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苏天中口述 陈 谦执笔
不抽烟,不喝酒,连一盘好菜也舍不得吃,王为民不图名、不图利,完全彻底为人民。
大暑刚过,雨水充盈,鲁西平原,秋禾茁壮。1993年盛夏,我又来到了胜利油田临盘采油厂那片耸立着排排钻塔的原野。这里是全国劳动模范王为民和他的战友们为油而战的主战场。
一年未见,王为民脸上的皱纹深了,头上的白发多了,我关切地问候他的身体情况。“我是里里外外,没病没灾。”他回答说。有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和生活方式的他,每天清晨五点半准时起床,然后扛着大帚把打扫环境卫生,十几年如一日。
“人能坚持一日三餐,也就能坚持一日一扫除。既保证清洁,美化了环境,锻炼了身体,又锤炼了意志,于人于己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有人不可理解,他却回答得干脆。十几年,王为民走到哪里就把好事做到哪里,该出力时就出大力,该破费时就慷慨解囊。
没有谁能数得清他到底捐出过多少次、花费了多少钱。王为民的妻子王玉珍数落他:“别人家也有工人,都是给自己家捎钱;你倒好,不往家里捎,还往外头撂。”她有时也委曲得掉下泪来,可毕竟理解他:“为民不抽烟,不喝酒,在队里连一盘好菜也舍不得吃。他的钱是为国、为民哪……”
作为全国劳模报告团成员的王为民1990年参观亚运村,慷慨捐赠550元;1991年我国南方遭水灾,他捐过300元后在回家途中又遇到群众赈灾宣传队,就把衣服口袋里仅有的7元8角钱捐出去,后回到家里又同妻子合计:扣除当月必须买粮的钱外,还有50元买菜的钱。王为民说:“灾民吃饭重要,咱这50元买菜的钱就给他们吧。”王玉珍说:“行,捐吧!”
队部附近太平乡中学里家境困难的学生,经常收到王为民资助的助学金。他常说,自己小时候尝够了没钱念书的滋味,不能再让这些孩子重复我们过去的苦。隆冬季节,他看学校教室寒冷,便出钱为学校买了6个炉子、6把火钳和2500公斤煤。在北京,在临盘,他多次为素未平生的白血病患者捐款;在济南,他把一名倒在广场、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的小伙子送进医院,用自己的钱为他雇车、挂号、交治疗费。折腾一夜,小青年得救了,“救命恩人”的他却离去了。他在各地做的诸如此类的好事,有人粗略统计出11年共有4750件。
“做好事,就是用奉献向人民送春风……”王为民在本本上曾记下自己的感受。他做好事,总是有板有眼,从不盲目从事。有一次,他随团去深圳考察,发现驻地的学生娃天天成群结队地骑车去学校。他便每天抽出时间到附近学校的自行车棚,对一辆辆车子进行维修、保养。这件事被教职工发现了,起初觉得不可理解:“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后来才看出他此举不同寻常。深圳有的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现代建筑,腰缠万贯的大款大亨……可在这镀金流银的地方还需要充实点什么呢?王为民用自己的行动送去的“助人为乐”、“文明礼貌”,正是这里需要继续加强的。难怪当他即将离开深圳时,学校领导一定要他把那套修车工具留在学校,作为对教职员工和莘莘学子进行艰苦创业教育的教材。
●十几年如一日,王为民一丝不苟搞革新。
“春风”刮到哪儿,王为民就把信念带到哪儿。上级工会组织邀请他随团赴俄罗斯考察,他在国外也帮人家扛包、干活,搞义务劳动。得到帮助的俄国劳动者伸着拇指对他说:“斯巴希波(谢谢)!”返回前,他给队里买了块秒表,给托儿所买了台手风琴。他还想到了油田附近双丰乡的周大爷。他曾邀请这位1942年入党的老同志到队上给职工讲过革命传统课,也曾多次到这位老人的家里“送温暖”做好事。该给这位老人带回一件什么礼物呢?一番思索之后,他自费8000多卢布,为周大爷买了一件领子上镶着镰刀斧头的黑呢子军大衣,一顶缀着红五星的呢军帽。回国后,他把这份礼物送到周大爷手中,老人家眼睛里闪着泪花,深情地握住他的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那意味深长喔。
在临盘前线,王为民向我询问了一些法律方面的问题。原来,有几名青工在执行护油任务时,失手伤人,锒铛入狱。王为民正在为他们的处境着急呢。我问他:“是你们矿上的?”他说:“不是。”我又问:“有你的亲属?”他说:“没有。”这就怪了,又不在一个矿上,何必“多此一举”呢?这个问题,说来话长——
1989年,中央领导在北京接见全国劳模会代表的时候,号召劳模们做安定团结、稳定大局的带头人。亲耳聆听了中央领导号召的王为民回到油田之后,便向党组织提出申请:希望矿领导把本队或兄弟队里那些“后进”的小青年分批、轮流派到他的班组来一道工作,一道进步;啥时转变,啥时轮换。这可是个新鲜事!常驻荒原郊野的采油队里,总有那么极少数几个调皮捣蛋的,甚至劳教释放的小青年。倘若有谁愿意把这些最令干部“头痛”、党团组织“棘手”的人一个个转化过来,那可真是“阿弥陀佛”了!
●井场是王为民的第二个家。
从此,“大班电焊工”王为民又增加了几个非正式的新“头衔”:“编外指导员”、“灵魂工程师”。他的身边,有了一批轮流前来当“助手”的小青年。这次因护油失手而被暂时关押的一名青工,就是多年前在他身边干过活的。这么多年来,他在自己的岗位上一直干得很好。如果因为一时失手而被长期关押,王为民深深为他感到惭愧啊!
