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2015-05-14 13:11JimWillis
读者·校园版 2015年15期
关键词:囚室项圈雪糕

Jim Willis

当我还是傻里傻气的小狗时,一举一动都会令你乐不可支。你称我是你的骨肉,唤我作心肝宝贝。虽然,我“解剖”过你的几个枕头,咬烂过你的不少鞋子,但我们还是成了最亲密的朋友。

每次我使“坏”了,你都会指着我,大叫:“岂有此理!”但转眼又会按捺不住,眉开眼笑地把我翻过来搓肚子。

我记得有很多个晚上,我在被窝里,鼻子拱着你,听着你说秘密、说理想、说梦话。

哦,那是多么美满的日子。

我们一起散步,一起奔跑,一起“游车河”(广东话,意为开车兜风—编者注),一起买雪糕(每次你将雪糕吃完,把雪糕筒留给我,便开始说雪糕对狗有害)。你上班,我会晒着太阳,半睡半醒地等你回家,有时梦见你,有时想着你。

你愈来愈忙,除了工作,也开始恋爱。我仍然每天等着你,在你心碎、失意时安慰你;无论你对或错,我都只会默默支持你。你回家,我当然雀跃;嗅出你恋爱的喜悦,我更欣喜若狂。

她,现在是你的妻子了,并不太喜欢狗,但我仍然欢迎她。我对她唯命是从,尝试用热情感动她。你快乐,我便快乐。

婴儿一个个出世,我和你同样兴奋。看到他们娇嫩粉红的肌肤,嗅着他们的气味,令我觉得自己也是父母,我也想照顾他们。但她和你却担心小孩子的安全,最后,我不是被关在工作间,就是被困在笼子里。哎,我是这样的爱他们;爱,却把我囚禁起来。

小孩子慢慢长大,我终于成为他们的好朋友。他们扯着我的毛,战战兢兢地走出第一步;他们用小手指戳我的眼,好奇地拉着我的耳朵研究,又热情地吻我的鼻子。不管他们怎样做,我都无比欢迎,毕竟,你已经很少和我玩了。我愿意付出性命来保护他们。我会钻进被窝,听他们的小烦恼、小梦话;我还会和他们一起,等待着你每天回家开门的钥匙声。

从前,朋友问起你有没有养狗,你会急不可待地从钱包里拿出我的照片,兴奋地讲我们的故事。这几年,你只会应一声,就转移话题;我也从你的“心肝宝贝”,变回你养的“一条狗”。我更留意到,你对于养我的支出和费用,开始皱眉了。

现在,你要调去上海工作了,公司为你租的公寓是不允许养宠物的。你为“家庭”做出了理性的选择,只可惜没有人提醒你,曾几何时,我就是你的“家庭”。

很久没“游车河”了,我真有点兴奋。直到你停好车,我才知道自己进入了“爱护动物协会”,猫、狗以及绝望和恐惧的气味涌进鼻子。你填好文件,说:“我知道你们会替它找个好归宿的。”工作人员耸耸肩,一脸无奈。他们都知道,就算有出生证明,为中年犬寻找一个家的希望也很渺茫。

你的儿子尖叫着:“爸爸,不要让他们带走我的狗!”你用力掰开他的手指,他才松开了我的项圈。我实在替他担心,我担心你刚给他上的一堂课,会令他一生对友谊、忠诚、爱、责任和所有生命都需要尊重的价值产生怀疑。

你留下了项圈和皮带,避开我的视线,拍拍我的头说“再见”。赶着开会的你看看表,时间已无多;我不用开会,但情况似乎一样。你走后,两位工作人员交谈起来:“既然明知自己就要调职,为什么不自己尝试早点儿替这只狗找一户好人家?”她们摇摇头,说:“岂有此理!”

工作人员忙得要命,但很照顾我们。虽然每天都有食物,但我已经丧失食欲很久了。

起初,每当有人走近“囚室”,我都以为是你回心转意了,我急忙冲向铁栏杆,希望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后来,我开始期盼着那会是想收养我的好心人。任何人,只要把我从这梦魇里救出去就好。

后来,我明白我不会是这里其他幼犬的对手,它们活泼可爱,没有包袱,我开始长期蜷缩在“囚室”的一角,静静等待。有一天,工作人员下班前,我听到脚步声,有人来找我,跟着她,我遛过长长的走廊,进入一个房间。

她把我放上桌子,揉着我的耳朵,叫我不要怕。我的心怦怦跳着,估量着下一步会是什么,暗地里却有点如释重负。做囚犯的日子,似乎要走到尽头了。

我的天性不改,看见她边拿起针筒边流泪,又开始为她担心。我明白她的情绪,正如我明白你的一样。我轻轻舔着她的手安慰她,就如从前安慰着你。

她专业地把针头滑进我的静脉,清凉的液体伴随着一阵刺痛流遍我的全身。我累了,躺下了,想睡了,抬头望着她慈爱的眼睛,我喃喃埋怨道:“岂有此理!”

她不知是看懂了,还是听懂了,抱着我,抱歉地说“对不起”,又匆匆解释一切都是为了确保我不再受苦,不再被遗弃。我去的地方充满爱,充满光明,会比这个世界更适合我。

我用尽最后一份气力,重重地摆了摆尾,想告诉她,那句“岂有此理”不是对她说的,是对我最爱的主人说的。我会永远想念你,也会永远等你。我希望你一生遇上的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对你有情有义,都和我一样对你忠诚。

(莜麦菜摘自豆瓣网,小黑孩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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