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小波 设计/张籍匀
安县乡村旅游,安放乡愁的情怀
文/李小波 设计/张籍匀
香草天空 摄影/贺敏
李小波,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硕士,四川大学博士,四川师范大学旅游与城乡规划研究院副院长、总规划师、教授。研究方向为人文地理、城市规划、旅游资源开发与规划等,参与和主持过国际合作、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和省市各级项目60余项,主要有中美联合三峡盐业考古与景观变迁、CCTV4北纬30度中国行、百山百川四川篇人文策划、中国绿博会四川园策划、中国乡村旅游发源地农科村规划、昆明旅游圈旅游规划、大香格里拉环线旅游规划、湖北麻城移民文化产业园规划。
乡村旅游人如织 摄影/贺敏
中国的国情是山地大国和农业大国,“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赋予我们山居水栖的情怀,渔樵耕读是融入中国人血液中厚重的情怀。世界旅游组织预测,中国即将成为世界第一旅游客源国和第四大目的地国家,但是,在世界旅游度假产品的体系中,却缺少了最具中国特色的产品,山地滑雪度假以欧洲阿尔卑斯为代表,温泉度假以日本为导向,滨海度假有加勒比海、地中海、南印度洋等丰富的蓝色风情。所以,最具中国特色的旅游产品也许最适合中国国情的山地和乡村旅游,山乡旅游,必将成为中国奉献给世界旅游的珍贵盛宴。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城镇化过程中要体现尊重自然、顺应自然、天人合一的理念,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乡愁是什么,是地脉孕育的乡情,是血脉维系的亲情,是文脉延续的精神。
五千年的历史变迁,从乡土走来,远古洪荒聚落,逐步演变为乡镇和城坊,从旷野上的临时集散的“日中为市”,演变为村镇旁边的“草市”,继而形成更大的“镇市”和“城市”,“城市化”进程使人们离开土地,而“城市病”困境又使人们怀念乡情的可贵。乡村旅游的兴盛正是“逆城市化”的最好回归。
但是,在乡村旅游“上山下乡”繁荣表象下,都回避不了发展中的困惑:外地游客少,基本依靠本地市场;过夜游客少,大都是一日游;淡旺季明显,主要寄托周末经济和假日经济。所以,一个成熟和增长性好的乡村旅游目的地,最核心的市场指标就是外地游客和过夜游客的数量。
以成都为代表的乡村旅游,是中国农家乐的发源地,引领了四川乃至全国的热潮,但是,成都乡村旅游值得借鉴但不能被模仿,成都市的人口规模、三圣乡的城郊地理区位、原有的花卉苗木产业等,其他地市县无法相比。所以,吃农家饭住农家屋干农家活很简单,种一片果树育一片花卉整一片风貌也不是难事,于是,凑上茶座饭桌麻将桌成为普遍常态,所以,农村剩余劳动力进不了城,城里人找不回乡土的魂,成了新双向矛盾的“乡愁”。
乡村旅游的核心就是要寻找乡愁和安放乡愁!首先,以文化为灵魂,突出产品的唯一性和核心竞争力。所有的产品都是可以模仿的,唯有文化是独特的,婺源号称“中国最美乡村”,画里乡村的油菜花成为一种符号,其实,婺源村落的徽派建筑、祠堂牌坊、春耕秋晒、诗书传家,才是乡村的灵魂。
其次,打造产品体系,形成空间格局,乡愁不是“一亩三分地”的自给自足空间,游客不会为了一户农家乐或者一个农庄流连于此。小型化分散化的封闭意识是乡村旅游的思维短板。从产品看,农户—作坊—农庄—产业园—大地景观联动成序,空间上的山乡文化、民俗文化、聚落文化、宗教文化等叠加成域,才能增加游客滞留时间,形成过夜游甚至度假游,把游客变成常客,把游人变成主人。
第三,以中国意义提升为导向。淡旺季明显的问题,实质是游客的吸引半径问题,本地游客自然是周末经济和假日经济,如果能吸引大尺度的全省全国游客,把“城郊游憩”变成“目的地旅游”,问题迎刃而解。关键在于将本地文化上升到中国意义,能引起外地市场的心灵共鸣,先进入再感受,文化的高度和产品的特色,缺一不可,比如西递宏村,徽文化特色和世界文化遗产高度,相得益彰。
第四,以创意为创新动力。美国总统罗斯福说过:“不做总统,就做创意人。”在他看来,治国和创意,与中国文化“治大国若烹小鲜”同理。英国伊甸园项目,把废弃的矿坑通过创意打造成为全球生态典范,并成为创意品牌向世界输出,堪称经典。
安县的乡村旅游取得了很大成就,形成了众多的项目,但是,这些项目的打造,缺乏文化的提升和体系构建,稍加梳理,形成如下层次和空间组合。
雎水踩桥,生殖崇拜的生命欢歌 马克思说过,人类的生产不外乎两个方面,一是自身的生产,二是生产资料的生产。任何乡村聚落的形成,首先关注的是族群的繁衍壮大,随之形成的众多民俗活动,娱人又娱神。
