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赏曹之
在我国江苏省东南部有一个经济文化重镇——常熟。这里是我国著名的藏书之乡和中国私家藏书中心地。
常熟又叫虞山、琴川等,这里土壤肥沃,河渠纵横,是我国著名的鱼米之乡,素有“江南福地”的美誉,它是吴文化的发祥地,是太湖之滨的一颗璀璨明珠,是国务院公布的第二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有5000年的可考历史。宋代以来,常熟就是全国重要的财赋产区。据翁同龢《常昭钱漕史略》记载,清代乾隆年间,常熟“岁漕数十石,几抵湖北一省”。不仅如此,常熟文化发达,自古以来,就是人杰地灵的地方。据《重修常昭合志》记载,古代常熟名人有2937人,其中先贤5人、名宦168人、耆旧664人、文学家641人、书法家4人、画家203人、古琴演奏家29人、医学家110人等。常熟的藏书家也很多,不少藏书家是历代相传。吴晗《江浙藏书家史略》云:“以江苏省的藏书家而论,则常熟、金陵、维扬、吴县四地始终为历代中心。”据叶昌炽《藏书纪事诗》和徐雁《续补藏书纪事诗》等书不完全统计,自五代至现代,全国共有私人藏书家数千人,其中常熟藏书家占10%。瞿冕良《常熟先哲藏书考略》著录北宋至近代藏书家280多人,可考藏书楼遗址有180多处[1]。古代常熟著名藏书家详见表1。
本文重点介绍孙楼、赵用贤、钱世扬、杨仪、钱谦益、毛晋、张海鹏、瞿绍基、孙从添等人的藏书情况。
孙楼,字子虚,号百川,有兀册庋藏书数万卷。叶昌炽《藏书纪事诗·孙楼》诗云:“一枝一梧状若兀,以荐长物平不欹。吾楼高广义取是,衡廿九尺纵半之。”诗中讲的就是孙楼的藏书方法。孙楼《兀册庋记》解释说:“庋物者,负壁为依,一枝一梧,于两端以承片木,状若兀者,则谓之庋。或獈于居而多长物者之为也。”孙楼一生搜书、藏书、读书、校书,付出了辛勤的劳动。由此可见其藏书书架很有特点,藏书规模和藏书方法别具一格。他的《博雅堂藏书目》分为经、史、诸子、文集、诗集、类书等十八个类目,藏书特点是藏书类目明确清晰,一目了然。梁启超称其藏书分类“颇觉秩然。”[2]
赵用贤,字汝师,号定宇,隆庆五年(1571年)进士,历仕礼部右侍郎、吏部左侍郎等职,有《松石斋集》《三吴文献志》《赵定宇书目》等。其四子赵琦美继承父志,继续藏书,藏书室曰脉望馆,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卷二:“建中末,书生何讽尝买得黄纸古书一卷,读之卷中得髪,卷规四寸,如环无端,何因绝之,断处两头滴水升余。烧之作髪气。讽尝言于道者,吁曰:‘君固俗骨,遇此不能羽化,命也。’据仙经云:蠹鱼三食神仙字,则化为此物,名曰脉望。”其《脉望馆书目》著录了大量珍贵图书,其中《脉望馆钞校古今杂剧》242种是仅次于《敦煌遗书》、居延汉简、内阁大库档案的重要图书,对研究中国古代史、经济史、文化史等具有重要意义。
表1 古代常熟藏书家例表
屈 轶 1769~1835 侃存 侃甫 养一斋 藏书二万卷孙光祖 梅轩 青玉山房 藏书数万卷陈 揆 1780~1825 子准 稽瑞楼 藏书10万余卷,有《稽瑞楼书目》翁心存 1791~1862 二铭 邃庵 陔吟山馆 藏书数万卷顾 湘 翠岚 兰江 玲珑山馆 藏书10万余卷赵宗建 1825~1900 次侯 非昔居士 旧山楼 藏书700多种,有《旧山楼书目》翁同龢 1830~1904 叔平 笙龤 瓶庐 藏书数万卷徐北玮 1867~1940 少逵 虹隐 虹隐楼 藏书数万卷丁祖荫 1871~1930 芝孙 湘素楼 藏书数万卷周大辅 左季 鸽峰草堂 藏书数万卷庞 泓 复初 玉泉 步云楼 藏书数万卷,有《步云楼书目》赵烈文 1832~1893 惠甫 能静 天放楼 藏书数万卷沈煦孙 1867~1942 兼收金石书画0万卷姓名 生卒年 字 号 藏书楼 藏书情况清时代
