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玄奘通过佛陀的方式将和平、友爱和奉献精神传播给世界的大部分地区。每一个印度人都认为高僧玄奘是一位伟大的修行者。” 5月14日下午,在国家主席习近平的陪同下,印度总理莫迪参访西安大慈恩寺,并在玄奘三藏院的般若堂中写下了这段意味深长的留言。
莫迪之所以选择西安作为此次访华的首站,因为这里不仅是习近平主席的家乡,也是当年玄奘西行求法和返回之地。就在访华前夕,莫迪还在微博上一再表达对西安之行的期待:“亚洲是佛陀之地”“佛教是连接亚洲国家的结合力”。
可见,对于中国和印度来说,佛教文化就是拉近两国距离的一条隐形纽带。而在这条纽带上,无论如何都不能绕开的,便是玄奘沿着丝绸之路,西行取经的故事。
玄奘出生于隋朝末年,俗姓陈,名祎,从小就是个聪慧有志向的人。据说他8岁时,父亲为他讲授《孝经》,讲到曾子按照古代的礼仪,起身恭敬回答老师问题时,年少的玄奘突然起身说:“曾子都起身恭敬回答老师的问题,我现在受父亲教诲,又岂能安坐?”父亲欣慰不已,认为他将来必成大器。可是玄奘命途多舛,母亲早年亡故,父亲又在他10岁时去世。无奈之下,他只好跟随已出家的二哥在洛阳净土寺修行。
玄奘13岁时,隋炀帝大发善心,派大理寺卿郑善果去洛阳剃度僧人,整个洛阳一共只有14个名额。玄奘年龄太小,未能入选,就在考试的大门边上磨蹭着不走,被郑善果发现。郑善果一看这个小孩相貌堂堂,不同凡响,便上前询问,一听玄奘要出家为僧,便问他为何要出家,玄奘回答:“意欲远绍如来,近光遗法。”意思是从远的角度来说,我要继承释迦牟尼的佛法;从近的愿景来说,我要光大佛教。
玄奘的回答打动了以识人著称的郑善果,破格录取了他。从此之后,玄奘就在佛法的知识中翱翔,法师讲过一遍经文,他就能明其大要。当时在洛阳的佛寺非常多,经常有高僧大德开设讲座,玄奘在每个讲座间来回飞奔,积累自己的佛学基础。
为躲避隋末战乱,19岁的玄奘和哥哥从洛阳出发,辗转来到成都。当时成都汇集了诸多高僧,玄奘在这里学习切磋,讲经说法,很快声名远扬。21岁时,他在成都受具足戒(指佛教信众在出家加入僧团,成为比丘或比丘尼时,所应接受与遵行的戒律),正式成为国家登记在册的僧人。当时已经改朝换代,根据新王朝唐朝的制度,有了国家颁发的度牒(当和尚的凭证),可以得到国家分配的30亩地。但是玄奘不满足于在成都已有的声名,想到新兴的唐王朝的首都——长安去讲经说法。于是他不顾哥哥的反对,与商人结伴远赴长安。公元625年,玄奘到达长安。
此时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已经有近600年的历史——巧合的是,现在学术界所说的佛教传入中国的3个路径,即经西域、经西南、经南海,无一不是经过陆上丝绸之路或海上丝绸之路。佛教在中国土地上与儒学、道教相遇,逐渐被本土化。到了唐代,佛教已经很盛行了,但由于佛经翻译的差异,佛教各派对经义的理解也各不相同。玄奘深感对佛教经典的理解多有歧义之处,“先贤之所不决,今哲之所共疑”的问题更多,便立下宏愿要一统佛法。
此时的长安是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常有印度僧人来讲经,佛法的精微释讲给玄奘耳目一新的感觉,他决定到佛教的诞生地——印度去求法。
现在人们总会把玄奘和《西游记》中的唐僧画上等号,其实两者之间有不少差异。《西游记》中,唐僧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御弟,是由皇帝亲自选定西行取经的高僧;而历史上的玄奘,其实是一个“偷渡客”。
贞观元年(公元627年),唐王朝开国不久,不允许国民出境,玄奘西行的请求被驳回,也就意味着他无法获得出入关口的“过所”,相当于现在的护照。在同行的僧人纷纷打退堂鼓的时候,玄奘毅然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偷渡。当时的偷渡可不是好玩的,不但有官府的严格盘查,还有大河、高山、大漠、戈壁等自然环境的阻隔。《西游记》说唐僧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取到真经,事实中的玄奘取经可不止八十一难,每一天对他来讲都是磨难。
玄奘西行虽然艰难,但也常遇到贵人。先是凉州都督李大亮不允许他出境,河西佛教领袖惠威法师就派遣两个弟子晓行夜宿把他送到了瓜州(今甘肃瓜州县)。到了瓜州没多久,凉州的通缉令就到了。可这份通缉令恰巧被佛教徒、州吏李昌拿到了,李昌拿着通缉令问玄奘:“您不是这个人吧?”见玄奘迟迟未答,李昌又说:“如果您真是玄奘,我会帮助您。”玄奘说了实话,李昌就当着他的面把通缉令给撕了。
