花,章玦又道,“小姑娘,你就跟在我身后。”
上官想不懂江湖上的花把式,只得讪讪道:“对……对不起……”
章玦又转过身摇摇头:“你来益州是客,要是客人受伤,便是主人待客不周。”
上官想脸上浮起一抹莫名其妙的绯红。
又过了片刻,那群喜欢种花到处撒花的不速之客终于登场,他们从东西檐上飘然落于中庭,男男女女人数不少。他们穿着浅绿与墨绿为主色的统一服饰,造型……有点另类,满头小辫子是怎么回事?
黑压压的人群中惊恐尖叫声更强烈了。“天玄教!”“天玄教!”
“章庄主,天玄教是什么?”上官想问。
章玦道:“天玄教就是你们通常认为的,与武林正义之士对立的魔教。”
“是坏人,难怪大家一副跟见了鬼似的模样。”
“天玄教源起南绍,是魔教五教之首,向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魔教与中原武林纷争已久。”
上官想突然紧张起来:“他们今天突然出现是怎么回事?来找麻烦?”
“嗯?”章玦沉吟片刻后道,“天玄教跟魔教其余四教不同,他们重视等级尊卑,办事谨遵流程,通常在云南一带行动,不会踏入中原,这么大规模地突然现身,怕是另有目的。”
无论如何,今日天玄教突然出现,又来得神神秘秘,不免让在场的大多数人心中生畏,于是整个会场被一种未知的恐慌笼罩着。
天玄教中最后一个出场的人,是一个男人,那男人显然与之前出现的人身份不一样,因为天玄教众教徒对其恭恭敬敬的。唐晖等人也安定好了会场其他人,按捺不动,静观其变。
那男子秀眉入鬓,眼角之间却隐隐带着一层杀气,自恋风流的邪媚狂狷气质盖都盖不住。其他教徒梳着一丝不苟的小辫子,章玦说在天玄教里,辫子越多代表等级越高,但癫狂哥一头飘逸的乱发,一个小辫子也没有。
上官想看到癫狂哥站定后,一女弟子捧着一个铜球送进他手中。四周陷入死寂般的安静。夏游二话不说跳下擂台,瞬间掠出三步,回头朝着台上宋意天大喊:“屏气调息,别让他开那铜球,会放毒!”
宋意天心照不宣地点头,脚尖踩地,一把利剑飞入手中。众江湖客各自拿好了兵器尽数冲了上去,但癫狂哥已将手中铜球捏破。
霎时,降落的莲花在一瞬间爆开,红色的烟雾遮天蔽日,空气中刺鼻的气息迅速扩散,混沌得让人睁不开眼。
在莲花爆开那一刹那,章玦已将上官想置于披风之下。
癫狂哥说话了,他抹了一把油得发亮的头发,对众弟子道:“去,去把圣女给我,带,逮回来!”
语毕,数名天玄教弟子提刀行动,似鱼于水,飞快地闪进混乱中,不见人影。
“小丫头,你就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章玦脸色一变,脱了披风从上官想头顶盖下。那衣服有股药草的味道,辣得人眼睛发酸,但不知又是何原理,上官想却觉得灵台一片空灵。
章玦说完,提着玉杖也冲进红色阴霾之中,其余傲剑山庄弟子不由分说地尾随其后,只留下两个普通弟子陪伴上官想。
视线能见度极低,一米开外便看不清楚,从空气里传来了惊呼声和倒塌的声音,呻吟声越来越多。
上官想盯着前方,看到红光里不断有人倒地,或口吐白沫或捧腹在地上打滚,苦不堪言的样子颇让人同情。
“这是怎么回事?”
傲剑山庄弟子答:“这空气中有毒气,他们中毒了!”
上官想道:“那我们为何没事?”
“上官姑娘身上的披风有御毒温体功效,而我二人方才食用了傲剑山庄自制的药丸,加上屏息调气,影响不大。”
三人正说着,眼见着跟前一人摇摇晃晃,扑通摔倒在地。上官想凝视那人一眼,痛苦得全身发抖,面色赤红,眼睛暴凸,他用乞求的眼神望着这安然无恙的三人。傲剑山庄弟子一个健步上前,往他嘴里塞了颗碧青色的丸子。
不多时,那人脸上的绯红淡了下去,整个人也不动了。
“能够暂且压制毒性,虽不能立刻解毒,却也不会马上死。”傲剑山庄弟子向上官想解释道。
“你们身上的药还有多少?”上官想认真地看向那二人。
那二人立刻明白上官想想做什么,摇头苦笑道:“我们二人身上带的药不多,不知能救几个人。”
上官想立刻下了决定:“那我们三人一起,能帮几个是几个?”
那二人似有犹豫,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只派了一个人离开去救人。上官想表示也跟着去,那二人却不肯答应。
“上官姑娘,师父让我们在这里看着你,我们不能让你置身危险!”
上官想冷笑了一下,厉声道:“我们现在就在战局之中,哪里不是危险,三个人在一起好歹有个照应,倘若只有一个人去岂不是凶多吉少?”