杨仪,字梦羽,号五川,藏书数万卷,藏书处为“万卷楼”,七桧山房等,嘉靖五年(1526年)进士,历任工部主事、兵部郎中、礼部郎中等职。杨仪喜欢抄书,书中常有“七桧山房”“万卷楼杂咏”等字样,人称“杨抄”。其性格高亢,恃才傲物,为地方权贵嫉恨。御使多次寻衅闹事,打死其子,杨反遭败诉,在极端绝望中抑郁而终,外甥莫云卿继承了他的藏书,叶昌炽《藏书纪事诗·莫云卿》因有“七桧山房万卷楼,杨家书籍莫家收”的诗句。莫云卿亦喜校书,其《与友人书》云:“古梅花放时,以磬石置彝鼎器,焚香点茶,开内典《素书》读之,正似共百岁老人捉塵谈霞外事。”其志趣爱好,可见一斑[3]。杨仪藏书特点是喜欢精抄秘籍,尤其是明人抄本。
钱谦益,明末清初的著名学者,他在文学、史学、目录学、版本学等方面都作出了重要贡献。他和吴伟业、龚鼎孳藏书甚丰,并称“江左三大家”。他先后收购了刘子威、钱功甫、杨仪、赵用贤四位藏书家的藏书,其《绛云楼书目》和《绛云楼题跋》是古代重要的版本目录学著作,《绛云楼题跋》汇集了他的260多篇题跋,对不少古籍的内容和版本作出了重要评价,对古籍的流传作出重要贡献。可惜他的藏书于顺治七年(1650年)毁于一旦。顺治七年(1650年)十月的一天,幼女夜半与乳母在楼上嬉戏,剪烛,烛灰落入纸堆中,立即起火,钱谦益于楼下惊起,见火焰冲天,不及扑救,仓皇出走。俄顷,宋椠元抄,与楼俱焚。钱谦益在《有学集·书宋雕两汉书后》中写道:“甲申之乱,古今书史图籍一大劫也。吾家庚寅之火,江左书史图籍一小劫也。”可见这次火灾损失之重。后来,钱谦益把焚后余书全部赠给了族孙钱曾。钱曾认真管理,并编制了《读书敏求记》。这个目录虽然收书不多,只有634种,但它是钱曾藏书之精华,对清代的版本目录产生了重大影响。
毛晋,明末清初著名藏书家。他不惜重金购书,常熟有谚语云:“三百六十行生意,不如鬻书于毛氏。”他的“汲古阁”藏书84 000册。除了藏书之外,毛晋一生还刻了600多种古籍,为古籍的流传作出了重要贡献,毛刻本遍布全国,流传天下。连地处云南边陲的丽江土司也不远千里到常熟购书。毛氏的影宋抄本也很有名,“入门僮仆尽抄书”就是毛氏家中的真实写照。毛晋刻书有四大特点:一是内容自成系列,二是慎选底本;三是重视校勘工作;四是多有题跋,至今《汲古阁书跋》中收有毛晋题跋249篇。另外,毛刻本也有自己的形式特点。毛晋刻书的有利条件很多:一是常熟地区文化底蕴深厚,常熟隶属苏州,中国古代共有文状元496名,苏州就有45名,占全国总数的7.55%;二是藏书众多,为毛氏刻书提供了大量底本。三是毛氏具有深厚的版本学功底,使毛晋刻书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四是数千亩田产是毛晋刻书的经济基础,以田养书,种田、刻书互补是毛晋刻书的重要经验[4]。
张海鹏,字若云,号子瑜,藏书处为传望楼,藏书数万卷。他不仅重视藏书,而且重视刻书,认为刻书是传播古籍的重要手段。他说:“藏书不如读书,读书不如刻书。读书只以为己,刻书可以泽人。上以寿仇者之精神,下以惠后来之沾溉。视区区成就一己之学者,其道不更广耶?”他每天起早睡晚,勤奋刻书,先后刻有《学津讨源》《墨海金壶》和《借月山房汇钞》三大丛书,还刻了千卷大书《太平御览》,生平主要以刻书为主。张海鹏去世后,其侄张金吾继续藏书和刻书,张金吾的藏书处为“爱日精庐”,“爱日精庐”取曾子“爱日以学”之意,表示要抓紧时间,勤奋学习,晚年藏书多至104 000卷。其藏书有两个特点:一是为读而藏,把读书当做自己的首要任务;二是开放藏书,来者不拒,让更多的人阅读藏书。其《爱日精庐藏书志》有三大特点:一是经书多;二是金本多;三是宋元刻本多。其藏书、刻书的成就与其妻子季景和的支持密不可分,季氏为其年谱写序,一针见血指出他的不足,不愧为其“贤内助”。后来,其从子张承涣豪夺藏书而去,夫妻二人在郁郁寡欢中死去。张金吾是一位具有开放藏书观的藏书大家,他认为藏书应该借人阅读。
