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声猿》：天地间一种奇绝文字

北北

“奇人”徐渭

徐渭，字文长，号青藤居士，绍兴府山阴人，明代著名文学家、画家、书法家、戏曲家，与解缙、杨慎并称为“明代三大才子”。清代书画大师郑板桥将他视为偶像，曾刻有一印，上书“青藤门下走狗”，意思是说，哪怕做徐渭门下的一条狗也心满意足，足见郑板桥对他的崇拜程度。文学家、艺术家木心先生评其为“英才天纵”。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名垂青史的奇才，却在科举考试中屡试不中。

梅国桢说徐渭“病奇于人，人奇于诗，诗奇于字，字奇于文，文奇于画”。徐渭身怀奇才却坎坷一生，布衣终身，他的“奇”在中国文学史上罕有。袁宏道在《徐文长传》中对徐渭的评价可谓一语中的：“予谓文长无之而不奇者也。无之而不奇，斯无之而不奇也哉。悲夫！”（我认为徐文长没有什么是不奇异的，正因为这样，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是顺利的。可悲啊！）

徐渭的戏剧“皆人生至奇至怪之事，使世界骇咤震动者也”。 徐渭蔑视传统规范，突破了杂剧一本四折的陈规旧律，开创了以南曲作杂剧的新例。语言清新活泼、流畅优美，曲词宾白感情饱满、妙趣横生。杂剧名作《四声猿》以独特的情感构建和卓越的创新精神彰显了作者艺术的独创性，被誉为“词坛飞将”、“明曲之第一”。

内容梗概

《四声猿》是徐渭所作的四个短剧《狂鼓史渔阳三弄》《玉禅师翠乡一梦》《雌木兰替父从军》和《女状元辞凰得凤》的合称。郦道元《水经注·江水注》中曾引用古代民谣说：“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古人多以猿声哀厉写人生悲情，“盖猿丧子，啼四声而断肠，文长有感而发焉，皆不得意于时之所为也”。

《狂鼓史》写祢衡被曹操杀害后，在阴间对曹操的亡魂再次击鼓痛骂，历数曹操全部罪行。作者实际上是借古讽今，借曹操来影射当时的丞相严嵩，抒发作者积郁在心间的愤恨。

《翠乡梦》写玉通和尚持戒不坚，被临安府尹柳宣教设计破了色戒。他出于报复转世投胎为柳家的女儿，又堕落为妓女败坏柳氏门风，最后经师兄月明和尚点醒，重新皈依佛门。此剧旨在宣扬轮回报应，但也揭露了官吏的阴险毒辣和禁欲主义的虚假。

《雌木兰》改编自北朝乐府《木兰诗》，写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屡立战功。战争结束后，木兰被封为尚书郎，衣锦还乡，与王郎成婚。剧中热情地歌颂了一个普通女子非凡的军事才能和无畏的英雄气概。

《女状元》写五代时才女黄崇嘏女扮男装考科举、中状元的佳话。

《雌木兰替父从军》节选

（旦扮木兰女上）妾身姓花名木兰。祖上在西汉时，以六郡良家子，世住河北魏郡。俺父亲名弧，字桑之，平生好武能文，旧时做千夫长。娶过俺母亲贾氏，生下妾身，今年才一十七岁。虽有一个妹子木难和小兄弟咬儿，可都不曾成人长大。昨日闻得黑山贼首豹子皮领着十来万人马造反称王。俺大魏拓跋克汗下郡征兵。军书络绎，有十二卷来的，卷卷有俺家爷的名字。俺想起来，俺爷老了，以下又再没一人。况且俺有些小气力，又有些小聪明，随着俺的爷也读过书，学过些武艺。这就是俺今日该替爷的报头了。你且看那书上说，秦休和那缇萦两个：一个拼着死，一个拼着入官为奴，都只为着父亲。终不然，这两个都是包网儿、带帽儿、不穿两截裙袄的么？只是一件，若要替呵，这弓马、枪刀、衣鞋等项，须重新另做一番，也要略略演习一二，才好把替的情由告诉他们得知。他们岂不知事出无奈，一定也不苦苦留俺。叫小鬟那里？（丑扮小鬟上）（木）小鬟，你瞒过老爷和奶奶，随着俺到街坊上走一回者。（向内买诸物介，引鬟持诸物上）（鬟）大姑娘，把马拴在哪里？ （木）且寄养在对门王三家。（唱）

