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快递成为中国经济银河系的灿烂星座,业务量突破139.6亿件,超越已拥有150年快递历史的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快递大国。快递改变着中国,也改变着亿万中国人的生活。这是中国人创造的又一个中国奇迹,然而这奇迹是如何创造出来的呢?
2014年,快递成为中国经济银河系的灿烂星座,业务量突破139.6亿件,超越已拥有150年快递历史的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快递大国。
“三通一达”是中国快递第一集团军的四支劲旅——申通、中通、圆通、韵达,这四家的业务量占中国快递的60%。
“三通一达”来自桐庐。桐庐位于浙江西北部,北纬30°神秘线上的中国最美县城,不仅群峦叠嶂,溪流纵横,而且始建于公元225年,历史悠久,素有“潇洒文明之邦”的美誉。
“三通一达”不仅来自一个县,而且其中的三个半老板还来自一个乡——桐庐的钟山乡,申通的陈德军、中通的赖梅松、韵达的聂腾云都是钟山人,仅圆通的喻渭蛟不是钟山人,可他是钟山的女婿。
“三通一达”的董事长均为农民,陈德军、赖梅松、喻渭蛟等人有的初中毕业,有的初中还没毕业,学历最高的是聂腾云,中专毕业。在“三通一达”的高管和员工中,学历也都不高,或初中毕业,或小学毕业,约70%来自农村。可以说,他们是中国农民快递。
“三通一达”四家快递分别成立于1993年、1999年、2000年和2002年,在长达十余年的中国邮政联合执法的大围剿中,他们顽强地存活了下来,并得以发展和壮大,具有了今天的规模和格局——每家公司拥有员工十五六万,网点逾万家,遍布全国。
中国的草根快递像当年小米加步枪的土八路,阻挡了武装到牙齿的外国快递巨头的扩张,当那些国际快递巨头得知中国单票快件均价仅15.6元时,不禁摇动着那黄头发的脑袋,眨动着像湖水似的蓝眼睛,不可思议地说:“NO,NO,这怎么可能呢?”
快递改变了中国,改变了亿万人的生活,“三通一达”不仅带来了优质而便捷的服务,而且为阿里巴巴插上了翅膀,让电子商务的互联网上的飞船有了在现实着落的跑道,让中国网购成为世界一大奇迹。“三通一达”带领一大批农民走出了深山,走出了贫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尊严。
“三通一达”农民快递引起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关注,李克强总理多次为快递点赞,还视察了中通的网点,表示愿意为中国快递代言。
2002年5月8日,上海,外滩海关的大钟敲响9下,普善路290号的鞭炮就“噼里啪啦”响起来。硝烟散去,一块牌子——“中通快递”,还有留着寸头,皮肤微黑,穿着一双现已少见的布鞋,年仅32岁的赖梅松出现在众人面前。
陈德军和喻渭蛟做过木匠,搞过装修,结果债台高筑,无路可走,最终像《水浒传》中的林冲,逼上没有合法身份的“黑快递”梁山。他们麾下的高管与员工大都是像他们那样的农民。
1993年,邓小平发表南巡讲话的次年,改革开放加大了油门,北京的营业执照告急,不得不从天津紧急调一万张进京;深圳国际贸易中心大厦一层楼25个房间,竟挤进20多家公司,甚至一张写字台就是一家公司;浙江的民营公司突破150多万,外贸公司占相当比例。杭州的外贸出口要到上海办理出关手续。按理说,报关单可通过快递寄达,而当时中国快递的独生子——EMS需要三天。报关单要次日送达,外贸公司没办法,只得派专人送。
聂腾飞和詹际盛从中发现了商机。聂腾飞是桐庐县钟山乡夏塘村(现并入歌舞村)人,跟赖梅松是同乡,他们还在同一所学校读过书。聂腾飞初中毕业后,怀着“走出大山,过上好日子”的梦想到杭州的一家印染厂打工。
21岁的聂腾飞算了一下,杭州往返上海的火车票是30元,送一单收100元,可赚70元;收两单就可净赚170元,要是三单、四单,或更多呢?他决定成立一家代人出差的公司!
聂腾飞筹了3万元,詹际盛筹了5000元,创办了一家叫“盛彤”的公司,聂腾飞任经理。
这一年,在广东顺德某印染厂打工的王卫也发现了快递的商机,印染行业在批量生产前要先给客户看样品,客户中有部分港商需要报关,一来一往至少要一个星期。厂家为节省时间就找人挟带。如恩格斯所说,有利润的地方就有资本介入。专业“挟带人”出现了,这些人拽着拉杆箱往返于香港与大陆。24岁的王卫拿着从父亲那儿借的10万元,成立了顺丰速运公司。
这三位年轻人不仅是70后,还都从事过印染行业,这是巧合,还是隐含着某种必然联系呢?
1997年,聂腾飞车祸身亡,公司由陈德军接管。聂腾飞的弟弟聂腾云在1999年创办了韵达货运有限公司。
2000年,喻渭蛟怀揣着借来的5万元,领着17条好汉来到上海滩,创办了圆通公司。
这在国外快递巨头的眼里,绝对是不可思议的。31年前,弗雷德里克·W·史密斯——耶鲁大学的毕业生、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退役中尉,创办联邦快递时斥资9600万美元,正式持续营运动用了14架达索尔特鹰式飞机。
弗雷德里克·W·史密斯自豪地说:“我们就是电脑时代的赫耳墨斯!”赫尔墨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宙斯与阿特拉斯之女迈亚的儿子,是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他身着长衣和披衫,手持盘蛇的短杖,穿着有翅膀的凉鞋,行走如飞,是诸神传送信息的信使。据说,他还是商贾和贸易之神,他的雕像往往是手里拎着钱口袋。可以说,他是希腊神话里“唯一合法”的、任何神也颠覆不了的快递。
在中国神话中,似乎还找不到像赫尔墨斯这样的信使。也许在中国人眼里,神是不需要信使的,即使需要的话,也绝对不会像赫尔墨斯那样穿双带有翅膀的鞋子。《西游记》中的孙悟空一个跟头翻出十万八千里,既没有西方天使的翅膀,也没有赫尔墨斯那样的鞋子。东西方的神有着巨大差异,赫尔墨斯穿上那双鞋才是神,中国的神是可以光脚的。
这既是文化的差异,也是经济的差异。在西方,做快递要有强大的经济实力,要买得起数十架飞机;在中国,只有贫穷而又有使不完力气的农民才会去做快递。
中通开业鞭炮的硝烟甫散后,第一票快件翩然而至,那是一票信件。有人想寄快件,蓦然发现家门口有快递开业,就送了过来。
董事长赖梅松亲手接过这票快件和15元快递费。他面带微笑,内心既欣慰又失落。作为杭州丽水路木材市场的老板,15元钱掉在地上要不要弯腰捡,恐怕都要思忖一下。
当地的特产山货,有“雪水云绿”绿茶,有毛竹和木材。赖梅松从小就知道靠山吃山,十几岁就包山伐木,淘得人生的第一桶金。
三个世纪前,英国诗人库伯说:“上帝创造了乡村,人类创造了城市。”世界上每周有100万人口离开“上帝创造”,迁入“人类创造”。上帝的产业在萎缩,留守在那儿的除了老人和孩子,就是没能力外出打工的女人。1992年,赖梅松他们16个村民跟着村主任去了杭州丽水路木材市场。农民进城最好的选择就是像赖梅松那样做生意。
做生意一要本钱,二要脑筋好使,三要有经验,四要有人脉。陈德军、喻渭蛟不具备,他们拥有木匠手艺,可以像胡传魁那样拉起一支“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的装修队伍。聂腾飞连木匠手艺也没有,只得去印染厂打工。连打工的机会都找不到的农民就去摆地摊,或者像“骆驼祥子”似的蹬三轮车。《北京人在纽约》有句经典台词:“如果你爱他,就把她送到纽约去,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她,也把她送到纽约去,因为那里是地狱。”岂止纽约,哪一座城市不是天堂,不是地狱?有多少人向往着天堂,跌进了地狱;又有多少人从地狱爬上了天堂!
没想到,这几年,快递像上世纪90年代初的股票、21世纪初的楼盘,陡然就火起来,而且火得不可收拾,不时有歌舞村民丢下锄头,像吴琼花投奔红色娘子军似的顺着弯弯山道走来,加入快递队伍。消息像解放军占领南京似的捷报频传,谁谁谁赚到钱了,谁谁谁买了车,谁谁谁买了楼。接着,一拨又一拨村民从歌舞乡出发了。
快递让歌舞村的村民热血沸腾了……
2002年4月17日,国家邮政管理局下文禁止民营快递经营轻于500克的邮件,同时要求民营快递的收费标准要高于EMS。哪票信件让邮政查到就要罚款,少则5000元,多则5万元。可是,在21世纪初,电子商务像一窝刚孵出蛋壳的雏鸟儿,闭着眼睛,张着嘴巴等着喂。民营快递若不经营信件就等于绝食。
这时,民营快递险象环生,前有堵截,后有追兵。1984年,美国联邦快递作为航空快递公司进入中国。两年后,德国敦豪通过与中国对外贸易运输集团总公司合资的方式进入中国。上世纪80年代,中国像专门生产低档消费品的大车间,出口极其有限。到了世纪末,“大车间”流水线的廉价消费品几乎不见,高新科技产品一浪接一浪地涌出。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外商像一群群的鸟儿飞越大西洋、太平洋落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2002年,在中国从事各种业务的外资企业已达数万家,对快递的需求像烧开的水,吱吱作响,冒着腾腾热气。
20世纪90年代,随着申通、顺丰、宅急送等民营快递的崛起,EMS独揽天下的局面被打破。民营快递像一群被困在深山的饿狼,野性十足,生猛而强悍,在EMS和国际快递巨头面前,他们就是山寨版的DVD,拥有超强的纠错能力,不论正版还是盗版的光盘可以通吃。扫荡过后近乎寸草不留。
信件是国家拨进EMS盘子的菜,他人是动不得的。可是,对农民来说,没有什么规矩好讲的,不管谁的菜,也不管在谁的篮子或盘子里,只要能吃,绝不客气。
中国农民经历过战争,经历过土改,经历过合作化,经历过文革和市场经济浪潮,已不再唯唯诺诺,不再愚昧无知,不再没见过世面,他们已变得机智勇敢,变得“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怕什么?他们或不清楚邮政局的规定,或不接受城里人的规定,农村人若按着城里人的规则出牌,只有去扫大街,搬运煤气罐,或在建筑工地上卖苦力。
毛泽东说,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没有农民,改革开放就像一辆有转向轮,没驱动轮的跑车,开不起来。邓小平知道中国的改革必须从农村开始,从农民开始。中国拥有八亿农民,这是一片汪洋大海,承载得起改革的巨轮。
没有农民,也不会有民营快递。在上世纪末和本世纪初,城里人是绝对做不了快递的,他们挨不住那份辛苦。农民给中国的快递市场带来了勃勃生机和繁荣发展,也带来了惨烈的竞争,带来了兵荒马乱和狼烟四起。
“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何况中国快递“御林军”——EMS还是只被娇宠得连老鼠都不抓的猫。EMS在竞争中屡战屡败,节节败退,惨失半壁江山,国内市场份额从97%跌至40%。EMS右手握着尚方宝剑——《邮政法》,1986年制定并实施的《邮政法》明文规定:“信件和其他具有信件性质物品的寄递业务由邮政企业专营……”20世纪末、新世纪初,每百票快件有几票不是信件?他们左手握着办理“超常规邮件”的特权——他们的运输车可以跟邮政车一样在城市畅通无阻;他们的邮件可享受铁路、民航的优先装运权;另外,国家规定,党政司法机关的文件必须由EMS投递。
EMS败了,邮政拉开了执法检查的序幕,要把民营企业从快递行当赶出去。可是,民营快递就是游击队,神出鬼没,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演绎得出神入化。邮政执法部门是8小时工作制,而民营快递拥有24小时的机动灵活。
中通成立的当天,全网仅收57票,还不如申通随便一个网点。
圆通起步时,每天也就50票左右。不同的是,喻渭蛟领着那17条好汉像游击队似的住在部队招待所,白天去“扫楼”收揽快件,喻渭蛟也不例外。
世界快递史上最惨的一幕还不在中国。1973年3月12晚,7架达索尔特鹰式货机呼啸着飞离跑道,冲上云天,拉开了美国联邦快递试运行的序幕。可是,6架飞机仅运送7个包裹!
老史,也就是联邦快递创始人弗雷德里克·W·史密斯是疯狂的冒险家,也是执着的追梦人。1965年,在耶鲁大学攻读经济学与政治学时,老史居然产生一个在常人看来不着调的想法——航空快递。
对常人来说,想想也就罢了,可是老史偏偏不是常人,他把这一想法写进了自己的经济学报告。荒诞,绝对的荒诞!导师在他这“不着调”的报告上打了一个“C”!在导师的眼里,所谓的快递也就只能送送比萨饼什么的。
1971年,年近而立的老史将快递的梦想付诸实践时,浙江省桐庐县钟山乡天井岭村的赖梅松刚刚1岁,在蹒跚学步。老史不知道有老赖,老赖也不知道有老史。
老史出生于美国田纳西州孟斐斯城的运输世家,祖父当过船长,父亲在美国南部地区经营过灰狗长途汽车公司,老史27岁创办联邦快递,老史家的祖孙三代把海陆空占全了。
老赖的祖父是农民,父亲是农民,他也是农民。老赖和老史两人的梦想就好比起步,老史上来就是23只“赫耳墨斯鞋子”(喷气式飞机),老赖只有5只带轮的“溜冰鞋”(网络班车),其中4只还是租的。
梦就像数学的射线,向一侧无限延伸。条条大道通罗马。古人将四周为山,中间低洼的地形称为天井。老赖就生在“井”里,这口井叫天井岭,“井”里住着十几户人家,守着一座祖墓。墓碑刻着:“大清嘉庆拾玖年十一月日上浣吉旦,松阳郡、念三世先祖考秉信赖公、妣夏氏孺人之墓。”翻译过来就是这碑立于1814年12月12日,葬的是父亲赖秉信和母亲夏氏,他们是从浙江丽水市松阳县西那边过来的。
悠悠岁月,两百来年的云从这口“井”、这座墓飘了过去。山还是那座山,岭还是那道岭,人家已从一户繁衍成十几户。几代人的梦想在岁月中变得柔软、悠长、坚毅,又具体、现实、简洁、相似。老赖的父亲10岁上学,还没读完小学一年级就辍学了。1976年,老赖上学了,学校在歌舞乡。
歌舞,这是一个多好听的名字。上山下乡的年代,知青放弃了离城市近的公社,纷纷选择歌舞。他们到这里就哭了,如此偏僻落后的穷山沟,凭什么叫歌舞,有什么资格叫歌舞,有什么值得歌舞的?
