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燕
故乡对我来说,是一间正在煮汤的温暖的、水汽湿润的厨房,木头桌上放着切到一半的菜,青菜。然后我才意识到,这是我童年最安心、最家常的记忆所在。与之相关的是我姑妈,她穿蓝色大褂衣服,梳发髻,身上有厨房煮食物的气味。她是将我从小带大的人。
去平乐时,我找到她小时候出生并长大的房子。在那里看到她学会做饭并照顾家人的厨房,它没什么变化。我和我的孩子都是姑妈带大的,所以我们都在她的睡前故事里熟悉了这间厨房。在平乐的厨房里我好像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她吃素,信佛,照顾家里的大大小小,做瘦肉汤给他们滋补,自己从不尝一口。
从厨房出来,沿街走上几分钟,就是一间叫泰和的杂货铺,一百三十年历史了。当年我的爷爷是那家店的掮客。那里有卖老玻璃油灯。我爸爸曾在油灯下读书,我姑姑曾在油灯下纳鞋底。我们买了两盏,一盏太阳带回去,她要放在旧金山家里的厨房窗前。一盏我带回家,要放在自己家厨房里。它的意义似乎抽象成了一种天长地久的珍贵祝福,来自我们血缘里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