【点绛唇】休女身拼，缇萦命判，这都是裙钗伴，立地撑天，说什么男儿汉！

【混江龙】军书十卷，书书卷卷把俺爷来填。他年华已老，衰病多缠。想当初搭箭追雕穿白羽，今日呵，扶藜看雁数青天。呼鸡喂狗，守堡看田；调鹰手软，打兔腰拳。提携咱姊妹，梳掠咱丫环。见对镜添妆开口笑，听提刀厮杀把眉攒。长嗟叹道，两口儿北邙近也，女孩儿东坦萧然。（白）要演武艺，先要放掉了这双脚，换上那双鞋儿，才中用哩。（换鞋作痛楚状）（唱）

【油葫芦】生脱下半折凌波袜一弯，好些难。几年价才收拾得凤头尖，急忙得改抹做航儿泛。怎生就凑得满帮儿楦。（白）回来俺还要嫁人，却怎生？这也不愁他，俺家有个漱金莲方子，只用一味硝，煮汤一洗，比偌咱还小些哩。（唱）把生硝提得似雪花白，可不霎时间漱瘪了金莲瓣。（白）鞋儿倒七八也稳了，且换上这衣服者。（换衣，戴一军毡帽介）（唱）

【天下乐】穿起来怕不是从军一长官，行间正好瞒。紧绦钩，厮称细褶子系刀环。软哝哝衬锁子甲，暖烘烘当夹被单，带回来又好脱与咬儿穿。（白）衣鞋都换了，试演一会刀看。（演刀介）（唱）

【哪吒令】这刀呵，这多时不拈，俺则道不便；才提起一翻，也比旧一般。为何手不酸，习惯了锦梭穿。越国女尚要白猿教，俺替爷怎不捉青蛇炼？绕红裙一股霜抟。（白）演了刀，少不得也要演枪。（演枪介）（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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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徐渭的杂剧，具有浓郁的时代气息，体现了明代中叶资本主义经济萌芽阶段反抗封建压迫与礼教束缚的民主主义精神，同时也体现了希望变革不合理现实的美好愿望。他把对残暴者的惩罚放在“阴间”，把正义的伸张寄托于“天上”，虽然虚无缥缈，却也反映了作者对当时官场的绝望。

徐渭喜欢用一种诙谐而又富有机趣的心态看待现实生活，所以他擅长用喜剧的形式表达生活中的悲剧性冲突，将所有的哀伤与痛苦都付诸一笑。而这种深思的、警醒的、轻松之余略带苍凉的笑，使得《四声猿》达到了“嬉笑之骂怒于裂眦，长歌之哀甚于痛哭”的境界。正如我们在享受甘甜的同时，品到了一丝苦涩，而这种苦涩是最令人回味、最令人反思的。其实悲与喜、美与丑并没有严格的界限，在对立双方交接的边缘开拓出一片沃土、生发出一种情感，正是徐渭创作的高明与犀利之处。

杂剧部落

杂剧，最初是一个总的名称，即各类的戏。杂剧约始用于唐末，宋金两代虽已有杂剧名称，但所包括的内容有歌舞、滑稽表演、杂耍、讲唱文艺等类的技艺，仍然不是纯粹的戏剧。到了元代，在前代“杂剧”的基础上发展成为真正的元代戏剧。

元代杂剧是综合表演、说、唱、音乐、舞蹈的艺术形式。每本通常四折，一般按照剧情的开端、发展、高潮和结束来划分。有时为剧情的需要，在四折之外加上楔子，有的穿插在剧本中间，相当于现代剧中的过场，有的放在剧首，相当于现代剧的序幕。

杂剧剧本的组成，包括唱（歌唱）、白（道白、对白）、科（动作、表情）三部分。全剧一般由主要演员一人来唱，其他角色有白无唱。

元杂剧角色一般分末、旦、净、杂四大类。末，多扮演中年男子；正末指剧中的男主角。旦，扮演妇女的角色；正旦指剧中的女主角。净，扮演性格刚烈或粗暴的人物，通称花脸。杂，扮演杂差、百姓等人物。

元杂剧四大悲剧：《窦娥冤》（关汉卿）、《汉宫秋》（马致远）、《梧桐雨》（白朴）、《赵氏孤儿》（纪君祥）

元杂剧四大爱情剧：《拜月亭》（关汉卿）、《西厢记》（王实甫）、《墙头马上》（白朴）、《倩女离魂》（郑光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