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佳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 英语学院,北京 100029)
《大学英语课程教学要求(试行)》启动了新一轮大学英语教学改革,提出了培养学生的英语综合应用能力,特别是听说能力的教学目标。本研究以大学生英语口语习得为切入点,对北京高校来自于全国20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的学生们进行了英语口语方面的大规模调查,接受调查的中国学生来自于如下省(直辖市、自治区):江西、宁夏、河南、甘肃、四川、安徽、黑龙江、吉林、新疆、山西、宁夏、内蒙古、重庆、北京、湖南、广西、青海、辽宁、山东、江苏。对留学生的第一外语习得状况调查的采样对象主要为231名在华留学生,分别来自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墨西哥、蒙古、泰国、越南、哈萨克斯坦、巴拉圭、日本、俄罗斯、柬埔寨、印尼、乌克兰、斯里兰卡、韩国等国,其中获得的有效答卷的份数为224份。以期通过对中外大学生英语口语习得的对比分析,了解我国大学英语口语教学存在的问题,并提出对策建议。
通过调查,我们发现目前大学生的英语口语习得状况不容乐观。在回答“你认为英文听、说、读、写四项里哪一项最难?”这个问题时,62.5%的中国大学生认为“说英语”是最难的,而在华留学生中只有28.2%的同学认为英语口语对他们而言是困难的,比中国学生低了34.3个百分点。
调查显示,中国大学生对于英语口语学习怀有极大的热情,而他们英语口语习得的障碍与困难主要是以下几个原因(按问卷调查回答中出现的频繁程度高低依次排序为):一是单词量匮乏(44.73%);二是缺乏有效练习途径、练习机会与时间均偏少(18.91%);三是语音语调的掌握不好(16.21%);四是听力太差,影响交流(5.6%);五是怕说错话,被人笑话(5.2%);六是其他外语语音对英语语音的影响 (2.7%);七是其他原因(5.2%)。其中,把交流困难归因为单词量匮乏的大学生占到总人数的44.73%。但国外的统计数据表明,95%的日常英文用语只由3 000个最常用的单词构成,这个单词量远低于大学英语四级所要求的单词量。理论上而言,在掌握3 000个单词后,学生们就应具备一定程度的交流水平,但事实情况恰恰相去甚远。
作为对比采样,笔者对231名在华留学生进行了问卷调查,其中来自非英语国家的留学生人数为181人。调查结果显示,在英语学习方面,中国学生在高中阶段所接受的英语课课时时长多于所有接受调查的其他各国学生。(见表1)而外国学生却将自己在说英语方面所面临的最大困难及障碍归结为“生活在中国缺少说英文的环境”(21.43%)。调查统计结果显示,有21.43%留学生认为在中国生活缺少说英文的机会是他们难以保持并提高英文水平的最大原因,只有4.87%的在华留学生认为单词量少是造成他们口语交流困难的主要原因。
表1 中外大学生高中阶段英语课时情况
对于如上调查结果的解读主要有两方面:其一,在中外不同文化影响下,中国学生与外国学生的归因方式不同,中国学生更倾向于“内部归因”,而外国学生则更偏向于“外部归因”;其二,中、外学生英语学习方式不同,中国学生更依靠课上学习及课后与本国同学交流来提高英语水平;但对留学生而言,与非其母语国家的外国人沟通、交流在语言学习过程中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考虑到绝大部分来华留学生的第一外语已经转为汉语,笔者针对中、外学生对于其第一外语的学习动机也做了对比性调查,结果显示:有81%的外国在华留学生最初决定学习中文与个人兴趣或职业需要有关,这个比例远远高于中国学生。在对中国大学生进行英语口语测试与问卷调查时,在非英语专业的学生中,只有不到30%的学生表示学习英语是其个人的兴趣与爱好,而认为自己日后从事的职业需要用到英语的中国学生也远远不足50%;①在同一问题上,英语专业学生的回应明显更为积极,有50%的学生回答学习英语是为了将来生活中的实践应用;25%的学生学习英文是为了日后找工作并在工作中使用;有12%的学生是为了个人兴趣爱好,例如看英剧、美剧、听音乐等;还有12%的学生是因为喜欢英语。
