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劲夫

2015-04-29 00:00:00唐宝林
财经 2015年22期

惊闻张劲夫噩耗,深切痛惜在万里、乔石之后,又失去了一位清正廉明、刚正不阿、关心老百姓疾苦的国家高级领导人。

我是一个历史研究工作者,从1979年改革开放开始,研究的主题之一是中共创始人陈独秀。我与全国各地有共同志向的学者挖掘历史真相,研究陈独秀的工作,就成了不断为陈独秀洗刷罪名的“正名”运动,引起了全国各界的关注。由于这个运动一直在高压下进行,更激起一些有正义感的重要人士同情和支持。张劲夫首长就是其中一位级别最高的同情者。

1999年12月中旬的一天下午约4点左右,我由首长秘书联络,应召到北京东皇城根旁的首长家中拜访。在经过了古色古香庭院后,我跨入客厅,即见首长已经在椅子上等我,见我进来,秘书介绍后,他就起身与我握手。一点架子也没有,使我有些意外。因为我虽然不认识首长,但他的为人,我还是略知一二。没有听说他有什么错误,倒是见过他在某个重大事件中,与少数几位党、军高级干部发表不同意见的声明,曾使我肃然起敬,敬仰他是一个很有风骨的领导人。

在我扼要地介绍了20年来陈独秀研究会所取得的成绩后,首长关切地问了一句:“遇到不少困难和压力吧!”我点了点头。经过了严霜打压的我,第一次听到如此高级别首长这样关切的问候,感动得几乎要流泪。

后来知道,首长经常阅读我主编的《陈独秀研究动态》,对我们的正面情况是了解的。接着他说:“党的历史上有许多冤假错案,有的容易平反,有的不容易平反。需要我们做许多工作。陈独秀的那些罪名,熟悉党史的人都知道,都是第三国际加的。你们说的‘正名’是早晚的事……你们的工作是正义的,政府本来应该支持……”

这次分手时,他老人家又重复了这句话。意思是既然现在这个工作成了“敏感”问题,政府不好支持,我就给你们一点支持吧,于是就拿出200元来,向我们研究会捐款。

以后我还去过首长家几次,为支持我们的工作,他先后向我讲述、提供了不少材料:

其中一个是新四军内肃托冤案的事例。因为陈独秀研究中涉及到一个托派冤案问题。其实陈在1929年被开除出党后成立的托派小组织,是抗日的,这在他们当时发表的宣言、文件、刊物和传单中,是十分鲜明的。但斯大林为了打击政敌托洛茨基,硬是捏造了一个苏联托派是德国间谍、中国托派是日本间谍的冤案。由于中国托派人数极少,而且都在国统区和日占区,共产党鞭长莫及,在当时受到的打击很小,倒是共产党内部(八路军、新四军和各个根据地)在康生领导的“锄奸部”掀起的“肃托运动”中,大批优秀干部被冤杀,损失惨重。为了总结历史教训,我在会刊上辟有“中共党内肃托运动系列回忆”专栏。所以,我向首长问到这方面的情况。

当时张劲夫在安徽淮南任新四军二师第四旅政治部副主任,在历次肃反运动中最反对在革命内部制造冤假错案。但在这次“肃托”运动中,比他地位高的领导人,假公济私,挟私报复,竟然绕过他、把已经为革命作出很大贡献并受到他高度赞赏的三位优秀的青年干部,按“托派”罪名轻易地杀掉了。虽然事后由他亲自做大量工作,进行平反,对他们的家属进行安抚。但当时因战争年代,这个过程拖得很长。直到上世纪80年代他出任安徽省第一书记时,才得以完成。讲述此事时,他仍表现出极度的痛心和叹息,耿耿于怀,一直难忘。

这个材料,充分反映出首长敢于主持正义,为弱势民众说话的公正、有为的精神。1956年5月,张劲夫同志任中国科学院党组书记、副院长,主持中国科学院日常工作。正是凭借这个精神,“反右派”运动开始后,他敢于向毛主席讨得“尚方宝剑”:“不在科学家中划右派。”从而保护了一大批科学家,使1956年至1966年成为中科院“黄金的十年”。

2001年建党80周年,他亲自写下一篇感想《采药杂说》。说他离休十多年来,要求自己做了一名“离而不休的百姓,不能白吃人民的公粮”,从而“使我听到了许多当官时听不到的人民声音,听到了不同于‘官话’‘套话’的真心话。如果为官者能听到这种声音,不是能起到‘兼听则明’的作用吗?”为此,他把自己比作古代一位“采药隐士”,把采自民间的济世之药,针对目前社会生活中的那些病,制成剂方贡献出来。

首长的专长是在经济工作上,早在新中国建立初期经济最混乱时,就任华东军政委员会财政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国务院地方工业部副部长;1975年,“文革”末期,在国家走到“崩溃的边缘”时,他又临危受命出任国务院财政部部长,之后又任国务委员兼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直到离休。我国经济转危为安,他有不可磨灭的贡献。还有香港回归后的繁荣和稳定,战胜金融风暴,他的指导与支持,也起了重要的作用。

作者为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