谁知这荒郊野岭竟有历史掌故。2500年前,伍子胥被楚平王的手下一路追杀,逃到这个渺无人烟的荒山野岭,甩掉了追兵。伍子胥喜出望外,亦歌亦舞,于是后人将此地称为“歌舞”。不知该为被人追杀便亦歌亦舞的伍子胥悲哀,还是该同情祖祖辈辈生存在这衰草寒烟之中的农民。
1985年,赖梅松以3.5分之差与县里的高中失之交臂。这对15岁的他来说,无异于毁灭性打击。他对着那月朗星疏、虫鸣蛙鼓和飒飒山林,走出大山的渴望在心里翻腾着。不读书还有什么出路?难道像父亲那样下地种番薯,上山背树?
他跟父母说要去复读。
“过几天家里就要造房子了,你复读,帮忙的人盖什么?”妈妈担忧地说。
复读要住校,妈妈担心他把被子带走了,帮忙的人没盖的。采访时提起这事儿,父母说,为一床被子,赖梅松没有复读。赖梅松说,不是为一床被子,而是200元的学杂费。他说,父亲只读过半年书,母亲没读过书。读书有什么好,他们看不到。他们只想把家门口的茶叶弄得好一点儿,番薯种得比别人大一点儿,猪养得比邻居肥一点儿也就好了。
家里造房子,赖梅松忙了起来,计算各种开销,材料费、赊欠款,每顿饭的伙食费,还有怎样省工省料……房子造好了,家里剩下一堆木头。赖梅松把木头卖掉,赚了1000多元钱。
当赖梅松去杭州做木材生意时,已赚到4万元钱。
“你也做快递吧,快递这玩意儿挺好。”一天,同学商学兵对他说。
商学兵瘦削身材、白净面容,细长眼睛眨动得很快。他在做申通的温州网点。
“做快递?快递有什么好?”赖梅松莫名其妙地问道。
这时,赖梅松已赚五六百万,在杭州买了房子,成了家,娶的是天井岭村支书的女儿赖玉凤。
几年后,商学兵开着一辆依维柯回到歌舞乡,那辆依维柯对赖梅松有所触动。
“开一家快递公司需要多少钱?”赖梅松深深地吸了口烟,对商学兵问道。这时,申通历经“八年抗战”已在华东确立了霸主地位,版图从长三角辐射到华南、华北等地,年营业额突破10亿元。
“我想怎么也得四五十万吧?”商学兵挠了挠脑袋说。
赖梅松眯缝着眼睛,将烟吐出:“我的意见,要做就做自己的!”
赖梅松和赖建法、商学兵、邱飞翔等四人成立了浙江中通快递服务有限公司,赖梅松任董事长。
在中通成立的3个月前,韵达3个月仅做11票业务,亏了几百万元,眼看资金链就要断裂,撑不下去了。
圆通也没什么生意可做,有时一天仅83票,月亏损20多万元,喻渭蛟时常拎着米口袋去借米。
提起21世纪初,金任群先生说:“可能也就申通过得滋润一点,其他的都特别苦逼,日子真不好过。”
金任群是位学者,下海后创办过闻达快递,据说在鼎盛时期不逊申通,后来被桐庐农民打败了,败得心服口服。他现在是中通的副总,有时写写文章,品茗论剑,有点儿像那些“海归”的国军高级将领,在解放战争中被土八路打败后,进入军校给打败自己的对手讲授作战史。天生我才必有用,金任群在这方面渐渐有了名气,被称为中国快递界的“教父”。
民营快递起步时,客户不相信他们,没什么业务。陈德军想到一位老乡,老乡是一家公司的经理。老乡不会也不相信我吧?他跑去找老乡,那家公司正好有几票快件要寄往宁波。
陈德军恳求老乡把快件交给他来做。
“这都是重要的文件,你给弄丢了怎么办?”老乡为难地说。
“弄丢的话,我赔偿。”
他给老乡写份保证书,若要把件弄丢,就在他们公司白干一年。
他拿着件就坐火车去了宁波。件送完后,回杭州的车没了,他只好在候车室待一宿。
“没想到你比EMS还快!”老乡来电话说。
从此打开局面,不仅老乡公司的快件业务给了陈德军,老乡还帮忙给他介绍业务。
1997年7月1日,商学兵领着妻子和弟弟、弟妹,踌躇满志地到温州建申通网点,这时盛彤已改为申通。没钱买床,他们睡了好几个月地板。揽不到件,没钱赚,商学兵只得重操旧业——炒板栗卖。
第二年,商学兵有钱赚了,工商局找上门来,说网点是非法的,没在当地办理营业执照。商学兵蒙了,他哪知道做申通的网点还要到当地工商局办理执照?执法人员在抽屉里搜出一张银行卡,上面有6万多元,全部没收。商学兵一家四口抱头痛哭,弟弟和妹妹委屈得哽咽着说:“我们回去吧,家里再穷也不会受欺负。”
商学兵那执着劲儿上来了,没回老家,找人办了营业执照,继续做下去。
邓德庚是跟商学兵一起下去做网点的。他跟陈德军同村,与聂腾飞是同学,比商学兵小两三岁。初中毕业后,他就回村种蔬菜和水稻。乡亲们纷纷跑出去做快递时,他丝毫没有动摇;做快递的亲友回来劝他,他也没去。“黑快递”是违法的,违法的事再赚钱也不能干,这是原则。
一天,听村里的广播喇叭说,快递是一个新兴行业,随着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快递业的发展前景将会越来越广阔……闹了半天,快递还是有发展前景的新兴行业啊,邓德庚这下动心了。1997年正月初六,年的余味儿还在村里飘荡,鞭炮不时响两声,邓德庚就打起背包,告别父母,做快递去了。
他和哥哥扛着行李去了金华,他在火车站附近租了间房子,安部电话,印了十几盒名片。看着名片上印的“经理”两字,就像一轮朝阳在他那23岁的心灵冉冉升起,霞光万丈。
他让性情内向的哥哥守着电话,自己骑着自行车满大街去转悠,见到挂牌的地方就往里边钻,这间房子敲敲门,那间房子看看,逢人就像大肚弥勒佛似的笑容可掬,递上一张名片,套套近乎,介绍一下自己的快递业务。遇到有涵养的接过名片,把他送出去;遇到粗鲁暴躁的把他轰出去,他也不气不恼,边走边把名片递过去,表示下次再来;遇到心情不痛快的把名片丢在地上,他弯下腰捡起,笑嘻嘻地再递上去,对方不好意思了,只得把名片接过去。也许他那张天真无邪的娃娃脸让人陡生好感,也许被他那山里人的质朴和敦厚所吸引,也许被他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所征服,有时他还没转悠回来,业务已找上了门。
天道酬勤,邓德庚日业务量噌噌上升,还不到两个月,日业务量就达到32票。当时,金华快递业务量只有100多票,他占了近1/3的江山。
邓德庚赚到7000元,还差1000元就可以还债了。父母为他借钱不知跑了多少家,得尽快还上。谁知工商邮政的联合执法把他给逮住了,7000多元全部被罚没了。他咬咬牙,借了3000元的高利贷,办下了营业执照,继续做了下去……
有报道说,“邮政与快递之间的积怨由来已久。从2002年起,双方甚至已经势同水火。” 还有媒体说,这样下去,99%民营的快递将会猝死。
邮政专营制度以及对私营快递的打压不是中国的专利。《美国邮政法》曾经规定:“除邮政外,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运送信件。”20世纪60年代,私营快递在美国出现,美国邮政不仅以起诉相威胁,还成立一支拥有1900余名邮政监察官和1100余名邮政警察的执法队伍,对私营快递严格监管。执有尚方宝剑的监察官“在有理由相信存在非法递送信件的情况下,有权打开并搜查可能装载邮件的车辆、物品和办公场所等,有权查封、扣押非法信件、邮袋和装有信件的包裹。”
可以想象,美国的“黑快递”跟中国的“黑快递”日子差不多,举步维艰。1979年,美国邮政才出台《限制私营递送信件的规定》,开放私企的特别紧急信件的经营权,私营快递才逃脱劫难。
没合法身份的快递犹如播撒在寒冬腊月的麦子,想发芽、拔节、吐穗、扬花,那是不容易的。中通运营发展中心总监何世海说,那时,他还在申通当押车员,像做贼似的提心吊胆,不敢去网点交接快件,怕被邮政逮着。交接件之前,要像特务似的琢磨在哪儿接头。班车在接头地点停下,押车员要先前后左右观察一番,看有没有可疑车辆,再把车门打开,迅速交接。发现可疑车辆,立马关门走人,换个地方再交接。有时,车跑不远回头一看,那可疑车辆不是邮政的,那驾驶员内急,找个背静地方解手,一场虚惊。
何世海他们不得不谨小慎微,一旦被抓住,麻烦可就大了,不仅要扣车扣件,包裹要拆开检查,还要罚款,有时罚三万五万,还容不得讨价还价。为避免被邮政执法人员查到,押车员或把信件装进盒子里,把盒子封住,或把信件打进包裹,或让司机捆在身上……
2004年5月,江苏邮政局行业管理处发现:宁沪高速公路、京沪高速公路(江苏段)沿线,违法经营行为猖獗,于是摸清了快递运输车辆的路线、时间、牌照号码,与公安部门在这两条高速公路展开了联合执法行动。
这两条高速公路是民营快递的生命线,不论江苏省内的,还是省外的都绕不开。
5月28日子夜,一辆申通网络班车由北向南驶向江阴大桥北端,在收费处被交警拦下。驾驶员把车停到路边,出示了驾驶证和行驶证。还没等交警检查完,五六名没穿制服的江阴邮政执法人员拥过来,上车检查。
两个月前,也就是2004年3月11日和12日的联合执法中,江阴邮政从申通的网络班车查出37票信件,以“未经批准,擅自经营邮政专营业务”,将37票快件予以扣押,并罚款1.8万元。申通乖乖交了罚款,扣件却没取回,被江阴邮政作了暂时封存处理。申通提起行政诉讼,将邮政告上法庭。没想到上次的扣件还没解决,这次又被抓了现行。
次日上午10点40分,申通的网络班车被放行,江阴邮政查出的234票违法经营的信件被扣下。申通闻讯急忙派人赶去,想交罚款,取回扣件。
“你们一次次违法经营信件快递业务,所以要重罚,每票罚款1万元。”邮政执法人员冷着脸说。
每票1万,234票234万!申通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罚款从每票1万元降至每票1000元。申通交了2000元,赎回两票急件。执法人员收下罚金,以个人名义打张收条。
“针对不法快递公司的特点,抓住重点,守候伏击,当场查处;对重点检查单位采取集中兵力、连续出击的办法;在僵持不下时,可与公安部门联系并联合执法,掌握违规快递公司的作业流程和运输路线,联系公安部门上路执法。”这是江阴邮政的执法经验。
江苏省邮政局将申通、DHL、大田和大通列为重点查处对象。DHL是世界著名邮递与物流集团,中文名为敦豪航空货运公司,是德国的快递企业,2004年5月进入中国。
江苏邮政的联合执法,让进入江苏境内,尤其是经过江阴大桥的民营快递网络班车像进入敌占区似的惶恐不安,遇见邮政执法就仓皇逃窜。一次,申通的网络班车发现邮政执法,夺路而逃,邮政紧追不舍,一部警匪大片在公路上演。最终以一场车祸告终,申通的运输车撞死一人……
难以为生,60家民营快递公司将江苏邮政上告到国务院法制办、全国人大法制工作委员会、商务部、国家邮政局。
执法最严的除江苏之外,还有江西,抓着就罚款3万元。
金任群说,我觉得邮政最牛的地方是他没约束,想在高速公路截车就截车,截下来他们就可以自己定义了。“把这台电视机给我扣下!”“电视机为什么扣?”“电视机里有说明书,说明书属500克以内的信件业务,扣下!”
2004年,发生过两起邮政暴力执法的事件。2月20日,上海闻达快递公司的女负责人与浙江诸暨市店口镇邮政执法人员发生冲突,结果被从3楼的阳台扔了下去;3月2日,申通安徽宁国市的一位业务员遭到邮政执法人员的暴力殴打……
申通是“三通一达”的老大,树大招风,他们遭受的压力与磨难自然要多一些。据说,那几年每年交的罚款就高达500来万元。申通有关负责人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发展太快,所以成为邮政的眼中钉。”民营快递将这种罚款称为“买路钱”。
任过桐庐县副县长的浙江理工大学新校区建设办公室主任葛建纲说,地方邮政是按照当时的国家政策法规执法的,不能说错了,只能说不够“人性化”。“三通一达”在初期的发展过程中比较艰难,说明国家的体制机制已不能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了,需要改革。改革要经历“阵痛”,在民营快递业发展过程中,这群农民付出的代价过于沉重了。
聂腾飞、陈德军、赖梅松、喻渭蛟等农民不仅创造了中国快递的奇迹,也创造了世界快递的奇迹。这样一群从闭塞、落后、穷困的山沟里走出来的农民,在城市既没有根基,又没有背景,还没资本支撑,赤手空拳地打造出“中国快递第一集团军”的四支劲旅,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金任群自愧不如地说:“一群都没有受过很好教育,也没有什么经营和管理经验,没有任何政府背景和资金来源的年轻人,却各自建立了数十亿产值的庞大帝国,靠的是什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文化。正是这种带有强烈地域特性的文化成就了‘三通一达’,也正是这种文化使得浙江系快递企业被邮政管理局认同和尊重。”
《周礼·地官·遗人》云:“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庐”即驿站。据甲骨文记载,商朝就有邮驿,桐庐是邮驿之乡,桐庐人做快递是否天经地义?