调查结果显示,我国相当比例的大学生学习英语并非始于兴趣,也并不认为日后的工作、生活中一定会使用到英语,而这势必会影响到学生对英语学习的真正热情。笔者建议,语言学习应建立以“输出”为导向的课堂教学目标,尊重语言习得的规律。只有将学英语(“知识输入”)与说英语(“知识输出”)紧密的结合起来,让学生们在使用英语的过程中学习英语,在学习英语的过程中使用英语,才能切实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
调查结果显示,中国学生提高英语口语更依赖于和同学交流,且没有找到好的方法,而留学生则主要是通过和外国朋友沟通、交流、对话及去说英语的国家学习来提高英语口语。(见表2)
表2 提高英语口语的途径
在学习效果方面,有1%的中国大学生认为在学习英语之初的前1~5年间就可以用英语对话交流了;3%的中国学生回答在学习了英语5~7年之间便能够对话交流;34%的中国学生回答在学习了英语7年及其以上的时间之后才能够做到日常口语交流;有62%的中国学生认为其从未真正开始使用英语交流。(如图1所示)
图1 中国学生学习英语多久之后开始使用英语进行对话交流
与我国学生多年学习英语却“难以启齿”、“有口难言”的现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留学生们开始使用英语进行口语交流的时间远远短于我国大学生,39%的留学生认为其在英语学习的最初6个月内便开始使用英语对话交流了;20.6%留学生回答是在英语学习的最初两年内开始英语对话交流的;25%的学生回答是在3~5年之间开始英语对话交流;只有12%的学生回应是在5~7年之间开始使用英语进行对话交流的;选择7年及其以上的留学生只占3%,另有0.4%的同学回答已经不记得确切时间了。(如图2所示)
图2 留学生学习英语多久之后开始进行对话交流
而这一特点不仅仅只体现在英语学习中,许多学习中文的外国人在两、三年的汉语学习后就能够较为顺畅,甚至是流利地表达意思。接受此次调查的留学生群体中约有56%的学生认为在学习汉语一年后能够基本上用汉语简单表达出自己意图、想法;学习汉语三年以上的留学生,虽然大部分认为自己在汉字的阅读与书写上还存在障碍,但89%的留学生认为自己在日常生活中基本不存在大的口语交流问题与障碍。相比而言,在学习英语三年后能够清晰表达自己的中国学生的数量与比例都非常有限。显然易见,较之外国学生,我国学生更倾向于选择与自己亲密程度高的人群进行英语对话及练习,愿意主动找外国人进行沟通交流的中国学生只占受访者的5%,这个比例远远低于在华留学生的64.3%,而在自我英语口语水平的认可程度方面,中国学生们对其自身英语口语水平的自我认可度要普遍低于留学生群体。
造成上述情况的原因除了中国学生所处的语言环境单一、社交圈狭小、缺乏讲英文的机会外,还有就是我国高等教育之前的初、中等教育阶段对英语实用性的忽视。在此次调查中,对于英语学习中的听、说、读、写四项技能,有22%的国内学生认为自己在接受高中教育阶段,其所在的中学很重视对学生“英语听力能力”的培养;31%的中国学生认为自己的中学重视对学生“英语阅读能力”的培养;认为其所在的中学重视英文写作能力的学生人数所占比例高达47%;认为其所在中学重视“英语口语能力”培养的学生则为0%。
中等教育阶段对英语口语的忽视使得高等教育时期对学生口语能力培养的负担加重。只有从听、说入手让学生们接触英语,并将语言学习与文化、历史知识的学习相结合,才能够更好地调动学生学习的主动性与积极性,大学有责任为学生创造更多的对外交流机会,这样才能让学生体会到英语是“有用”的日常交流工具,而不仅仅是“有用”的考试升学工具。
通过对问卷调查结果的归类、总结、分析,笔者认为造成我国高校大学生英语口语水平不容乐观这一现状的主要原因有以下三点:
