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中的“百灵鸟”

2015-04-29 00:00:00谭宏伟
青春期健康·青少版 2015年9期

电报是延安发来的。

机要员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山东军区最高领导人罗荣桓手中。罗荣桓匆匆看了一眼电报,高兴得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说:“天理,人心,民族魂,不可屈,不可辱,此为证也!”

1945年8月10日,日本政府向中国发出照会,要求投降!

王新兰太多的革命印记、爱情密码、生命绚丽,都镌刻在她那如百灵鸟般清脆的发报声里。而在她机要秘书生涯中,最让她激动的时刻,莫过于收发抗战胜利的消息了。日本投降那天,王新兰禁不住热泪盈眶。

八年了!中国人民整整八年浴血奋战,终于迎来了这个日子……八年的战火硝烟,八年的铁血青春,在她眼前一幕幕浮现,恍如隔世……

九岁参加红军的王新兰,作为长征队伍中最小的女红军,不满十一岁,就迈开她稚嫩的脚步,加入到三过雪山草地的跋涉中,奇迹般地生还!也许冥冥中她知道,延安在等她,抗日在等她……新中国在等她!

云阳镇之恋

1937年春,长征途中英勇顽强的王新兰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那一天,似乎让她的一生都浸润着光明与幸福。

1937年7月,王新兰所在部队改编时,与宣传队的几位女同志一起被送往延安“红大”学习。

1937年春,由于王新兰在长征中的出色表现,14岁的王新兰由团员直接转为中共党员。这时,在艰苦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王新兰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姑娘。当年7月,组织上送王新兰去延安红军大学学习。她来到驻陕西三原的云阳镇八路军总部,换过介绍信后准备由此去延安。由于暴雨冲垮了通往延安的道路,王新兰只好住在云阳镇等待。当时,村子里住着即将改编的红军,肖华也住在这里。

第二天,王新兰和两个同去延安学习的女友到村外散步。清新的空气、勃勃的生机勾起了姑娘们的舞兴,3个当过宣传队员的姑娘在草地上跳起了欢快的苏联马刀舞,优美的舞姿引来了许多红军战士围观。一曲跳定,一声洪亮的叫好声传来,王新兰一看,原来是陈赓。陈赓向王新兰介绍起身边的战友来:李天佑、杨勇、肖华……介绍完毕,肖华提议让姑娘们再跳一曲,再唱一曲。大方的姑娘们高兴地同意了这个倡议,唱着跳着,几乎演了一台小晚会。鼓掌最热烈的要数肖华。就这样,王新兰认识了肖华。

往后的日子,王新兰每天傍晚来这里散步时,几乎都会遇见肖华。一位是年轻有为的将领、一位是漂亮活泼的姑娘,人们称赞他们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两人关系确定的当天,肖华就以师政治部副主任身份奔赴抗战前线。临别之际,肖华送给王新兰一床丝棉被,嘱咐她:“新兰,见物思人呵,你可不要忘了我!”王新兰有些心酸:“嗯,你放心吧,我永远会想着你!”王新兰捧着肖华送的红底碎花绿棉被,立在村口,目送着肖华飞马离去的身影,一股以往从未体验过的柔情在心中涌动……

延安如歌

王新兰来延安不久,“红大”改为“抗大”。当时,能到延安“抗大”学习,是人人向往的,加之毛泽东、张闻天、博古等领导同志有时也来讲课或做报告,王新兰十分珍惜,勤奋刻苦。

毕业后,组织送她到军委通讯学校学习收发报知识,这让王新兰格外欣喜。因为她知道,这所学校是红军唯一一所无线电通讯学校,学员都是经过认真挑选保送进来的。能到这所学校学习,别人很羡慕。

天性好强的她,更加如饥似渴地学习。课余时间,别人都去打球、爬山,她就在窑洞啃书本。晚上熄灯后,别人都睡了,她还在黑暗中默背白天学过的东西。一个月后学校考试,王新兰名列前茅。

学校根据学习成绩编班,学习成绩好、接受能力强的编在甲班,次一些的编在乙班,还有丙班,每班各10人。甲班实际上是速成班。王新兰聪明、好学、成绩突出,被编在了甲班。

更加勤奋的她,原计划一年半的课程,不到半年时间便全学完了。毕业考试,理论、操作在全班都是第一。她的发报业务尤其突出,手法轻盈,节奏清晰,发报时,手指像击在钢琴键盘上,给人一种音乐感,一种韵律美,以至于在日后战场报务工作中,人们亲切地称她为“百灵鸟”,周恩来总理都夸奖过王新兰发报。

