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

陈国凡

真是气死我了！羊斟气呼呼地走出营帐。

郑国攻打宋国，宋国的兵马大元帅华元率军前往抵御。两军在大棘一带安营扎寨，形成对峙之势。

羊斟正是华元的驭手，用今天的话说，是大领导的保镖兼司机。只是那时的驭手地位卑微，远没今天的司机受领导器重。这也是羊斟为何生气的缘由所在。

事情是这样的。

华元很希望拿下这一仗，既可张扬国威，又可彰显本事。打仗，士气很重要。鼓舞士气，务虚务实皆可。务虚，无非是精神鼓舞，战前动员，就是说些男子汉大丈夫当报效国家，血洒疆场之类的大话套话;务实，最好的就是物质奖励，战前吃饱喝好，战后论功行赏。这不，仗还没开打嘛，于是，华元就有了犒劳将士、饱餐一顿的想法。于是传令下去，军需官大喜，立马屁颠屁颠地准备去了。

当日的晚餐，宋军营帐中的羊肉盛宴开席了。人欢马叫，羊肉飘香，宋军众将士吃着鲜羊肉，啃着羊骨头，喝着羊肉汤，大快朵颐，好不快活。羊肉的香气还随风飘到了对面郑军的营帐中，馋得郑军众将士口水直流。有几位实在熬不住了，竟溜到宋军的阵地来，甘愿改变军籍，做宋国的士兵。郑军将领奈何不得，想在伙食方面赶上对方，实不可能，就觉得这仗还没开打，己方就已经先败了一阵。

只是华元犯了迷糊，羊肉宴全军人人一份，唯独少了驭手羊斟。羊斟见战友们吃得个个满嘴流油，人人红光满面，自己却只有看的份，口水都不知吞咽了多少遍，实在气不过，就直闯华元的营帐，询问究竟。

华元刚吃饱喝足，正拿牙签剔牙呢。见羊斟事先没请示，就直闯而入，有些不快，听明情况后，华元乜了羊斟一眼，不屑道：你只不过是我的驭手，你驾好我的战车就行了。我怕你吃了羊肉，意犹未尽，明天作战御车时还想着今晚的羊肉宴呢。所以……

羊斟争辩道：吃了羊肉宴，我的御车技术只会更好。将军尽管放心！再说，全军人人有份，唯独我没有，没道理啊。

华元早已不耐烦了，道：我看你才没道理。你都姓了一辈子羊了，少吃一顿又何妨！说着，摆摆手，示意羊斟出去。

羊斟就气呼呼地出了营帐，牙齿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翌日，两军对垒，战斗即将开始。照例，华元立于战车，列于军前，威风凛凛，他要慷慨激昂地发表战前动员讲话，以鼓士气，壮军威，争取一鼓作气，打败郑军。

众将士们，大敌当前……华元刚张开嘴巴，就被“驾驾驾”的御车声淹没了。这声音太熟悉了，正是驭手羊斟驭马的声音，也就是统帅的战车启动，军队冲锋的号令声。

现在，战车业已启动，正向对方阵营而去！

华元急了，怎么回事，我才刚开始作战前动员，更没发出军队冲锋的号令呢。

大元帅怎么糊涂了，冲锋的号令都没发出，就身先士卒，自个儿冲锋陷阵去了？宋军众将士也一时云里雾里，不知该如何动作。其实，迷糊的还有郑军众将士，这也是他们从没见过的阵势啊。

华元战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卷起阵阵尘土，飞奔向前，离郑军的军营越来越近了。

华元终于明白，羊斟这家伙是要把我送给郑军做俘虏啊！华元这才想起昨晚那事，真是追悔莫及，晓得该给羊斟一碗羊肉吃了，不，该给他两大碗！可这姓羊的，也忒不是东西了，怎可以以其私憾，败国殃民呢。打死我也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啊！

华元责问羊斟为何如此。羊斟冷笑道：昨晚分羊肉，是你做主;今天打仗，由我做主！

华元拼命想喝住战马，停止前进，可战马哪听他的呀。在它眼里，羊斟才是其主。

顷刻间，战车已入郑营。郑军总算醒悟过来，嘻嘻哈哈地一拥而上，拽下二人，严严实实地捆了。郑军元帅大笑不止，没想到啥也没干，就抓住了宋军前线的最高将领。

再说宋军众将士，皆目瞪口呆，见大元帅已成俘虏，这仗还没开打，己方就已败了，遂刀枪一扔，四散溃逃。郑军趁势掩杀过来，宋军大败。

战后，宋国提出送郑国若干战马、兵器，换回华元。郑国见此役确是胜之不武，就应允了。华元总算捡回一条性命，但如此窝囊了一回，在军中再无出头之日。

再寻那羊斟，早不知去向了。

选自《八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