雎水镇太平桥每年一度的“踩桥”,最大的目的就是在春日春汛的好时节,给青年男女一个情缘的机会,后来演化为乡村祈福吉祥的狂欢。每当传统的“春日”(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数十万人纷纷赶来“踩桥”,青年男女正好眉目传情,了却了“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相思之苦,除此以外,中老年人也会前往祈求土神,保佑风调雨顺,祛病免灾,有小孩的年轻父母,利用踩桥人多的机会,备办酒菜,给孩子寄拜干爹干妈,祈求孩子健康成长。“踩桥”的意义,在乡间演绎得更加直接而且丰富多彩。而走在踩桥的人群中,登上拱桥顶端,呈现在眼前的竟是香火鼎盛的卧佛寺,古桥与佛门,似乎连通一切,神灵与世俗在这熙熙攘攘之中,和谐共生。可见,踩桥不仅有“性”的意义,还有“心”的庇护。从“身”到“心”,在人神共处的太平桥上,泰然“渡”过。
龙隐镇,乡土地缘的血脉纽带 中央政治局常委、中纪委书记王岐山前不久考察了安徽桐城“六尺巷”,意味深长。巷的一侧是清代著名的家族,康熙年间的文化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张英和雍正朝担任过户部、礼部、吏部尚书和军机大臣的张廷玉,父子两代为相,权势显赫。张家老宅与吴家为邻,两家之间有个空地供来往交通使用,后来吴家建房要占用这个通道,张家不同意,于是写了一封信给京城大官张英,结果,张英给家里回信:“千里来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家人一看,主动让出三尺空地,结果,吴家感动之余,也主动让出三尺基地,就形成了一条六尺的巷子。这个故事说明两个道理,一是张家为官清廉,不仗势欺人,二是反映了中国古代的文化与阶层结构,从秀才到状元,从乡绅到京官,形成一种“金字塔”型的稳定结构,乡村聚落也呈现相应的结构和旅游景观。
龙隐镇是著名影视基地,因王保长而在四川几乎家喻户晓。但是,四川村镇的结构在古镇体现得并不完整,乡村的社会空间一定是血脉族群衍生出的地脉景观。入口的水口园林显示选址的吉祥寓意,村口牌坊象征这家族荣誉,中心祠堂一定是全镇的精神中心,山后的风水塔寄予着对功名利禄的向往和追求。如果没有这种鲜活的脉动,村镇旅游不可能有巨大的生命力。
罗浮山,蜀山瀛海的心旷神怡 温泉是安县重要的旅游产品,在四川温泉体系中占有不可取代的地位。但是,罗浮山温泉几乎都是宾馆开发模式,处于安县山地乡村之中,文化主题、乡村环境、山岳脉络,都会给温泉增加品质含量。
单纯从温泉的养生保健功能看,时间漫长而且见不到直观疗效,所以,关于温泉保健的营销宣传效果一直不佳,所以,国内的温泉产品大都处于中低端,难形成高端吸引力。日本温泉的经验十分值得借鉴,养身、养心、养神的结合,温泉沐浴与寺庙朝圣共融,自养、他养、共养的环境,在山地、乡村的自然天地中,体验互动。同时,地质形成过程中,温泉出露的源头与一系列分汤主题,使人感受到真品质的野奢。
安县从山岳体系看,从青藏高原连绵而来的蜀山,从岷山延续至此,犹如昆仑连接着瀛海,演绎着蜀人仙化的轨迹,道教丹鼎派始祖葛洪,在罗浮山的丹砂传奇,此罗浮非彼罗浮,但是,此渊源定有天意。
羌王城,奉献给华夏的文化DNA费孝通先生说:“羌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不断向其他民族输血而自己逐步弱小,而汉族、藏族等众多的民族,则通过吸收羌族的营养变得强大。”羌族向华夏民族奉献了文化DNA。但是,目前羌文化的开发,基本停留在符号化阶段,新北川的巴拿恰街区仅仅把羌碉羌楼等村寨建筑组合成一条街区,“白石头、挂羊头,喝咂酒,品腊肉”,形成商业业态,没能体现羌族的中国意义。
安县是羌族的散居之地,羌王城集中了地域文化特色,在文化景观升华中,如何体现“大奉献、大一统、大九州”,意义十分重大。大奉献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化的源泉。“大一统”连系着国家统一的纽带,德国学者魏特夫提出,中国以长江黄河为主干的东西向河流,横贯全国,必须上游、中游和下游一起治水,才能完成治水大业,所以,羌人大禹治水奠定了大一统的基础。不像西方,分散的河流形成众多小国林立的局面。大禹治水后,制定的“大九州”演绎而成华夏千百年来的地理景观变迁,一座羌王城,千年大格局。
乡村文化的历史演变,体现着一种博大的情怀,先秦的“乡”,指城外的土地,与“城”一起,称为“国人”的领地,甚至成为分封的领地。魏晋风度,使得乡村充满着贵族的精神,山水之间的隐逸传统,建构出中国人诗意栖居的桃花源。明清的乡绅乡党,延续着耕读传家的脉络。
安县乡村旅游,具有自然多样性和人文多样性,地质丰富性和地理景观性,乡愁远去,乡土重生——安逸人人之系,安心人神之间,安享天人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