邮驿是官办的,桐庐农民创办快递却没有一丝邮驿血统。上世纪末,本世纪初,中国合法快递只有一家——EMS。桐庐农民快递与“庐”无缘,与邮驿的历史文化无缘,如想在他们身上寻觅一点儿历史文化渊源的话,也许镖局更贴切些。官办驿站,民办镖行。镖局业务有六种——信镖、票镖、银镖、粮镖、物镖和人身镖。现今大多民营快递除人身镖和《邮政法》规定的现金和珠宝业务不做之外,其他都做。不过,个别的快递六镖皆做,不仅承揽现金和珠宝业务,连接人送人之类的业务也做。
二者在文化上有何渊源呢?镖局讲究的是义、情、礼,歌舞农民讲究的是仁、义、礼、智、信。这也许就是“三通一达”与镖局的历史文化渊源。
几十年来,一场接一场摧枯拉朽、铺天盖地、“触及灵魂深处”的暴力与非暴力的斗争,已将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地带传统文化扫荡无数遍,中华民族传统价值观——仁、义、礼、智、信,像古老的寺庙、近代的教堂被拆得七零八落荡然无存,歌舞这种穷乡僻壤却像伍子胥似的逃脱了厄运。
申通、中通、圆通、韵达的创始人均出身贫寒农家,可仁、义、礼、智、信让他们有了融资渠道,实现了诚信成本的最低化。
“天下第一难”的事情——借钱,在歌舞乡反而变得容易了。散落在山坳的村子犹如一个个充满温情的鸟巢,村民犹如一家人,不论谁家杀猪,全村都有肉吃;不管谁家熬糖,村里孩子嘴巴都是甜的;有一家建房子,全村人都拿着各种各样工具赶去帮工。在村里,一人的事就是一家的事,一家的事就是村里的事。有人想做生意,全村倾囊相助,哪怕再穷的村子也能筹到几千元钱。
“抱团扎堆发展”是浙江农民文化的一大特点,也是弱势群体想做大做强,快速发展的必要抉择。这一文化特点不仅导致浙江的“块状特色经济”发达,也带来了成本与价格的竞争力。穷人自有穷人的智慧,农民有着农民的韬略。申通创业初期,夏塘村和子胥村的父老乡亲借钱筹款,呼朋唤友,抱团走出深山。聂家父子采取了联产承包制和土地租赁制的手段,把一座座城市像山里的荒地似的承包租赁了出去,让父老乡亲在承包的地盘打桩、开荒、播种、收获,自负盈亏。
申通借助加盟制得以迅速扩张,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在各省市铺设数百个一二级加盟点,成为华东地区网络最完整、规模最大的民营快递企业。当时,申通的加盟与承包费很低,农民只要象征性交点钱,在城里租间房子,安部电话,买几辆自行车,这个网点也就OK了。他们像一棵棵榕树,根须在城市里延伸,一旦站稳脚跟就向区县发展,建起一个个网点……
1997年6月,商学兵在杭州申通总部对聂腾飞说:“我想到下边做网点,想自己干,行吗?”
“行啊,你有多少钱?”聂腾飞眼睛闪烁着兴奋目光,问道。
“6000元。”商学兵有点儿底气不足地说。
两个月前,商学兵去上海找初中的同学陈德军,说自己想改行学做快递。
陈德军是实在人,对同学更为实在:“你要学快递的话,最好别跟我干,回杭州找我妹夫聂腾飞好了,他比我懂。”
6000元钱,刨去2000元的加盟费,还余4000元钱,紧一紧,差不多够建一个网点了。
聂腾飞把他和邓德庚叫过去,让他们挑选建点的城市。聂腾飞说了几座城市,商学兵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些地方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一个都没去过,邓德庚选择了金华。聂腾飞又点了几座城市,听到“温州”两个字时,商学兵一下就春风拂面了。
“温州。”
商学兵去过温州,在那儿买过人力三轮车。
签协议交加盟费时,商学兵却在路上把钱丢了,一脸沮丧,两手空空地站在聂腾飞的面前,不知说什么好。聂腾飞二话没说,让妻子取出2000元钱,替他垫上。临别时,聂腾飞还叮嘱他好好干。
商学兵的网点开张后,生意冷清,何止是门可罗雀,冷清得简直连雀的影子都没有。他着急上火地枯守在出租屋时,聂腾飞坐着大巴风尘仆仆地从杭州赶来,不仅耐心指导他如何开展业务,还鼓励他好好干,钱是一定能赚到的。
商学兵的生意犹如凌晨的东方渐然泛亮泛红时,却惊悉聂腾飞车祸身亡。他万箭穿心,悔之肠断,“聂腾飞来时,我怎么没好好招待一下?”世上最宝贵的不是钱,不是权,而是机会。现在就是摆下满汉全席也请不来他了,没机会感恩和报答了。商学兵能做到的,只有年年清明节去给聂腾飞扫墓。
中通起步时,歌舞的“优质资源”已被申通、韵达和圆通三位大哥所占,中通只得降低门槛,加盟费降到1000元,而且不论是桐庐的,还是其他什么地方的都欢迎。这样一来,网络就变得复杂,鱼龙混杂,给以后的扣件埋下了隐患。
“赖总,这个地方你派别人来做吧,我真的做不起来了。”加盟商L心灰意冷,满眼凄绝地说。
网点生意清淡,没钱赚不说,还很辛苦,他实在挺不住了,想割肉退出。L在中通称得上老快递,他们夫妻最早做申通,折腾了一阵子,没做起来,改换门庭到了中通,又折腾了一番,还没做起来,于是决定退出快递江湖。
“要相信快递这个行业是好的,做中通是有前途的,蛋糕肯定会有的。”赖梅松苦口婆心地劝道。
这番话,他不仅对过去不认识的加盟商这样说,对亲朋好友也这样说。
“你要是把网点卖掉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赖梅松对上海松江的加盟商说。他跟松江加盟商是发小,发小的老婆还是他的表姐。
“不做了,做快件太苦太累,现在出手能卖160万元。”发小破釜沉舟地说。
“你千万不要卖,卖掉的话花几倍的钱也买不回来。”
最后,发小还是把网点卖掉了。没过几年,那网点就像上海的房价一样涨了上去,就是花1000万元也买不回来了。
赖梅松派人一次次到L的公司指导,还是不见起色。最后发现症结在L身上,他对快递缺乏信心,钱攥在手里不肯投。下边有六七十个网点,L的公司却连个门面都没有,夫妇俩开辆面包车在网点之间转来转去,给下边承包商的感觉是他们好像随时都要逃之夭夭似的。这个样子,下边网点哪有信心,没信心哪会投资,不投资怎么会做大做强呢?
赖梅松对L说,这样吧,把你公司的股份卖我一半,我再借你20万,公司还由你经营,利润你拿6成,我拿4成。怎么样?
那几年,下边的公司或网点做不下去了,赖梅松就采取这个办法。这样一来,北京、武汉、天津、大连、杭州、苏州等十几家公司都有了他的股份。
L一听,立马来了情绪,赖总的钱都投进来了,说明这个公司还是有前景的。他信心大增,该投资的投了,公司的门面也有了,利润节节攀升了。2013年,那家公司赚了550万元,L分给赖梅松220万。
“赖总,是你救了我。当初你要是不投资,或者不给我做的话,我就没有今天了。你教育了我,让我知道了坚持,知道用心去做……”L感激不已地说。
加盟制就好比十人捧着一口锅。十人捧着一口锅,重在心齐。人心齐,泰山移,这世上最难的事恐怕就是心齐。无论是战场上的兵败如山倒,还是企业的一夜崩盘,十之八九不是败在实力,而是人心。
2003年的某个夜晚,夜色将波涛翻滚的喧嚣吞没,溽热悄然将上海淹没。子夜与凌晨交割时,万籁俱寂,似乎整座上海都沉睡了。突然,电话铃声大作。赖梅松被惊醒,伸手摸过手机,按下接听键。
“赖梅松吗?我是……”语调像严冬的西北风似的冷冽。
赖梅松听出来了,是承包商Y。这人平素对赖梅松挺恭敬,今天怎么了?他的心不由得悬起来。此人是苏北人,一年前加盟中通。他折腾来折腾去不仅没赚到钱,还赔了。他赔了钱就像被人割了肉似的蹦跶,一个劲儿地找上一层加盟商,找总部。
“有事?”赖梅松问道。
“有一车快件被我拉回老家了——盐城阜宁。你要想要件的话就马上过来,拿钱换件。”说完,挂断电话。
赖梅松急忙起床。
新世纪初,对民营快递来说,扣件是一种司空见惯的事情。一天,周柏根接到董事长聂腾云的电话,让他速去张家港处理扣件事件。那时,周柏根做快递时间不长,上海去过几趟,张家港听都没听过。怎么去?他只好给总部打电话询问。总部说,张家港网点归无锡公司管。
周柏根到无锡后,跟下边的人商量一番,决定报案。
没想到派出所说,你们这属于内部经济纠纷,要自行解决,解决不了就到法院起诉。报案不行,那就自行解决吧,周柏根找到加盟商的家。加盟商说,我投了那么多钱,不仅没赚,还赔了,你们要赔偿10万元钱,我就把件还给你们,不拿钱,没门儿。谈不拢,那就来硬的,他们从上海调去二三十人,想借人多势众,逼迫对方交出扣件。“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这招儿不灵。最后,只有一条道了,到法院起诉,打官司,结果发现这招儿更不灵了。打官司要时间,客户等不得,催件的电话像涨潮似的,一浪接一波地打过来。在周柏根记忆中,一个凄冷的凌晨,大约三四点钟,天下着暴雨,车行半路就开不了,他坐在车上,焦灼地望着亮亮的雨帘划破夜幕……
赖梅松找来中通的副总张惠民。张惠民是老快递,不仅经验丰富,而且加盟商和承包商熟络。听说件被扣了,张惠民陡然紧张起来。对刚起步的中通来说,扣件将是重创,有可能会致命。新快递揽件本来就难,件没及时送到,还被扣下了,客户不翻脸才怪呢。
遇到这种事只得任人宰割,跟对方协商,把件赎回来。
凌晨3点多钟,赖梅松的桑塔纳驶进阜宁境内,见到对方的车。
那车掉头而去,赖梅松他们心领神会地跟在后面。那车没驶向县城,而是绕着山道向山里驶去。跟还是不跟?若中了圈套,被他们绑架了怎么办?桑塔纳车里的人紧张起来。
跟!无论如何也要把那车件要回来!
赖梅松感觉坐在身边的张惠民似乎在抖。
“老张,你不要怕,我是老板,绑架的话也只能绑架我,不会绑你……”他对张惠民说。
夜色像浩瀚的海水在车灯照亮的瞬间合上,树林阴森恐怖,路边的悬崖像一张开阔的大嘴,随时都可以将车吞下……
天有点见亮了,前边的车还在山道绕来绕去。要去哪儿?扣件,要挟,谈钱,有必要搞得如此阴森森恐怖吗?
“掉头,去县城。”赖梅松突然对驾驶员说。
“扣件不要了?”张惠民疑惑地问。
“件肯定要,钱可以谈。可是,我们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转。”赖梅松气愤地说。
到县城时,天已大亮,中通的另一部车也到了阜宁,车上有七八个人。扣件对全网来说是件大事,不论哪个网点收揽的件被扣下都很闹心。
“我们不跟他谈了,回上海吧。”赖梅松改变了主意。
“不谈了?”张惠民望着赖梅松问道。
“这是他的老家,在这里是谈不好的。那些件除了对客户有用,对他是没什么用的。他拿那批件是换不来钱的。我们回去,让他找我们。”
“赖总,这事怎么办?”车到江阴大桥时,对方电话打了过来。
也许他没想到赖梅松会转身回去,没有像一条被钓到的鱼儿任其摆布,于是慌了神。
赖梅松气愤地说:“你没诚意!给我们搞到乌漆麻黑的山上绕来绕去的,你要干吗?我们感到不安全,回去了,不谈了!”
对方不吱声了,赖梅松要是不要那批件了,他投进去的钱就收不回来了。
“你这个快件一份不少地送回来,给你10万元转让费,我们另找人接这个网点。”
对方没讨价还价,也许达到了他的心理价位,也许他也失去了耐性,不想再耗下去了。
最终,对方收下10万元钱,乖乖交出所有被扣的快件,中通保住这一网点。
有报道说,一家拥有数百个加盟商和承包商的快递公司,每年要发生扣件事件十几起,甚至二十多起。
让何世海记忆犹新的是,2004年的南通扣件。那是一对夫妇,他们以为网点从别人手里兑下后,会像一只被一群饿狼追赶玩命往山顶上蹿的兔子,越蹿越高。谁知它却是跟兔子赛跑的那只乌龟,不论你把鼓擂多么响,它就是慢悠悠地爬着,时而爬错方向,还得爬回来。你说,气不气人?
不过,那个点也的确难做,网络班车不能直达,件要去无锡交接,一天仅车费就要100元钱。这样一来,搞得老婆看到快递就像老公的私生子似的,搞得家里狼烟滚滚。一地鸡毛时,老婆就像杨子荣似的决绝地说:不做了,有快递没我,有我没快递,你说话吧!