回到驻地我们请来当过一段“助手”的小青年现身说法。他叫王献东,曾是一个好逸恶劳、酗酒打架、三天两头旷工的“刺头”。王为民在北京受到中央领导接见后回到队上,便收王献东到自己身边来当“助手”。这年春节前,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王为民带着王献东,拉着大量工具,来到一个井场。王为民当时正在这里开展改造游梁式抽油机的战斗。这是个力气活,需要抡大锤、搬铁块。两个人挥汗大干,直干到昏天黑地,乌鸦归巢。40岁出头的王为民依然精神抖擞,而20岁出头的王献东却累得“趴”下了!
春节期间,王为民同往年一样,让全队职工回家过年,自己却带着王献东在队里值班。从腊月二十九到大年初二,王为民经常同王献东谈一些人生的事理,时常把小王的心谈得热乎乎的。3个月之后,王献东精神面貌变了。随后,王献东与另外几位曾得到过王为民帮助的青年工人一道,发起成立了一个“为民青年突击队”,王献东亲自当队长。起初,这个队还只是为了早晨抢在王为民起床之前,搞全队的卫生;后来发展为在工作、生产中发挥“攻坚”“啃硬”的作用;再后来,青年突击队又走向社会,学雷锋,做好事,把温暖送往四邻八乡。王为民几乎成了这支拥有30多名青年突击队的头头,并且被聘为“顾问”,每天同突击队员们一起研究工作。
继王献东之后,在王为民身边当过“助手”从后进转化为先进的小青年中,还有小冯、小崔、小王、小马、小胥……这些曾有过种种“劣迹”的小青年,全成了生产骨干,有的还提了干,入了团,为祖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奉献着自己的青春。
“过去电焊工上井场,需要动用地排车,遇到刮风下雨,田野翻浆,电焊工们叫苦不迭。现在,就连矿上的女电焊工,一个人也可以带着它去井场开展工作。”1993年8月1日,我在临南石油会战前线见到王为民时,他浑身上下油迹斑斑,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彩,不断向我介绍着这里的一切。
不一会儿,两个小青年吃力地抬来一台长方形的有着绿色铁皮外壳的电焊机,另一个小青年则单手提来一台小型的电焊机。这是王为民从北京开人代会回来后,刚刚完成的一项技术革新;把那台大而笨重的玩意,改造成为功能相等、体积缩小3/4、重量减轻2/5,不怕摔打滚动、轻巧耐用的小型设备。
王为民十几年如一日搞技术革新。我那次见到他时,正式推广应用的技术革新成果已有20项。其中有2项获得国家专利权,多项广泛地应用于生产实践,大大提高了效率,节约了成本。不光在临盘、在胜利油田,就连整个石油系统的同行业中,他取得的技术革新和发明创造成果引人注目。曾获国家专利权的抽油杆防脱导向器,在全国许多油田广为应用,为国家增加的原油产量是无可估量的。他本人也获得了首届中华科技大奖。
王为民的技术革新和发明创造,来自生产实践,应用于生产实践。只是有时某项革新成果诞生了,却一时起不出一个确切的名字。有一次,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副总经理张轰听了临盘油田党委书记朱有志的汇报,对于王为民革新创造的“千斤顶式扒轮器”、“齿轮对扣机”、“弹子盘式抽油杆防脱导向器”、“多功能单流阀”、“分析式毛辫子悬绳器”、“打气筒式安全阀校正器”等等,做了详细询问,赞不绝口。只是觉得其中的一项,起的名字不够准确,建议更名为“自动关闭连续计量阀”。在场的人都觉着王为民的这项革新成果再加上张轰为它起的名,真可谓说是珠联璧合了。
1993年阳春三月,第八届全国人大第一次会议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在这无比神圣的时刻,刚刚当选全国人大代表的王为民庄重地坐在人民大会堂8排第28号座位上,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历史的脚步,时代的强音……
3月15日,王为民在大会发给的那个特制的记录本上,记述着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政府工作报告的第三个大问题里讲要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队伍,我们心里特别激动……”大会期间,他不止一次地说:“国家依靠咱,咱该怎么办?”
王为民是在这次北京开会前两个多月的1月5日接到通知的,从采油三队调往临南石油会战前线,并于6月间担任了副矿长职务,他拿到调令时是早晨6点50分,当即自费乘地方交通车来到临南前线,时间是8点整。他将铺盖卷放到值班室,便投入了紧张的工作。
临南油田面积大、井距远,往返一趟要跑几十里路。他每天最少巡井一遍。1993年春节,为了让更多的职工回家与亲人团聚,他连续10天顶在井上。这已经是他第九个春节没有回家过年了。大年三十晚上,他在井上跑了一夜,初一早晨厂领导到前线拜年时,他刚刚从井上回来。当时他的眼睛熬红了,胡子眉毛都结满了白霜。直到正月初三,妻子和儿子到前线来看他,一家人才在一起吃了一顿“年饭”。
在这次全国人大会议期间,王为民通过小组发言,向全国人民汇报了临南夺油的壮丽情景。当他汇报说,临南会战前线各参战单位的上千名职工和广大科技人员,发扬忘我拼搏、无私奉献精神,克服地下情况复杂、地面环境艰苦、气候恶劣多变的重重困难,60天攻上日产原油1500吨的“高地”时,赢得了在座的全国人大代表们的连连赞许。大会的氛围,越发加重了他的责任感。会议一结束,他便带着全国人民对石油工业的希望与嘱托,马不停蹄地返回油田,一头扎在临南石油会战前线,住进简陋的活动板房,继续奋战在野外井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