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镇洋
草原上和农村里偏远的地方,停电是常有的事。一停电,一切被漆黑笼罩,而灯,点亮光明,带来安全感,所以那里的人从老到小都节约用电。对灯,像对神明那样的敬重,却并不特别亲近。
大年三十晚上的农村老家,大人们在刺眼的白炽灯下打牌,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儿抓人游戏,跑得快的哥哥姐姐们总是一伙,天下无敌。再小一点的并不气馁服输,反而在失败中越挫越勇。夜,大的无边。我便在这夜色中拼命的向前奔跑。突的,停了下来,惊觉四周漆黑。原是就着远处屋旁的灯光勉强壮着胆子向院深处跑,这下可好,已辨不清屋子的方位。有莫名觉得有神秘的光源笼罩四周,抬头望望夜空,发现闪闪的繁星像一颗颗碎了的钻石,镶嵌在夜空,布满苍穹。夜空也并不是全黑,被满天的繁星照的映出深蓝的色调。
看了好久,脖子都酸了,还没仔细看清有多少星星,夜的那边就传来几毫微弱的光点,闪烁着,跟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喊声。我没有应,孩童恋糖的甜味儿似的,抬头看星空,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直到哥哥手里的烛光一晃一晃的映在我的脸上。我走走停停,星星也一路跟着。院子里水泥糊的地界并不大。满满的挤了一地的人。基本人手一只蜡,窗外的台子上也围了一圈蜡,蜡比人多。明晃晃的烛光微微摇曳着。说到底,还要感谢停了电,没有了灯,才欣赏到了这绝美的夜空。
后来,喜欢上灯光是独自和妈妈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妈妈在银行工作,性格要强,部门领导,工作量也就越发大。她刚调去那两年,有半年时间在加班。我去不久,便觉日子郁闷无奈。朋友们回到家都是明亮的屋子,热气腾腾的饭菜。我却日复一日,走到流光溢彩的街边,抬头望,仅有黑得不知多深的窗口。心头像压着一块石头。踱着步子,实在不想迈进黑洞洞的房间。按下冰冷的把手,漆黑一片,让人沮丧。趴在窗边望着别人家发着黄莹莹的光,觉得无限温暖。像是触手可及的梦,却又遥不可及。只是简单的希望有一天,它能为我亮起。却让我觉得是奢求了。
直到在一个漫漫长夜。年底了,妈妈在单位连轴加班,开会。两天一夜关在会议室里。直到第三天零点,妈妈的同事们知道我是一人在家,便邀我一起出来吃结束餐。大街上黑乎乎的一片,没有行人。我溜达到家附近的麦当劳,才看到妈妈和一群人,一群疲惫的站都站不稳的人。我走到妈妈身边,她滑落在两鬓的几缕发丝使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八百度的镜片后是一双被放大的充满血丝的眼睛。原来厚大的红唇,从嘴唇的中间向外泛着苍白。我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酸楚难受,不知她这些年是如何一人熬过来的。餐厅的灯是一排排的,把屋子照得通亮,亮得能看清每一个人脸上的无限疲倦,也照进了我的心里。
我再没羡慕过别人家的灯火通明,回到家我首先打开最亮的客厅大灯,再去厨房煮个鸡蛋,留在热气弥漫的蒸锅里,等妈妈回来一起吃。我希望以后都可以是我为她打开一盏家中的灯,照进我们心中最深不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