老公见此,立马妥协,夫妇达成共识,化干戈为玉帛,同仇敌忾,齐心协力与快递决裂。
他们夫妇达成了共识,何世海就倒霉了,要一遍遍往南通跑,劝那对夫妇要舍得投资,没有投入,哪有产出?劝归劝,民营快递连个合法的身份都没有,何世海自己也看不到什么远大的前途。
老公想了想,这快递还得做。没干几天,老婆就觉得这网点像土改中分到的一块薄地,种吧,打不了几斗高粱;不种吧,又没别的地种。越想越憋气,越憋气就越上火,憋气加上火就得吵,于是“军阀重开战”,战后又达成共识。
何世海又去劝,又去鼓劲儿。劝十几次后,他们达成新的共识,这次不是做不做快递的问题了,改为扣件了。
何世海和赖建昌带人心急火燎地赶过去。赖建昌是赖梅松老婆的哥哥,是个急性子,这事却急不得。他只得耐着性子对那对夫妇说,你们扣的件不是我们中通的,而是客户的,这属于第三方财物,扣押第三方财物属于违法。
这对夫妇哪里听得进这个?他们的逻辑是网点赔了,必须得找个埋单的,爷这雷扔出去了,管他是谁的呢,有人顶就行。赖建昌没辙了,那就谈钱吧。这对夫妇摆出“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架势,张口就是10万。南通的网点不同于上海,不值钱。赖建昌走南闯北练就了好口才,结果谈了好几个回合都没结果。人家的态度比防盗门还坚固。
件扣了,面子没了,也就不能讲理了。盐城有过一起这样的纠纷,那加盟商是女的,她的网点开张就赔,总部给些优惠政策,还不行。赖梅松觉得这事解决不好就等于埋下一枚地雷,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引爆了。结果没过多久就扣件了,那女的在当地有势力,赖建昌在那儿待一个月,问题也没解决,最后中通以17万元的高价收回了那个网点。交件时,她却没将一批贵重快件交还,发现时,她已拿到了钱,死活不认账。中通只好赔客户32万元,里外里花了49万元。
吃一堑,长一智。赖建昌和何世海的智慧就是这么一点点地积攒下来的。赖建昌跟那对夫妇谈话时,何世海就自由了,悄悄地溜出来,四处转悠。他们会把件藏到哪儿呢?他有点儿好奇,边转悠边踅摸。没想到,他还真就找到了,一部分在面包车里,还有一部分在后院的房间里。他叫人拖住那对夫妇,把赖建昌换下来。
赖建昌和何世海悄悄地把件“偷”了出来。再回到谈判桌上,那对夫妇一下就瘪茄子了,理性也回归了,条件像熊市的股票一头跌了下去。最终,赖建昌借钱把那个网点盘下来,雇人经营。那几年,他接了好几个这样的网点,赔了几十万元。
会议开了两天,会议室烟雾弥漫,看样子再开三天三夜也解决不了问题。
2006年,中通以年租金240万租下嘉定区曹安公路3818号的场地。2007年,成立了中通快递网络第一届理事会。理事会第一次会议就提出有偿派费。
有偿派费一提出来就难产了。怎会不难产,割谁的肉谁不痛,谁痛谁不跳起来?做生意的往往都是“我的你不能动,你的咱俩商量商量”,现在要“商量”大佬的钞票了,这能好商量吗?有人说,有偿派费就是杀富济贫。“三通一达”一直实行互免派费,上海寄往杭州的件,或寄往宁波的件,上海网点是不需要支付杭州网点和宁波网点派送费,对方还必须按时送达,违者罚款。
赖梅松要创新,要走跟申通、圆通、新时达不一样的路子。这两年,中通通过创新开通了省际班车,从而提高了速度,降低了价格,业务量猛然上涨,缩短了他们跟三位“大哥”的距离。
大佬强烈反对。谁是大佬?经济发达地区——珠三角和北京的加盟商。加盟制快递企业是靠大佬支撑的。大佬跺跺脚就可能地震,甩甩袖子就能掀翻总部一项决定,谁敢动他们的奶酪?中通北京公司日收件1万票,相当于50个湖北公司。每票收1元的派送费,他们一天就要支付1万,这眼睛一睁一闭,1万元钱就没了,一年365万元钱就没了,怎会接受?
可是,提出有偿派费的是赖梅松,若是别人,也许大佬早就蹦起来骂娘了。
北京的加盟商叫陈加海,安徽人,年纪比赖梅松小四五岁,做快递比赖梅松早多了,在拎着蛇皮袋子坐火车的时代他就加入了。中通成立后,他加盟中通,将浦东下边的一个网点做得风生水起。
“赖总,北京做得那么不好,还不如让我去做呢。”一天两人一起打牌时,陈加海说。
北京公司业绩较差,日收件仅100多票,还不如上海一个网点。
“好啊。”
“不过,我没钱……”也许见赖梅松有了兴趣,陈加海说道。
“要多少钱?”
“60万就可以了。”
“你把手里的网点卖掉差不多有30万元吧?我再出30万元怎么样?”
赖梅松又给陈加海20%的管理股。陈加海接手北京公司后,甩开了膀子干,仅几年的工夫,北京中通就成为全网第一大户。要割他的肉,他能不跳起来吗?他的理由很充足:你们对我中通北京公司实施有偿派费,这等于无形中增加我的成本。申通、圆通、韵达的北京分公司都没有搞有偿派费,他们的成本都比我低,我怎么跟他们竞争?让我怎么做得下去?这哪里是割肉,这不是要命吗?
可是,经济欠发达地区,比如中西部、东北等地是淘宝件的消费地,派件量大,收件量很小,这些地方的网点就是累吐血,也达不到发达地区的水平,只能是亏损,亏损,再亏损,电子商务越发展,他们亏损越大。过去派件量少,网点有一两个快递员就行了;现在派件量大增,不得不增加人手,亏损越来越大,已经挺不住了。
双方争得不可开交,加盟制的特点就是诸侯割据,各有各的利益。
几个月后,赖梅松约陈加海等人去经济欠发达地区视察。在一个月前,赖梅松到北京办事时,约陈加海逛过十三陵。
明十三陵占地百余平方公里,安寝着明代230多年的13个皇帝,宠大的陵寝建筑群气势磅礴,重重院落前后相连,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红墙映衬着琉璃瓦,肃穆里有低调的奢华。赖梅松双手抄在背后,仰望着高大巍峨的祾恩殿,意味深长地说:“即便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最后还不是什么都带不走。”
说完,他若无其事地上了汉白玉台阶,走进了祾恩殿。
陈加海明白了,这哪是游十三陵,分明是借古喻今。对皇帝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最终也不过如此,活着的人为何不洒脱一点?何况,北京分公司又不是他陈加海一人的,还有赖梅松的股份。
随后,他们又去了东北。车出山海关进入松辽平原,过了辽宁,穿过吉林,到了有“东方小巴黎”之称的哈尔滨。这一路所见的网点都一片凄凉,有人倾其所有投资网点,前两年收件量不大,派件量也不大,自己家人也就够了。这一年多,派件量像睡醒的狮子在邮路狂奔起来,收件量却像寒冬的棕熊还在冬眠,不论他们怎么拼搏都不见涨。派件多了就得增员,搞得他们像一首歌中唱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一样,整天忙着无偿送件了……
分手时,陈加海表态可以接受有偿派费。中通开始推行有偿派费,送一件0.5元,这笔钱是通过IT系统平台,从发件网点的收件利润中提取,转给派件网点。
东北之行让赖梅松感触颇深,不禁想到,中通成立五六年了,有许多网点还没走访过,决定带几个大区的老总到中、西部经济欠发达省份走一趟。
贵州是经济落后的省份,过去有一句顺口溜:“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赖梅松他们在贵阳市郊一个陡峭半山坡上找到了中通贵阳市网点。
网点怎么会建在这么个鬼地方?不仅距离市区很远,而且门前山坡很陡,驾驶员几乎把油门踩到底,车像宰猪似的嚎叫了一阵才冲了上去。他们正望着那幢破败的房子感到疑惑时,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把他们迎进去。
屋里简陋到极点,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是个快递网点呢?
老人说,他们收件很少,每天也就二三十票,派件量也不很大,可是地点很分散,有的件要跑很远才能送到,一个人一天送不了多少票。自从有了有偿派费之后,生意好多了,有的件过于偏远,送一趟要大半天时间,还是亏的。
这网点是他女儿的,老人是退休的公务员。
正聊着,有快递员回来了。坡太陡了,他只得踉踉跄跄往上推。他说,下去时就更难了,不刹闸的话,车就会像出膛的子弹冲下去;刹闸的话,一不小心轮打滑摔倒,会连人带车滚下山去……
“这里太偏了,会影响收件,还有,离市区太远,快递员一天要多跑多少路?你们要把网点迁到市区去。”话音刚落,赖梅松意识到他们之所以把网点设在自己家里,为的是节省开支, “总部给你两万元,我个人赞助一万元,三万元够一年房租了。把网点迁到城里,生意也会好些。”
赖梅松说罢,从兜掏出一万元钱给了老人。老人感动不已地接下钱,眼泪流了下来。老人过去是公务员,当过公安局缉毒处的处长。
老人要请他们喝酒,掏出一瓶纸包纸裹的酒来,是茅台。老人说,这瓶茅台已存放三四十年了。三四十年,这跟赖梅松的年龄差不多了。
“这个就不要了……”赖梅松急忙阻拦。
可是,老人已把瓶盖打开,浓郁的酒香在空气中飘荡。
几杯酒下肚,赖梅松动情地说:“要相信中通是好的,只要坚持就有前途!”
2010年初,中国民营快递的一匹黑马——具有加盟制血统的深圳DDS轰然倒塌,犹如一股寒流席卷加盟制快递企业。倒掉前,被称为“物流巨人”的DDS董事长兼CEO的郜伟卖掉自家的房产,把能动用的资金全部投入公司,还给1.2万名员工写了一封信,呼吁员工每人捐款“同舟共济,渡过难关”。
郜伟在DDS拥有一批追随者,被一些员工视为偶像,这次却没多少人伸手援救,个别分公司的老总和网点负责人还趁机卷走员工的押金、客户的货件和货款。
加盟制快递企业纷纷加快了转直营的步伐。民营快递最早转直营的是顺丰。1993年,王卫在广东顺德创办顺丰速运公司,仅3年工夫就占领了华南地区。2002年,顺丰迈出加盟转为直营的步伐,将加盟商转为职业经理人。2008年,顺丰完成了由加盟到直营的转化。不过,有人对王卫恨之入骨,甚至雇凶追杀,王卫不得不随身带四五个保膘。
“三通一达”,第一个“转直”的是圆通。业内对喻渭蛟的评价是大胆强硬,他既有追求,又有魄力,还勇于付出,不论对人对己都有股王佐断臂般的狠劲儿。
2009年3月,圆通“直”北京众和圆通时与加盟商发生冲突,导致一场震惊快递江湖的“3.19事件”——4万余票快件被延误与积压。
据圆通张副总裁说,2008年,总部跟北京众和圆通经理金文胜和严建华商量,每年付他们280万元,公司转为直营,金文胜仍任经理,严建华调到总部另有任用。2009年初,喻渭蛟和张副总裁出差的路上得到消息:北京众和圆通反悔了,把总部派去的人赶了出来。喻渭蛟派张副总立即赶去处理。张副总裁是张小娟的老叔,即喻渭蛟的叔丈人。喻渭蛟和张副总裁都是父母的老儿子,都有四个哥哥,他俩很对脾气。
“叔叔,这次你不要怪我啦。”据张副总裁讲,一见面,严建华就尴尬而无奈地说。
严建华像张小娟一样称张副总裁为叔叔。不过,他不承认众和圆通与上海圆通是加盟关系。他说,当年在喻渭蛟牵头下,亲朋好友分别在上海、北京、杭州等12个城市创办12家公司,均叫圆通快递,北京众和圆通与上海圆通应该共享圆通品牌和各自的经营权。他还说,2005年后,快递业务量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增长,圆通的日收件高达36万票,其中北京众和圆通为4万票左右,占圆通的11%。他们每份面单费交上海圆通0.7元,一年近千万元,这样严建华和金文胜还能赚800万元左右。2009年2月3日,春节刚过,他和金文胜就去上海圆通谈退出补偿问题。上海圆通答应一年给他们320万,为期10年。10年后,给他们20%~30%的北京圆通股份。
2月15日,上海圆通派人到北京跟他们签协议时,却将承诺的320万元降为300万元,还将其中的120万元与北京圆通效益挂钩。他们不答应,上海圆通就在2月18日阻断他们的快递网络。
“你要有人性啊,这么冷的天你把大家都赶出去?都是自己的人,你做得出来?”张副总裁板着脸,冷若冰霜地说。
“没办法的,下面的兄弟们一定要跟我吃饭,要这样子……”也许严建华见张副总翻脸了,也有点儿不客气了,何况利益纷争都是寸土不让的,哪里是和和气气谈得来的。
“要跟你这样做吗?大家可以坐下来商量,你何必做得这么绝?你真要这样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副总裁说罢拂袖而去,看来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在三四年前,张副总裁就跟喻渭蛟谈过圆通网络的问题,举了两个例子,一是北京,二是广州。北京转运中心在北京加盟商的手里,不管发往北京的件,还是发往新疆等地的件都要经过北京转运中心,收费和中转速度都控制在加盟商手里。广州加盟商对揽件上心,派件不上心,服务质量上不去。他们想把总部、二级加盟商、三级加盟商三层收费改为两层,也就是总部和三级加盟商,把二级加盟商去掉。张副总裁的想法得到喻渭蛟的赞同,将转直营这块硬骨头交给了他。
第二天,张副总裁就在北京找一个新场地,从下面的各网点抽调100来人,成立了新的北京圆通,全面取代众和圆通,各地寄往北京的件不再运送到众和圆通。
可是,全国各地的快件铺天盖地而来,堆积在新场地,张副总裁能不急吗?张副总裁打电话给各网点负责人,想把他们找来开个会,签一下约,这样也就把他们“收编”了。谁知拨了好几个电话,均无人接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人铁了心跟金文胜和严建华走吗?
北京众和圆通是张副总裁的大哥,也就是喻渭蛟的岳父创建的。他创建两个圆通,另一个是宁波圆通。他忙着做茶叶生意,没时间打理快递,给几个钱就转让了出去,众和圆通转让给了同乡严建华,仅收5万元钱。在张副总裁眼里,你金文胜和严建华花5万元钱从我大哥手里买下众和圆通,7年后就成为一年获利280万元钱的摇钱树,你不是捡块宝吗?
下边网点拒接张副总裁的电话,金文胜和严建华事先得知张副总裁想召集下边网点的头头,领着那几十个头头去洗浴了。进了洗浴中心,人机分开,张副总裁哪里打得通电话?