唐代经新疆去往中亚的丝绸之路大体分为北道、中道和南道,玄奘基本是沿着北道和中道西行的。一路上,他偷越玉门关、过五烽、到伊吾、至高昌,继续西行至阿耆尼国(今新疆焉耆)、龟兹(今新疆库车)、跋禄迦国(今新疆阿克苏),经过今天的撒马尔罕、阿富汗、巴基斯坦境内,最终到达古代印度。若从贞观元年8月他从长安出发算起,到贞观五年(公元631年)秋末冬初到达目的地——摩揭陀国的那烂陀寺为止,玄奘跋涉了4年多,行程5万余里。
那烂陀寺始建于公元5世纪初,是当时世界上的佛教圣地,藏经丰富、佛法庄严、大师辈出,常住僧人就有4000多位,还有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非佛教徒也在这里学习,整个寺院有1万多人,规模堪比今天的大学。玄奘拜师那烂陀寺住持戒贤法师,如饥似渴地学习了5年。
这5年他学习了大量佛经,如《瑜伽师地论》《中论》《百论》等,对梵文更是下了大功夫,这为他回国翻译佛经打下了基础。而他的翻译,又为印度在遭受阿拉伯帝国入侵后的佛教复兴提供了大量资料。他还促进了当时印度大乘与小乘佛教之间的统一认识。在学成回国前参加的曲女城无遮大会上,玄奘得到了印度大乘、小乘佛教的一致认同:大乘佛教徒称他为“大乘天”;小乘佛教称他为“解脱天”。由此大小乘佛教的理论分歧在玄奘身上得到了统一,这是他在印度“留学”生涯的顶峰。
那烂陀寺毁于1200年左右的战火。1861年,英国考古学家亚历山大·康宁汉发现了一片佛教遗址,经过与玄奘所著的《大唐西域记》核对,证明这就是那烂陀寺,地址就在今天印度的巴特那县东南90公里处。上世纪50年代,印度政府感念于玄奘的功绩,在此修建了玄奘纪念堂,使之成为中印文化交流上的一个标志性建筑。
玄奘虽然狼狈出国,但等他回国时,便是另外一番光景了。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他从印度启程回国。因为声名远播,一路上都有当地的国王和信徒护送、布施,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他终于到达了于阗(今新疆和田),后沿着丝绸之路南道回到长安,受到盛大欢迎。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农历二月一日,玄奘在洛阳见到了唐太宗,此时距他离开长安已经过去了18年。这次会见有两个重要成果,即佛经的翻译和《大唐西域记》的撰写。
玄奘从印度带回梵夹装佛经520夹、657部,和佛舍利150粒。在回国后的19年里,他一共翻译出75部、1335卷佛经。因为译经传道的声望,很多外国留学生到他门下学法,长安也成为当时世界佛教的中心。
玄奘还根据自己在印度的所见所闻,撰写了《大唐西域记》,记载了他亲身经历和传闻得知的138个国家和地区、城邦,不仅包括今天的新疆,还有中亚的一些国家和地区,以及巴基斯坦北部、几乎整个印度地区、孟加拉国和尼泊尔南部地区,内容涉及政治、经济、宗教、风俗、自然风貌等,是古代西域和印度的百科全书。如里面就记载了“瞿折罗国”的情况,那里现在便是印度总理莫迪的家乡——古吉拉特邦。
为提升佛教地位,玄奘不遗余力。开国之初,李氏唐朝认为道教所尊崇的老子与自己是一个姓,所以一直把道教尊为“本朝家教”,位于儒释道之首。唐太宗时,还发了一个敕令:“老子是朕之祖宗,名位称号宜在佛先”;唐高宗时,又发了一道根据世俗的法律处罚僧尼的法令。经过玄奘的努力,后面的法令被取消,但“道先佛后”的法令还在保留。显庆元年(公元656年)后,玄奘与武则天的关系密切,在武则天生唐中宗李显时,召见玄奘并请求加持,后李显号为“佛光王”,玄奘为其受戒、着法服,并带在身边养育。这是玄奘希望在教权与皇权之间寻找平衡的一种努力。
公元664年,64岁的玄奘圆寂于长安玉华寺,唐高宗哀叹:“朕失国宝矣!”
正是通过玄奘为佛教传播做出的努力,武周天授二年(公元691年),僧尼的排位终于高于道士女冠之上。这促进了佛教的传播和本土化,为儒释道三家合流奠定了基础,并最终影响了中国文化格局。
玄奘为了心中理想而从长安出发,经丝绸之路远赴印度求法,为中印两国的文化交流作出了卓越贡献,并催生了此后中印之间外交的一系列“化学反应”,僧侣、商人、使臣在丝绸之路上不绝于途。如公元641年,印度戒日王遣使远赴唐朝,不久唐太宗又派遣以梁怀敬为正使的使团回访了北印度的摩揭陀国。此后双方又多次遣使往来,其中王玄策作为唐朝的使臣,在22年间,多次往返于中印之间。
玄奘西行,不仅是一次求法取经之行,更是一场文化交流之旅。他正式揭开了中印两国在文化交流上的序幕,给亚洲的佛教传播打下了夯实的历史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