“百灵鸟”是幸运的

“抗大”毕业后,王新兰进军委通讯学校学习。学习内容主要是发报知识、机械原理和英语。1939年,王新兰结业,被分配到延安中华社新闻台当报务员。一天傍晚,王新兰和女伴们在延河边游玩,她兴致勃勃地唱起了刚刚学会的陕北民歌《信天游》,甜美的歌声被前来散步的毛泽东听到。毛泽东问:“这个女高音是谁?”有人回答说,是新闻台的报务员,还是肖华的对象哩!毛泽东早在江西就认识肖华,于是微笑地向王新兰打招呼:“唱歌的小同志,你过来,你是肖华的女朋友吧,你知道肖华现在何地吗,你想见他吗?”王新兰一看,啊,是毛主席。顿时激动得无法言状,红着脸轻轻地说:“我想写信给他,可是不清楚他的部队现在转战到哪里了。”毛泽东对王新兰说:“这样吧,你实在想见肖华,我马上拍个电报,让肖华等几天,我设法把你送过去。”可是后来肖华回电说:“主席,来电尽悉,国难时期,一切以民族利益为重,个人问题无暇顾及。”直到1939年底,王新兰才在党组织的安排下到达一一五师师部。接着由罗荣桓亲自安排,将王新兰送往肖华的挺进纵队。

1939年11月21日,是16岁的王新兰和23岁的肖华最甜蜜的新婚纪念日。从那天起,他们手牵着手,不再分开,共同迎接未来生活的风风雨雨。

十五岁的战场指挥员

从延安到当时肖华所在的冀鲁边挺进纵队,坐火车充其量两三天便可到达。然而在抗日战争异常艰苦的1938年、1939年间,由于敌人严密封锁,王新兰跟着部队,几度穿越平汉线和胶济路,频繁作战,险象环生,时进时退,不长的路竟然辗转走了整整一年……

战火中的牵挂是最揪心的。就在几个月前王新兰来的路上,在津浦支队突围那几天,“司令员每天往电台台长那里跑,回来时总是脚步沉重,脸色铁青,严肃的吓人。听电台台长说,‘百灵鸟’一星期没叫了……”

原来,在津浦支队时,王新兰每天都上电台工作。由于她发报水平很高,有节奏感、音乐感,冀鲁边的同志一听就能辨别出是她在发报。有时候,王新兰还用英语与这边电台互致问候。

那一个星期,王新兰在突围,在带领近百人的“队伍”突围……

鬼子突如其来的包围让津浦支队机关的同志从酣睡中猛醒。按照分散突围的命令,王新兰飞身上马,左手抓缰右手提枪,紧贴着马背冲出村子。枪声渐远时,她回头一看,身后哩哩啦啦地跟了一大群人。原来,这些人看她穿着新军大衣,骑着马,把她当成了领导。

情况紧急,当过红军参加过长征的王新兰在大家的要求下,立刻担当起战场指挥员。她把这一百多人分三个小分队撤退,地方的同志编成一队在前,部队机关的同志紧跟,她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战士断后,随时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

鬼子紧追不舍,王新兰带领大家一步不停地在原野上跑,一直跑到天黑,渐渐和鬼子拉开了距离,大家在路边倒头就睡。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找不到吃的,一人灌一肚子凉水,继续上路。

途经“住马店”,听鬼子的枪声渐远,她请路边卖饭的老乡给大家做了一锅疙瘩汤,买下全部的锅饼,大家急急地吃完继续跑。

半个小时后,鬼子也赶到了“住马店”,见饭铺的炉火还没有熄灭,就马不停蹄地向前追赶。王新兰听到鬼子的汽车声和“哇啦哇啦”的喊叫声,立即指挥队伍快走,自己带着武装分队借地形卧倒掩护,直到车声远去,才反身追赶队伍。

三天三夜,一百多人,王新兰花光了从延安带来的全部积蓄,用尽了自己的全部智慧与力气,带领大家成功突围!