这不过耍个小聪明,躲过一时,躲得了一日么?何况手机有来电显示,那些头头发现有来电再拨回去,你挡得住吗?
这哪里难得倒张副总?两年前,他怀揣着一张存有100万元的银行卡两眼一抹黑去了广州,一个月后,广东圆通就被“直”了。接着,他又以280万“直”了苏州。圆通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家企业,在喻渭蛟和张副总裁的心目中却是身家性命,要将它做得尽善尽美,无任何瑕疵和遗憾,为圆通,他们不仅可付出友情,甚至可“大义灭亲”。
他们开刀的第一个加盟商是宁波的。这家公司也是从喻渭蛟岳父手里转让出去的,加盟商是喻渭蛟岳父的二弟、张副总裁的二哥。
张副总裁说,“你跟不上圆通网络的需求和发展,那你就要退掉了。”这比广东圆通还早两年。“让我哥回家了,我们每年给捎点钱过去,安度晚年嘛。”
第二个是喻渭蛟哥哥的临安圆通。张副总裁说,“他不肯退,后来还是硬让他退下去了。你不退,做也做不好,就是浪费资源啊。”是喻渭蛟亲自跟哥哥谈的。
天南海北的快递还像雪花似的飘向北京,越积越多,张副总裁不太熟悉北京,搞不清楚哪条胡同在哪条街上。不过,这没难住他,他一边叫停各地发往北京的快件,一边雇北京其他快递公司来消化积压的快件。
“领导,你能不能跟董事长再商量商量?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走下去好了。”张副总说,三五天后,众和圆通就了,跑去求张副总裁了。
“这个不行。既然你这样做了,我也防你一手了。”张副总裁冷脸说道。
关系僵了,也就没了信任,不得不防一手。圆通在这方面的教训是深刻的。昆山的谢老板发现自己出局后,不仅扣压了两车快件,还连人带件蒸发了。这下可闹大了,全国各地网点纷纷跑到昆山找件,警方立案侦查,还惊动了江苏省邮政管理局……据说,谢老板搞得昆山圆通两年都没缓过气来。
几天后,新的北京圆通门前突然来了一群说桐庐话的老人,他们把大门堵住,快递网络班车进不了,也出不去了。据说这群老人是众和圆通派大客车从桐庐老家拉过来的。新的北京圆通几次报警,警察来了,说这是你们企业内部经济纠纷,调解一下也就撤了。
圆通的“强直”触动了快递江湖的敏感神经,加盟商都担心众和圆通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申通、中通、韵达、汇通等公司的加盟商联名致信国家邮政总局和中国快递协会,要求主持公道。有人说,“有人认为圆通这样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尽管有各地加盟商力挺,金文胜和严建华他们最终还是惨败了。最终下边网点头头纷纷倒向上海圆通,连严建华的亲戚都靠了过去。众和圆通像张失去四条腿的麻将桌,连面板都做不成了。最后,上海圆通支付金文胜和严建华600万钱,把众和圆通买了过去,这场持续数月之久的纠纷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在加盟转直营上,圆通已蹚出一条路,中通会不会也顺着那条路走下去呢?
中通将“上海中通快递服务有限公司”更名为“中通快递股份有限公司”。股东大会上,赖梅松提出以股份置换实现加盟转直营的方案,他出让了20%的管理股,对老股东,包括他自己持有的股份进行压缩,拿出45%股份用于收购华南、华北、华中等地的分公司。
紧接着,中通完成股份评估:总部占55%,广东和北京共占30%,其他各省区占15%。董事会研究决定给北京中通15.5%的股份。北京中通的股份已不像当初赖梅松和陈加海各占50%,又有两位股东王吉雷、胡向亮加入进来。
陈加海提出退股,并对北京中通估值为一亿元。当时在国内赫赫有名的天天快递公司才估价1.3亿元,而且业内还认为估高了,北京中通哪里估得出1亿元?没想到赖梅松却同意了,他与王吉雷、胡向亮以3500万元的价格买下陈加海的股份。陈加海拿着这笔钱去创办了全峰快递。
2011年秋季,中通实现直营。
2008年正月初八,徐明以4万元的代价买下天津中通和平二部网点,投资1.7万元买辆二手面包车,又花1万多元买下十几辆电动自行车,没过3个月,面包车和电动自行车就都丢了。
徐明已山穷水尽,内外交困。老爸一下蹦起来,别干了,这快递哪是人干的活?随便打打工都比这个强。借来的6万多元钱就这样没了,你就是想干也没法干了。
2000公里外的成都,李黎坐在新都中通网点的仓库里,看着墙上的“中通”两个字,伤心地哭了。年仅28岁的李黎做了3年快递,出4次车祸。一次是车买回来,没钱交保险了,只得“裸”着上路,那败家的车却自燃了,将车上的件烧成灰烬,他赔了三四十万元;一次,下雨路滑,车翻进鱼塘,损失十二三万元;一次是车在高速公路追尾,对方车上的6个环卫工人都受了伤,赔7万多元;最后一次更是邪门,车速每小时三四十公里的货车,居然撞死一个老太太,赔了48万元……
踢足球和做网店赚的钱全赔了,还欠了20多万元外债。李黎抹两把眼泪,给朋友打电话说想把网点兑出去,让他帮忙找个买主。
徐明不服:我跟快递死磕,说什么也要干下去,给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看看。别看他年纪不大,比李黎还小6岁,可是在2002年,年仅16岁的徐明就跟桐庐莪山畲族乡老乡跑到天津做快递了。
李黎跟徐明不同,他从8岁开始踢足球,踢过国家少年队和天津泰达队,22岁离开绿茵球场。14年来不知伤过多少次,也不知伤得多么惨,他从没哭过。有一次,他把队友打伤住进医院,被“三停”——停赛、停训、停薪,他一滴眼泪都没掉。恢复集训的第三天,他脚后跟筋腱拉断了,不得不离队,他也一滴眼泪没掉。
李黎做梦也没想到做快递比踢足球还苦,苦不堪言。新都中通的品牌还不如天天,日业务量只有一二十票,人家申通件多得要用4.2米的货车拉。李黎不服气,要超过申通,要成为新都快递的大佬。他一个人负责送大半个新都的快件,还要当天的事儿当天完,哪怕跑三四次也要把件送出去。
李黎对朋友说,这快递不做了,真的不做了。
“多少钱?”朋友问。
“6万。”
看来真做伤了,宁可赔2万多元也不干了。
徐明在快递江湖却如鱼得水,从天津中通做到北京中通,又从上海中通做到广东申通、泉州圆通……跑过十几个地方,把“三通一达”的“三通”都做个遍。他成了老油条,把快递江湖摸得门儿清,越干越有道行。
一家医药公司将业务分给中通和圆通各半。圆通的快递员年纪比徐明大十几岁,有点瞧不起徐明,动不动就讽刺挖苦他几句。一天下暴雨,徐明冒雨跑去取件,医药公司说,今天没件。徐明沮丧地离开了,在道上碰到避雨的圆通快递员。对方得意地说,医药公司今天把件都给我了,十几票呢。
徐明知道他在说谎,还是跑了回去。医药公司见像落汤鸡似的徐明惊讶地说:“下这么大雨,你怎么又来了?”
徐明说,你骗我,你有件不给我!
“今天没件,不仅你来,谁来也没有!”
“圆通说,你给他十几票件。”
医药公司火了:“他怎么能乱说呢?从今往后,他的件都归你了!”
圆通出局了,徐明偷偷地乐了。
快递离不开自行车,可是他们骑的车子差得不能再差,破得不能再破。徐明连丢三辆自行车,有两辆是在同一地方丢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保安。
“我的自行车在你旁边丢的,你怎么不管?”他质问那个保安。
“我们不管自行车。”
“你真不管还是假不管?”他较劲地问。
“真不管!”
“那好,你不能管啊。”
徐明说罢,在几排自行车中挑一辆好的,扛起就走,保安还真就没管。他叫辆面的,把车弄上去,拉了回来。
2007年,21岁的徐明在上海杨浦承包了三条马路。做了5年快递,他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盘,梦像上海滩开业庆典的彩球在半空摇曳。也许该他破财,送件路上撞断了一个孩子的腿。交警认定他负1/3责任。这1/3责任让他倾家荡产,不仅自己攒的3万多元钱没了,还欠下1万多元的债。他丢盔卸甲地离开了上海滩。
徐明回到莪山畲族乡,在床上躺了好多天。自己活得怎么就这么失败?读中学时,他爱打架,一次次被学校开除,自己有难时,那些生死弟兄都躲了,想借200元钱都没借到。他们为啥这样待我?说明我自己有问题。
徐明一下就明白了,认为自己必须东山再起,要活出个样来,取得哥们儿的信任和敬重。他想兑网点,手里没钱,想借又借不来,只有孤注一掷,去逼父母。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老妈在工厂打工,月薪仅几百元钱;老爸胃不好,只能打点儿零工,赚不了几个钱。父母很生气,这个儿子从小就让他们操透了心,现在还逼他们借钱买网点,这怎么行?
可是,他们不答应,儿子就不起床,还绝了食。
奶奶声音颤抖地说:“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啊,家里能帮你都会帮你……”
他家两代单传,上一代三女一男;这代也只有徐明这么一个男孩。
最终,老爸老妈借遍了十里八村才凑了几万元钱。他领着老爸和女友北上天津卫,兑下这个网点。
万事开头难,徐明哪是一个“难”字了得?老爸既不会用手机,又不敢坐电梯,还不认识门牌号,出去就回不来;女友不会电脑,看着屏幕两眼发呆。他们爷儿仨哪里干得了网点?徐明咬咬牙高薪招快递员——底薪提到1200元,提成25%……
在江湖上混了6年,他混得脑袋灵光,见啥人说啥话,很讨人喜欢。有一个减肥药卖家,一天做100多票,徐明拿下同城业务,还想拿下外地业务。他知道北方人讲究人情,每次去取件就举着7串糖葫芦,分管发货和打单子的7个姑娘人手一串儿,没过多久就把她们争取了过来。接着,他找老板谈,我们中通是大快递,优势在华东、华南和北京,你不信上网搜一下。姑娘们做内应,他又仗义,每票比其他家便宜1元,拿下了他们的所有业务。
不论徐明还是李黎,似乎天生就属于快递,李黎跟朋友说完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反悔了,一个电话追过去:“网点不转了,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为提高中通的知名度,李黎花钱在公交车的座套和三轮车夫的马甲上,以及大大小小的足球赛上做广告,中通渐渐有了知名度。有时EMS的业务员都对客户说:“你要嫌贵的话,可以去找中通。”
徐明刚有点儿起色,面包车就丢了。老爸想,赶快放弃这败家的生意,哪怕打打工也能赚钱;徐明不肯放弃,这要是失败了,朋友就更看不起他了……没想到老妈却劝他说,车丢就丢了,不要太难过。眼泪一下遮住他的双眼,他怎么不难过,家里的泥土房想翻修都没钱,自己却一下子赔这么多钱,能不难过,能不上火吗?
老妈太了不起了,大钱借不来,她就借小钱,一千两千地借,借了几十家筹了3.7万元,给他买了一辆新的微型面包车。
运气随着那辆车而来,第二年春节,徐明开车回到老家,拎着11万元钱一家接一家地跑去还债。他的尊严站了起来,在朋友中有了信誉。
5年后,徐明的网点已有25个员工,15辆汽车、18辆三轮车和9辆电动车,日收件从20票涨到600多票,派件从50票涨到1700多票。他接手和平二部网点时,那一片势力最强的是圆通,其次是申通、韵达,中通最弱。现在,他的业务量相当于圆通与申通之和。2012年,他用“双十一”那两个月赚的钱买了一辆轿车。
李黎的新都中通也做起来了,下边的承包区已扩大到40多个,日收件近40000票,“双十一”达到70000票,新都中通还被评为四川省先进网点。
2013年底,徐明又买下中通武清区网点。一年后,武清的日收件达到600~900票,派件已达5000票。
联邦快递的创始人、首席执行官弗雷德·史密斯有过三年军旅生涯。他讲过这么一个故事:海军步枪连连长到弗雷德·史密斯所在排视察,晚上把脏手套递给一个士兵,“把手套洗干净,我明天要戴。”
弗雷德想,海边湿气这么大,为避免暴露军事目标,上级明文规定禁止生火,这手套洗完可怎么弄干呢?
没想到,那个士兵却把手套洗干净后贴在自己的身体上,把它烘干了。
“不计代价,使命必达。”是联邦快递的核心理念。他们认为快递是一种服务,服务就是使命。使命必达就是,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将快件按时送到客户手里。
1998年,美国宾夕法尼亚发洪水,纳克小镇像座孤岛被困在滔滔洪水之中。镇外的医生每周的周五要通过联邦快递把药品寄给镇上一位病人。药品到快递员杰克的手里时,这“最后一公里”已过不去。怎么办?天灾是不可抗拒的因素,他可以等洪水退下再去。可是,那样联邦快递就违背了承诺——使命必达。于是,杰克找来一个铁盆,把药品放在盆里。他一手推盆,一手划水,泅渡了过去,按时把药品交到病人的手里。
联邦快递将那年的“金鹰奖”颁给了杰克。
“三通一达”的许多快递员绝不比杰克逊色,按联邦快递的评奖标准,均该获“金鹰奖”。
2004年的一天,洛阳158厂(中航光电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前身)要将一票1.25公斤的快件发往江苏泰州。厂方对洛阳中通的经理苏团喜说,这是重要的配件,必须在三天之内送达。
“请放心,保证按时送达!”苏团喜信誓旦旦地说。
几个月前,苏团喜从别人手里兑下洛阳中通,当时日业务量仅10来票。他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满洛阳取件送件。有家企业距市区约10公里,其他快递都嫌远不肯去,苏团喜为三五票件要骑着自行车去取件。
苏团喜为拿下158厂这个大客户,攻了好几个月的关。苏团喜的心随着那票快件发了出去,当时中国还没有一家快递公司有快件信息跟踪系统,苏团喜就用电话一路“盯着”。他对寄往华南、华北、华东地区的件还是比较放心的。在中通网络中,这三个地区做得最好,尤其是华东,差不多等于总部直营。苏团喜跟客户拍胸脯说,别的地区时效不敢保证,华东是绝对可以保证的。那票快件走得的确不慢,次日中午就到了泰州,网点却没派送。
苏团喜打电话一问,傻了。泰州网点把件扣了。
苏团喜急得直跺脚,一遍遍地给泰州加盟商打电话,恳请他派送,实在不行就把件原路退回,对方却不予理睬。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对厂方如实相告:发往泰州的快件被扣,估计三天之内送不到了,该赔多少钱赔多少钱,我认了。
厂方一听就翻了:你认了,我们不认!这是重要军工产品的配件,不可复制,多少钱也买不到。早就知道你们民营快递不靠谱,我怎么就让你给忽悠了呢?