由于口语在高考及各项等级考试中为非必考科目,在以考试分数为导向与目标的教育体制中,考试成绩是入学及考证的唯一标尺,口语不计入升学成绩,仅此一项就足以让众多学校、家长与考生们忽视口语练习,或是大幅度减少用于口语练习的时间。在笔者走访的20个省/直辖市里,高中阶段的课程设置中英语口语的学习时间最多为2.5小时,最少为0小时。大部分省市的高中里并不设置专门的英语口语课。在江西、甘肃、黑龙江及河南某些地区的调查采样的中学中,较为普遍的做法是将英语课的10%~20%的时间用于口语教学。而在四川、安徽、吉林、新疆、山西、宁夏、内蒙古、重庆、湖南、广西、青海、甘肃等地的采样中学里,学生在高中阶段练习英语口语的机会几近为零。其中,江苏省在英语口语教学方面明显好过其他省份,接受本次调查的江苏学生来自于三所不同中学,结果显示,江苏省学生平均接受英语口语练习的时间为2.25小时/每周。
在口语考试方面,虽然不少省(直辖市、自治区),如江西、宁夏、四川、安徽、吉林、内蒙、重庆、江苏、新疆、广西、甘肃、北京等地均设有高考前口语考试,但其成绩并不计入高考总成绩。而在一些地区,高考口语考试近年来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做只是在浪费人力、物力的走过场,大有被取消的趋势。
在有限的教育资源与庞大的中学生基数之间的矛盾暂时无法缓解的情况下,学生在大学之前必然会面临激烈竞争,结果是非必考科目势必会被弱化,使得学生们很难将过多精力用在英语听说的学习与训练上。而即便学生在步入大学之后,英语四、六级考试、英语专业六级、八级考试,以及其他诸多的英语相关考试仍以纯笔试为主,辅助于听力测试,口语并不被列为考试项目,不像国外的雅思考试一样,口语被列为必测项目之一。这必然会导致教师们将课堂教学重点放在非口语类的项目上。[1]
在绝大部分学校里,担任英语口语老师的多为中国教师,对于许多母语非英文的中国老师来说,相较听力、阅读、写作而言,口语通常是四项基本技能中的偏薄弱的一项。而语法教学、单词讲解、语义分析等,由于其更富于规律性、逻辑性而易于教授,这也潜移默化地使得英语老师会倾向于对语法、单词、句子的分析与讲解,而忽视口语教学。
汉语与英语属于截然不同的语系,两者发音相差甚 远。[2]母 语 属 于 汉 藏 语 系 (Sino-Tibetan Language)的中国学生在学习英语时不像母语属于印欧语系(Indo-European Language)②的欧洲地区学生更具有先天优势,中国学生往往需要花费比欧洲学生更多的时间去熟悉语音、语调。同时,英文中的长、短音等中文中所没有的发音习惯也会给中国学生造成困难与障碍。这使得中国学生在口语练习上较之国外学生而言会更感困难。另外,我国绝大部分地区都处于单一的语言环境,学生们鲜少有机会在生活中使用英文,而中国学生倾向与亲密人群(例:同学、室友)进行口语练习的学习方式对矫正语音方面的帮助较为有限。
我国现有的英语口语学习过于强调技巧与方法,有些甚至还将尚需探讨的语言技巧传授给学生,却忽视了语言学习的初衷——兴趣,以及语言学习的最终目的——使用。“有效的语言教学不应违背自然过程,而应适应自然过程;不应阻碍学习,而应有助于学习并促进学习。不能让学生去适应教师和教材,而应让教师和教材去适应学生。”③有了对英语学习的兴趣,学生才可能积极地、主动地学习英语,使用英语。笔者曾在教学中对两个初始水平相似的口语班级实验了不同的教学方法,针对其中一个班的学生刻意减少了课文内容的讲解,而增加了大量西方文化讲解和时事新闻、脱口秀、电影电视片段欣赏,同时增加了游戏、辩论及课堂讨论。创设“以学生为中心”[3]的教学与研究环境,经过一学期的教学,增加了文化教学班级的学生们在期末考试中明显表现出对英语语音更熟悉与敏感,在对英文语调、语感的把握上要略好于另一班级。
因此,笔者建议将语言教学与文化教学相结合,适当减少对课文内容和语言技巧的侧重,更多转向对学生英语学习兴趣的培养。任何一门外语的习得及其熟练运用都远非一朝一夕之功,阅读、写作尚可在课堂时间内通过技巧训练有所快速提升,但使用一门外语进行流利交流则几乎不可能仅靠课堂教学来达成,只有培养起学生对英语本身的热爱,将语言学习与实践、交流结合起来,才能促使学生在课外时间内积极、主动、自发的练习口语,最终达到“写的合适,说的得体”[4]的目的。
