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一平
随着《互联网时代》纪录片收视率不断攀升,中国6亿网民第一次跟随镜头,见识到了200张世界级互联网大师的面孔,并思考所处时代的命题。拍完这部纪录片后,总导演石墙感慨万千,“现在只是互联网初级阶段”,真正的“爆发”还未来临
1969年10月29日,晚上十点三十分,克兰罗克和助手在洛杉矶的房间里落座,另一端,斯坦福研究所研究员比尔·杜瓦在五百多公里之外等待着他。
他们要做的,是从洛杉矶向斯坦福传递单词“LOGIN”,在传输了“L”和“O”两个字母后,传输系统突然崩溃,世界上第一次互联网络的通讯试验虽然仅仅传送了两个字母,然而,一个时代开启了。
这一幕,颇似当红科幻小说作家刘慈欣所撰《三体》中那句经典台词:“三天后,宇宙将为你闪烁。”
2013年,央视《互联网时代》摄制组走进这间破旧的实验室,触摸世界上第一台“有点丑”的互联网设备,记录下互联网之父美国伦纳德·克兰罗克教授的回忆和身后的旧桌椅。
2014年8月,随着《互联网时代》纪录片收视率不断攀升,中国6亿网民第一次跟随镜头,见识到了200位世界级互联网大师的面孔,并思考所处时代的命题。
该纪录片总导演石强第一次感受到“互联网”正为他闪烁,这道光来自大洋彼岸的美国——2015年,美国计算机历史博物馆向中国提出,馆藏中国纪录片《互联网时代》——这颇有向全球第一部全面系统介绍互联网历史的纪录片致敬之意。
按说,“闪烁”本不该与“遗憾”结伴,奈何石强却大谈遗憾,一言以蔽之,受播出篇幅所限,呈现出来的仅为采访1/10的体量,冰山下隐藏着大片未知。
那么,300位世界级互联网专家(篇幅所限,剪辑后呈现只有200位)如何评价中国互联网的发展?没有曝光的9/10又讲述了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扎克伯格为何懊悔“脸书”(facebook)发展过快?英国广播公司(BBC)最大的部门居然是用户创造?欧洲受访国家为何羡慕中国互联网应用?
构架对一个时代的思考
参与150场研讨会、采访300位世界级互联网专家,呈现出来仅仅为500分钟,相较于全球第一部记录互联网时代的大命题,腾挪转身的空间无疑很有限。
在拍完《互联网时代》后,石强最大的感触是,看待现实的眼光变了,不再那么短促、局限。许多人开始喜欢科技、天文,甚至哲学。
《小康》:当时准备拍摄时候,最重要的一项工作是什么?
石强:2012年初到2013年1月,围绕互联网召开各个层面的研讨会150场,每个分级导演阅读书目平均40本,我读完了110本。我们内部建立一个数据库模版,700万字的数据库资料,太可怕了!最大难度是如何建立起来一个思想内容体系,如何将互联网放在千年的历史来观察,构架对一个时代的思考。
《小康》:互联网本来是舶来品,中国纪录片讲述这一世界课题,难度在哪里?
石强:我们做到三点:必须放在全球最前沿来思考;立场客观中性,尊重事实、尊重真实,不刻意回避谷歌、“脸书”,也不会考量意识形态等问题是否回避;要有中国自己的思考,不仅仅是时代思考,更是文化思考。
希望带给今天中国人以启蒙,纪录片中有很多制度性和文化性的思考。比如第一集,讲述美国在上世纪60年代可以给科学家自由的环境和机制,成就了今天的互联网。万维网大功告成的时候,伯纳斯·李放弃了专利申请,由全社会共享,背后平等的理念才奠定了今天互联网的平等精神。对今天的中国,我们希望引起共鸣和更深层次的思考,而不是单纯对一个互联网的思考。
《小康》:回过头来看,有什么理念是你当时想体现,可是最终没能体现出来的遗憾?
石强:太多了!最遗憾是,起初预计播出12集,最后确定为10集,很多内容无法呈现。比如第一集前期策划讲述蒸汽机时代对人类各个侧面的深刻变革,从而理解互联网时代可能带来的深度,然而由于篇幅问题,未能如愿。其次,由于篇幅所限,互联网时代可能引起的更深层次的变革没有挖掘出来——涉及到对人类思维方式、记忆方式、获取信息方式的改变;对战争变革、对国家这一形态的挑战;对人类千年精神秩序的挑战和颠覆,在未来人类不适应造成更深远的影响。最后一集,本来想讲述未来互联网对人类生命形态的改变,对人类社会形态的改变,但都删掉了,这是最大的遗憾。
《小康》:这些遗憾有可能弥补吗?