苏团喜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给泰州扣件的加盟商打电话说,你扣的是军工产品,延误了,或者丢失是要被送上军事法庭的,你无论如何都要按时送达。他答应给对方500元“辛苦费”。
那边不作声了,态度没那么强硬了。苏团喜把“辛苦费”加到1000元,对方仍不作声。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了。晚上8点多钟,苏团喜再次打电话:我用5000元买回这个件,两个方案供你选择:一是我把钱打进你的账户,你明天中午前务必把包裹送到收件人手里;二是我派人今晚坐火车到泰州,把钱当面给你,让我的人把件送去。
对方还是不作声。
他对扣件人说,你我都是做快递的,知道包裹对快递人是多么重要。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拿回这票件,按照承诺准时送达。
在这之前,苏团喜遇到一件倒霉事:给一家中德合资公司运送的发动机车模被航空公司弄丢了。
那家公司委托他将两个重100公斤的发动机模型发往孟买。当时,中通没有开展国际业务,苏团喜联系上海总部,将两个发动机模型打成两个箱子,委托东方航空代为运送。谁知孟买方只收到一个箱子,另一个箱子石沉大海杳无音信。重达100公斤的箱子在搬运的过程中被航空公司弄丢了!
这牵扯到国际客户,车模公司的上海总部对此格外重视,经过调查,查明责任不在中通,而在东方航空公司。根据相关规定,航空公司赔偿车模公司100美元,可是丢失的模型价值人民币一万多元,余下的损失,苏团喜先赔付一半,还有一半,通过免费寄送包裹来偿还。
谁知那件事刚处理完就遇到泰州扣件,真是雪上加霜。他表示不论多难,信誉不能丢,承诺客户的就必须做到,不论发生了什么。
对方听了苏团喜的话,明白碰到把件当成命的主儿了,也许敬重这是条汉子,也许相信了他的承诺,当即表态:你不用派人过来了,我明天上午一定把那票件送去。
第三天上午,收件方如期拿到那票快件,苏团喜如约将5000元打给了扣件人。
雒成刚是甘肃省白银市中通公司的经理。2012年春节前夕的深夜,他开着网络班车从兰州返白银。车灯快速扫在高速公路的路面上,光线之外漆黑一片,无论白雪覆盖的黄土高坡,还是凄凉的荒漠都被黑暗淹没。
半夜0点多钟,雒成刚的车下了高速,快要到家了,他舒口气,速度也减了下来。突然,对面车道驶来一辆打着远光灯的卡车,雒成刚被晃得什么也看不见了。那车过后,一辆轿车和一辆货车遽然出现在眼前,而且排停在路上。他急忙踩刹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车撞在轿车的尾部后,强大的惯性又将车甩出去,重重地砸在大卡车上……
那两个驾驶员被惊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时冲过去,从已变形的面包车里拽出浑身是血的雒成刚。双脚一落地,雒成刚连喷几口鲜血。可是,他什么也不顾,蹒跚地向散落地上的快件走去,每走一步浑身都在战栗。他的脚使不上劲儿,胸像刀戳似的,呼吸一下就痛得不得了,他却硬撑着把快件一件一件捡起来。几个快件重了点儿,他搬不起来,就用力去拖、去推。
“你不要命啦?”那两个驾驶员冲他喊道。
他们见他不予理睬,急忙过来帮他捡件。
110接到报警赶过来,交警见那辆面包车已被撞烂,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这车上的人是完了,肯定没命了。可是,他走过去,探头往驾驶室里看,却没见到人。再看看地上,有一摊鲜血。
交警对着正在公路搬快件的两个驾驶员怒吼道:“这车上的人呢?”
交警能不火吗,不赶快救人还捡什么东西,那东西再贵重还有人命值钱吗?
突然,身后边的卡车底下传来粗重的喘息与微弱的声音:“我,我在这儿呢。”
原来,雒成刚发现有几票快件落在卡车底下,钻到车下,将快件一件一件往外推。寒冬腊月,白银气温零下十几度,路面冰冷,寒气穿透棉衣,冻得他一个劲儿哆嗦。
当雒成刚灰头土脸地从车下爬出来,交警一看就笑了,他认识雒成刚:“嗨,算你命大。我以为今晚要给你收尸呢。”
雒成刚笑笑,胸部的剧痛将他的嘴角扯歪了:“不用收尸,这不还活着呢。”
在两个驾驶员的帮助下,散落在地上的快件一件不少地捡了回来,堆放在路边。雒成刚拨通一位员工的电话,让他马上过来接件。挂断电话,他发现一个浴足盆的收件人离出事的地点很近,于是就拨通了他的电话:“抱歉,路上出一点儿事故,你要是方便就过来把浴足盆取回去。”
120救护车来了,雒成刚却说什么也不走:“我得等公司的人过来,把快件交出去。”
救护人员只得把担架放在地下,让雒成刚躺在上面。过往的车辆轧得地面轰轰作响,卷起的寒风扫在脸上像刀刮似的痛。他清楚自己伤势不轻,肋骨也许断了,甚至有生命危险。可是,他必须要把快件交出去,在这堆件中说不定有客户急需的快递。
一对夫妇赶了过来,他们是那个浴足盆的收件人。他们看了看被撞得稀烂的面包车,又看了看躺在担架上的雒成刚,这人都撞成这样了,还想着快递?
雒成刚说:“不知盆摔没摔坏,坏了,我们照价赔偿……”
“都这时候还想什么浴足盆哪,赶快去医院啊……”那对善良的夫妇焦急地说。
雒成刚公司的员工赶来了,他放心了,让救护人员抬他上救护车。救护车的蓝灯闪烁,急促地叫着向医院驶去。
“你不要命啦?踝骨骨折,还能走动;三根肋骨骨折,还搬东西?断的肋骨要是戳穿了肺部,你就没命了……”医生生气地训斥他。
第二天,雒成刚术后,打开电脑查看那几百票快件,见全都签收了,没一件丢失或损坏。
那对善良的夫妇被雒成刚所感动,给中通总部写封感谢信。信被传到中通的内网,不到24小时就有数万人跟帖和点赞。
一年前,半夜的电话将雒成刚惊醒。一位外科医生抱歉地说,他刚发现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他才下手术台,这台手术做了十几个小时。短信上说有他一个快件,快递员来送两次都没找到他,只好把快递带回公司了,说明天8点钟再送过来。医生说,他猛然想起快递的件是进口的医疗器械,明天上午8点的手术要用。快递员要是上午8点送过来,手术就要耽误,请雒成刚现在送过去。
雒成刚二话没说,爬起来穿上衣服跑到公司,找到那票快件,送了过去。他到医院时,医生和病人家属都等在医院门口。医生见到雒成刚,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明天,不,今早的手术可以如期进行了。家属千恩万谢,非要送给雒成刚一个红包不可。他谢绝了。白银中通的信誉就这么一点点创下的。
一年深秋,联邦快递的快递员格里霍兰要送一个包裹到田纳西州一个特别偏僻的农场。他没去过那个农场,怕走错路耽误收件,给客户打电话询问一下。接电话的是个老婆婆,她告诉他来农场要途经一段悬崖边上的山路,车难以开过,建议步行。
“你真的能来,路过市场时能不能帮我捎几罐豆子?”老婆婆说完路况后说。
格里霍兰答应了。他给老婆婆送去了包裹,还捎去了老婆婆要的豆子。
这个带有温情色彩的故事被快递界广泛传颂。格里霍兰获得联邦快递的紫色承诺奖。
浙江温岭大溪区也有一位像格里霍兰那样的快递员,他叫陈佐毅。
一天,一对年轻夫妻来到中通大溪区的门店,女人从兜里掏出两罐蜂蜜,说要寄往贵州山区。
陈佐毅说,蜂蜜是液体,按规定是不能邮寄的。
谁知那个女人听罢,两眼一红,当场就哭了起来。
她流着泪说,过几天就是她母亲的生日,妈妈身体不好,医生说最好要多食蜂蜜。
听女人提起妈妈,陈佐毅的心就软了。谁没有父母,谁不想守在父母身边尽孝?做快递的人有几个不是远离家乡和父母?几年前,大学毕业,当过村官的陈佐毅和妹妹离开家乡,跑出来做快递,年过花甲的妈妈孤守在湖北和四川交界处的家里。他特别体谅这位女人的心情,逢年过节或母亲的生日,他和妹妹也给母亲寄些东西。
陈佐毅在大溪区做了六七年快递,跟当地人混熟了,哪些包裹是寄给父母的,他一看就知道。凡是寄给父母的,他都尽量少收一点儿费用。他对客户说,省下点儿钱多给父母买些东西吧。在陈佐毅的眼里,每个包裹都是有生命、有感情的,它们可以传情达意,有父母之爱,有儿女之情,有夫妻之恩。
大溪区有一个阿姨经常给四川贫困山区的孩子寄衣物、鞋子和学习用具。陈佐毅从来不收她的快递费。他觉得在这包裹里也有自己的一份心意。没想到,那位阿姨却成了他的义务宣传员,她不仅说服亲朋好友,还说服了她家附近的水泵厂,把所有快递业务都交由陈佐毅他们办理。
陈佐毅对那个寄蜂蜜给妈妈的女人说,我帮你争取一下,看能不能单独处理一下。
陈佐毅拨通中通温岭公司经理的电话,讲述了这件事,问能不能特殊处理。
经理沉吟良久说,走中通自己的网络班车,可以作为特别包裹处理,前提是必须包装好,防止罐子破损,蜂蜜流出污染其他快件。
女人破涕而笑,感激不已。她要交快递费时,陈佐毅却说,不必了,我们免费给你递送这件给妈妈的礼物。
女人的眼睛湿润了,也许在那一刻她感到无比幸福,还有什么幸福比得上别人对自己母亲的尊重?
陈佐毅特意去市场买回一个大小合适的泡沫箱,将蜂蜜放进去,好在装蜂蜜的是塑料瓶,不用担心中途打烂。他将周边和缝隙都用纸和泡沫塞好,再用密封条封好,然后在外面套上中通专用的纸箱。他在纸箱外面贴了一张字条:“这是女儿寄给大山里母亲的生日礼物,请小心寄送。”
这两罐蜂蜜就这样从温岭大溪区寄出了,它们经过温岭、杭州等地中转,搭乘着中通网络班车一路向西,被送到贵州大山深处的村庄。
这是一次“违规”的递送,这是一次充满温情的特别递送。经过了许许多多的手,快递员、分拣工、扫描员、搬运工,在那位妈妈生日的前一天,一位快递员叩响农舍的柴扉,母亲捧着蜂蜜笑了,笑得比蜂蜜还甜……
这个温情故事岂不是比格里霍兰的还要感人?陈佐毅没有获得什么奖励,因为在“三通一达”,在中通,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恐怕奖励不过来。对他们来说,“温情包裹”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刻钟都在发生,谁记载得下来?记得下来的是温情,记不下来的也是温情,只不过故事没被传播,被感动的人少些了,可是感动深度是不变的。
有一天,一个客服姑娘接到电话,有位军刀收藏者已走到生命尽头,他有一个愿望还没实现,那就是想拥有一把真正的瑞士军刀。一位朋友特意给他买一把,通过国际快递寄到国内,又通过韵达寄往上海。
“尽快送给他,尽快、尽快!”客户急切地说。
收件人的生命像油已耗尽的油灯,如豆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说不定在哪次摇曳中消失,也许差一小时,也许差一分钟,他就带着收藏的缺憾离去,那把军刀就失去真正的收件人。
客服姑娘迅速地查询单号,发现军刀已到上海,还没派送。她立马联系网点,几分钟后,一辆专车驶向医院;半个小时后,那把军刀到了病人手中。他笑了,终于收藏到这把军刀,死而无憾了。
真正的温情是不会消逝的,陈佐毅的故事并没有完。几天后,那位年轻女人又来了,不仅告诉陈佐毅那两罐蜂蜜妈妈收到了,还给他送来了海参,以表达自己的谢意。陈佐毅谢绝了,真诚地说,我们都有父母,孝敬父母的心是相通的。
从那之后,那女人时不时到店里来寄东西,秋天给母亲御寒的衣物、冬天寄温岭的特产……
“双十一”购物狂欢节的前几天,她又来了。原来,她看见中通大溪区的店门贴出招聘临时工的启事,过来报名。
“双十一”最紧张的那两天,她在网点起早贪黑地忙着。“双十一”过后,她眼圈也黑了,也瘦了。陈佐毅付她工钱时,她却摆摆手,笑着离去了。
2008年,江南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苏州的交通瘫痪了。苏州圆通指示:路途近的,步行派件;路程远的,电话向客户解释,待雪停后再派件。
快递员赵友兵跟一位客户解释时,对方焦急地说:“这个包裹必须今天送到,那是救命的药……”
赵友兵找到一看,面单果然写着“特效药”4个字,再看看地址,心凉了,在七八公里之外。
救命药,再远也得送。赵友兵背起包裹,穿上笨重的棉衣,上路了。
他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3个小时,终于把包裹送到。
2014年11月10日,“双十一”即将拉开序幕。
天终究耐不住时光,黑了下来。数以亿计的网民眼睛瞪得圆圆的,守着电脑和手机,期待像篝火,将人烤得不安,烤得难耐,烤得焦躁,烤得恨不得把钟表拨快,将那几个小时跃过去……
2009年,互联网掉下一个节日——“双十一”购物狂欢节。2012年“双十一”,天猫的销售额创下191亿元,2013年又创下350.19亿元的新纪录。这是一个既让人爱得发疯、又让人恨得发狂的日子,有人将其称为“剁手党”的狂欢节,或“败家娘儿们”的狂欢节。不知是发觉有失公允,还是惹恼了女人,有人反诘:“败家爷们儿”比“败家娘儿们”少多少?