此时的王新兰,不满十五岁!难怪在一一五师师部和挺进纵队截获的敌人电报中这样写道:“据可靠消息来源得知,延安近来给匪首肖华送来一个美人,年方十五,经过特种谍报训练,能射善骑,常使双枪,百发百中……”

血雨腥风大青山

王新兰到达冀鲁边时,挺进纵队正向鲁西转移。那时,战斗十分频繁。首战国民党顽固派齐子修部,再战与日军勾结的顽军李树春、王金祥部,使聊城附近的几个抗日县连成一片;接着,两次讨伐顽军石友三部,使冀鲁豫和鲁西两个抗日根据地连成一片。王新兰所在的电台始终跟着指挥所行动,跑遍了鲁西的每一块土地。

1940年6月,肖华被任命为一一五师政治部主任。9月,王新兰被任命为一一五师政治部新闻台报务主任。年底,罗荣桓政委派她到成立不久的山东分局高级党校学习。

1941年秋冬,王新兰党校毕业之际,得了场大病。两条腿又红又肿,稍一挪动,疼痛难忍。大夫说,是长征过草地时因风寒留下的病患被诱发了,加之又同时感染痢疾,每天大便一二十次,情况非常遭。刚能拄着棍子下地之际,一场恶仗来临。

11月5日,鬼子分十一路,在坦克的配合下,合围第一一五师师部、山东分局机关和山东省战时临时工作执行委员会机关所在地留田。王新兰拖着病体,随师部突围。一夜间急行百里,连过三道封锁线。之后,又随部队四处奔波,同敌人周旋了五十多天。

12月29日,罗荣桓、肖华带部队去攻击绿云山的日军,王新兰随转移队伍误入敌人的包围圈。

大青山突围异常惨烈,枪林弹雨中,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一发炮弹落在王新兰的战马前,一声巨响,人仰马翻,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王新兰慢慢苏醒过来。她觉得闷得难受,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耳朵“嗡嗡”直响,什么也听不到。她用力抽出一只手,摸了一下头,只觉得湿乎乎的,好像是血肉,心想:“头打烂了,这下完了!”她再用力抹一下脸,一大块血肉掉了下来,眼睛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她睁开眼,这时才看清楚,自己倒在一块大石头上,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战马的尸体压在她身上,刚才从脸上抹下来的是马肉。

王新兰用力从马身子下抽出来,从头到脚摸了一下,竟然没有受一点伤,便又提起枪,挣扎着向山下跑去……

险象环生太行之旅

1941年、1942年,山东敌后抗日根据地经历着创建以来最苦难的时期。鬼子对抗日根据地进行频繁地疯狂地“扫荡”和分割封锁。鲁南抗日基本区被压迫在“南北十余里,东西一线穿”的狭窄地带,有些地区的主力部队只能换上便衣,分散活动。

在艰苦的斗争环境里,王新兰和她的战友们带着电台随师部不停地转移。除了行军作战,就是收抄延安电台播发的新闻。在电台全体同志的努力下,山东根据地与党中央、八路军总部之间的信息永远是畅通的。

为彻底解决山东问题,1942年4月10日,化名胡服的刘少奇到达一一五师驻地临沐县朱樊村,分批地有针对性地对山东问题做了八个报告。

这年秋天,师首长决定,派肖华前往太行山,向北方局和八路军总部汇报山东对敌斗争形势和五年来的工作,同时传达刘少奇对山东工作的指示。

从山东分局去太行山,一路关卡一路敌情。为便于以夫妻身份掩护,任命王新兰为秘书同行。

王新兰、肖华太行山一行,传奇而诡异,惊心而动魄。

她们在铁道游击队的掩护下,趁着茫茫夜色,听着“平安无事呦”的吆喝声,顺利通过津浦路后,在微山湖芦苇荡里和铁道游击队员一起吃着鲜鱼与敌人周旋。

在敌占区,王新兰有时化妆成骑着毛驴,扎起红头绳,回娘家的新媳妇,有时化妆成普通农妇,有时扮成商人。在沿途内线的精心安排下,一路上,王新兰竟常在伪军军官、地主老财家中过夜,有一次甚至和一个地主的七姨太睡在一个床上……而肖华他们几个男人,也在上演着与荷枪实弹的伪军、商人一个炕上挤七八个人睡觉的惊险。

过鬼子封锁最严密的平汉铁路时,需要村公所的伪军把封锁沟的吊桥放下来。在一个“白皮红心”的伪军排长带领下,快要到村公所门口时,突然从半截墙上伸出了一只巴掌,朝她们直晃,差点戳着王新兰的眼睛。这时,从墙后转出一个汉子,一面将她们往边上的一个门里推,一面悄声说:“快躲起来,日本小队长刚进村公所,正在这里查路呢。”

真悬,再差几秒钟,再往前走几步,或者几个人响动再大一点,非出事不可!