我国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占全国GDP比例在2012年首次达到4%(为21 984.63亿元),而OECD国家的政府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则占到各国GDP的5%。优秀教师队伍的建设虽不完全与国家教育拨款的多少对等,但政府教育经费投入的多少却是影响教师素质的重要因素之一。提高小学、中学尤其是偏远地区英语老师的口语水平,可以帮助学生在学习英语的最初阶段就打好语音基础,这对学生们在英语语音、语调的掌握方面会有极大帮助,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类习得语言的能力在逐步减退,错误的语音一旦形成,成年之后便很难更改。英语口语教学往往对教育环境与教师素质的要求更高,这就需要政府在推进英语口语教学的同时,必须格外考虑到偏远地区对高水平口语教师的需求,从而避免教育机会失衡。
我国的邻国日本由于岛国文化固有的隔绝性和本民族语言的独特性,同样面对着英语口语教学的重重困难,为了完成其中学教学指导纲要的教学目标,即通过外语教学来培养、加深日本学生对他国文化的理解,使学生可以进行主动的交流,日本文部科学省不但每年在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以母语为英语的国家招募大量的英文教师,并且鼓励和聘用为数不少的刚毕业大学生、研究生到日本去从事一至两年的英语助教工作,以辅助日本学生进行必要的口语练习。随着我国对教育资金投入的不断增加,可以借鉴日本在此方面的一些做法。
我们在积极探讨口语教学方法的同时,必须正视的事实是各种英语等级考试的压力与学生们的务实性往往会使得“应试技巧类”的课程成为热门,而“能力培养类”的课程则被忽视,这导致很多中国学生虽在积极刻苦地学习英语,但真正兴趣并不在英语本身上,而是在如何通过各类英文考试上。国内知名的英文教育机构新东方起步于托福培训,后将触角探伸至雅思、GRE、四六级等考试,根据新东方的内部报名情况显示,与各种英语考试相关的班级的报名人数是听力、口语等能力培养班的报名人数的数倍。与此同时,繁重的课业压力也变相地剥夺了学生的社交及实践机会,从而减少了中国学生在生活中使用英语的频率。而中国学生习惯于找亲密度高的人群来练习口语的这一倾向又进一步地减少了中国学生与在华留学生及其他外籍人士进行沟通、交流与口语锻炼的机会。语言的产生与发展是为了更好地促进交流[5],各地学校应鼓励国内学生多与母语为非中文人士广泛交流,毕竟任何语言都只有在应用的时候才是最有价值的。进入大学阶段,学生们往往能拥有开阔视野的机会、拥有更充裕的时间与更加多元化的社交圈,应鼓励大学生们多参与涉外活动,多在生活中使用英语。正如许多哑巴无法讲话并非是因声带出了问题一样,整个“哑巴英语”现状的改变也远远不是仅靠改变英语课堂教学的手段与方法就能够达成的,此次调查中所反映出来的英语口语困境只是冰山一角,其问题的根本解决之道在于我国整个教育体制的深化改革与完善。
注 释:
①注:调查采样的大学生均来自于北京地区高校,在其他省市此比例有可能会有所变化。
②英语隶属于印欧语系里的日耳曼语族(西日耳曼语支),与其他同隶属于印欧语系的语种有相似之处。
③Codd S.P.Corder,Error Analysis and Interlanguag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1。
[1]陈丽华.论职专英语口语教学现状的反思与策略[J].才智,2009,(15):223~234
[2]Stephen D.Krashen.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and Second Language Learning[M].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Pergamon,1981.64.
[3]冯涟漪,吴 蕾.大学英语口语教学初探[J].外语界,2005,(2):23~26.
[4]何自然.语用学与英语学习[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7.199.
[5]徐湘泉.浅谈英语教学中的口语教学[J].读与写(教育教学刊),2007,(8):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