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道能
那年年关将近,我提前买好年三十早上6点的汽车票:孝感——信阳。想起第二天即将见到分别近一年的儿子,我和妻兴奋得一夜无眠。黎明时分,才昏昏沉沉睡去……当听到妻的一声惊呼时,时针已指向7点了。我急忙招呼妻子,赶快走,到107国道上拦车去。过去一看,我的心却像国道一样,空荡荡的——年三十的公路上,哪还有往日的车水马龙!
这时,我看到路边有一家三口人,也在焦急地张望着。一问,也是拦车回家的,还是河南老乡。一直等到下午4点多,我们终于看到一辆“豫L”牌号的空货车,轰隆隆驶了过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上”,几个人便冲上公路……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一个黑黑胖胖的司机跳了下来,吼道:大过年的,你们找死啊?
许是听到一声声熟悉的乡音,司机的脸色缓和下来了。他沉吟道:前面没座位了,只能坐车厢了。一个人30元,要上就快。当我们手忙脚乱地爬上车厢,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原来这是一辆拉生猪的货车。坐下后,我们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轻松地聊起家常来。林姓老乡谈他卖菜起早摸黑的劳累,我谈摆地摊日晒雨淋的辛苦,然后就是一阵唏嘘。而两个女人谈论的,则是家里的孩子。林大嫂说,儿子叫虎子,两岁。老家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儿,叫大妮,也是跟着爷奶过,一年了,都想不起妮的模样了。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妻子咬着嘴唇,别过脸去。
虎子很乖,躺在妈妈的怀里,一声不吭。我掏出买给儿子的玩具手枪,递了过去。虎子一见,喜欢得不得了。睡着了,还紧紧抱在怀里。
走到半路,下雪了,雨夹雪。风再一刮,透心地凉。我跟妻子一对眼,就挪动身子,围挡在母子俩面前。无声中,四人相视,轻轻一笑。
雪越下越大,风也一阵紧似一阵。跟见就要进入河南境内了,突然一阵急刹车,车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司机敲着车帮,喊:下来活动一下,车走不了了。
原来公路结冰打滑,前面出车祸了。司机听说孩子睡着后,大着嗓门嚷,咋不早说哩?赶快抱到驾驶室去,感冒了咋办?我们心头一热,就跟司机聊了起来。他说因为货款到不了位,所以拖到过年才往回赶。这时,离公路不远处的村子里,传来了一阵阵的鞭炮声。我轻叹一声: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啊!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蠕动起来了。这时,林大嫂一个人爬上了车厢。她说虎子还在睡觉,另外一个换班司机抱着。车子虽然开动了,却是单边放行,不但蜗牛般缓慢,且走走停停……
昏昏沉沉中,我听到司机喊了一声:信阳的老乡,到家了!和老乡挥手告别后,我跑到驾驶室边,刚把手伸进口袋,司机说了一声:快回家吧。然后一加油门,轰的一声,开走了。等我回过神来,只看到两朵红色的尾灯,一闪一闪……
又跌跌撞撞地走了十几里山路,我们终于推开了家门。
妻子把提包一放,伸手抱过儿子,一声声地喊:骏儿,妈妈回来了……娘说:别喊了,睡实了。早上就拉着爷爷的手,到村口去接你们,一直等到11点才睡着……
妻子把头埋在儿子胸前,紧紧地抱着。这时,我才想起买给儿子的玩具手枪来──呵呵,就算送给虎子的新年礼物吧。
这时爹开腔了,对娘说:“你别光顾着说话了,赶快热饭热菜,一起吃团圆饭!”我一愣:你们还没吃饭?爹拿出一挂鞭炮,憨憨一笑:瞧你说的,过年,过年,一家人不一起过,还算啥过年啊?我鼻子一酸,连忙接过爹手中的鞭炮,快步走到院中。
噼噼啪啪,在欢快的鞭炮声中,我们家,也过年了!
选自《河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