石强:我们希望将拍到的素材重新梳理,集结成册或者单独剪辑成视频,通过网络平台共享。目前采访素材整理的工作正在进行,单独剪辑成视频的工作,考虑与研究机构合作,目前剑桥大学已经提出合作意向。
差距不在时间,在境界
互联网思维,在纪录片中,演绎为一种自上而下,去中心化,开放理念。
在第一集中,这一思维便端倪初现。
2012年伦敦奥运会开幕式上,创造了万维网的伯纳斯·李应邀来到主体育场的中央,在全世界的注目下,他在自己当年写作万维网软件的同型号的电脑上,敲击出他对整个世界的高贵情感。
“This is for everyone(献给了每一个人)。”人类的掌声和欢呼,属于每一个互联网技术的伟大贡献者。
纪录片记录了互联网历史创造者的智慧:埃隆·马斯克、马克·扎克伯格、杨致远、凯文·凯利、克里斯·安德森、马克·格兰诺维特……繁星闪耀。另外,互联网企业领导、学术界、科技界的灵魂人物们还就中国与世界互联网思维的异同,展开探讨。
石强提及,互联网变革,更多是水平性横向的变革,改变所有领域包括政治、经济、生活、文化,包括家庭、人跟人的关系。
通过《互联网时代》的镜头,一幅互联网地图全然颠覆:欧洲最弱,亚洲的版图重了,非洲可能都没了。
《小康》:在走访近300名专家中,哪些专家给您留下的印象最深?
石强:扎克·林奇(Zack Lynch 《第四次革命》作者)预言下一次爆发的可能是神经科技,未来神经学包括生物学和互联网技术高度融合。他阐述神经科技作为新的技术,正逐渐影响着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金融、法律、政治、艺术、战争甚至宗教信仰。还有美国著名媒介理论家保罗·赖文森谈论互联网对传播领域的变革,人类研究学家艾伦·麦克法兰详细阐述了英国面临互联网到来时,保守派和创新派的对立,他眼中的互联网给了每个人发声的机会,可以看到越来越多权力分散的状况和群体智慧。
《小康》:请谈谈互联网思维对于传统媒体与新媒体融合的思考?
石强:考虑最多还是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的融合变革,在英国、美国、韩国和日本都刚刚开始,还没有一家形成成熟的模式。所谓全链条化,并不只是平台化,那只是表面的思路。实际上互联网是对生产方式、传播体系、传播流程的变革。很重要的一点,公民记者和传播的民主化,甚至报道的专业化门槛被敲碎之后媒介的发展,专业人士如何与用户创作进行合作。BBC给我很大震撼,一是互联网嵌入到组织管理流程、生产流程,二是新增设了用户创造部门,该部门位于整个机构最顶端,是最大的部门,现在新闻30%到40%来自用户创造,真正形成了专业人士和公民记者的协作。
《小康》:受访专家如何评价中国没有一个世界级跨过企业的现状?
石强:多数受访者都很赞叹中国互联网应用的发展。如果我们另外画一张地图,以互联网普及和互联网对经济的贡献等发展程度为参照,你会发现,地图不一样了:欧洲很弱,亚洲的版图重了,非洲可能都没了。
但这并不代表欧洲没有技术,英国的大数据应用非常发达,德国的工业4.0概念等都在前列,然而,他们更多将互联网作为一项技术来改造传统的工业。同样他们认为中国缺乏技术创新、原创性匮乏。下一步,对中国企业来讲,中国互联网发展在技术层面的创新性,将是考验中国互联网未来发展的程度。当然,互联网要求互通互联性及开放性,必须进入国际化轨道,中国缺少良好创新文化土壤。同时,受访专家也指出,在这轮产业爆发中,中国互联网企业呈现出来的实用主义和现实主义太强。互联网思维的差距,不在时间,而在境界。
互联网离真正爆发还很远
此外,《互联网时代》摄制组还走访了斯坦福大学、哈佛大学、芝加哥大学等美国高等学府,探寻全球尖端科技人才和智慧产出的奥秘。第十集在对白宫脑科学计划和欧盟人脑计划陈述之后,预言:“人类也将改变对生命形式的理解,回忆我们无法想象的方式超越自身的生物极限,人类将与机器的共生共存中,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小康》:在中国,怎么去看最火爆的社交媒体——微信的未来?
石强:今天时代已经发展到互联网4.0时代,企业思维还停留在2.0时代,以用户为中心,连接只是初始,最重要的是,连接之后,爆发什么?社交只是完成了第一步,不在于多少人参与其中,而是汇聚之后社会能量释放了吗?产生新的社会形态了吗?必须要走向第二步——爆发,创造新的模式和价值的产业。
微信最好爆发期已经过去了。在最好的窗口期错过了,大的发展趋势,一定是平台上的生态系统,不是简单微商支付——它曾经把运营商管道化和渠道化,如果再不爆发,也会被其他渠道化和管道化。时机很重要,扎克伯格一直在懊悔脸书“奔跑”速度太快,错过了应用时机。
《小康》:如何评价大数据时代?
石强:在当今中国,大数据流于概念的居多,部分使用只停留在统计学初级阶段的浅层预测,而不是做出决策。未来,大数据告诉你有些东西客观存在,找到相关关系。另一方面,量化自我时代开启,大数据帮助你更加认识自己,当个人化数据大量开始共享,是可怕的爆发。再过两代人,互联网原住民就不存在,未来的大数据一代会很惊讶,当年不是依靠大数据来做决策,未来也许产生不同价值捆绑的社区、集团等等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