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震海
太行山之巅有市,名曰“上党”。《国策·地名考》曰:“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境内东南多山,村庄如散落珍珠,遍布山中。其中,有一村三面山围,形同簸箕,名曰“簸箕庄”。
这一天,那个富人又站在簸箕庄的中央激情演讲。“亲爱的父老乡亲,这将是一个无比激动人心的消息,我决定修通连接东西村庄的桥梁。图纸已经绘好,水泥和钢筋就在运往村庄的路上……”
那个富人的周围,是村庄里狂热的追捧者,他们围着富人,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绽放,他们的手做着鼓掌的姿势,随时准备鼓掌。
莫成扛着锄头,提着箩筐,去采药。他路过村庄中央,看到正在激情演讲的富人后。忙躲起身子,担心富人的唾沫星儿隔着数米飞溅到身上。“哈哈,你们快看啊!那是谁啊!怎么会活到那个份儿上,采了五十年的药还穷得叮当晌……”富人看到莫成,来了兴致。
莫成不想和他们形成冲突,他没有时间和他们纠缠,他要上山采药,在太阳落山前他必须采满箩筐。“你耳朵聋了吗,没有听到老总(富人)要修东西村庄连接的桥梁吗?你为什么不欢呼?”有追随者拦住了莫成。“七年了,七十三次演讲,哪次不是说水泥和钢筋就在路上,难道走在路上的水泥和钢筋来自天上?”莫成冷冷地说。“你连一袋子水泥都弄不来,还敢这样说!”追随者对着莫成大喊。“我告诉你们,我要修那座桥梁,我一直在为桥梁努力。”莫成说完,挤过人群,走了。
簸箕庄是一个七十多户的村庄,分村东和村西,中间隔着一条四米宽的河。说是河,其实冬天干涸,村民可以往来通行,唯有夏季,雨水来临,汹涌的河水会铺满河道,四米距离,西村人去不了东村,东村人回不到西村。村里人都知道需要一座桥梁,村干部曾挨家挨户游说了三天,动员大家齐动手修桥,结果没人响应。
大伙儿都忙着挣钱,那个富人在东村后山开了一座石窑,石料源源不断运出簸箕庄,村里的青壮年到石窑采一天石头就能领到一百元,年底看谁做的日工多,还能领到大米白面。
面对钞票和米面,桥梁就显得微不足道,那个富人也成为全村人眼里的“财神”,追随者众多,包括村干部。唯有莫成,从不正眼看富人,这让富人很是扫兴。
莫成是单身汉。每天起早贪黑采药,日子越过越穷。有人嘲笑,也有人纳闷儿,他一个人天天上山采药,每隔几天就有收药材的人上门收货,甚至有人亲眼看见收药的人给了他一摞崭新的钞票,他的钱哪里去了?谁也说不清。
那个富人许诺修桥、修学校,好几年了,一件都没有兑现。没有人嘲笑,没有人怀疑,因为村里人需要去他的石窑做工养家。
这一年秋后,修桥的水泥和钢材确实运进了村,而且还来了一大批修桥的工人。他们开着挖土机,拉着搅拌机轰轰烈烈进了村。“这肯定是富人运来的料、叫来的人。”村里人说。
富人去海南度假不在村庄。因为每年秋后他都要带着妻儿老小到海南过冬,富人有钱。
两个月后,东西村之间的桥就修好了,从始到终没有动用村里的百姓。修成的桥,宽阔的桥面能并排走两辆大汽车,十分阔气。
修桥的工人开着车辆要撤走了,有好奇的村民问那些工人桥是谁出的资。工人们说是个富人。大伙儿都说,看看啊,还是那个富人,为我们发钱,发面,修桥。
天地回暖,那个富人回村,男女老少都出来迎接,富人看到桥发愣。他一路小跑来到老光棍儿莫成的家,这座茅屋是村子里最破的房子。“你们听着,桥不是我修的,是莫成。”富人突然转身,他的脸上挂着泪水,话语哽咽。“什么──”大伙儿一阵惊呼。“我告诉你们,他才是整个村庄里我最敬佩的人。过去我嘲笑他,是因为我在他面前总感觉自己卑微、灵魂上的卑微。为了钱我们可以没有原则,可以自私,贪恋,甚至出卖自己的灵魂。而他,为了大家,省吃俭用采药一生,就为修一座桥,他才是真正的富人。”富人很激动,他带头推开了莫成的家门。然而,莫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人世,脸上挂着微笑。
真假不知,后来有村民说莫成没有死。桥修成后,有人看见他上桥走了,去了天堂,据说凡是人间好善者,走上这座桥,就可直接到天堂。
选自《山西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