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国
非洲东部塞伦盖蒂大草原,一年中最干旱的季节。往日黑压压的食草动物都逐草而去了,只剩下食肉动物坚守在自己的领地上,碰运气一般,等待某些倒霉的猎物撞进来。
动物学家詹姆博士的实验就在这种情况下进行的。
詹姆博士和他的助手将一匹完全由人工养大的健壮的角马投进一个饥肠辘辘的非洲野犬家族的领地,他要看看,生死面前,双方如何斗智斗勇。
这个野犬家族,一周前还有近三十只成员,现在只剩下了一半。它们一个个肋骨凸现,瘦弱不堪,再没有食物,谁也难逃死神的魔爪。
一见到角马,野犬们一改多日的疲相,像注入超级兴奋剂,猛扑过去。
非洲野犬的经验里,每当它们扑向猎物时,猎物就会惊叫着疯狂逃命。然而这是一匹没有见过“世面”的角马,它的词典里还没有“天敌”这个概念,何况从体型上来看它一个就抵得上这群野犬的总和。它根本没将它们放在眼里,甚至只觉得这是一场好玩的游戏。
野犬们显然没见过这种情景,在距离角马十几米的地方紧急收住脚步,但仅仅是几秒钟,又同时扑上去。
饥饿让它们别无选择。角马很快明白来者不善,抡角,踢腿,跳跃。野犬们败下阵来。
野犬们当然不放弃,可一次次进攻却一次次失败──它们总是咬不到角马的咽喉。
通过望远镜,詹姆博士发现了其中的奥秘:非洲野犬之所以能捕获角马,是因为它们总能轻易地扼住角马的咽喉;而扼住角马咽喉的原因是角马每每见了它们就没命地逃跑,一逃跑就昂起头,一昂头就暴露出咽喉,从而给了它们机会。可这匹角马因为没见过“世面”,不害怕,不逃跑,还总是低头吃草或抡角示威,所以它的咽喉一直处在受保护状态,野犬当然无法得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角马得益于它的无知和无畏。
野犬们不得不停止进攻,围着角马,气喘吁吁,眼巴巴地看着它气定神闲地啃食草根。
几只赢弱的小野犬飘飘忽忽地走来──它们实在饿得不行了,不然绝不会冒着被狮、豹猎杀的危险离开藏身的洞穴。小野犬们来到成年野犬面前,对着它们的嘴,“叽叽”直叫。成年野犬们大张着嘴,努力地呕着──它们希望能从胃里、嘴里反吐出食物,喂给孩子,可全是徒劳。小野犬们又钻进母犬的腿下,咬着干瘪的奶头,使劲吮吸,但连奶水的味道恐怕也没有了。失望,让它们颓然倒下,气息奄奄。
野犬们相互低叫一声,打起精神,准备再次向角马进攻。一只老野犬——这个大家庭的家长,大叫着制止了它们。
老野犬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家庭成员,最后落在一只体型最大的雄野犬身上。老野犬走过去,头抵雄野犬的头,“咕噜噜”低叫,如窃窃私语。雄野犬愣了愣,如思考,接着回叫几声,摇摇头,走向一旁。
老野犬又走到另一只野犬面前,头抵头,低叫着,似乎在求它什么。这只野犬同样回以几声叫,默默走开。
老野犬一个一个地走去,一个一个地抵头低叫,如一个喋喋不休的老妇人,但谁也不理它,谁都躲着它。它无奈地蹲坐于地,看向远方,浑浊的眼睛,一片空洞。
一只小野犬发出几声细弱的叫声后,轻蹬几下腿,不动了──死了。
老野犬在小野犬的尸体上嗅了又嗅,突然暴躁起来,对着众野犬愤怒又哀怨地大叫。
众野犬终于相互低叫几声,又对着老野犬几声低叫。老野犬仿佛心领神会,走向角马。
老野犬离角马还有五六米的时候,众野犬猛然尖叫着扑向它,掀翻它,凶残地撕咬它。老野犬不反抗,只对着角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角马惊住了──它从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屠杀。
老野犬依然毫不反抗,只拼命地惨叫。
角马不由地后退几步──屠杀的场面实在可怕。
突然。野犬们丢下老野犬,猛冲向角马。角马大惊,拔腿就跑……
仅仅两分钟,野犬们就扼住了角马的咽喉。
等詹姆博士的助手回过神来要去解救他们的宝贝角马时,詹姆博士却阻止了他,颤抖着说:“让它们吃吧,为了老野犬──用自己的生命,激起对手的恐惧,赢得家族的生存,老野犬了不起……”
选自《文学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