“狂欢”也好,“剁手”“败家”也罢,都离不开快递,离不开“三通一达”。有调查显示,在2013年,它们占据了大淘宝80%的份额。有人说,“双十一”不单单是购物的狂欢、电商的盛宴,还是对中国物流快递业的大考,是检验中国快递业的重要指标。2010年,成交额9.36亿元,快件达到1000万件;2011年成交额33.6亿元,快件为2200万件;2012年成交额191亿元,快件达7800余万件;2013年成交额350亿元,快件达1.8亿件。
据国家邮政管理局预估,2014年“双十一”的包裹量将突破5亿!对快递业,对“三通一达”,“双十一”犹如鱼汛,快件像一群群活蹦乱跳的鱼排山倒海似的游来。这又是一场让人恐惧的恶战,将会累得两腿绵软,不论坐在哪里都不想动弹;连续十多天的熬夜加班,眼睛像小白兔似的红红的,看到太阳就痛得流泪;手指磨破了,不管碰到哪儿都火烧火燎地痛,痛得钻心,那是摸快件摸的,装卸货、写大字、扫描、打包,手指都要跟快件亲密接触……
时针,终于指向午夜零时,阿里巴巴总部的数字屏幕上,显示的销售数字每秒刷新一次:
75秒1亿;3分钟10亿;38分钟100亿。2013年100亿用了5小时49分。13时31分,天猫成交额达362亿元,突破了2013年纪录;24时,“双十一”这一天离去时,天猫销售额达571.12亿元,由此带来的2.78亿订单,南到智利,北到格陵兰岛,远至乌拉圭,需同时发往全球217个国家和地区。京东、唯品会、苏宁易购等其他电商的交易额,也有大幅攀升。
境外媒体以“疯狂”来形容这个由中国网购者“购买出来”的节日。
美国《福布斯》说:“忘掉黑色星期五和网购星期一吧,中国的光棍节才是全球最大的网购狂欢!”
法新社称,中国“双十一”的销售额已超过美国感恩节、“黑色星期五”和“网购星期一”三大网上购物活动的销售总和。
美国《环球邮报》称,超过2.7万个品牌和商家参加了“双十一”活动,大约200个国家和地区的消费者加入到这一购物狂欢中,阿里将“双十一”变成全球购物节。
“双十一”令全世界看傻,随之而来的,是可绕地球赤道4周半的5.86亿个包裹,即将被运往中国及全世界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各个角落,一场快递大决战就此拉开大幕。
有人说,电子商务拯救了中国民营快递,没有电子商务,“三通一达”绝没有今天,此言极是。
可是,有没有人想过,倘若没有民营快递,没有“三通一达”,电子商务会不会有今天?倘若中国快递仅有EMS,电子商务将会是什么情景呢?也许邮费就像中国的网费——高得离谱,慢得要命。连李克强总理都看不下去了,敦促“提网速,降网费”。
英美的网购为什么没有中国这么便宜?他们没有“三通一达”。《广州日报》在题为《“黑五”抢购成色在网购无“节”原因多》的报道中,采访了两位有海外网购经历的消费者。
“以伦敦为例,同城3天到达都算快的了。我之前网购一双鞋,折前50英镑,折后30多英镑,但邮费用了7英镑,收到商品都是一周后了。”
邮费7英镑相当于人民币65.12元,占网购费用的14%。中国网购一双鞋的邮费仅10元人民币,通常连鞋价的4%都不到。
美国的“物流贵、速度慢、周末还不送货,跟中国物流的勤奋程度相比,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
对此,马云是最清楚的,他连连赞叹:“作为个体,你们(快递员)的辛勤劳作解决了商品和消费者对接的关键一环;作为一个群体,你们及其背后的快递物流业,帮助中国内需经济走向更深入的层面,你们才是当之无愧的‘年度经济人物’。”2014年9月19日,阿里巴巴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时,8位敲钟人中就有“三通一达”的代表,
“双十一”这天,中通总部信息管理系统的数字屏幕,与阿里的数字屏幕一起在跳动。赖梅松的目光,时不时掠过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13时58分,中通快递全网业务量突破1000万件,这一速度比去年提前了7小时30分;
22时整,全网业务量突破2000万件,达到了赖梅松的预期;
24时,由国家邮政总局发布的各大快递公司的榜单随之产生——申通:3050万;圆通:2532.6万;中通:2420万;韵达:2058万;百世汇通:900万……
“‘双十一’谁都怕亏损。人力工资高,货又多。”陈佐毅说。
这不是牢骚,是切身感受。温岭是浙江制鞋产业集聚地,大大小小鞋厂5000余家。“双十一”大溪地那片的网店卖出去的大都是冬鞋。快递赚的是重量差价,冬鞋重量为0.8~0.9公斤,夏鞋仅0.3~0.4公斤,冬鞋不仅重量大,鞋盒子也是夏鞋的3倍,快递费却是一样的。因此,冬鞋发得越多赔得越多。
“‘双十一’要在夏天就好了,我们会赚疯掉的。”陈佐毅笑着说。
这个愿望恐怕连上帝都没法让他满足。
他特羡慕温州网点,“那边是眼镜,一年到头都是这个产品,量大,赚得就多。”
大溪地“双十一”业务量比平时翻三番,收件与派件加在一起要3000票左右。陈佐毅提前20天就备足了面单,提前一天派人到网店摸底,送面单,了解情况。
新都的“三通一达”,中通的李黎投入最大,仓库面积2000平方米,其他快递最大的才600平米。他们还在当地电视做滚动广告,在开发新区开了三个门面……
李黎为“双十一”作好了充分准备,哪怕业务量翻个五番六番也不会出现爆仓。
“总公司给我们开会,说‘双十一’‘双十二’多么可怕。我说越是可怕,越是赚钱的机会。”徐明说。
这几年,他成了“双十一”的弄潮儿,2012年的“双十一”,他借机发力,两个月赚了20多万元,买了一辆轿车;2013年的“双十二”,他买下了武清中通。
2014年一过完春节,徐明就开始招人,要手快、腿快和嘴快的,这样的人才能确保送件快,取件快。徐明一下子就招了20多人,为“双十一”准备4个快递员,紧张时,他和老爸再冲上去,这就等于多出6个人了,这样一来,不论谁家缺人,他家都不会缺人了。
“双十一”必须要冲得上去,关键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掉链子的。前一年“双十一”,和平二部那片的“三通一达”其他三家,一家换老板,新老板人生地不熟;一家三个股东闹矛盾,有个股东带6个精明强干的员工“转移”了;还有一家人力严重不足,累趴下了,三四千票件堆在门口……
哇,机会来了。徐明把他们来不及收的件统统都给扫了。
有一个淘宝客户,业务做得很大,是那一片的No.1。徐明做梦都想把他挖过来,可是人家用的是“三通一达”的另外一“通”,说什么也不肯换快递。徐明摸清了,那“通”每票收7元钱,他给那客户6元,少1元,这有多大的诱惑力?结果人家却说,那“通”好,你们中通不好。
他怎么个好,我怎么个不好?
客户说不明白,反正就是不用你中通。
不用没关系,徐明这人执着,盯上就不放,没事就过去坐坐,聊聊天。
结果,“双十一”前,那客户却主动找上门。客户说,过去“三通一达”总换快递员,现在那三家开始换老板了。还是你好,你在这片干了这么多年,越干越猛,而且连快递员都不换了。
他终于选择了徐明。徐明的业务量猛地一下子增加五六百票,送件量也翻了一番。
没过多久,新的No.1又诞生了。徐明网点门前有十几个车位,市区寸土寸金,没有专门的操作场地,就用这十来个车位的地儿来操作快件。有辆车停在他们的停车位上,那人倒是客气,说:“我是楼上的,停一下,很快就走,不好意思啊。”
“你停嘛。”他这么一“不好意思”,反倒让徐明不好意思起来。
没想到那人是做国外代购的,每天发200多票快件,走的是顺丰。一来二去,他们就熟了,他成了徐明的客户,“双十一”那个月,他发了11万多票件!
“双十一”的序幕一拉开,火药味就弥漫开来,越来越浓。徐明的武清公司一下子蹿到8000多票,他的和平二部蹿到6000多票,两边加一起就是1.4万票!徐明守在仓库那边,他的手机可以看公司的监控,发现情况及时处理:他的老爸和老妈坐镇和平二部,他的岳父岳母和小舅子盯在武清……
“你们怎么弄出这么多件?”管库的阿姨对徐明的印象不错,见面就说。
“武清那边是处女地,别人不敢开发,我开发出来了……”徐明得意地说。
“件太多了,累死人了。”那位阿姨说。
徐明何等精明啊,立马跑出去买回一大堆饮料,分发给大家。
“辛苦,辛苦,帮忙装一下车,我给加班费。”
徐明总是能把不可能的变成可能,把不现实的变成现实。你看,人都累得像一摊泥了,还得挣扎着帮他装车。
“有钱花在刀刃上”,驾驶员往和平二部拉一趟货,徐明给补贴100元;往武清那边拉一趟,补贴150元。驾驶员一天下来,补贴费就有1000来元钱,能不玩命干吗?快递员和客服人员也不少,每天补贴100元,伙食费增加10元。这样一来,积极性上来了,仓库4点半上班,快递员6点半开工……
徐明还在仓库附近的酒店包了间房子,车一到就让驾驶员去休息,车装完了再下来。不能让驾驶员过于疲惫,那样容易出车祸。不过,车不能闲着,要24小时连轴转,驾驶员睡觉要忙里偷闲。
几天下来,驾驶车和码车工都脸黑黑的,要撑不住了。徐明让驾驶员去睡觉,租车拉件,拉一车给450元。码车工即装车工,件要码得严严实实,否则不仅装得少,还容易损坏。码车最累的是腰,几天下来腰都要累断了,徐明掏出一张按摩卡,让他们去按摩。
“你对我有意见吗?我全靠这几天赚钱呢。”驾驶员说。
徐明还能说什么?那就继续拉吧。
“这两天,我得干。”码车工也不开心了。
“你年轻,不要把腰给毁了。”徐明说。
码车工累腰,快递员累腿,那两条腿像没了似的,说什么也找不到了。三年前,申通的一个快递员跟徐明说,他一天送300票。徐明说,吹牛吧!他现在知道了,人家根本就没吹牛。他下边的快递员最多送800多票件。那得多少?几十个麻袋!派件费一票一元,那个快递员一天光送件就赚800多元。“双十一”是可怕又可爱。
快件的第一个洪峰抵达新都时,是“双十一”的第二天,20分钟一辆车,快件像山丘似的大浪涌来,又像山丘似的大浪涌去,若不是愚公,不是快递员,肯定看着眼晕,看着恐慌,或者像网络说的“尿了”。平时收件2万多票,派件4000多票,这段期间收件蹿到了10万票,派件达到1.4万票!
