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担当

沈丽新

身为教师，尤其是班主任，每天面对最多的人，是孩子；面对最多的事，是孩子成长过程中出现的各种情况。除了学习成绩，更令人觉得责任重大的，是孩子们的心智成长。在孩子们的成长过程中，教师是那个给予正面力量、积极影响的人，还是给孩子带来巨大心理创伤的人，会对孩子未来人生的幸福指数带来重大的影响。我素来要求自己好好陪伴学生成长，给予他们更多有力量的成长支持。但是，随着教育现场的变化，曾经驾轻就熟的事情，也让人越来越心存敬畏，也越来越觉得不易。

一个孩子，从他的家庭到教室，是一段漫长的旅途。他必定带着他那个家庭的烙印，成为我们的学生。而在这个孩子此后的成长过程中，如果教师忽视这个实质，就会发生错误的估计。对于孩子的各种行为，教师要善于解读其背后的实质，去真正读懂孩子，并且帮助家长读懂孩子。

在无数次应对班上各个孩子的特殊情况时，一直非常感谢遇到威廉·斯托克顿博士的临床著作《“现在全明白了！”——你我他的自我认识之路》。书中，斯托克顿博士呈现了很多心理治疗工作的案例。博士面对的是需要心理咨询的成年人，教师日日面对的是学生。但是，对其中所有的案例，我们都可以找出两个共同的背景词：童年与家庭。

第二章《只有强者才能生存》里面那个迪尔曼女士事业有成，却有对下属侵略型攻击和对上司的消极被动型攻击倾向，导致被上司最后通牒。而问题的根源始于她5岁那年：母亲住院，大人们无视她疯狂的哭泣，就是拒绝她进入病房探视母亲。她6岁那年，又遭遇亲哥哥性骚扰。当她向母亲申诉的时候，母亲不相信她的话，这份性侵直到她12岁那年由于奋身反抗才终止。当年她的那种创伤深深刻入她无尽的潜意识之中。她整个人生都担心自己变得脆弱和易受伤害。为了应对这些感受，她发展出“极端的独立性”——一个让她感到坚强、不再受伤害的防御机制。在做心理咨询前的几十年，尽管她有卓越的组织才能，但她自我挫败的行为破坏了她的职业抱负和业界对业绩的高要求。

第五章《她生病都是我的错》中提及斯托克顿博士自己的个人历史。在17岁那年，他开始有频繁的惊恐发作，看到了死亡后的影像。很多年后他才明白，这是因为那年他家人迁居到外地只留下他一个人而引起的潜意识反应。尽管他不断通过宗教与哲学尝试减轻这种不安，但这样的症状仍然持续了十多年。

所以，当学生彤告诉我她的父母将离开苏州去山西工作两年之后，我忍不住走近这个家庭，打电话给彤的妈妈。无论她妈妈如何保证：彤真的很乖；外公外婆会照看好她；我会每个月回来一次……我仍然觉得不安。我不断恳求，希望他们夫妻至少有一个人留在苏州工作，或者干脆把彤一块儿带到山西去。我一再表达：看起来很乖不需要大人操心的孩子，一样可能遭受巨大的心理创伤。而这种创伤，也许要在她成年后，面对自己的婚姻、家庭以后才会爆发。为了孩子现在及未来人生的幸福，请一定不要与孩子长时间的分离。彤的妈妈表示一定会重新思考工作规划。

第三章《嗨！没问题》里才华横溢的塔克先生的拖延症已经严重威胁到他的事业和个人生活。而追溯到源头，是童年时候他不得不屈从于父母的过度控制。他的拖延是对父母委婉表达的愤怒与惩罚。比如，他故意错过参加重要比赛的汽车，让母亲开车几百公里去送他参赛，如此等等。而他父母在类似重要关头却屡次放纵他的拖延，导致他的拖延症带入了不再受父母保护的成人时期。

当我再看到一个个爱磨蹭的孩子，或者听到家长投诉自己孩子多么拖拉、多么被动的时候，我忍不住要跟家长交流：父母在施加控制和允许孩子通过自己犯错误来学习之间，一定要取得平衡。

第九章《又长又大》里那个17岁女孩安吉拉，因为害怕即将去外地读大学，导致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原因令人诧异：她一直能够感受到妈妈对她的爱，但是她依然恨妈妈对弟弟的亲热，内心里经常诅咒弟弟和妈妈遭遇事故死掉。另一方面，她又害怕自己的诅咒会生效，所以害怕离开家，以便看到妈妈和弟弟都没有受到自己的诅咒而平安无事。这样矛盾的心理，如果不是斯托克顿博士的记录，真是让人难以想象。而正是读到了这样的记录，才可以让教师来帮助学生和他们的家庭。

女孩美的父亲很烦恼地告诉我：美小时候从来不啃手指，现在一直啃手指；原来很乖，但这几年在家里非常固执……我提醒这个爸爸回忆：孩子在小弟弟出生前是否不啃手指？小弟弟出生后爸爸妈妈是否再拥抱过她？小弟弟出生后家庭活动是否一切以小弟弟为中心？有无单独带美出行？……在得到一连串的“没有”的回答之后，我给出的建议，这位爸爸都答应听取。从此，这个倔强的女孩表情日渐温软，有一天她眉飞色舞告诉我：“爸爸妈妈单独带我去旅游啦！弟弟太小，没有一起去旅游。”我相信她能够越来越确信爸爸妈妈对她的爱没有因为弟弟的出生而减少。

中小学教师，就站在一拨又一拨孩子的童年里，站在一个又一个家庭的门口。如此重要的身份，如果对孩子的童年稍有怠慢，或者对那些孩子的家庭不能有效指引，几乎都是犯罪。在孩子们的家门口，守护他们的童年，是教师幸福的担当。

责任编辑 余志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