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澍的诗

2015-05-05 23:29
诗林 2015年3期
关键词:窄巷影子记忆

秦三澍,1991年生于江苏徐州。写诗,译者,兼事评论。复旦大学比较文学硕士在读。诗作见于《诗刊》《诗林》《延河》《诗选刊》《上海文学》《诗歌月刊》等刊,并被收入多种选本;另发表译作和评论文字若干。著有诗集《人造的亲切》。主编“杜弗·青年诗丛”《同济诗歌丛刊》等。译介有Robert Hass、Edward Hirsch、Derek Mong、Michael Dumanis、Maggie Dietz等欧美诗人作品。曾担任同济诗社社长。现兼《飞地》丛刊诗歌编辑。

在六点钟那边

——冬至日赠柏华师

一切已开阔,在星与星之间。

六点钟的林道,从尽头递来微弱的光

为我们描下小小的扇形。

记忆的屏风,正待我们旋开

或扭紧。比它更近,是风的喘息。

我们轻盈地踏步。落叶让出一条隧道。

孔雀的形状,比风更轻地撞击着。

或者,这唯一的游者,试图在成群的

街灯里描出一条隐秘的线,连接起夜幕上

大大小小的橘黄。

导游图,将我们引向记忆的入口;

抑或回旋着,畏惧于近乎黑的底片?

年幼的父亲,能否从我紧闭的唇间

夺取那无声的词。这些年,记忆的丝线

坚硬如常。梦中它们如钢针:

“每时每刻,你拆解我。

又将我缝合。”

街灯上橘黄色的孔雀,擦肩而过。

而你,此刻伸缩于记忆之外

的影子,将举起六点钟弯曲的表盘。

六点钟。古老的催眠器。

你切分这时辰与美意,精确如剃刀。

听得出,我口中残存的半斤叹息?

仅一瞬所扭转的事:时刻与时刻

叠合的尾翼,一片遮起了光斑的忧喜。

渡爱十四行

——给臧棣,记十八日诗歌船首航

人群,在雨水的浸泡下收缩。诗的磁场

如此精密地遥控着游人,他们在横桥上

探头探脑,像在观看一场虚构的起义。

被拨开的水花,均匀地摊在城市的内部。

金陵东路。铁皮船。与细雨垂直的黄浦江

切开数里之外的里弄,一路赶来

还裹着半生不熟的口音,狭窄的江南琐事。

它也老了,记不得,船头的北方汉子满不在乎

岸边石头里藏着什么谣言;但它知道

南北的规矩大抵相近,上海也不能总是上海。

此时,诗人如一尊尊圆耳的猛兽,伏在船底

与秋老虎对视。让你不得动弹,也不敢聆听。

看他们挥着老虎钳,拔下汉语的锯齿

在昨晚刚圈起的小租界里,裸着身泅水。

窄巷诗

盲目间,同时而至的铁兽

逼我进窄巷,身下单车受惊。

挖掘机噘起长而粗的尖嘴,为路面

剖腹产。碎石子比皮球还快地滚向我,

深沟里所剩塌陷的旧情?

脚底尽是灰,晏起的眼皮里

跳着废工业的地址,五分钱一沓。

旧币早无,你还在临摹伪通货?

唯巷子宽窄不贬值。

我欲再迅再疾些,旧恋人犹母老虎

下山就晚了。抓斗从天降。

而旧日的地图早丢进炉中,廿年间

废纸以雪片的速度,更替我记忆。

出口如蛇皮袋,腿脚快,反锁进软笼。

胯下铁驴不比小赤兔,抢红灯

须早排队。硕大陷阱在前,抓斗揣秋波

撩拨我,柳下惠捂耳从头越。

旧清单何其长,只作视不见。

冬风专拣耳朵割,起劲莫若静观。

通行哨惊起烟尘天,三步并作两轮。

堕泪全怪风刺的。我说动情事小,

趁红灯刚灭,何不掐掐日子的准头?

巷里巷外怎可混作一谈。

吞吐史:午梦

日光打断了我的懦弱。

我们跳进池塘,

清点溺水的青蛙。

每个路人都是熟透的果子

摇摇欲坠。

一只鸟与我相识,

啄起的石子堆成一条海岸。

“半个世界将是你的,

漏水的屋檐属于你。”

去年三月,一次失败的飞行,

夜空哭得像个女子。

失眠者都在怀孕。

无人相约在森林里接吻,

叶子干渴地咬痛了彼此。

一代人转而睡着了,

一条路堵塞了又走回来。

哑剧:影

十只手指形成碗的影子。

——普拉斯《生日诗·石头》

这影子倾斜的时候。半亩田地

干涸,隐去他的耳垂。

他折枝作一根探测棒

切开乌云那紧闭的边缘。

影子倾斜之时。田地被火车轧过。

雨湿的昆虫,懂得从土里翻身了。

他学飞机的声音,低吟

也被幕布一丝不剩地掠去。

影子倾斜。风的存在依赖于土

的抖动。鸟声不过是一缕缕灰白色。

亲人远逝,虫儿鸟儿与他一般孤立。

他跺脚,乞望多一些尘埃溅起。

倾斜。他的独臂已伸进去一截;

再深入些,再多些哑巴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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