建包工从上午9点钟就忙开了,要建到半夜11点多钟。所谓的建包就是把运往同一目的地的快件打成一个大包。库房堆放着十几件方便面、八宝粥和矿泉水,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累了却不能歇。建包要不断地弯下直起,特别累腰,没干过的人不到一小时就直不起腰,或直起来弯不下去。这样起早贪黑地干,专业建包工也受不了,受不了也得咬紧牙关撑着,实在撑不住了,拽过一块纸板倒在上面,或躺在板凳上袋子上休息十几分钟。
李黎看不下去了,下令休息一小时。一小时,那是60分钟,3600秒,谁肯这么奢侈,休息那么久?他们小憩一下,爬起来接着干。
他们都知道李黎是足球运动员出身,性格比射门还急,当天的件必须当天发出,容不得件堆在库房,他们就玩命地干。让李黎感动的是他们公司在“双十一”当天的件当天走,没有积压。
李黎把音箱搬到库房,播放轻音乐,组织60多位员工跳跳广场舞《小苹果》。让他们笑出来,把累的感觉释放一下。员工累,老板更累,李黎不仅跟员工吃在一起,干在一起,而且建包工人9点上班,他7点钟就到了,他们半夜11点多下班了,他要12点多才走。
业务员像蚂蚁搬家似的不停地送件收件。人多难免手杂,手杂难免出错,有两个郫县的和温江的,分拣错了,分到别的地儿了。
“你们干吗的?我今天要坐飞机啦。”客户在电话里喊道。
他们知道快件一延误,客户就爱这么说,知道有些件迟到一天半天没多大关系。李黎却不允许这样,派人把分拣错的件取回,直接送过去。从新都到郫县三四十公里,到温江要50公里,为一票件就跑一辆车。
公司的员工辛苦,下边的网点更辛苦。经营国际商贸城中通网点的是一对80后的小夫妻,他们带领着六七个90后的年轻人在那儿打拼了两年多,做得风生水起,如火如荼,“双十一”那天竟收了七八千票件。国际商贸城中午12点打烊,1点钟电梯关停,件被困在三四楼上。
怎么办?没门儿,走窗户!那帮年轻人把窗子打开,用绳子把件一票票地吊下来。七八千票,他们从中午吊到晚上八九点钟。打好包的件被送到公司,三四千票没来得及打包的件堆在了地下停车场。怕货丢了,货的周围用车围着,那对小夫妻穿着棉衣守了一夜。地下车库空气很糟,湿气很大,他们就睡在冰凉的地上。第二天,他们浑身痒得难受,把衣服掀起来一看,身上被跳蚤咬得一串串的红包。
大溪地,前四天的重点是收件,后四天的重点是派件,快件像大海的波浪,一波接一波地上来,车一到就得卸货、分拣、派送……
17日,台州地区的两辆班车晚点,下午一点钟才到,库房一下堆满,下午没法取件,取回来没处放,只得跟客户商量,今天的件可不可以先不取,待把这批到件派送完。
客户都很谅解:“你们辛苦了,累惨了。”
用陈佐毅的话说,我们跟客户的关系好得不得了。网点下边有6个牵头的大客户,还有16个小据点。
16个小据点都是路边的小超市,他们分散在16个村落。有了据点,快递员就可以大件送到家,小件送到超市,然后给客户打个电话,让他们取就是了;村民有件要发也送到超市,快递员也就不必挨家挨户取件送件,否则在“双十一”期间无论如何也跑不过来。
关系在处,两好轧一好。陈佐毅总叮嘱快递员,每次去买一瓶水,或买包香烟。哪怕有水有烟也要买。你买了水,喝不掉带回来大家喝,钱我拿。买大米和油,今天这里买点儿,明天那里买点儿,没关系的,钱我拿。这样的话,小店店主见到你就像看到财神爷一样。不能一个月给超市多少钱,那成生意了,他甚至会觉得钱少,不会用心给你管。要有人情味。油盐酱醋茶,逮着就买。要谈感情的,不是金钱交易,完全是两回事。
迟到的那两个件,当晚八九点钟全部送完了。第二天一早,陈佐毅领着他们全力以赴收件。
陈佐毅说,做快递必须过得了“双十一”这道坎儿,吃不了苦不行,贪生怕死不行。平常没干过这个活的人,见这么多的件会形成心理压力。招快递员的时候,就跟人家讲清楚,一年有两个加班,“双十一”和“双十二”,同意,留下来;不同意,就不要做。“双十一”期间,一天每个人加100元薪水,挺过这两个节,每月加200元奖金。
白银这时已进入冬季,气温降到零下20度左右,白银中通却热火朝天。收件猛然暴涨,冲到1000多票。第四天,派件的洪峰涌来,蹿到5000多票。他们有15个员工,又招12个临时工,仍紧张得拉不开栓,所有人员吃住在公司,起早贪黑地干,一天最多睡三四个小时。
经理雒成刚说:“没想赚多少钱,想把任务完成,确保不压货。”
这像抗洪一样,是一场大决战,动员大会开了三次,严防死守,决不压货。雒成刚跟兰州中通保证,员工跟他保证。
洪峰一次次涌来,没见过这阵势的人别说干活,吓也吓得两腿像煮烂的面条似的发软,扛包什么也不拿都站立不住。可以说,凡是能在“双十一”坚持下来的人都称得上好汉。
27岁的强小龙是好汉中的好汉,一天送300票!人家还是读书人啊,在白银中通数他读书多——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最紧张时,他家男女老少齐上阵,“全民皆兵”,除刚刚三个月大的孩子之外,父母和老婆都过来帮忙。强小龙负责的片区既大又偏,其他快递都不肯去的地方,他却坚守在那里,而且所有件都送。白天送不完就晚上送。白银的冬季天很短,似乎过午没多大会儿就黑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送件。有时,他敲门,人家睡了,穿着睡衣来收件。他还乐于助人,有的小区桶装水送到楼下,不负责送上楼,见到老人或女人拿不上去,他就帮忙给扛上楼。给公司打电话表示感激他的人特别多。
“双十一”有急件怎么办?雒成刚考虑周到,专门抽出一个人来,骑着摩托送急件。有个外地客户要带一份重要文件坐上午9点多钟的飞机去北京,那个文件却不在手里。在哪儿?快递的路上,确切地说在网络班车上。7点钟,班车在翘盼中抵达,可是在800多票快件中找到这票件绝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雒成刚对客户说,我们竭尽全力找,来得及就给你送去,来不及就给你转递至北京,保证不耽误你的事。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向9点钟靠拢,网点上下十几号人快速地分拣着,查找着。
8点半钟,那票快件找到了,那位专递急件的快递员骑上摩托风驰电掣地向宾馆赶去。赶到时,那位客户已退完房,拎着行李走出来,正准备上车出发。
客户激动了,这是在“双十一”啊!快递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舍不得,却在那堆积如山的快件中,把他要的这票信件找到了,送来了。他带着这份大西北的温暖上路了。到了北京,他打来电话,千恩万谢。
晚上7点多钟,一位年逾不惑的女画家上门来,要发一个长度超限的“大件”。网络规定件的长度不能超过2米,她那个件偏偏超了10厘米,这么紧张的时候,她要寄这个,这不是添乱吗?她焦急地说,她找过顺丰,找过申通,找过圆通,找过德邦,找过EMS,人家都不给发。你们中通是最后一家了,说什么也得给我发了。她说,这是件参展作品。她画了20多年画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机会,你们不给我发,我这么多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涌了上来。
雒成刚是个性情中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你碰到这个机会不容易啊,我给你发,哪怕罚款我也认了。”
这么个瞬间,她的事就变成了他的事,他清楚违规是要罚款的。
画家如释重负地笑了,坐飞机走了。
雒成刚被罚了200元钱。他被罚笑了,损失200元钱换来她的机会,值得。
几天后,她给他发来短信,画入围了,她感谢中通,感谢雒成刚他们这些有职业操守的人。他激动了,把她的短信一遍遍地读给员工。
“我们是要挣钱,可是遇到特殊情况,我们还是要帮的,否则她的心血就白费了。你说是不?”
谁说不是?做快递要讲情讲义。
远在新疆的罗云说:“洪峰”16日抵达新疆,寻常日子的业务量是2万多票,“双十一”高峰时达到11万票。其他快递都爆仓了,只有我没爆,为此,新疆邮管局表扬了我们。我们在年初就作好了充分的准备。我们每天干十七八个小时,直到30日“双十一”结束。
2014年“双十一”,徐明不仅又捞了一把钱,他的武清中通也升值了,15万元买的,现能卖几百万元了。
2011年,罗云接手时,新疆中通仅有14个网站,现在县一级已全覆盖,乡镇网点有220多。网点布局我们是最好的。
李黎的新都中通,业务量比新都申通与圆通之和还多,韵达也只有申通的一半。笔者问他,你的公司值多少钱?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无价。”
我们细想一下,李黎是对的。如今,钱似乎成为社会的唯一度量标准,我们动不动就谈钱,不论什么都用钱多钱少来衡量,连亲情、爱情、友情、尊严、人品也都打上了元角分的烙印。其实,不论对赖梅松、李黎,还是徐明、雒成刚、陈佐毅,还是罗云,公司或网点对他们来说已远远超出了金钱之外。
2014年11月19日,“双十一”接近尾声,快递量却像秋老虎似的余威逼人。
傍晚5点多钟,稀薄暮色将中国网店第一村——义乌市青岩刘村尽染,街灯亮了。
中通网点的员工还在紧张地忙碌着,进进出出地搬运着快件。
青岩刘村日用百货批发市场,及江东货运市场,占地面积28万平方米,却有2800家网店,每天从这里流向世界的商品就有3000多万件,年交易额近20个亿。有物流需求就有快递足迹,30多家快递网点驻扎在此。
突然呼声响成一片:“总理,李克强总理来了!”
李克强总理穿着深灰色夹克衫,面带亲切的笑容,走进了中通网点。
网点经理范浩浩激动得心像擂鼓,疾步迎上前,紧紧地握住总理的手。
范浩浩是个90后,眼睛不大,身高不矮——1.80米,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平时就面带喜庆的笑容,这会儿笑得更甜了。
总理环视一下网点,80多平方米的店面到处都是快件,却码放得井然有序。
“‘双十一’期间,你们一天的件量是多少?”总理关切地问道。
“‘双十一’我们的件量比去年增加了1倍,达到了近2万件。”范浩浩自豪地说。
李克强提了一个又一个问题,范浩浩惊讶不已,没想到总理对快递行业这么熟悉。
总理又问:西藏能送到吗?
范浩浩干脆地说:能!
范浩浩17岁就做了快递,第二年就承包这个网点。那时,店里只有他和弟弟两个人,两辆自行车,他们一年365天从没有休息过,常常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6年的拼搏,他的网点拥有了8辆车,30多个员工,日业务量达12000多票。
李克强看到义乌团市委发给青海高原小学校的爱心包裹后,说:“今天上午国务院常务会议刚刚部署了帮助贫困地区儿童的工作,你们的爱心快递就是实实在在的帮助,要把爱心真正传递给孩子们。”
上午,范浩浩接到电话:我们义乌团市委为青海高原的班玛的一所小学捐献一批教学物资和衣物,可不可以通过你们中通免费寄送?
免费寄送爱心包裹绝对没问题,这些年来,只要有慈善物资运送,中通全网各站点都积极配合。可是班玛地处青川边缘,境内山脉纵横、山峰重叠、河流交错,十分偏僻,国内除EMS之外,其他快递都无法通过自己的网络直接将件送达。范浩浩打电话给义乌中通经理,得到答复:先把包裹接下来,想方设法送达!
李克强说罢,亲自为那些包裹贴上了爱心标志。他又走到客服前台,随手拿起一沓快件底单,见第一张是寄往安徽的,风趣地问道:“你们是不是知道我是安徽人啊?”第二张是寄往辽宁的,“你们是不是知道我在辽宁待过啊?”
李克强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逗笑了。范浩浩刚从外边回来。下午4点多钟,义乌团市委送来的投影仪、教学用具、棉衣等16个包裹后,他就出去派送面单了。幸好没遇到什么事,如耽误一下,他也就见不到总理了。
“原来你们的业务量这么大啊,不简单,不简单!”李克强看完底单后,有几分惊讶地说。
李克强接着又说:从小处说,你们不仅创造了就业岗位,也创造了新生活;从大处说,农村的东西送到城市去,城市的东西送到农村来,缩小了城乡差距。物流是现代经济核心之一,快递是物流重要组成部分,工作虽然很普通,但很关键。你们的工作了不起!开创了一个大的市场空间,在服务着实体经济,自己本身也在干着实事,希望你们越来越发达,大家越来越兴旺,每个人生活、工作越来越愉快!
这是李克强总理在2014年第五次为快递点赞。
这几年来,中国民营快递,“三通一达”得到了国家领导人充分肯定。2012年,中通副总裁王吉雷作为中国民营快递的唯一代表,随同习近平主席访美;2015年4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张德江在河南保税物流中心考察时,到中通快递跨境电商出口包裹分拣区,不仅查看了货物配货、封箱、贴单等全过程,还听取了赖梅松的工作汇报。
20分钟后,李克强总理与范浩浩握手告别。范浩浩感到晕乎乎的,有一种醉的感觉。
视察中通网点后,李克强总理掏出钱来,委托义乌团市委代购一批棉鞋,一起寄给青海高原的孩子们。
11月20日,这批爱心包裹随着中通网络班车到了上海,21日航运到兰州。晚上6点,一辆载有爱心包裹的班车驶向青海果洛的班玛。
天像化不开的墨,车像萤火虫行走于崇山峻岭。海拔越来越高,氧气越来越稀薄,呼吸不那么顺畅了。突然,手机信号消失,导航仪也失灵,驾驶员从没去过班玛,请了一个藏族导游,谁知藏族导游也迷路。车在黑夜中,在山路上转悠来转悠去,摸索着前进。
太阳从东方喷薄欲出,霞光将高原高远湛蓝的天空染成一片灿烂。次日早7点多钟,班车终于抵达班玛县,本该700多公里的路程,却走了900多公里。爱心包裹的目的地是班玛西北部的马可河乡寄宿制小学。马可河乡在班玛最偏僻的地方,那个乡仅有1000人,99%为藏族。在那所小学的189名孩子中,一半以上家境贫寒,他们的父母赶着牛群羊群,带着藏獒,常年在牧场放牧。这些孩子周末也不能回家。
班车进入校园,穿着厚厚藏袍的孩子呼啦啦地围了过来,他们黝黑的脸上挂着两团可爱的“高原红”,像天使似的笑着。车厢门打开,几个高年级孩子挤过来帮忙搬包裹,低年级孩子像麻雀般叽叽喳喳,用那皴裂的小手抚摸着,也许在猜测里面是什么。义乌团市委捐献给他们的投影仪、教学用具和200件棉衣在前一天已经送达。
孩子们穿上棉衣和棉鞋,唱起歌,那天籁般的歌声在高原回荡……
班车驶离班玛时,2014年的第一场雪飘落下来,转眼间,天地一片洁白。雪封锁了道路,迟一天的话,爱心包裹就难进班玛了。
2014年,对中国快递业来说,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也是中国快递业在世界快递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年。这一年,中国快递服务企业累计业务量达到139.6亿件,首次超过美国,跃居世界第一;快递收入超过2040亿元。
“三通一达”已占据中国快递的大半壁江山,成为中国快递第一集团军的主力,聂腾飞、陈德军、赖梅松、喻渭蛟等桐庐县的农民创造了一个世界的奇迹。2010年10月,桐庐县被中国快递协会授予“中国民营快递之乡”称号。据桐庐县商务局统计,在“三通一达”的带动下,全国由桐庐籍民营企业家创办和管理的快递企业多达2500余家。赖梅松说,中通在2014年增加就业岗位6万个,2015年要创造就业岗位10万个。按照现在的情形推算,到2020年,中通的平台将超过100万人!
美国《洛杉矶时报》认为,如果中国在过去的10年里没有形成8000多家快递公司,阿里巴巴绝不可能达到今天这样的规模。快递为中国的虚拟经济架设的跑道,让它得以在现实生活中降落。快递改变了中国,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
圆通速递副总裁郎鸿飞说:“中国民营快递要走向世界,应该抱团取暖,要有志于打造中国的FEDEX(美国联邦快递)。”
“三通一达”已走出了国门,从歌舞到桐庐县50多公里,聂腾飞、陈德军和赖梅松的先辈200年也没走出去;从中国到世界,他们仅仅用了22年……
作者简介
朱晓军,男,教授,著名报告文学作家,发表作品约300万字,任教于浙江理工大学。发表在本刊的报告文学《天使在作战》曾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等多项奖项。
杨丽萍,女,家庭期刊集团副总编辑,浙江工商大学兼职教授、硕士生导师。发表作品近百万字,曾获《北京文学》奖等奖项。
责任编辑 师力斌