革命,是一场生命与智慧的较量!

风雨母女情

1944年夏,日军在山东全境调动兵力,对山东军区驻地进行大规模“扫荡”。一天,师部正在碑廊开会,敌机又来狂轰乱炸。王新兰临产在即,带着罗荣桓夫人亲手为孩子做的小衣服,由一名护士陪着,转移到一个叫高庄子的小村子里,在一位可靠的村长家里安置下来。

7月31日,从沂蒙山区一个简陋的农舍里,传出了一阵清脆的婴啼,王新兰和肖华的大女儿降生了!

小生命降生的第四天,鬼子要进村扫荡。肖华派通讯员给王新兰送来一个条子,给她提出两个办法,讲清利弊让她选择:一是就地隐蔽,但她的南方口音和头发都会引起敌人注意,很不安全,且会连累群众;二是赶上部队转移,走七十里路,还来得及,但须把孩子托付给群众。

王新兰看了条子后立即排除了第一条,但她也不忍心把孩子留下。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带着出世四天的女儿追赶部队!

那天半夜,大雨如注。王新兰把女儿放进了一只筐里,再拿油布蒙上;另一只筐里放着衣物和孩子的尿布。村长派一个可靠的壮年汉子挑着担子……

走在沂蒙山的泥泞小路上,经受着狂风的撕扯和暴雨的冲洗!她像一头盲目的狮子,更是一个顽强的伟大的母亲!

落汤鸡一般的王新兰赶了七十里山路,到达山东军区机关驻地洼子埠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看到王新兰不但赶上了部队还带来了孩子,肖华百感交集!肖华抱着孩子,爱怜地说:“这孩子刚出生就淋雨,与雨有缘,就叫她‘肖雨’吧!”

罗荣桓笑着拍板:“‘肖雨’,嗯,不错,这名字不俗,还别有意义,就这么定了。”

当晚突围,担心孩子的哭声会暴露目标,肖华决定把孩子留给老乡和老乡们一起转移。关键时刻,王新兰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除了母亲,自己还是一个指挥机关须臾离不了的电台台长。“王台长”,是整个师部电台的主心骨。

极度虚弱的王新兰随着部队突围,一气走了一百二十多里。战斗中的王新兰,挑战着人类意志与毅力的极限。

孩子与护士田英在鬼子的扫荡中与有奶水的村长夫人走散,藏进了一个山洞里,没吃没喝还都是蚊虫。渴了给孩子喝坑洼里的积水,饿了,让孩子吸吮她的乳头,少女的乳头被吸出了血……扫荡结束时,本来又白又胖的孩子已经骨瘦如柴,连哭声都很微弱了。王新兰心如刀割……

以后转移,王新兰再也舍不得丢下孩子。路上碰见有奶的大嫂,就央求大嫂给喂口奶,走一路要一路!王新兰经常望着女儿娇嫩的小脸蛋,深情地对还不懂事的孩子说:“你是吃百家奶长大的,在沂蒙山,你有无数个妈妈……”

孩子是烽火硝烟中的天使,大家的天使。战斗之余,王新兰的住处,经常传出罗荣桓、黎玉、肖华等人欢快的笑声,似乎在昭示着走过风雨交加的中国,抗战胜利在即!新中国成立在即!

人物介绍

王新兰,原名王心兰,是肖华将军的夫人。她1924年6月出生于四川宣汉。1955年被授予上校军衔,1985年12月离休(正军职)。

王新兰从小就受到革命的熏陶,11岁随红四方面军长征时,两次翻雪山,三次过草地,多次在昏迷中走到死亡边缘。但是,她硬是用稚嫩的双脚走完了长征路,随同大部队胜利到达陕北。解放战争时期,她随肖华来到南满临江,与陈云、肖劲光一起成功地取得了四保临江战役的伟大胜利。这位长征路上年纪最小的女红军,因与肖华的动人爱情,经历更加传奇。两人战地成亲,相濡以沫几十载。在“文革”时期又历经磨难,这对革命夫妻的喜喜悲悲,令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