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长慧
王小聪在大洪山东边山口一处荫凉的地方开了个补胎的小铺子,如果从他正式落户在大洪山开始算起,这间小铺子已经开了整整5年了。大洪山下村子里最多四十户人家,但经过这条山路来往的车辆却是挺多的,路上时有爆胎后需要补胎的车主,王小聪也依靠这间小铺子生意的“红火”慢慢攒着自己的老婆本。
这一年,王小聪27岁了,长相本就很平凡甚至可以说长得有些尖嘴猴腮的他在隔壁刘大妈的介绍下和隔着一座山的翠花看对了眼,很快的两人举行了场简单的婚礼,翠花也在不久后怀了孕。王小聪家自从出了这件喜事他的脸上每天都挂着洋洋得意的笑容,就算接连地补胎顾不上吃饭他也觉得幸福。
山路在国家政策的改革下修的越来越平整,来往的车辆也是越来越多。王小聪看着来往飞驰的车辆,其中不乏一些炫酷的名车,他心中总是很羡慕这些开着豪车的人,心想有一天自己要是能成为其中之一该是一件多么值得自豪的事情,那样他在村子里的地位肯定也会变得截然不同,以后自己的儿子出生了也会高人一等的吧。时间的钟表走的总是很快,眼瞅着翠花临盆的日子快到了,但最近的生意也冷清了下来。本来山里道路没有修好的时候,山路崎岖总会磨坏很多车胎,但现在公路修建得越发平坦,自己的这碗饭也不好吃了。想着快出生的娃娃和翠花,再想想身后的这间旧陈年老铺,王小聪眉毛一挑,计上心头。
临近中午时分,天气倒是炎热得很,王小聪喝着凉茶坐在铺子廊檐下吹着电风扇,微秃的短发在电风扇的凉风下吹得微微摆动,看着远处刺眼的光芒,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久,王小聪眼睛一瞥,注意到一辆小货车歪歪斜斜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王小聪望向那辆小货车时,心头不免微微一跳,车的左前灯似乎撞到什么东西上碎的差不多了,连铁皮也凹陷下去一大块。开门下车后,司机是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模样看去有些削瘦,样子倒是很斯文,但额头却红起了一大片,看样子是他的小货车刚发生了一场小车祸。
司机一下车就显得有些着急,看了一眼王小聪,说:“师傅,您这补个车胎最快得什么时候?我赶时间。”
王小聪看了一眼司机,迟滞了片刻,又走到车前蹲下看了看车胎,啧啧说着:“你这胎大一些,补起来也麻烦,大概四十分钟吧。”
那司机也走过来看看车胎,说:“那得需要多少钱呢?”说着他还掏了掏口袋,手指在口袋里摸索了片刻。
“一口价,八十!”
“什么?这会不会太贵了啊。”那司机抱怨着,心想这补胎师父是吃定自己赶时间才漫天要价的。
王小聪拍拍车胎,站起身来转身往铺子里走去,不屑一顾:“嫌贵了,前面再走十里地还有个补胎的铺子,那里少说也收你六十,不过就是不知道补过以后能管你用多久。在我这补胎的车主多了去了,质量都是有口碑的。”
司机看了看王小聪,又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里的半车厢书本,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远在大山深处的那群孩子们纯净的眼神,那一幅幅渴望书本的天真模样,他摸摸兜里,只有一百元钱,这仅有的一百元是打算用来给孩子们买顿肉吃的,没想到今天非得花在这档子上了。
“你快些补吧!”司机摆了摆手,王小聪从铺子里拿出千斤顶等工具走了出来,嘴角含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笑容。司机看着神情专注的王小聪熟练地卸下轮胎,但心里还是火急火燎的,眼看着马上大中午了,孩子们都还没有吃饭。
“这也不知是哪家孩子顽皮,在路上放了些洋钉子,今天真够倒霉的,扎了胎不说,还撞树上去了…”司机一脸抱怨。
王小聪心想活该你倒霉,撒了几个钉子半天就扎到你一个倒霉鬼,不宰你岂不吃亏了。只是他心理这么想,嘴上却好言安慰:“这几天来往车辆多,有的往山里运建材的,钉子可能是他们车上漏下来的,一会补好后你回来开车注意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小聪的补胎工作也大体完成,上好最后一颗螺钉之后,司机掏出一张褶皱的一百元王小聪找给他二十元,那司机刚把二十元接到手,王小聪就看到隔壁刘大妈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哭诉着:“小聪,小聪,翠花在路面被摩托车撞倒了,现在大出血,你赶快去啊!”
王小聪顿时心里凉了半截,正想拔腿跑过去,没想到已经上车的司机大声道:“师傅,快上车吧,我送你们去医院。”王小聪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跑上车,两人抱起倒在血泊中的翠花一路风尘赶到了医院。
“幸亏来的及时,不然连孕妇的命都保不住了。”王小聪一听一屁股坐在医院长凳上大脑一片空白。
刘大妈气急败坏地骂道:“也不知是哪个没良心的,在路上撒了这么多钉子,那摩托车要不是扎破胎也不会撞到翠花了。哎,这可倒好,眼瞅着…要生的胖小子….没了……”说着眼角里泪珠悠悠打转,连声音也哽咽了。
王小聪低着头,泪水早已湿了胸前一大片,脑海里依然还在嗡嗡作响,他忽然想起那个送他们来被自己狠狠宰了一下的司机,忽然站起身四处寻望,却哪里还能看到那人的身影。
医院里,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而不远处的路上,那个司机已经打起方向盘,小货车重新回到了前往深山的那条水泥路上。
阳光下,司机的背影显得格外清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