那二人想了想,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天玄教出现得十分突兀,但在场的名门正派与江湖散客有数百人,联起手来未必不能将这百人清剿干净,但天玄教定然是早有计划,那莲花落在人群中尽数爆开后,八成中原人士都中了毒。
夏游自从追入人群里,再也找不到影子。宋意天有夏游提醒,已提前屏息,所幸吸入毒气并不多,还能与迎面而来的天玄教弟子一战。
连救数人后,上官想又担心起章玦来,她生怕傲剑山庄弟子阻拦,于是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转身就朝方才擂台方向找去。
上官想和宋意天隔着人流穿梭,近在咫尺,却彼此不知。死亡的威胁无处不在,一步一步逼近着,利剑发出迫人撞击声,寒气森森。
是宋意天率先发现了上官想,若不是擦亮了双眼,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想想。”
他快步越过人群,朝她狂奔,大声喊她的名字:“上官想。”
他的声音年轻而清亮,足以震慑任何人。上官想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名字,四下张望,除了混乱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此时,上官想右侧出现一位天玄教弟子,那弟子握着剑,不由分说地朝上官想刺去。宋意天冥冥中像是看到一片刀光剑影从她身上闪过,心急如焚,还好上官想运气不错,第一次躲了过去,绊倒在地。
那天玄教弟子对上官想穷追不舍,上官想被逼至绝境,无处可逃。
那人嘴角带着阴森的笑,扬手举剑,居高临下审视着待宰羔羊。上官想本能闭上了眼睛,宋意天全身血液都燃烧起来了……
夏游已离开天府广场,追着天玄教癫狂哥往东边去了。然后,手腕上突然一松,夏游系在手腕上的那根褪色严重的红绳突然断了。登时,夏游脑中一道白光闪过,他站在回天府广场和继续追天玄教的十字路口,犹豫不决。
“上官想,你怎样?没有受伤吗?”
“宋意天!”上官想眼睛一亮,“我很好。”
方才那个伺机行凶之人已被宋意天放倒,现在宋意天单膝跪地,低头察看她有没有受伤。待确认她真的无恙后,他长长舒了口气,鼻尖上一滴汗珠,在他低头时落到上官想的颈窝里。
“你放心,应该不会有事的,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他掐着她的肩膀,气喘不已,“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官想这才从余惊中回过神来,虽然原本她是要找章玦,这才想起宋意天也没吃解药。她慌忙掏出药来,喂到宋意天嘴边。
“来,赶紧把这个吃下去,这个是你们傲剑山庄的药,吃了不会中毒。”
宋意天有些难以置信:“就为了这个?你知道这里多危险,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知道,”上官想装着毫无畏惧之色,但宋意天却分明察觉到她紧紧互握的手在发抖:“我觉得我不怕。”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宋意天低头,将药丸含在口中,咽了下去。他俊逸的面容,在长睫毛的衬托下,被红光勾勒出一个瑰丽磊落的侧影。
“我是说,你怎么会来益州?”
上官想脸上绷不住了,支支吾吾道:“属于……意外。”
宋意天一脸“你当我傻”的表情,上官想抓狂道:“真的是意外,我有那么无聊跟踪你到益州,还那么无聊来观看你光明正大地出轨!”
宋意天一脸“真相了”的了然,上官想解释无能,卒。
片刻后,上官想又道:“我们快走吧,你师父他们在那边。”
宋意天正视上官想,上官想道:“一言难尽,等回去了告诉你。”
宋意天点点头,片刻后又摇摇头。
“我走不动。“宋意天贴近她,低声说。
上官想都站起来了,甩了他一个杏眼三连瞪:“关键时刻,不要卖萌。”
宋意天难得严肃:“我是说真的,我受伤了。”
说完,宋意天艰难地挪过身子,让她看自己受伤的地方。后腰处白衣被血染红,而那红还在不断扩散。
“是刚才救我的时候受的伤?”
宋意天没有回答,但上官想更加肯定了。宋意天继续道:“我吸了太多毒气,方才又动用太多真气,现在使不出力。药来得迟了些。”
上官想心疼中夹杂着关心,她半扛起他,对他说:“我带你走。”
宋意天脸红了些,毫无余地地回绝:“让姑娘扛我回去,被别人看到丢死人了。你就放我在这里,自己走吧,师兄弟们总会找到我。”
“放屁,就这样丢下你,我还是个人?岂不是跟你一样成畜生了!”
宋意天:“……”
虽然在接受上官想帮忙的时候,宋意天一副你侵犯了我的肉体但你无法撼动我心的坚毅。但宋意天还是从上官想诚挚中感到一种真的暖意,有情有义的女子让人心中生敬,而这种暖意让寒风猎猎,也变得舒畅起来。
上官想扛着宋意天走了几步,宋意天便有些迷迷糊糊地靠在她身上睡去,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感觉到上官想的后背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
宋意天顿感不妙,但眼皮沉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他问上官想:“怎么了?是不是又遇到天玄教的人?”
上官想眼前多了一双军靴,军靴的主人不是天玄教的人,但她也不认识。这人的五官不似东方美人的柔美,脸型有棱有角,眼角眉梢偏生得妩媚,举手投足既潇洒又风情,既不像男人,又不似女人。
当上官想认真打量对方时,头顶也传来对方轻浮带笑的声音:“终于找到你了,你说,我是该剜掉你的眼睛?还是砍掉你的四肢?”
附《国舅秘史之风云再起》:
《多情自被多情误》:既然有情敌踢馆,小国舅也不能坐以待毙。而那对正邪双葩姐妹花当然不会就此放小国舅迷途知返。“你不和老娘好,老娘把你胳膊给拧了!”双葩并与魔教教主沆瀣一气拆官配。才女在教主有心安排下,撞见这三人扭扭捏捏不像样,当场拆了一座客栈。才女激愤出走,半路却被“幻影妖人”绑上山寨做压寨夫人。小国舅颜面好痛,再次化身崇安公子,欲救娇妻,舍身不辞!
作者云:原来这不是五角恋,已经发展成六角恋和人妖恋了。
下期预告:宋意天和上官想被女盗匪余瑛则抓走,余瑛则借此威胁章玦跟自己好。余瑛则所在的黑鹰堂原来与天玄教有勾结,而上官想发现自己小时候被绑架,绑架她的就是黑鹰堂。夏游从天玄教护法手中救下风涵秀,风涵秀真实身份竟是天玄教教主未婚妻,魔教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