瞿绍基,字荫堂,藏书处取“重裕后昆”之意名恬裕斋,藏书十万卷。瞿绍基之子瞿镛,除了继续收藏古书之外,亦喜收藏金石、书画等,因为藏有铁琴一张、铜剑一把,因易名其藏书楼为“铁琴铜剑楼”。在中国近代藏书史上有“北杨南瞿”之说,“北杨”指的是山东聊城杨氏海源阁,“南瞿”指的就是常熟瞿氏。咸丰初,太平军攻至苏州,瞿氏二子瞿秉渊、瞿秉清为保存图书作出重要贡献,他们历经千辛万苦,辗转避难,多次迁徙,终于保全藏书。第四代传人瞿启甲最终保存全书,并于光绪二十四年(1899年)印制了藏书目录。该目著录图书1242种,其中宋版161种、金本3种、元本105种。瞿启甲后人遵照“鬻及借人为不孝”的家训,认真管理藏书,每年曝书一次。有一次,光绪皇帝曾拟京官和几万两白银高价借阅图书,瞿启甲拿出当年乾隆皇帝的诏书,严辞拒绝,只是抄录了一些副本进呈,后因清朝灭亡而作罢。还选录了铁琴铜剑楼善本作为底本,入选张元济编《四部丛刊》,还辑录了380多种历代名人题跋编成《铁琴铜剑录题跋集录》。根据瞿启甲生前“书勿散,不能守则归之公”的遗训,解放后,铁琴铜剑楼将70多种宋元善本捐给中国国家图书馆。瞿氏几代秉承图书不随意借人的理念,图书不随意借人,其爱惜如此。
孙从添,字庆增,号石艺,藏书处为“上善堂”。藏书万卷,其中宋版55种、元版76种、名人抄本72种、影宋抄本72种、校本36种,有《石芝医诗》《活人精论》《藏书纪要》《上善堂书目》等著作,其中《藏书纪要》是古代藏书理论和方法的重要著作,对购求、鉴别、钞录、校雠、装订、编目、收藏、曝书等重要问题进行了研究,对于古代藏书的理论建设具有重要意义,奠定了古代藏书的理论基础,是古代不可多得的藏书理论著作。
综上所述,常熟众多藏书家的崛起,已经形成自己的特色,徐雁、曹培根等先生已经多有研究[5]。例如在藏书内容方面,虞山派藏书家重视正经和正史;在收藏和利用方面,虞山派藏书家尤重利用;在藏书、刻书方面,虞山派藏书家重视刻书。这些藏书家们有其共性之处:一是常熟的藏书大家们喜爱藏书,世代藏书,代代相传,三四代甚至更多代;二是他们大多对宋元刻本、古籍抄本和稿本有着共同珍爱,如赵用贤、钱谦益、毛晋;三是古籍藏书致用思想占主导地位,虽爱惜图书,但藏书家们提供给外人借用、刻书抄书、编目传布,具有开放的收藏观,这个尤其难能可贵。如此等等,均有待于我们继续研究。
[1] 蔡焜,曹培根.常熟藏书家藏书楼研究[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2:34.
[2] 任继愈.中国藏书楼·孙楼[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1:2036.
[3] 郑伟章.文献家通考·杨仪[M].北京:中华书局,1999:728.
[4] 曹之.中国古籍版本学·毛晋刻书[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288.
[5] 余章瑞.藏书故事·孙从添[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